花似锦早上起来的时候, 感觉自己精神饱满，神清气爽，整个人有种通透又轻盈之感。
她醒了, 墨繁也跟着睁开眼睛。
她抱住墨繁的胳膊, 笑道：“师叔, 我这两天感觉自己充满了活力, 似乎比以前还要轻松许多。”
“是吗？”墨繁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接着又长指当梳，给她理了理睡乱的头发，甚至还给她重新束了一下发带。
“是啊。”等他帮自己束好发带, 花似锦笑盈盈地仰起脸，粉扑扑的脸颊带着晨睡起来的红晕, 白里透红, 鲜嫩如花骨朵儿。
墨繁看着她粉嘟嘟的面庞, 也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那软嫩嫩的包子脸，笑道：“你在南柯山不一定没有收获。回到炼气初期，之前你乱七八糟吸收的不够纯粹的灵气，全都净化了。祸兮福所倚，你修为倒退、年龄变小，重新开始修炼, 不一定是坏事。”
“是吗？”花似锦眨了眨眼睛, “还可以这样？”
“是的。”墨繁站起身，拎着她一起站起来。
对面的容渊在这时也睁开了眼睛，他看了看站在墨繁腿边的花似锦，微微眯了下眼睛，有些讶异道：“小阿锦看着似乎长高了一些？”
其他人闻言也忍不住看过来，蒋悠仔细端详了下, 点头道：“确实是瞧着比前几日高一点点了，照这个速度，应该很快就会恢复正常身高了。”
前几天花似锦瞧起来才四五岁，现在则看着约莫五六岁了。
花似锦也十分欣喜，看这样子，她很快就能恢复到之前的模样了。
一行人继续往前赶路，撞上一群高阶妖兽时，墨繁和容渊他们几个都上阵了，花似锦和小九站在旁边观战。
察觉到小九似乎在打量自己，花似锦总觉得最近小九看她的眼神有些怪怪的。
又一次被“她”乌漆漆的眼睛盯上后，她实在忍不住了，走过去踮起脚，用手戳了戳“她”的脑袋，“你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我虽然人暂时变小了，但我实际上还是比你大，我还是姐姐。”
小九：……
她比“她”大？
小九在心里呵地冷笑一声，面上还是木讷地应了一声：“姐姐说得是。”
晚间一行人又寻了个空地歇息。夜半时分，睡得迷迷糊糊的花似锦忽然被墨繁抱了起来，她虽然察觉到自己似乎腾空而起，但是靠在墨繁怀里，鼻端闻到都是熟悉的气息，所以也没在意，继续睡得酣甜。
直到不知在哪里停了下来，墨繁放下她，将手轻轻搭上她的脑袋，她顿觉灵台清明，瞬间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景象。
花似锦朝四周打量了一下，到处都黑漆漆的，只有头顶的月辉清淡流泻而下，天地之间犹如裹着一层朦朦胧胧的纱雾，一片静谧。
“师叔，我们半夜来这山顶做什么？”花似锦好奇地问。
“修行。”墨繁淡道，“你盘腿坐好，将那朵花放出来。”
花似锦依言坐下，闭上眼睛，碧落蔷薇从灵府里飘出来，浮在半空。
“试着通过这朵花，勾连天地之间的灵气，只萃取最纯粹的精华……”
花似锦依言照做，神识附在碧落蔷薇上，碧落蔷薇层层叠叠的花瓣依次绽开，迎着月辉，仿佛呼吸一般，吐息绽放。
墨繁盘腿坐在花似锦对面，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面前空中浮着的灵光四溢的碧落蔷薇，若有所思。
一连几晚，不管在哪里，墨繁都会寻到一个山头，带花似锦去修炼。
“师叔，我们为什么总是半夜来修行啊？”花似锦不太理解，“是怕别人看到我的碧落蔷薇吗？”
墨繁摇头，“不是。暂时不方便让人看到你这本命之花只是其一；其二则是，我每晚都是子时带你出来，因为子时是天地灵气最浓郁也最纯粹的时候。你体质特殊，只能吸收最精纯的灵气，所以你今后只需在子时打坐休息一个时辰就可以。其他时间可以正常休息，不用打坐吐纳，平时则做点别的，练习控制灵力就行。”
花似锦恍悟，“原来如此。是因为我以前吸纳的灵气不纯，无法吸收转化，所以进阶就慢吗？”
“是的。”墨繁点头，这些天他已经确定了这件事。他又看了看浮在空中的碧落蔷薇，“你按我说的方法，通过你这本命之花的过滤，吸收的灵气将更加纯净，修行还会事半功倍。”
花似锦点头，继续打坐修行。
不过几日的功夫，她空荡荡的识海里，已经有星星点点的光芒在聚集了。看来墨繁说得没错，这样修行确实事半功倍，比她以前修行要快速多了。
这日早晨，趁着胡眉儿带花似锦和小九去溪边洗漱，其他人在附近转悠。容渊走到墨繁旁边，压低声音调侃：“最近几个晚上，你带着小阿锦去哪里了？每次出去一个多时辰，做什么去了？”
墨繁面色淡然地看他一眼：“修炼。不然还能做什么？”
容渊笑道：“唔……若不是小阿锦现在还没恢复，只是个小孩子，否则我还真不信你这句话……想你也不会是这般禽兽之人……”
墨繁：“……”
他忍了忍，终究还是忍不住刺了他一句：“你的徒弟知道你整天脑子里都在想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吗？”
容渊：“……”
他哑然了一会儿，也忍不住回怼道：“那小阿锦知道你的原形是什么吗？”
墨繁微微扬眉，“迟早会让她知道的。”
他虽是这样说，但也确实没想好要怎么开口，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然而，连墨繁自己都不曾想到，这个“迟早”会来得这样早。
这一日，他们前方的道路又出现了一片迷雾，容渊提醒大家：“先吃下避毒丹，以免雾气有毒。”
众人纷纷掏出避毒丹来服下，墨繁给花似锦喂了一颗避毒丹，想了想，自己也吃下一颗，虽然他百毒不侵，但是保险起见也还是吃了。
踏入迷雾，众人仿佛瞬间都迷失了方向，伸手不见五指，相互看不见对方，只能凭感觉在浓雾里摸索。走着走着，就各自不见了踪影。
墨繁紧紧牵住花似锦，一直走着，直到走出迷雾，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处山谷。
“九冥和八宝哪里去了？”花似锦忽然问。
墨繁也有些诧异，摇摇头，“不知道，往前走走先看看。”
这山谷瞧着没什么特别，但是从尽头汹涌而来的滔天巨浪却不容人忽视。
“挨紧我。”墨繁给花似锦拍了一张避水符，然后抓住她的手腾空而起，然而巨浪滚到眼前，那仿佛通天入地般山呼海啸的浪头却依旧将他们整个给吞没——
花似锦在水中挣扎了一下，忽地感觉墨繁松开了她的手，她心里顿时一惊。
“师叔——”她张口，瞬间呛了一口水，连忙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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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胡眉儿和谢言洲御剑从巨浪里冲了出来。两人刚刚被巨浪卷进去，此刻都被水浸得通身透湿。
那水不像是普通的水，虽然冰冰凉凉的，但是沾在身上却犹如火烧，烫得人颤抖。胡眉儿只觉得自己浑身肌肉和经脉都像是被什么在拉扯一样，痛苦不堪。
灼痛过后，她长出了一对毛绒绒的耳朵和一条毛绒绒的尾巴。
胡眉儿心里一慌，摸了摸自己的尾巴，眼眶都红了，“言洲哥哥，我、我怎么变成这样了？”
谢言洲朝四周看了看，又看了看她，然后语气冷淡地道：“这浪有问题，会让妖类现出原形。”
“什、什么？”胡眉儿大吃一惊。“那要怎么办？”
她这半妖的模样，她一直害怕暴露于人前，如今却忽地现形，她心里惶恐极了，又是不安又是害怕。
尤其是面对着谢言洲，她更加感觉羞赧和尴尬。
她有些慌乱地看向谢言洲，忽地惊愕问道：“言洲哥哥，你的眼睛怎么了？”
谢言洲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他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状态不对，刚刚那浪头扑来，他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冒出一股暴躁阴郁的感觉，“应该是受上次误吸了巨狼妖内丹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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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渊从水里冲出来，寻了个高高的树顶坐下，看着滚滚而过的浪潮，再看着水面上蹁跹飞舞着的一只巨大无比，也美丽无比的凤尾蝴蝶。
这凤尾蝴蝶一看就不是普通的蝴蝶，起码是个高阶妖物。而且莫名有种熟悉感，容渊挑了挑眉，试着唤了一声：
“乖徒儿？”
那巨大的凤尾蝶朝他飞来，他不由自主地伸手，那凤尾蝶飞到他面前，瞬间变成小小的一只，落在他手上。
容渊用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凤尾蝶美丽的翅膀，细细摩挲着。
“别摸了。”那凤尾蝴蝶冷冷淡淡地开口，正是燕明月的声音。
容渊挑眉笑道：“哟，真是你啊？原来你是蝴蝶妖？还挺漂亮的……怎么忽然现出原形了？”
“这巨浪有让妖现出原形的作用……”燕明月道。
容渊托着那凤尾蝶，抬头望着滚滚而去的浪潮，皱了皱眉，“这浪居然有让妖现形的作用？……不知道师弟那边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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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似锦跟墨繁冲散了，又差点呛了水，情急中祭出她的红伞，红伞带着她冲出水面。
她虽然穿着鲛纱衣裙，沾水不湿，但只觉得自己浑身带着轻微的灼痛，尤其是额心的位置又烫又痛。
不过这会儿她也顾不上这些，擎着红伞，浮在半空，目光朝下面四顾着，望着静寂的水面，大声呼喊：“师叔，师叔——”
巨浪过后，留下的是一条长河，河面风平浪静，白水映着天光。
花似锦擎着红伞在附近水域上空四处边飘边喊着。
她灵力有限，支撑不了多久，最终在一处树梢上停下来，坐着休息。目光还在往下四处顾着，看看有无墨繁的身影出现。
等了半晌，不远处的水面忽地有了异样的动静，花似锦举目望去，瞬间呆住——
只见那白如匹练的水里忽然冒出一个巨大的长影。
那长影通体漆黑如墨，身上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一层金光，赫然是一条巨大无比的墨蛇！
那巨型墨蛇犹如蛟龙在海，身形矫健灵活，转瞬间就从水里游到了花似锦所在的这棵树下。而它只是稍稍抬起半身，就已有几丈之高，犹如一片乌云般罩在头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花似锦。
花似锦整个人都呆住了。
一人一蛇，沉默对视。
花似锦震愕半晌，盯着这忽然冒出的大蛇，又想起失踪的墨繁，脑子里闪过的是自己当初被八宝一口吞下去的场景。
顿时忍不住红了眼眶，怒道：“你这坏蛇，你是不是将我师叔给吃了？！”
她自己越想越气，越想越伤心，眼泪哗哗地掉，人也从树梢上爬站起来，怒视大蛇：“快将我师叔吐出来！”
那大蛇似是愣了一瞬，接着竟是哼笑一声，“小家伙，你师叔我是没吃，但你再这样哭吵下去，我会忍不住想吃了你……”
“？？？！！！”
这一下，花似锦更是满脸惊愕。
不是因为这大蛇的话，而是它的声音……它的声音，竟然跟墨繁一模一样！！！
“你……”花似锦先是愕然，接着又似恍悟了一般，盯着大蛇的腹部喊道：“师叔，师叔？是你在说话吗？你是在这蛇的肚子里？”
大蛇用墨繁的声音又笑了一下，“你先下来，我带你离开这里，这水有问题，我暂时没法恢复人身。”
花似锦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那句“恢复人身”是什么意思，只反问道：“我凭什么要跟你走？”
大蛇暂时也没法跟她解释，继续用墨繁的声音淡淡道：“不想要你师叔了？”
花似锦一愣，有些犹豫。
大蛇却仿佛懒得再等，长尾扬起，直接将她一卷，甩在自己的背上。
天蓝云白，水如长河，红衣的小姑娘额心一枚花印，坐在通体如墨的大蛇身上，被大蛇带着往前走，游出了这片水域。
直到抵达一片干燥温暖的草地上时，大蛇才又用尾巴将花似锦卷起，轻轻放在地上。
花似锦站在地上，仰头盯着它，倒也不害怕，反而还催它：“快把我师叔吐出来。”
大蛇又是闷笑一声，“再等一会儿。”
“还等什么？”
“目前还恢复不了。”
恢复……恢复什么？
？？？
花似锦满头雾水。
“小家伙，真以为你师叔被我吞了啊？”大蛇依旧是用墨繁的声音笑道，“你就没想过别的可能？”
“什么可能？”花似锦有些茫然。脑子里似闪过一丝什么，却转瞬即逝，快得让她一时没有抓住。
大蛇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一人一蛇，又两两沉默对视着。
最终过了一会儿，花似锦只觉得眼前一阵白光闪过，那大蛇竟然瞬间化成了人形，正是墨繁的模样。
花似锦大吃一惊，怔怔地看着墨繁，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不确定地喊：“师叔？”
墨繁在她旁边盘腿坐下，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是我。”
花似锦呆滞地看着他，面色又惊又疑，“你不会是蛇妖故意幻化成我师叔的模样来骗我的吧？”
“小丫头，心眼还挺多。”墨繁闷声一笑，又揉了揉她的脑袋：“小阿锦，连你师叔都认不出来了吗？”
花似锦整个脑袋都空白了一瞬。
墨繁见她呆怔的模样，又笑了一声，抬手轻轻抚了一下她额心露出的魅妖花印，“那巨浪有问题，会迫得妖类……现出原形。你是半魅妖，只是露出了本相。”
妖类……
现出原形……
花似锦混乱的脑海里闪过这些话，等她理清楚后，猛地反应过来：“师叔你……原来你是蛇啊？！”
墨繁笑了笑，又揉了揉她的脑袋：“本来早就想告诉你，只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花似锦还是有些将信将疑，她在他旁边坐下，又侧头看他。
“师叔，你真的是蛇啊？！”
“嗯。”墨繁笑看着她，“那你怕吗？”
“不怕不怕。”花似锦确定了他是墨繁后，立即一把抱住他的胳膊，笑道：“我喜欢师叔，也喜欢蛇啊。”
墨繁眉眼含笑。
他以往的笑容总是很淡，大多数时候甚至还带着疏离，只在花似锦面前，会温和许多，却也极少有像现在这一刻这般浓烈，甚至是令人怦然心动。
他抬手摸了摸花似锦的脑袋，没有说话。
心里却在想着，他一直都喜欢她。从前是对小辈的喜欢，后来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果然，是有道理的。
这个小家伙，就是这么得他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