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言洲那总是清淡如月冷若冰霜的俊秀面容, 此刻几乎有些扭曲。双眸血红骇人,眼底怒火如炽,死死地盯着花似锦。
他的性子向来冷静自持, 骄傲淡漠, 一生中从来也没有这样情绪失控的时刻。然而, 刚刚那一幕, 几乎让他理智的弦全数崩断。
他攥住花似锦手腕的手, 甚至控制不住力道地不断收紧,凶狠粗鲁,捏得她发疼。
花似锦痛得眉心蹙起, 一边用力想抽回手,一边抬起另一只手去推他, “谢言洲, 你干什么?你弄痛我了。”
痛?
有他痛吗?
他现在头痛, 心痛,哪里都痛……
他盯着花似锦微张的唇,那嫩红的唇上甚至还有濡湿的印子,清晰地提醒着……她刚刚吻了墨繁。
谢言洲一想起这些就几乎要疯了。
愤怒、嫉妒让理智与冷静瞬间灰飞烟灭。
他忍不住将她一把拉过来,对着她那诱人的红唇,低头就凑了过去。
“你疯啦!”花似锦被他疯狂的神情与突兀的动作吓了一跳, 迅速偏头躲过, 使劲推他。但谢言洲此刻就像完全失去了理智一般,力道也大得吓人,根本不是她能挣脱得了的。
他双臂如铁箍一般,将她娇小的身子紧紧地禁锢在怀里。
怀中的少女有着他熟悉的柔软和馨香,他们曾结为道侣,曾亲密地缠在一处, 曾一起战栗地达到过巅峰……
他的目光几乎是痴狂地掠过她秀致的眉眼,昳丽的面庞,大掌扣住那纤细的腰肢……
他呼吸粗重,低头寻索她的唇,渴求记忆中的甜美味道……
明明这是他的,这些都是他的,她是他的——!!!
“谢言洲,你放手!”他几近疯魔的样子太过陌生与骇人,花似锦的心在惊愕中几乎生出一丝恐惧来,挣扎得更凶。
然而她这点力道对于谢言洲来说不过是微不足道,完全可以忽略。
他扣着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脑袋紧紧锢住,然后低头,唇与她的唇,越凑越近……
却忽地僵住——
“谁准你这样欺负她的?”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墨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抓着谢言洲,将他的双手硬生生扯离,然后把花似锦拉过去,护在怀中。
墨繁轻轻拍了拍花似锦颤抖的背安抚她,接着缓缓抬眸,脸上带着从来没有过的寒意,冷冷地盯着谢言洲。
谢言洲被他冰冷的眼神盯得浑身发凉,蓦地从失控的疯狂中清醒过来。
可他眼里的猩红却依旧没有退去,眸底深处甚至带着濡湿潮意。他张了张口,却陡然失声。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只知道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在狠狠地撕扯一般,痛得几近痉挛。
他的双眼有些失神地盯着被墨繁护在怀里的花似锦。
为何会这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该是这样……
他难受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甚至都无法理清自己的心绪,为何会这样难受,为什么会这样心痛……
墨繁冷冷地扫了一眼面色狂乱的谢言洲,然后揽着花似锦走开了。
谢言洲缓缓蹲下去,双手抱着头,半天没有起来。
墨繁一掌轰开宫殿的大门,带着花似锦走了出去。
“言、言洲哥哥……”一直在旁边惊愕又慌乱地看着这一幕的胡眉儿,红着眼眶担忧地唤了谢言洲一声。
谢言洲根本没理她。蒋悠走过来,拉住胡眉儿,然后带着依旧面红耳赤的苏辰也一起走了出去。
只留下谢言洲一人,蹲在大殿里,抱着头,一声不吭。
“啧啧啧。”黑纱女子飘在他周围,叹道:“不得所爱,只能失去,可悲、可叹!”
“你说什么?”谢言洲忽地站起身,面色黑沉骇人。他修长的手指握住剑柄,一寸寸慢慢地抽出来,笑容冰冷,“你胡说什么?!”
他拔剑出鞘,剑身灌满灵力,猛地朝那黑纱女子恶狠狠地斩去,“去死——”
“你杀不了——”黑纱女子忽地尖叫起来,未来得及散开的身形,瞬间被霸道的剑光劈中,裂成片片黑烟,迅速消散在空中,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完。
谢言洲将剑收回鞘内,抬手抹去唇边之前流下的血渍,冷哼一声:“胡说八道。”
他怎么会爱,又何谈失去?
不过是一缕不甘心的执念罢了,会随着时间慢慢消散的。
走出宫殿,谢言洲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只是他的表情更加地沉静,眼神更加地幽深。
仿佛从前那个高傲清冷的天之骄子,一瞬间藏起了所有气息,变得更加深沉内敛,也更加难以揣测。
……
墨繁皱眉扫了一眼从里面走出来的谢言洲,没说什么。
六人继续沉默前行,所有人对于在那所谓的“姻缘殿”里发生的一切,恍然如梦,彼此闭口不提,却又心照不宣。
赶了几天路,后段都比较顺利,偶尔遇到一些中低阶妖兽,都是由谢言洲和蒋悠出手很快就解决了。
又一天,他们再次遇到了一头高阶妖兽。此番又是一头身形巨大的狼妖,不过没有像上次那样魔化。
“掌门师叔,还是继续让我来吧。”谢言洲道。
墨繁看了他一眼,然后点头,跟花似锦、胡眉儿和苏辰四个人继续旁观,蒋悠上前帮忙。
这个巨狼妖等级达到了等同于人类修士元婴巅峰乃至化神初期的境界,谢言洲和蒋悠两个人的修为一个化神初期,一个元婴巅峰,对付起来不算难。
但在最后关头,巨狼妖濒死之际,强行自爆了妖丹。血沫和爆碎的内丹,喷了刚好面对狼妖的谢言洲一脸,甚至还有些呛入了喉管,被他无意中吸入了一些。
谢言洲皱了皱眉,扔了一个洁净术清理了浑身的脏污。
只是喉咙里的血腥异味有些难受,甚至从喉管一直通往丹田处,渐渐地起了一阵热意。大概是因为误吸了狼妖的血和碎丹的缘故。
他服下一颗清毒丹和化煞丹,走了回来。
到了晚间的时候,谢言洲只觉得丹田处灼热烫人,面色开始发红发胀,眼神时明时暗,整个人状态都不太对劲。
谢言洲连忙原地打坐,闭眼静心。
“他这是要晋阶了吗?”蒋悠迟疑道。虽然谢言洲的样子看着似乎有些不对劲,但是化神境大概与其他境晋阶时状况不同,所以她不太确定。
墨繁走过来,抬手用灵力在谢言洲额头上虚虚地一探,点头道:“他要晋阶了,你们离远些,我给他护法。”
晋阶虽然不是突破境界,没有雷劫,但是也异常凶险,尤其是高阶进阶,稍有不慎就容易走火入魔。
蒋悠连忙带着花似锦胡眉儿和苏辰一起另寻了个地方,远远地观望。墨繁在谢言洲对面盘腿而坐,张开结界,给他护法。
谢言洲双手掐诀,闭目打坐。
墨繁坐在他对面,见他眉心时不时地皱一下,脸上的光忽明忽暗,他的神情也逐渐迷乱,忽地,他低低嘶喊起来:“不!别这样!不要这样,不该是这样……不要这样对我——”
墨繁眉头一皱,抬手,一道灵力隔着虚空打入他的额心,将他狂乱的灵识镇压了回去。
“谢言洲,你误吸了狼妖的血和内丹,虽然妖力让你迅速晋阶,但你也会受狼妖的兽性影响,要学会自己引导和镇压,收为己用。”墨繁用神识给他传音。
谢言洲额头上汗珠滚滚,眉头紧皱,嘴唇哆嗦,手指掐得紧紧的。但他天生道骨,道心坚固,终究还是靠自己战胜了妖丹的影响,没多久就从化神初期,成功晋阶到化神中期。
谢言洲缓缓睁开眼睛,神情清明,眼神清正,恭敬地对墨繁道:“谢谢掌门师叔。”
墨繁点头,站起身。
远处的蒋悠他们见状,连忙过来道喜:“恭喜凌霄仙君晋阶成功,可喜可贺啊。”越到高境界,晋阶越难。有些人终其一生也难以晋阶和突破,像谢言洲这样天赋异禀的人,终究是少数。
谢言洲淡淡颔首,谢了大家的祝贺。
花似锦看着谢言洲,有些出神。这一世谢言洲居然如此快就达到化神中期了,重来一世,果然机缘都不一样了。
她的机缘会不会也不一样了呢?
几人又继续往前行了七八日,抵达了一片荒漠。
入眼是一望无际的金黄色,沙漠辽阔无边。蓝天白云,沙海金灿,又是另一番美丽天地。
花似锦从来没去过沙漠,脚踩着松散细软的黄沙,望着起伏绵延的柔软沙丘伸向天边,只觉得无比新奇。
蒋悠抬头望了一眼无边无际的黄沙,感叹道:“还好太阳不是很大,我们也备足了水源。”
“大师姐,我们在秘境里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吧,还有几天就要出秘境了。”苏辰道。
蒋悠瞟他一眼,“怎么,没呆够吗?还想继续呆几个月?”
苏辰的脸微微一红,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说一下而已。”
花似锦笑道:“我可是呆够啦,早就盼着出去了。”
她修为太低,果然不适合进这危险重重的秘境,若不是墨繁师叔到来,三个月时间,她能不能完好地走出秘境都不知道。
一路上也就他们三人聊得比较多。墨繁不爱说话,谢言洲和胡眉儿也沉默不言。
花似锦他们三人边走边聊。想着不久就要出秘境了,花似锦心下欢喜不已,然而还没高兴多久便乐极生悲。
“啊——”伴随着一阵惨呼,花似锦身子一个剧颤,然后整个人猛地矮了下去。
墨繁迅速掠过来,将她拉起,问道:“怎么了?”
花似锦将陷入软沙里的一只脚拔出,只见原本完好无损的短靴,此刻破了一个大口子,露出的脚上血肉翻起,鲜血淋漓。
花似锦疼得泪水迸出,声音都带着颤抖:“呜……我的脚、我的脚被什么东西咬了。”
“沙子底下有东西!”蒋悠惊呼。
众人低头一看,只见沙粒下面有什么东西在起伏滚动,如连绵的波浪,在沙底下快速拱起、窜动。
墨繁迅速蹲下,将花似锦脚上的靴子小心翼翼地脱下来。
除掉破损染血的袜子,一只白嫩小巧的脚丫子露了出来。然而此刻,那白嫩的脚背上有一道突兀的伤口,一片血肉模糊,显得极为触目惊心。此刻那伤口和流出的血甚至已经渐渐泛出乌黑的颜色,俨然是有毒。
墨繁瞳仁一缩,眉头紧皱。
“呀!”胡眉儿见这惨状忍不住惊呼一声。
苏辰瞥了一眼就连忙知礼地转开目光。
谢言洲眉心一跳,他克制地移开视线,然后拔剑出鞘,朝那沙底下的东西追去。
墨繁迅速拿出一粒消毒丹给花似锦服下,然后用法术召来清水给她冲洗了伤口,再运起灵力挤引出毒血,又反复用清水冲洗。
他做这些的工夫,谢言洲已将那沙底下的东西逼了出来,竟是一只巨型蝎子。
谢言洲几剑就将那蝎子开膛破肚,掏出了妖丹。
“啧啧。”蒋悠看着谢言洲闷不吭声,却招式狠戾,忍不住叹道:“这打法,比我还暴力。”
谢言洲一声不吭地拿了蝎子的妖丹过来,还用洁净术将那上面的血污给清洁了一番,然后将干净的妖丹递给了墨繁。
墨繁抬头看他一眼,将妖丹接过去,捏碎并用灵力炼化了,再敷在花似锦脚上的伤口处,最后用洁白的棉纱将她的脚细细裹住。
这场意外让队伍里顿时多了个伤员。
花似锦在秘境中两个多月都没有伤过一根毫毛,眼见着快要出秘境了,竟然意外受伤,一时郁闷不已。
她的脚受伤,不能行走。
胡眉儿正想说让花似锦骑在花斑虎身上,却见墨繁走到花似锦面前,竟是直接弯身屈膝,纡尊降贵地蹲下去,淡声道:“上来。”
胡眉儿张了张嘴,然后又闭上。她看了看墨繁,又看了看花似锦,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与惊疑。
花似锦犹豫了一下,还是爬上了墨繁的背。墨繁将她背起来,对众人道:“走吧。”
谢言洲朝他们看了一眼,又沉默地移开视线。
一行人继续沿着沙丘往前走。
“师叔,我是不是很没用。”花似锦趴在墨繁背上,低喃着。“感觉自己帮不上忙,还总是拖后腿,像个累赘。”
墨繁听着小姑娘的嗓音低迷又沮丧,声音温和地道:“不会。你修为还低,不用与别人对比,跟自己比,一点点进步就好。而且,在师叔这里,你永远都不会是累赘。”
花似锦心里一动,抓着他外袍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她的脑海里莫名闪过在“姻缘殿”里的那个不算吻的吻。顿时耳根发热,甚至呼吸都有些发紧,连此刻趴在他宽阔的背上,都有点不自在了。
等到那阵莫名的情绪过去,她望着漫天黄沙,轻轻呼了口气。
想什么呢?那不过是个意外,当时墨繁师叔甚至是昏迷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花似锦轻轻摆了摆头,将混乱的思绪甩开。
又想到自己的修为,她暗暗叹了口气。在秘境两个多月,胡眉儿都升到筑基巅峰了,谢言洲这么高的境界居然也进阶了,可她依旧是纹丝不动地维持在炼气中期。
虽然得了朵花儿,弥补了灵根的缺陷,可她修为太低,暂时也用不了这朵花。
难道真的要靠同寿锁和合欢结才能提升修为吗?
但是谢言洲已经不可能了,她要去找谁好呢?
花似锦这些天一直在思虑着这个问题。
这一晚,众人又在一处平地歇息。谢言洲、胡眉儿还有蒋悠和苏辰,带着花斑虎和八宝都出去寻找野果猎物。
墨繁陪着脚伤未好的花似锦留在原地,他从自己空间里拿出茶壶茶盏小炉子等器具,甚至还有一方小几,烧水泡茶,不紧不慢地饮着。
大概是因为快要到出秘境的日子了,大家心情轻松,墨繁的姿态也十分悠闲。
花似锦正琢磨着这几天一直思考的问题,她望着墨繁悠闲的神态,看着他俊美的脸庞在火光中笼着一层柔光。
花似锦沉默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师叔,你跟我结契吗?”
墨繁刚抿了一口茶,闻言差点呛住:“什么?”
他放下茶盏,偏头看了看她。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怀疑自己的耳力。
花似锦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有些出神。
是啊,为何她从来就没有考虑过墨繁师叔呢?
他修为高深,又对她好,还不嫌弃她,是个多么好的人选啊。他们甚至还亲吻过……虽然只是个意外。
想到这里,花似锦的脸又有些发烫。她直直地看着墨繁,再次坚定地道:“师叔,你跟我结为道侣吧。”
墨繁黑眸幽深似潭,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了半晌,才眉眼含笑地睨着她:“小家伙,主意打到你师叔身上,这不妥吧?”
花似锦面色发红,却并不退缩。她挪到他旁边,仰头看他,问道:“师叔有心仪之人吗?”
墨繁摇头:“没有。”
花似锦心里掠过一丝甜意,唇角微微翘起:“那你做我道侣嘛。”
墨繁好笑地睨着她,小丫头简直是越来越没上没下,肆无忌惮了。这又不是跟他要什么法器宝物,对他撒撒娇他就会同意了。
“知道结道侣是什么意思吗?”墨繁看着她,缓缓道,“这可不是儿戏,并非随便选个人就可以。”
花似锦点头:“知道啊,跟民间结为夫妻是一个道理。”
墨繁又差点呛住,啼笑皆非地盯着她,“你这小丫头倒是挺懂的。”
这是还将她当做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看待呢。花似锦急急地道:“师叔,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
墨繁:“……”
他笑得有些无奈:“……好吧。但是终身大事,师叔还是希望你慎重考虑一下。”
花似锦摇头:“我已经考虑很久了,我也考虑好了,我就想跟师叔结为道侣。”
墨繁:“……”
墨繁这漫漫长生里,遇到过不少的倾慕甚至是表白,但从来没想过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居然也会跟他产生感情上的纠葛。
别人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忽略和无情拒绝,但这个……
他看着她娇嫩的面容,终究还是摇了摇头:“不行。”
“为什么?”花似锦鼻头一酸,眼眶发红,“师叔不喜欢我吗?”
“喜欢。”墨繁叹了口气,“但不是那种……你知道的吧?”
“我懂了。”花似锦如此说着,心里却觉得难过极了,眼睛发胀,争先恐后溢出的水汽挡也挡不住。
墨繁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叹道:“结为道侣的话,最好是相互之间对彼此了解,且有感情。”
花似锦嘟囔道:“我跟师叔你认识十几年了,已经很了解了。”
墨繁心说你对我可不一定了解,你连我是什么都不知道。嘴上只能无奈地道:“还得要有感情。”
说来说去,就是他对她没有男女感情呗。花似锦泪水汹涌,嗓音哽咽:“可是感情也是可以培养的呀!”
墨繁一怔。
他垂眼看她,见她眼尾发红,黑白分明的眸子被泪水浸润得发亮,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晶莹泪珠,娇嫩的唇抿着一抹委屈。
墨繁心里猛地一揪。
“行吧。”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用指弯勾去她眼角的泪珠,说道:“不过,要等你到筑基巅峰期的时候,若那时你还要坚持,我便同你结契。”
花似锦见他同意,心里顿时大喜,听到后面那句,又有点茫然,“师叔是嫌我修为太低了吗?”
墨繁摇头,看向她的眼神有些莫测。
他们修为相差太多,而且她的身子太娇弱了,承受不了他暴烈的阳元,也承受不了他的……
所以,若真要结契成为道侣,她最起码也要到筑基巅峰的修为。
小家伙可以任性妄为,他却要考虑众多。而且她若是一时冲动,那么他给彼此留出的这一段时间,她也有足够的机会想通和反悔。
花似锦见他同意了,已是非常高兴,但想起那个条件,忍不住又有些发愁:“可是我修行进阶很慢啊,不知道何时才能筑基,更何况还是筑基巅峰。”
“师叔会等你。”墨繁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又补充了一句:“也会帮你。”
花似锦终于破涕为笑,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师叔,你真是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
什么都依着她,不嫌弃她,还惯着她……
大概是觉得彼此关系又进了一步,她抱着他的胳膊不像从前那般有所顾忌,那起伏柔软的身段就贴在他的臂侧,墨繁不太自在地将胳膊往回抽了抽。
花似锦却不依地继续抱得紧紧的。
墨繁有些无奈,正打算说她,却见谢言洲、蒋悠他们已经回来了,只得作罢。
谢言洲走过来,看见花似锦挨着墨繁而坐,双手还抱着他的胳膊,两人贴得极近。
花似锦眼眸湿润,脸上却笑盈盈地,露出掩饰不住的欢喜。
这两个人,在他们离开的时间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谢言洲眉心微蹙,还是强迫自己收回了目光。
……
出秘境的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花似锦他们这一组人,各自都有收获,也不贪多,干脆就在原地坐着,等待被秘境弹出。
因此,当秘境关闭,所有人都被一起以各种奇怪姿势,狼狈地弹出来的时候,倒是他们六人一脸淡定,施施然,泰然自若。
般若秘境三个月,外面才过了三天而已。
一群人守在外面接应自己的师兄弟姐妹或弟子,每个出来的人都在迫不及待地倾诉分享在秘境里的一切。
花恒带着天衍宗的几位长老和一群内门弟子也朝墨繁他们迎了过来。
“北夜仙尊。”众弟子和长老们对墨繁恭敬施礼。
花恒也匆匆迎上来,看到挽着墨繁的袖子笑盈盈地站在那里的花似锦,他顿时松了口气。
花似锦松开墨繁的袖子,扑到花恒那边,拉着他的袖摆,笑道:“爹爹,我好想你啊。”
对于花恒来说,也不过就是三日未见到花似锦而已,但这些天日日担心,竟也不亚于三月未见。
他凝目一瞥她的境界,纹丝不动。但是她整个人精神焕发面色红润,眼神清亮,毫发无损。花恒已经习惯了花似锦进阶艰难,所以见她能好好地回来就已经满足了,不由地对墨繁拱手道:“多谢师弟对阿锦的照顾。”
墨繁淡淡颔首:“师兄客气了。”
他望着拉住花恒的衣袖喋喋不休的花似锦,心里蓦地闪过花似锦请他与她结为道侣的样子,心情一时复杂得很。
若今后二人真结为道侣,不知道花师兄会有多惊讶。
墨繁笑着摇了摇头。
小丫头可能就是一时兴起,他想那么远做什么。
秘境关闭,历练结束。各宗门门派的人也纷纷道别告辞。
昆仑宗门口,一列列飞天马车和各种飞天坐骑升空而起,还有一群群修士御剑远去。
花恒站在门口,看了旁边的墨繁几眼,低声问道:“师弟,你的修为……”
墨繁淡淡笑道:“师兄勿要担心,虽然有所损耗,但是迟早会恢复的。”
花恒迟疑地点了点头。他的修为差墨繁太多,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是墨繁既然说了有所损耗,那必定是有损伤的。
高阶修士修为进步极难,损伤一点点都了不得。更何况墨繁这种大乘以上半步渡劫的修士。
花恒暗暗惋惜,又充满感激。再次跟墨繁道了谢,然后问花似锦:“你要跟爹爹一起回去吗?”
花似锦朝他摆摆手,干脆利落地道:“不了,我还是跟墨繁师叔一起。”
花恒:“……”
算了,女大不由父。花恒对花似锦也是极为纵容,自她长大后,他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给她绝大的自由。当下也没说什么,坐着自己的华丽长车回去了。
天马拉着墨繁的车辇缓缓落下,花似锦抱着八宝,跟在墨繁后面上了他的车辇,升入空中。
墨繁坐进车辇里后,照旧是品茶吃点心,偶尔喂一喂八宝。
倒是花似锦一反往常地盘腿坐在那里闭目打坐,连点心都不吃了。
墨繁觉得有些意外,随口问道:“怎么忽然这么勤快了?”
花似锦睁开眼睛,笑吟吟地道:“我要快些升到筑基巅峰,早点跟师叔结为道侣啊。”
墨繁呛了一下,差点将嘴里的茶给喷出来。他轻咳了一声,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小阿锦这么着急的吗?”
“急啊。”花似锦一本正经地道:“师叔不想早点跟我结为道侣吗?”
墨繁似笑非笑,没有吭声。
花似锦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依旧当她是小孩子在胡闹,觉得她是一时心血来潮。他只不过是一如既往地包容、纵容她而已。
什么修到筑基巅峰就会跟她结契,只怕也是他的托辞,想等她胡闹够了后,自然而然打消念头罢了。
花似锦瞥他一眼。
心想自己会证明给他看,她是认真的。等她修到筑基巅峰,看他还能怎么说。
她闭上眼睛继续打坐修行。
墨繁坐在她对面,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笑了。
车辇在墨繁的玄机峰无妄岛降落。
九冥在天湖里瞥见他们回来,顿时从水中一跃而起,化作飞鸟,朝他们扑腾而来。
它先是变成一只小鸟,站在墨繁的肩头,接着便去看花似锦。
“鸟鱼,好久没见啦,有没有想我呀?”花似锦看到它就笑吟吟地道。
九冥这会儿却没顾着纠正和拌嘴,反而瞪大眼睛盯着花似锦肩头趴着的八宝:“哪里来的丑家伙?”
八宝也瞪大眼睛看它:“嘤嘤嘤!!!”
花似锦笑着给它们相互做介绍:“八宝,这就是我跟你说的九冥。鸟鱼,以后你有小伙伴啦。”
九冥翻了翻眼睛:“太丑了,我才不要这样的伙伴。”
八宝:“嘤嘤嘤——!!!”
九冥嘲讽:“而且还是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家伙。”
八宝:“嘤嘤嘤……”
九冥:“别嘤了!头痛,你还会不会点别的?”
八宝:“呜呜哇哇——”
九冥:“……”
墨繁和花似锦往院子里走,九冥和八宝一路鸡同鸭讲地吵架。
灵犀和飞翼早早就备好了茶水点心,墨繁在院中的石桌前坐下,将九冥放下去,任由它和八宝闹着。
他看了一眼叽叽喳喳的八宝和九冥,好笑地道:“八宝跟你挺像的,九冥又多了一个拌嘴的对象了。”
花似锦委委屈屈地辩驳:“才不像。”
墨繁笑了一声。
“把你的那朵花放出来我看看。”他道。
花似锦用神识引出碧落蔷薇,娇妍的花朵在空中萦绕着一层晶莹的流光,缓缓落入墨繁掌心。
墨繁托着碧落蔷薇,修长手指轻轻拨弄了一番,垂眸细细端详。
花似锦只觉得他的手指拨弄那层层叠叠的花瓣时,她的心房也跟着不断地紧缩。
墨繁抬眼,见她面色发红,眸带水光,忽地恍悟过来。
这花已跟她融为一体,他碰花的时候,她应该是有所感应的。墨繁连忙收回手指,将碧落蔷薇往前一递,碧落蔷薇继续隐入花似锦的额心。
墨繁轻咳一声,淡道:“此花木系灵力浓厚,有了它,你就相当于多了一条木系灵根,拥有源源不断的木系灵力。木系主疗愈与辅助,你先从这两个方面着手。等你学会熟练控制与运用这花的能力,便可以继续修习你本来就有的水系与火系灵力。”
花似锦点头,然后道:“师叔,我能不能每天都来你这里修炼啊?这样你可以给我指引,若遇到什么问题,你也能帮我及时纠正。”
天天在一起,还可以增进感情。她在心里如此补充道。
墨繁看她一眼,点头:“行,反正你以前来我这里也是如入无人之境。”
既然决定在他这里修炼,墨繁当下就开始着手准备。他在自己院中的花树下,重新布置一个聚灵阵。
他布阵的时候,花似锦就在旁边看着。
“师叔,为什么你布阵比我爹还有容师伯他们要繁琐些?”花似锦问。她看过她爹和容渊他们布阵,步骤都极为简单。
墨繁的手一顿。
他活得太久,时间对他来说太过漫长,所以渐渐地,做什么事,都喜欢慢悠悠地做到极致,也算是用来打发时间。
但这些不好同花似锦说,所以他反问:“那你是觉得师叔布的阵好,还是你爹和容师伯布的阵好?”
“当然是师叔的啊。”花似锦回答。
“为什么?”
“因为师叔的阵,更精细,也更精致。”花似锦道。“也更好看些。”
墨繁淡淡一笑:“观察得很仔细。”
花似锦想起无妄岛上处处精致华美,连吃的点心都精致非凡。恍悟:“师叔喜欢好看的事物。”
墨繁失笑:“谁会不喜欢好看的事物?”
“那好看的人呢?”花似锦眼珠一转,忽然问道:“师叔觉得我好看吗?”
墨繁一怔,黑眸微微眯起,“小家伙,学会撩拨人了?”
花似锦哼哼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我自己好看。”
墨繁眼神淡淡地盯着她瞧了一会儿,然后又笑了:“嗯,确实好看。”
花似锦心里甜丝丝的,又继续问:“那师叔会喜欢我吗?”
墨繁笑而不语,继续埋头布阵。
花似锦也不气馁。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他布阵,然后就走到旁边坐下来继续打坐。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见墨繁也在她对面盘腿而坐,双目阖着。旁边花树下,聚灵阵已成,与满树繁花相互辉映,美轮美奂。
花似锦没急着上前去看聚灵阵,而是起身,走到墨繁那里,在他旁边坐下,仰头看他。
墨繁端正地盘腿而坐,一动不动,仿佛进入了某个境里,不问外事。
他在般若秘境中,修为被强行压制了几个大境界,又几次动用高阶灵力,遭到反噬,出了秘境后,他的修为迅速恢复,但是也只到了大乘界而已。
还能不能回到从前的半步渡劫,谁也不知。若是其他人,此刻只怕要心痛不已,后悔莫及。
但墨繁依旧淡定。他受灵力反噬,需要继续调养。所以布完聚灵阵后,就晋入空明之境,休养生息。
花似锦凑到他面前,仰头端详他。
墨繁双目阖着,头微倾,墨色长发随意地披散。漆黑如鸦羽的睫毛,在白皙俊美的面庞上投下深浓的剪影,鼻梁高挺,薄唇轻抿。
花似锦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这么久、这么认真地打量墨繁。似是此刻才明白,为何外面各种话本,最喜欢拿他来杜撰各种艳事。
以前大概是他的气质和身份更令人瞩目,所以让她忽略了他的外表。以至于此刻看清了他的模样,她只觉得心里砰砰地乱跳,快得几乎失序。
她盯着他轻抿的唇,又想起那时唇齿轻贴的柔软与微微的凉意,神情不由地有些发怔。
他的唇为什么总是那么凉呢?
那时在迷雾森林的时候,她碰到他的手指,好像也是凉的。
人的体温为什么会这样凉呢?
不过他的唇又软又凉,亲起来很舒服……其实也不完全是凉的,后来她也尝到过暖意。
所以,到底是凉的还是暖的呢?
她想再尝试一下。
花似锦目光有些迷怔,仰起脸,朝他凑过去。
墨繁呼吸微变,猛地睁开了眼睛——
“做什么?”他看着花似锦凑近的脸,抬手掐住了她的下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