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十文县的时候,宋雁西忽然让剑心停车。
旁边就是送别短亭,但是亭中却没有一个人。
小塔和剑心面面相觑,不知道宋雁西去亭里做什么?
不免是好奇,小塔想要跟去,却忽然见到那亭外开这一株艳丽的牡丹,一时不免有些震撼。
上一次牡丹寒冬腊月里开花,听说还是武后的时候呢。
牡丹精找来了?
亭里,宋雁西几乎是刚到,亭外荒凉的地里便抽出几根牡丹枯枝,下一瞬,这枯枝便忽然冒出花骨朵。
随后,便一朵朵绽放开,妖冶艳丽。
“多谢大仙。”牡丹花团中,传出一道女人的声音。
宋雁西到十文县乔家,不但没有替他们除妖,反而助长这牡丹妖精夺舍了乔思思的尸体。
乔思思本来三年前命数就已经尽了。
如果不是乔家大宅的缘故,她的残魂留不到如今,尸身也不可能保持完好。
但是现在乔家大宅的气运已尽,乔思思的魂魄自然是留不住,自行离开了身体,所以正好便宜了这其中一个牡丹精怪。
“你们乃这几百年间冤魂怨气所凝结而成,我允你们报仇,只是如果你们胆敢有半点越雷池之举,百年修为将毁于一旦。”寒风瑟瑟,宋雁西动作慵懒地拉了拉肩上的披肩,目光朝着那江家夫妻所在的诊所望过去,“你们,可是明白我的意思?”
“小妖一定谨记大仙教诲。”冷风里,几朵牡丹忽然摇曳起来,好似同宋雁西点头一般。
宋雁西转过目光,看了看着艳丽无双的牡丹,便要转身离开小亭,身后却传来那牡丹的声音,“若是我等积德行善,往日可求大仙许个恩典?”
其实宋雁西是不喜欢这种还没干活就开始提要求的,但是这一次却顿住脚步了,“你们想要什么?”天下气运皆不佳,国运不稳,她不大信任天道能庇佑每一片生灵。
所以那战火荼毒之时,她希望有人能站出来,保住这一方百姓。
不过前提也要看她们想要得到什么,自己又能不能拿得出来。
对方见宋雁西停住脚步,口气里满是喜悦,“我们想化形成人。”如今她们兄妹几个,唯独其中一个妹妹借着那乔思思的身体。
可也终究是别人的。
因此他们想要自己的身体。
但是靠他们修炼的话,还不知道要等多少年呢?直觉告诉他们,眼前这位宋小姐绝对有能力。
眼下就只希望,他们这些兄妹们,能有让她觉得有价值可用。
这样的话,也许她会点头答应。
“好。”化形而已,几张符而已,如果自己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没有替他们完成心愿,那到后世也一样。
这场战火兴许会夺走凡人的性命,但他们这些精怪却是能活下来的。
“多谢大仙。”
身后,传来牡丹道谢的声音。
其实宋雁西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来的时候,她明显只能借用符咒而已,甚至还会有些吃力。
可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能力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超过了从前。
是从在上海引天雷的时候,还是不知道菱花镜拍卖交流会之时。
反正是在上海的时候,就悄然发生了变化。
而这种能力的滋生,并没有停止,还在慢慢地增长。
她之前慌过,有些担心,可是这些能力又好像天生就属于自己的。
就如同此刻,这牡丹精求自己替他们化形,自己答应了。
因为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这事实上已经完全超脱了自己在后世时的能力。
宋雁西上了马车,摊开手掌看了看,掌心并没有什么异样。
“姐姐干嘛?不是说不能给自己看手相的么?”小塔见她盯着自己的掌心看了半晌,很是诧异,便靠了过去,也想看她在盯着什么。
没想到宋雁西将手递给她,“你看有什么区别么?”她是看不出什么,大抵这是自己的手吧。
小塔摇头,“我哪里懂?不过可以让剑心给看看。”说着,连忙拉开车帘,顿时一股冷风蹿进来,将她额前的头发给吹起来。
恍惚间,宋雁西觉得自己在小塔的额头上看到两个小小的小鹿角。
等小塔喊着剑心停了车回过头来时候,她再去看,又什么都没有,而小塔的本体,仍旧是一只长满了甲片的穿山甲。
“宋小姐怎么想起看手相了?可是我看得也不怎么准。”剑心话是这样说,但一脸欲欲跃试的表情仍旧是难掩。
宋雁西将手伸过去。
他立即聚精会神,认真地观摩。
可是才看到了片刻,他的眼里就满是诧异。
小塔见此,有些着急,“怎么了?”难道有什么不好的?
剑心不敢再继续看,而是抬头朝宋雁西看去,满脸的恐慌,“我,我好像学艺不精,我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不该是这样的表情。
哪里能糊弄得过宋雁西?“老实说,我收你为弟子。”宋雁西想,这剑心空有天赋,但是道行确实是不怎么样,看个手相也这样一副没见过大世面的样子,难怪总是被小塔嘲笑。
没想到剑心从马车上跳下去,“噗通”一声在那湿漉漉的地面跪下,“我,我看到宋小姐,宋小姐好像是……”
“是什么?”他这样,也让小塔越发好奇。
“天。”剑心说罢,又抬头朝头顶上的雾气蒙蒙的苍穹看去,一面疯狂磕头,“弟子没有半点冒犯之意,还望老天爷原谅!”
小塔觉得剑心一定是疯了。
她还是头一次听说谁看手相,看出‘天’来。一面要和宋雁西说别搭理,没想到宋雁西的表变得严肃冷峻,一时也有些紧张起来,“姐姐?”
宋雁西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自己没事,但声音明显带着几分冷意:“起来,不许跪!”
剑心不明就里,连忙又爬起身来,紧张地看着宋雁西,“宋小姐……我,我可能是看错了。”
“不管你是否看错,往后不许与别人提起!”宋雁西知道剑心说的那个‘天’意味着什么,按理她不该去相信,毕竟剑心跟着他师父,学到的都是些皮毛,怎么可能看得到?
可是剑心天赋是有的,不排除他真看到了什么。
最为重要的是,宋雁西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清楚地感觉到周边的万物生灵。
剑心连连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朝宋雁西问,“那宋小姐方才说收我为徒的话?”
“回北平后,我正式收你为弟子。”
剑心当即高兴不已,连忙朝她磕头作揖,提前改口叫了师父。
小塔比他还要高兴,等他上车继续要赶车,将头凑过去,“你叫姐姐师父,那叫我什么?”是不是得叫自己师姑?
剑心无所谓了,只要能拜宋小姐为师,哪怕是能学到一丁半点,往后都能成就一番事业,更何况现在的国家,更是需要他们玄门子弟出一份力。
因此爽爽快快地叫了一声,“小师姑。”
小塔听了感觉是不错,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姐姐,“确定是叫师姑么?”这谐音不大好听的样子。
师姑?尸骨?
于是还是摇头:“算了,继续叫我的名字吧。”那个师姑感觉不大吉利。
中午不到,宋雁西一行人就到了洛阳。
昨晚都没能休息好,所以便直接回旅店休息。
剑心这个弟子倒是十分称职的,晚些起来就跑到车站,去买了最近去往北平火车票,然后晚饭的时候交给宋雁西,“师父,明天下午的火车。”
宋雁西看了一眼,忽然想起,好像萧渝澜走后,就再也没有人替她去先将这些琐事给处理好了。
果然,收这个弟子还是不亏本的。
只让他们好好休息,隔日买了一些本地的特产,下午些退了房,就直接去往北平。
这一路上很安静,宋雁西也趁机教了剑心一些简单的知识。
这剑心天赋的确是不错,到北平的时候,实力已经远超青白道长了。
她要回来,家里这边没有提前说过。
所以只让小塔带着剑心先回五柳斋,自己直接往崇文门家里。
不想家里正在待客,她有些好奇,往厅里探了探,问着旁边的许妈。
本来想着,莫不是徽州苏家的人,要么就是上海来了亲戚,毕竟她妈妈已经很多年和街坊邻里没有来往了。
三姐姐也没有什么客人。
却听许妈说道:“是斜对面催太太和崔二少爷。”
宋雁西闻言,倒是想起当初在金陵捐款一事。
崔二既然已经回北平来了,可见那捐款已经落实了。
宋雁西原本是打算进去打一声招呼的,可是走到门口,听到里面传来的话声,顿时停住了脚步,改变了心意。
指了指自己让带来的那些东西,“我五柳斋还有事情,先回去了,这些是给太太和三小姐的,我晚些再过来。”
许妈闻言,见她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便也没多劝,送她到门口。
回来等着宋太太送崔家母子出去,看到那廊下对着的一堆礼物,才问:“方才哪个来了?”
“四小姐回来呢,说五柳斋还有事情,先过去了,晚些再来看太太和三小姐。”许妈老实回道。
宋太太闻言,有些气恼,“那头便是有天大的事情,这里才是她的家,我是她的老娘,她回来不看我一眼,实在不像话。”
一旁的宋玉芝却是心细如针,见妹妹带回来的礼物都放到廊下了,可见人刚才已经到这门口了,便笑问许妈,“妹妹可是听到我们在里面说话了?”
许妈摇着头,“这我倒是不晓得听到没,只是先前四小姐是打算进去的,但不知怎的,就忽然说要回去,那头有事情。”
宋玉芝得了她这话,便晓得缘故了,只让许妈先将这些礼物那下去,给太太留下几样,剩下家里的人都看着分了去。
许妈这边谢了,忙招呼丫鬟们把东西拿下去。
宋太太转身回厅里,这才朝宋玉芝问,“怎的,你的意思,她不愿意这门婚事,所以听到了门都不进。”
原来方才那崔太太带着崔二来,虽是没明说,但是这言里言外,都在提及宋雁西,不是为了给崔二求亲,为的又是什么?
何况她好几个儿子,没有一个成亲的,却只带着崔二来,是个什么意图,不是一目了然么?
再有,从前也不怎么来往的,今天忽然登门。
意思就再明显不过了。
宋玉芝追上她的脚步,手臂搀起她的胳膊,“妈,妹妹是什么人,我不相信你哪一点不知道,那崔二公子一个读书的谦谦公子,和她哪里般配了?她不进来正好,免得到时候撞见了,又成不了,大家反而抹不开面。”
宋太太如今倒是愿意听劝的,只是想着宋雁西还年轻,那姓萧的又没了音讯,心里总担心宋雁西往后孤身一人还怎么过日子。
她的眼里,不管这新时代怎么变化,可是一个家里没有男人,像是什么话?
忽然想到了什么,顿住脚步朝宋玉芝吩咐道:“她既然回来了,一会儿让德仁送你过去,好好跟她说说,她要做什么,如今我是管不住的,可是那五柳斋里什么人都有,我听说如今又多了好几个小混混。”
“妈,人家不是什么小混混,都已经拜入青云门下了,是青白道长的弟子,不好这样说人家。我一会儿过去看看,您也别太担心。”宋玉芝倒是知道那些人,听说从前的确是些不务正业的,不过从前的人生,哪里能决定一个人往后的人生也是如此呢?
就如同她,她起先以为自己会在苏家做一辈子的寡妇,一辈子锁在那徽州大院里呢。
可现在她不是在北平,在娘家过着自由自在的日子么?
又说宋雁西刚从家里出来,拦了一辆黄包车,才走了没多远,就发现虎子开车来接了。
可见小塔和剑心比自己预想的还要早回到五柳斋。
然虎子停下车给她开门,便说道:“小姐您总算回来了,前几天家里就来了个姓秦的,怎么也赶不走,我们没法子,师父便去请了摩什前辈来,也不晓得他和摩什大师说了什么,摩什大师匆匆就离开了,也没留下什么话。”
刚上车的宋雁西听着这话,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情,“先回去再说。”至于姓秦的人,她倒是认识一个,但又没有什么交集,他跑来五柳斋做什么?
而且还等了自己这么多天?
一路满心疑惑,等回到五柳斋,车才听闻,果然就见着秦霜从大门里急色匆匆地迎出来,“宋小姐。”
宋雁西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气色很不好,不是他个人的缘故,而是他们秦家。
可是不应该啊,秦家连唐末之时的天罚都躲过了,这么多年又一直保存实力,谁能动得了秦家?
“家里有事?”她问得也是开门见山。
那秦霜一怔,“宋小姐如何知晓?”
“看你面相,先进去说。”宋雁西示意他先进去,总不可能在这大门口站着说他们家的事情吧?
这秦家出事,可不是小事情,甚至极其有可能影响到整个北方玄门。
秦霜点了点头,跟了进去。
小塔和剑心也在,青白带着他那帮弟子好奇地围在一旁。
秦霜扫视了众人一眼,反正秦家的事情迟早瞒不住,于是也没打算避开他们,只是满脸歉意地朝宋雁西抱拳道:“本来,宋小姐一路舟车劳顿,我不该这个时候来打扰,可是秦家那边等不得,所以在下也没有办法,才厚着脸皮求宋小姐。”
“玄门中人呢?”宋雁西问,既然真出事了,那北方玄门中人应该鼎力相助才是,毕竟他们是一体。
没想到只见秦霜叹气,“小宗门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大一些的又都各自有事情,便是琼华天宫,也因上一次暗月长老之事,借故闭关。实不相瞒,如今就只请得了摩什大师。”
往日秦家高不可攀,可现在出事了,居然无人帮忙。
宋雁西才听他说完,青白就递上一张电报,“前几天上海那边发来的。”
宋雁西看了一眼,竟然是夏姬给自己发的,看完后顿时蹙起眉头来,“苏灿去了泰州?”
秦霜颔首,“我姑姑受伤,他去探望我姑姑。”
夏姬的电报里,可谓是将心急如焚体现得淋漓尽致,她要宋雁西帮她保护苏灿,不然的话她就亲自去。
赤裸裸的威胁。
她肯定不能跑那么远的地方,不然的话,这只地魔之眼谁来镇压?
而秦家,连秦霜的姑姑都受了伤,可见秦家遇到的难题并不下。
“收拾一下,有火车的话,今晚就走。”她不是有多担心秦家,而是担心夏姬真跑到泰州去了,这只地魔之眼如果出现问题,那么上哪里再找一个萧渝澜?
谢兰舟现在生不生死不死,他究竟能不能封印地魔之眼,宋雁西也不知道。
而且说实话,宋雁西不希望谢兰舟去冒险,虽然他们并不熟悉。
所以不敢冒险,立即就决定了快速启程。
得了她这话,秦霜自然最是感激,连忙朝宋雁西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不管到底秦家结局如何,宋小姐这份情,秦家永世难忘。”
宋雁西想说,大可不必,她其实多出于私人的缘故。
或是因为夏姬,又可能是因为谢兰舟。
只是她心中很疑惑,为什么秦家会出事?而且秦家就在泰州,与泰山咫尺再近,泰山府君为什么没有出手?
她觉得不对劲,如何也想不通,这让小塔和剑心去准备之际,将秦霜唤到书房来询问,“你们秦家有难,泰山府君坐视不管?”
秦霜垂眸,“地上的事情,他插不得手。”
宋雁西听到这话,忍不住冷笑一声,“这话哄哄三岁小孩就算了,他们阴间没少插阳间的事情,这一次却说插不得手。是插不得手,还是不敢插手?”
看来这一次秦家所遭遇的,不是什么鬼怪作乱了。
她目光不由得朝窗外的天空望过去,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去怀疑,但是刚才小塔和她说,徐可真嫁人了,嫁了不列颠的一位伯爵大人,如今在金陵又是人人羡慕的豪门夫人。
明明,她已经断了徐可真的所有后路,可是徐可真的气运还是好得如何也挡不住。
而泰山府君不敢插手秦家的事情。
如果不是天道的缘故,泰山府君为什么不敢插手?
这时候只见秦霜哀叹了一声,眼里再也没有了当初在上海时候的意气风发,“年前我赶到家里,就已经察觉不对劲了,此前一直以为是千年之前的报应,只要撑过去,熬过这一劫就好了。”
只是没有想到,秦家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出问题。
根据秦家所记载,唐末之年,许多世家出事也是这样的征兆。
所以很担心,生怕唐末之年的那场灾难又重新席卷而来。
唐末之年,疆土各地皆是烟火四起。
现在的国家,何尝又不是处处烽火连天?
甚至是比当时更甚,所以秦家能不慌么?
只是知道唐末之年之事的人极少,秦家的告诫,并没有人当真。
只怕那些小宗门还高兴秦家落难。
毕竟秦家的跌落,便又腾出一个位置来。
而此刻宋雁西听到秦霜的这些话,越发证明了,又是一场天罚。
如同唐末之年时一样,混杂在俗世的狼烟之中。
宋雁西有些不懂了,这是要让玄门中人自顾不暇,无法出世保卫家国,还是有别的玄妙?
只是她清楚地知道,这一次世俗的战争和唐末之年不一样。
这一次的战争,是真正的侵入者,如果真让他们占领着这片土地,他们不会给这片土地的老百姓任何一个生机。
她不管什么天罚不天罚,她既然回到这个世界,她就偏不让这场天罚落下来。
秦霜不知道现在宋雁西心里是怎么想的,如果知道,只怕要被吓到。
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可能与这天抗衡?
可是宋雁西一贯脾气就是如此,吃软不吃硬的。
尤其是徐可真的事情,虽看着是小事一桩,但着实把她气得不轻,尤其是当她想到了阿朱母子三人的凄苦命运,以及被徐可真所顶替的阿梨等等。
反正世间千千万万的人,一生善良,不曾做过任何坏事,却不得善终,有的甚至是永不得超生。
可凭什么,徐可真做了那么多坏事,她的命运每一世都能得到眷顾呢?
秦霜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只觉得宋雁西的神情很不对劲,而且这书房的气愤,有些渗人,但又好像不是对着自己。
可是这里除了自己和她,就再也没有旁人了。
于是便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宋小姐,您没事吧?”
“我没事。”宋雁西听到他的话,才将这周身的杀意收敛起来。
这时,窗外传来胡小妹的声音,“四小姐,三小姐来了。”
宋雁西听罢,让秦霜先去准备,自己则去见宋玉芝。
本来宋雁西还打算晚些时候过去陪三姐姐和妈妈吃饭的,可是现在秦家出事,她只怕是要失约了。
所以宋玉芝来了也正好。
宋玉芝其实一进来就发现这五柳斋里不对劲了,大家都急色匆匆的,好似有什么事情。
所以见到宋雁西后,便忍不住问:“雁西,你有事情?不会是又要出远门吧?”
宋雁西满脸歉意,“妈那里,就劳烦姐姐帮我说一下。”
宋玉芝虽然早猜到了,但是听到宋雁西这话,今天晚上是不过去一起吃饭了,还是有些惋惜,“好,不过出门在外,你须得小心些才是。”
宋雁西颔首,又说了些旧话,阿朱的事情她斟酌再三,还是没有说。
阿朱已经重新转世了,不是什么孤魂野鬼,也不需要人的祭祀。
所以不提也好,不然三姐知道了,心里不晓得多难过呢。她和大哥年纪没差几岁,和自己对大哥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宋玉芝在这边坐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左右,虎子他们就来催,说是得去火车站了。
宋玉芝这才依依不舍地送宋雁西出门,然后将外面玩耍的宋德仁喊来,一起回了崇文门家里。
宋德仁原本是要去五柳斋的,只是门口的那几个小道士非得将他拦着,就觉得他是冲着宋雁西的那些东西去的。
他敢么?他没那胆子啊!如今来接宋玉芝,见着小道士们都不见了,很是奇怪,“四姐姐去山上了?”
他的意思,是去了青云山。
不然小道士们怎么都不在?
宋玉芝以为他想去五柳斋顺东西,便告诫道:“家里的钱你这辈子都花不完,你少去打你四姐那些东西的主意,不然惹了她生气,妈说话也不好使。”
宋德仁嘿嘿一笑,“那不是还有三姐您么,难不成您还不替我说话不是?”一面又忍不住好奇,压低声音朝她小声问:“我在坊间听人说,四姐姐是什么玄门中人。”
那些个人,听说厉害得不得了,可以撒豆成兵,千里取人头。
也难怪,他看这位四姐姐,总觉得有些害怕。
“你上哪里听说的?这没三没四的?她出门都是为了寻找在章家丢失的那些东西罢了,什么玄门中人不玄门中人的?”其实宋玉芝也不大清楚,但是知道四妹妹做的事情,一般人做不得。
宋德仁不服气,“那青云观的这些人,怎么老在五柳斋?”
“爸爸在的时候,青云观就是爸爸出钱修葺的,如今青白道长到山下来,自然是待在五柳斋。”宋玉芝解释着。
但是宋德仁也不好敷衍,只是觉得在宋玉芝这里套不到话,也就不多问了。
回去宋雁西少不得是要被宋太太责备一顿的。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如今宋雁西已经上了去往山东的火车。
差不多是下午时候上的火车,晚上十二点左右就已经到了。
这边现在虽是德人接管,但是扶桑人却也不少,这个时候街旁的居酒屋正是热闹着。
三三两两的扶桑人喝得醉醺醺地从里面出来,逮着街上的女人便动手动脚。
这个时候了,其实正常人,是极少出现在街头的,可是生活所迫,这街上夜间偏热闹着,所以为了糊口,还是有些女人带着孩子出来卖夜宵。
秦家那边自顾不暇,没安排到人来济南接他们,所以秦霜只能在街上拦了黄包车,先将宋雁西一行人送到旅店,然后自己去找车。
路过这一处布满居酒屋的街道时,忽然传来一阵惨叫声,剑心将头伸出去查看,只见是一个扶桑武士用刀劈了街头沽酒的一个老人家。
车夫似乎对这样的场景已经见怪不怪了,“这样的世道,小兄弟莫要多管。”
“德人不管么?”前朝不是将这山东给了他们么?怎么任由这些扶桑人如此残害老百姓的性命?
“他们哪里管得起,他们只管钱到手。”车夫苦叹。终究不是自己人啊!哪里会肯为老百姓们出头?大家都是苟且偷生。
这时候,又一声惨叫传来。
还是那个扶桑武士在试刀。
剑心听到这惨叫声,只觉得心中怒火难耐,正想让车夫停车,没料想身后的车上,传来宋雁西的声音。
“麻烦停车一下。”
“师父?”剑心闻言,连忙也让车夫给自己停车,先行下去。
秦霜知道,有些事情遇到了,他们玄门中人不该不去管,不然愧对于这一身本事,可是现在秦家有难,他得顾全大局,所以想劝说宋雁西。
然还没开口,就听到宋雁西说道:“你去找车,然后来这里找我们。”
秦霜有些不敢确定宋雁西的意思,“在这里?”
“对。”宋雁西点头,朝秦霜看去,难道自己表达得不清楚么?
秦霜只觉得宋雁西的眼神让他不敢再质疑,“好,那宋小姐你们小心。”他以为,宋雁西顶多就是杀了那扶桑武士,给那被扶桑武士试刀砍死的老夫妻报仇而已。
但是,他明显太小看宋雁西了。
她手里杀的扶桑人,好几百了,不结仇也结了,还怕再多一些么?
当然不怕。
而且不等她上前去,如此漂亮优雅的美人站在路中间,早就将那些饿狼一般的扶桑人给吸引了过来。
宋雁西也正朝着他们走过去,嘴角微微扬起,像是在笑。
她这一笑,那些扶桑人就越发兴奋激动了。
只是随着她高跟鞋声与地面青石板碰撞而发生的‘咚咚’声。
这一片居酒屋顷刻间就好像坠入了一个巨大的深渊中一般。
那些正朝着她奔来的扶桑人直径坠入深渊中。
而居酒屋不见了,里面的客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有的还在看着表演,有的搂着哭啼挣扎的姑娘,有的正往嘴里递送着美味的刺身。
他们都没有反应过来,此刻身处的环境出现了变化,就这样坠入深渊中,连尸骨都不存。
就在这眨眼间的功夫,几乎是上百扶桑人就地消失。
终于在这个时候,有人察觉出来了,大骂了一声‘八嘎’,将那些还没坠入深渊的人唤醒过来。
“你觉得有用么?”宋雁西已经看到那个骂人的扶桑人了,是一个忍者。
当然没有用,不但是那些反应过来的人照样坠入深渊,即便是这个忍者,也因为忍术太低,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也一并跌入深渊。
这还不如不要让那些扶桑人清醒过来他们此刻所处的环境呢。
不然,还不用面对此刻的恐惧。
那种无助和绝望,倘若灵魂还在的话,也会成为梦魇。
不过坠入这里,灵魂都将不在存。
而这整个过程,其实就维持了半分钟罢了,可是等法阵解除后,这一片街道上,却没有一个扶桑人的身影。
“这是怎么回事?”小塔没下车,她坐着的那辆车的车夫反应过来,忙问?
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觉得走了一下神而已,怎么这街上一下变得如此清净?那些肆意妄为的扶桑人不见了,居酒屋里的人声鼎沸也消失了。
几乎是他的话音才落,几个衣衫不整,满脸泪痕和惊恐的姑娘从居酒屋里慌慌张张地跑出来,显然也被居酒屋里忽然消失的扶桑人吓坏了。
所有的一切都原封不动,但是扶桑人全都不见了。
小塔跳下车,示意剑心给车夫付钱,“你们快走吧,这里多半闹鬼,那些扶桑人全被鬼抓走了。”
如今不用闹鬼来解释,还能怎么说?
成百的扶桑人顷刻间就不见了,唯独剩下本土人。
这不是闹鬼又是哪样呢?
那些车夫闻言,接了钱也顾不上他们,连忙就跑了。
扶桑人忽然消失了,其他的人也不敢多留,不然追究起来,他们谁也逃脱不了。
顷刻间,这条街道变得寂静,与那明亮的灯火正好成对比。
偏是这样,越发让人觉得这条街此刻是何等的让人觉得诡异。
“师父,那些扶桑人?”师父好像又变得厉害了,剑心很确定这一次没看到师父用符啊?什么时候开始布阵的?
宋雁西就是单纯地想让扶桑人消失,彻底消失在那个深渊里。
当然,符用了。
是小塔点的。
宋雁西来开启而已。
“你去将那两位老人家送走吧。”剑心领悟很快,宋雁西除了教他保命的能力之外,还主要教他怎么送魂魄离开。
剑心连忙点头上前去。
小塔走到宋雁西身边,“我记得当初刚认识姐姐的时候,姐姐说了不沾因果。”行事基本上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几乎每次都处于被动的状态。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姐姐开始主动去沾这人世的因果了。
宋雁西听到她的话,好像还真是,当时她才来这里,诸多顾虑,单纯地以为找回所有的嫁妆就能回到后世了。
可是哪里晓得,后来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变成了一桩又一桩的羁绊,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回去。
所以已经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了,既然都不知道能不能回去,那面对这满是疮痍的大地,不做点什么,的确枉为玄门中人。
而且如果一直保持之前自己那个态度,不插手以免扰乱国运,那就照着现在这的发展,不插手后世有没有都是两说。
国运,还有么?
太多的未知,谁也不能确定了。
既然如此,那她就活在当下。
选择活在了当下,眼前所遇,岂能坐视不管?
何况还是之前那句话,扶桑人她早就彻底得罪了,留下女娲树,也是打算往后去扶桑将那株女娲树也拔掉做准备的。
旧恨已经不能平了,添点新仇又何妨?
“可能我从前太单纯了。”最后宋雁西给出小塔这样一句话。
其实这话也没错,从前的她的确单纯,不然作为道学院的高材生,怎么会天真地觉得,回到自己的前世,只是找几件失去的古董就算是功德圆满了呢?
说起来,这大抵是前世在道学院被保护得太好,不曾感受过这世间真正的生离死别,也不知晓人心的险恶与欲望是多么的恐怖。
现在她知道了,希望不会太晚。
小塔有些不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正嘀咕着,“难道姐姐现在就不单纯了么?”
剑心便来了,朝宋雁西回话。
随后一道刺目的灯光从前面的路上照射过来,是秦霜找到车了。
他一脚油门停在宋雁西的身旁,诧异地看着这静悄悄的一条街,“这……”他才离开十分钟而已,原本热闹的一条街,如今除了地上那对被扶桑武士试刀的老夫妻尸体之外,便没有任何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