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深冬之后,容仙就不大爱出门了。整日就坐在屋里烤火。这日难得出了大太阳,容仙惫懒多日的骨头总算躁动起来,招呼着宫女太监们给她搭烧烤架子。
“小心点儿,把那边那个花盆先搬开一点儿,一会儿额娘和弟弟也要来。”
容仙给每个宫人都分配了活儿,负责布置烤架的布置烤架,负责穿串的穿串,负责去准备炭火的准备炭火,还有负责去邀请荣嫔的。
容仙就负责动动嘴皮子,不过她闲不住,一会儿跑到这儿指挥两下,一会儿跑到那儿叮嘱两句,力求尽善尽美,有个美好的午后。
没多久,东西都还没准备妥当,荣嫔就抱着儿子来了。见女儿忙上忙下地指挥,终于忍不住笑了。
“阿满,你歇歇吧。这些让宫人去做就行,做不好就罚他们几大板子,看他们还敢不敢不上心!”
宫人们听得脊背一震,手上动作迅速不少。容仙跑过去站在荣嫔身旁用手指逗弄着怀里的胤祉。
“额娘,阿满想咱们开开心心过个美好下午,要是因为他们办事不力,虽说可以惩罚他们,但是也破坏心情不是?对不对啊,小胤祉~”
快两岁的胤祉皱眉排掉脸上烦人的手指,但拍掉一次,他姐的手指还会回来,被烦得不行的胤祉操着一口奶音喊了声:
“姐!”
“诶~” 容仙却不停手,反而大声应了声,把小人儿气得扭头给了她一个后脑勺。
他姐怎么比前世还讨厌,前世也就是跋扈了些,这一世简直是神烦,最爱没事逗他玩,他以前怎么没觉得她这么烦人呢?
看着眼前小人不耐烦的模样,容仙忍不住摸起下巴沉思。她怎么觉得这小鬼有点早熟哩,平日除了要出恭的时候闹闹,都不怎么像其他小孩那样吵闹,连说话都比一般孩子早.
该不会是受了她的蝴蝶效应吧!
容仙的打量胤祉自然感受到,他转过后脑勺就见原来笑嘻嘻的女孩正沉着一双眸子盯着自己。平时吊儿郎当的人突然这么严肃地看着自己,胤祉突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不对,他紧张个什么劲啊!他现在是小孩子,她也是小孩子,难不成她也是重生的不成?
想到这种可能,胤祉也忍不住细细打量起他这位姐姐,越打量越心惊。
他他他姐怎么越看越像个老芯子套了个新棒?!
“祉儿是不是冷,怎么都开始发抖了?玉芳,快去拿个暖手炉来。”
抱着儿子的荣嫔第一时间感觉到怀里人儿的不对劲,以为儿子是冷着了,赶忙让玉芳姑姑去那暖手的东西。
容仙挑眉看了眼天上的大太阳,又看了眼穿得圆滚滚的小老弟。这么暖和的天她那穿得跟熊一样的老弟冷?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胤祉本想说不冷,不过一看下边儿他姐正睁着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玩味地看着自己,忙又抖了几下,可怜巴巴地朝着荣嫔开口:
“冷,冷,额娘。”
容仙:……
这小子是在装吧?前几天说话那么溜,今天突然就成小结巴,搁这儿演戏呢。不过容仙没说什么,打算暂且观察着再说,万一她弟真是个天才呢。
好一会儿之后,宫人们将东西全部准备齐全,他们就开始宫廷烧烤了。想气氛热闹一些,所以容仙特意让彩卉给宫人们也在一边搭了几个烧烤架子。
热热闹闹的宫廷烧烤就这么开始了。
因着中午计划吃烧烤,所以小厨房只炖了只老母鸡汤。
容仙正烤得起劲,就有小厨房的宫人将她的药端来。
“主子,药好了。您先喝药再吃吧。”
彩卉见人来立马起身去接药,她家主子爱找借口不喝药,荣嫔娘娘专门吩咐每顿膳食之前先喝药。
唉!荣嫔在眼前盯着,这顿药怎么也跑不脱了。心中暗叹一声,容仙任命端着碗准备一口闷。
“唔?” 喝了一口容仙就顿住了,问那小宫女,“太医换药方了?”
那小宫女一脸茫然:“回公主,奴婢没听说太医换药方,还是熬的之前抓的药。”
“那不应该啊……”
容仙低头看着黑乎乎的药,今日的药居然有种甜酸甜酸的味道,倒是比之前的好喝多了。
大概是院正大人良心发现,给她添了带有甜味的药材吧。容仙没多想,还挺高兴的。正打算挥手让小宫女退下就被荣嫔打断。
“怎么回事?药有问题?”
荣嫔将怀里手舞足蹈想烧烤的儿子交给玉芳姑姑,沉声问道。
那小宫女吓得跪在地上直喊冤,容仙忙让人起来,解释道:
“额娘,没什么。就是这药喝着和平常的味道有些不太一样,大概是院正大人添了些甜味药材忘了说吧。”
说完,容仙准备一口喝完剩下的药,却被一只玉手拦住。她诧异抬头看向手的主人,
“额娘?”
荣嫔似是想起什么,脸色不太好。她拿过女儿手上的药碗放在桌上,将儿子从玉芳怀里抱过来,吩咐道:
“玉芳,立刻派人去小厨房,所有人不许离开半步,否则打死不论!让人赶紧去请院正过来。”
玉芳跟着荣嫔经历过不少宫里的腌臢事,顿时明白过来,领命匆匆待人跑去小厨房。
容仙这才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桌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药。
不是吧,不会有人这么丧心病狂吧?她一个五岁小屁孩都不放过!她还只是个女娃诶!
随即想起荣嫔的反应,容仙不得不阴谋论起来。她前面那几个没活下来的哥哥真的都是病死的吗……
没人注意到荣嫔怀里小男孩阴郁的眼神。
院正来得很快,荣嫔先问了是否有更换药方,听院正说没有,才让人将那碗已经凉透了的药端给院长。
“还请大人查看一番,阿满说药喝起来和平时的味道不一样。这是本宫让人拿过来的药罐,药渣都还在里头。”
如此滴水不漏的做事风格让容仙不由小小敬佩了番自己的便宜额娘。
看,女人只要没了恋爱脑,个个都是当侦探的料。
院长听完荣嫔的话,花白的胡子抖了抖。他先上前抓了把药渣查看,然后端起药碗喝了一口,不多久便脸色大变。
不用院长说,荣嫔也知道药绝对有问题了。担心女儿有个不测,忙追问:
“院长大人,如何?可是此药真有问题?”
院长擦了一把额头的汗,躬身回道:
“回娘娘,此药中加入了几味药材,长期服用会导致女子·宫寒不育,幸亏您及时发现,还未酿成大祸。”
此话一出,荣嫔立刻勃然大怒,要不是怀里还抱着儿子,估计就要掀桌子骂人了,而此刻她也的确没忍住心中怒火:
“这是哪个天杀的没心肝的人!竟然心肠这般歹毒,简直,简直不是人!”
大概是平时没怎么骂人,荣嫔的词汇量非常匮乏。想到女儿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中招的话,以后嫁做人妇,即使贵为公主,不能为夫君延续子嗣,那也是犯了七出之条。
就算碍于皇室颜面不会休妻,也难免不会生出二心,在外面养小的。她的阿满怎能受这样的苦!
每个人都有逆鳞,荣嫔的逆鳞便是一双儿女。
让玉芳姑姑亲自送走院正,荣嫔没有多说,只是担心女儿受到惊吓,把怀里的儿子交给女儿,让她和弟弟玩会儿。
小孩子忘性大,玩得开心自然什么烦恼都会跑在脑后。烧烤自然也要继续,不过容仙看得出来她娘和玉芳姑姑明显不在状态,只是装着开心陪她一起玩。
“额娘,阿满吃饱了想去老祖宗那儿看看小白。”
荣嫔看一眼满眼濡目之情的女儿和睡眼惺忪的儿子,将儿子抱了过来,朝女儿点头,
“去吧,彩卉好好跟着。额娘一会儿带你弟弟去午歇,你看了小白别到处乱跑,早点回来知道吗。”
“嗯嗯,阿满记住啦!”
等到容仙的身影再也看不见时,荣嫔微笑着的脸才终于黑下来,让玉芳姑姑召集了钟粹宫所有宫人到前殿集合。
宫人们都是一级一级等级分明的,每一集都有相应管理人。玉芳姑姑传达了最高层荣嫔的指令后,管理层立刻出动召集手底下的人。
趁着这个功夫,荣嫔先从玉芳姑姑了解到的情况入手:
“如何?小厨房的人抓出来没有?”
“主子,人已经找到了。整个小厨房只有厨娘李氏不对劲。她本来三日前告假,事由是生病。按理应该明天才当值,但她今早突然到小厨房帮忙。
负责帮工的宫女小翠说她在给公主煎药时突然肚子疼,中途上了个茅房,本来跑出去却想起没带纸,返回去取纸时就看见李氏正站在药罐前鬼鬼祟祟。
不过她没多想,又着急拿纸,并没有亲眼看见李氏是否做了手脚。”
说到这儿,玉芳姑姑停顿一下,咽了口口水继续:“对了,小翠说她身体一向很好,很少拉肚子。她想了一下。整个早上她除了和大家伙吃了一样的早膳以外,就只喝了李氏端给她的一杯茶水。”
种种迹象都指向厨娘李氏,按照小翠的证词,即使她并没有亲眼看见李氏在药里加东西,但也足够让李氏背上七八分的嫌疑。
荣嫔皱眉,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她都是宫里的老人了,如何不知道御下的重要?这么多年的明枪暗箭她躲了无数,也中了无数。
长久以来的磨炼让她产生了一种对阴谋的直觉,内奸并不是李氏。她的宫里没这么蠢的人。
“玉芳,你也跟了我这么多年。你来说说看你的想法,你觉得会是李氏吗?”
被荣嫔这么一问,玉芳也不扭捏,边回忆边分析:
“主子,要说是李氏,仅凭小翠的一面之词显然是不够的。奴才刚刚让芬儿去盘问了小厨房所有人,除了小翠说了李氏的问题,其他人都没有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
但要说李氏没问题,绝无可能。只不过小翠的话咱们也不能全信,因为她的证词没有任何人一起证实。”
玉芳姑姑分析的也正是荣嫔心里想的,看来这次藏在暗处的敌人有些心思,不过还显得不够老练。敢在她面前耍大刀,她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有本事!
说话的功夫,前院的宫人就到齐了。
荣嫔和玉芳姑姑还在殿内问出来,院内的宫人们早就交头接耳打探起消息来。
“阿芳姐,你消息灵通,知不知道娘娘召集我们到底是什么事啊?是好事还好,是坏事那可就要命了!”
“你们没听说啊?小厨房那边都被看管了!说是有人要害二公主!”
“什么?!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谋害公主!”
这宫里谁不知道二公主是万岁爷心头上的宝,就连他们娘娘都是靠着二公主受宠才能偶尔得见皇上。
这要是害了二公主,断了娘娘的恩宠不说,更是在万岁爷头上动土,这位胆子可真是又大又狠毒啊!
“安静!”
不一会儿,玉芳姑姑扶着荣嫔出来。芬儿跟在后面,见底下人居然还在叽叽喳喳聊天,顿时黑沉下脸呵斥。
芬儿是玉芳姑姑带出来的,宫人们都害怕她。一听见她的声音立刻弓背弯腰变成一个个锯嘴葫芦。
芬儿个荣嫔搬了张椅子出来,扶着人坐下,才起身走下楼梯站在众人面前大声训斥:
“你们都是跟着娘娘的老人了,平日里娘娘带你们宽厚,却不想竟有人仗着娘娘心善,做了昧良心的事。
今日二公主的药中查出了不该有的东西,是谁放的现在站出来还能饶你一条性命。若是不肯认,被娘娘揪出来,那就到万岁爷面前去,看看他会不会饶恕你的九族!”
这话说的尤为严重,特别是最后一句诛九族的威胁。荣嫔阴沉的目光扫过下方每个人的神情,特别是李氏和小翠。
众人都是一副害怕的样子,倒是小翠别有不同,她的害怕太浮于表面,细看之下不难发现她隐隐向上勾动了一下嘴角,不过很快压下。
她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孰不知荣嫔靠着女人的第六感,目光一直都有意无意地锁定她。
“既然无人肯认,那现在本宫一个个盘问。你们好好想想谁有不正常的行为,若有能协助本宫抓人的,本宫重重有赏!”
荣嫔坐在椅子上,给了玉芳姑姑一个眼神。后者会意,立刻就从左边第一个宫人开始盘问。
“左边第一个,自报姓名、做什么事,归谁管,今早都在干什么,谁可以给你作证,事无巨细,一一道来。”
“奴、奴婢心儿,是……”
随着宫人一个个交代,气氛越来越紧张。原因无他,盖因玉芳姑姑操作太溜。她会不时打断宫人的话,或者换着法的提问之前问过的问题,而且问得非常仔细。
有时甚至会精细到一厘米、一刻钟、什么颜色、有几个这样的问题。这就让答不上话的宫人瑟瑟发抖。
谁一天到晚做活会关注那么仔细?特别是三等宫人,他们大多做的都是粗活,并不像一二等宫人要在主子面前行走伺候。
因此他们也是最不细心的那类人,这就导致玉芳姑姑的文化他们好多回答都模棱两可,一会说记得是黄色,一会儿说可能是白色,记不清了。
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额自己像嫌疑人。
倒是小翠,一出来就非常明确的将矛头指向了一旁的厨娘李氏。
“娘娘,一定是李婶子!要不然怎么那么奇怪,奴婢喝了她的茶就正好拉肚子,回来的时候她又正好在药罐子前面?”
荣嫔抬眸,静静看着李氏:
“李氏,你解释一下。”
小翠质控的话把李氏吓得够呛,脸色煞白地站了出来,跪在地上重重磕头喊冤:
“娘娘明鉴,奴婢是冤枉的!奴婢三日前本来觉得不舒服,担心是染了病,不敢过给主子就请了假。瞌睡了一觉之后并无不妥,不想被扣月钱,所以奴婢一早就去小厨房做活。
给小翠的茶可不止她一个人喝,奴婢有个习惯就是每天早上会泡一壶茶,目的就是为了提神。大家伙都知道,也都爱喝。
奴婢记得今早喝了茶的还有好些个人,娘娘若是不信,他们都可以为奴婢作证啊!”
大概试着李氏平时人缘不错,当即便有好几个人出声表明李氏所言非虚,他们都喝过茶,却并未拉肚子。
小翠一点不慌:
“你都要涉及二公主的药了,我才是煎药的,你肯定会针对我一个。若是大家都出了问题,你还跑得掉吗?”
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啊!
刚刚给李氏作证的人瞬间就觉得小翠说得有理,怀疑、猜忌的目光纷纷投向李氏。甚至有更阴暗的人直接出言,
“娘娘,肯定就是她!不然怎么解释她一个厨娘会靠近公主的药罐?”
赶紧定案吧!不管是不是李氏,都最好是李氏。这惶惶的氛围他实在是害怕。
有一人出言,接着就会有人附和。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从众心理。
一时间李氏成了众矢之的,她惊恐地瘫坐在地上,看着纷纷指向她的手。这些人都是和她平日里关系不错的,没想到如今却落井下石。
她也知道自己这是快要成替死鬼了,连忙不敢再隐瞒,
“娘娘!奴婢、奴婢的确有所隐瞒,其实奴婢请假并不是身子不适,而是、而是想请假溜出宫去。
奴婢奶奶患了重病,奴婢想回去看望,因为还没到探亲的时候,所以只能出此下策。谁知家中爹娘猜到奴婢会偷跑出宫,托人传话给奴婢。
若是奴婢回家他们就断绝和奴婢的关系,也不会让奴婢见奶奶。奴婢这才早上又回来做活。”
说到这儿,李氏已是泪流满面,哽咽着讲话说完。
荣嫔无动于衷,语气冷冷:
“那你出现在煎药的地方作何解释?”
荣嫔态度太过冷静,众人都以为这不过是处罚李氏之前的蓄势,都松了口气,幸灾乐祸地看着李氏。
李氏心里发苦,也觉得自己陷入了死胡同,但求生的意志还是支撑着她:
“因为奴婢奶奶常年卧病在床,所以奴婢对药理也有几分研究。那日小翠在煎药,奴婢是觉得药罐中飘出来的味道和往常似乎有所不同。
又担心闻错了,所以想近一点儿确认一下才会站过去。”
“那你为何不上报?”
玉芳姑姑突然出声,双目狠狠盯着李氏。
李氏慌得手止不住地发抖:“奴婢,奴婢毕竟只是三脚猫功夫,担心认错了反而会受罚,就……”
一切都解释得通,事情好像又回到了原点。那个藏在人群中的内奸到底是谁?宫人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下意识地和周围人保持着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