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这引天雷,电光将黑夜照如白昼。
普通人兴许只当是奇观景象,可是玄门中人就不这样认为了。
尤其是那第二道,力量是何等的惊人。
此刻一处掩藏在梧桐树的公馆中,一位穿着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站在阳台上,认真地注视着刚才雷电落下的地方,向来平静的眼神里,逐渐浮出些波澜。
身后的随从有些紧张,毕竟当初前朝覆灭的时候,主人也是没有任何波澜,可是现在却因为这一道雷电。
于是目光也朝那方向看去,充满了疑惑。
只是可惜现在雷电已经早没了,什么也看不到,但这不妨碍他心里的好奇继续滋生,所以终究是没能忍住,小声问道:“主人,刚才那是?”
中年男子嘴角微微扬起,略有些沧桑粗犷面孔上,轮廓线条尤其漂亮,五官也十分立体,尤其是那鼻子,微微有些鹰隼的意思,整个人怎么看都有些异域感。“有点意思,这一趟上海倒没有白来,已经好些年没看到有人能引天雷了。”
只是这天雷不是平白无故引来的,还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去查一查。”他明天就要结果。
身后的随从听到‘天雷’二字,面露惊色,显然也是知道这引天雷非同小可,不是寻常人就能做得到的。
于是没敢耽搁,连夜安排人去那个方向查。
可是这个会儿到底是晚了几分,宋雁西就将个速战速决,不单是消灭对方,还有处理对方留下来的任何痕迹。
这短短的半个小时之内,不单将恭顺王爷清理干净,还有他的司机和车子,甚至是家中那些二心的下人们,一并都收拾好了。
恰是此刻,夜里被这两道闪电惊起来加班的记者们也赶来了。
陆家一切恢复如初,大大方方地让记者们进来一探究竟,下人们还绘声绘色地给记者们介绍着雷电落下的院子。
铺着大理石的地板如今完全碎裂,甚至是露出些新土。
一群记者围着‘啪啪’地拍着照片。
直至凌晨三点左右,大家才依依不舍地散了去。
宋雁西在杀了恭顺王爷后,没有和小塔直接去恭顺王爷家里,而是一直站在二楼的窗台前,盯着每一位记者。
这些记者里,不乏混进了玄门中人。
毕竟引天雷,有些见识的人肯定能看出来的,必然会想办法跟着这些记者一起混进来。
所她就在负责盯梢,还真蹲到了那么两三个,其中有一个却是洪门的。
是那苏灿一脸疑惑,“咦,那小赤佬怎么来了?”
“你认识?”萧渝澜转头看朝他问。
“当然认得,那小子整天跟在余堂主身后,我家那老头和这姓余的就一直不对付。”苏灿想若不是碍于门规,只怕早就打了好几个回合了。
宋雁西其实也不意外,她觉得不单是洪门,只怕青帮也是有玄门中人坐镇的。
她虽然还没有好好地去逛一逛这大上海,但是从二表兄拿来的地图上看了个大概,他们修建的舞厅赌馆,其实都是有各种讲究的。
内行人仔细一看,就能看出端倪来的。
这些不可能是巧合。
此刻见众人都散了去,叮嘱着家里好好注意防卫安全,便准备去找恭顺王爷的那位格格了。
恭顺王爷临死前,给她求个体面,可见这位格格以这样的方式活着,也不好过。
萧渝澜自告奋勇地跑来当司机,宋雁西没拒绝,跟不同意的几位表哥解释,“他信得过,家里只怕下半夜也不会安宁,大哥你们还是在家里吧。”
陆禀言想了想,最终只能放手让萧渝澜跟着宋雁西一起去。
想着还有个小塔在,他应该不敢胡来的。
转头看到满脸羡慕萧渝澜的苏灿,一时没了好脸色,“恭顺王爷都死了,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赶紧走!”
这大半夜就赶人,的确是有些不留情面。
明显就是把对萧渝澜的愤怒,转移到他这难兄难弟的身上。
苏灿可怜巴巴地跑过去抓住他的手臂,“禀言哥,这大半夜的,你让我去哪里啊?你怎么能这样狠心?”想起钢琴房里还被捆着的高桀,“我去给你盯着姓高的那傻大个。”
然后一溜烟跑进钢琴房里去了。
而宋雁西这边出了门没多久,萧渝澜就发现后面有人跟着,不知道是什么人,有些担心,“宋小姐,咱们还去么?”他试着甩了一下,没将人甩掉。
“你找个能挡住他们视线的地方我和小塔下车,你继续开车在城里转,到时候我会让小塔找你接我。”宋雁西也从反光镜里看到了后面的车辆,而且还不止是一辆。
这年头的车少,比不得后世大马路上川流不息,如果不仔细看,还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被跟踪了。
所以实在太明显了。
而且那些人大抵也知道这个问题,所以离得不算近。
也正是这样宋雁西在一个弄堂口和小塔下了车。
萧渝澜则开着车继续往前走。
她们俩已经走朝弄堂深处了,这一路上都摆着板车和早点摊上的桌椅,十分拥挤。
两个人影在夜里很难看出,更何况那些车辆直接呼啸而过,忙着去追萧渝澜了,压根没留意到她们俩。
两人慢慢悠悠,穿过一天天弄堂,便到了那恭顺王爷的院子外面。
到了后门口,小塔直接爬墙进去,把守门的敲晕,就给宋雁西开了门。
这里是恭顺王爷的私人禁地,所以其实护卫并不多,毕竟他自己也不是人,比常人更需要隐私。
因此这一路上倒也相对是安静。
寻着那尸臭味,宋雁西很快便到了这种满了侧柏的院子边上。
小塔嘀咕道:“他好奇怪,我还是头一次到人把柏树种在家里的。”自来,只见过种在坟前的。
宋雁西想着,倒也没错,毕竟这位格格本身就是个死人。
“你们是谁?想干嘛?”两人肆无忌惮地说着,刚推开月亮门,就有个尖细的声音防备地传来。
小塔抬头一看,白惨惨的一张脸,条件反射地一巴掌将他刺过来的剑一把抓住,扭成一团。
“你们敢?这里可是……”老太监惊住了,他这把剑可是精铁打造的,还有这一大一小两个姑娘,怎么能闯进这里?一面急着想要将恭顺王爷搬出来吓唬这俩姑娘。
但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小塔一拳敲晕了过去。
“还有个人,姐姐你先进去吧。”小塔能听到呼吸声,所以直接去找老嬷嬷。
宋雁西则直接进了正房。
夜里虽是没有月光,但也没有日光,那蓝琪儿原本是站在屋子里吹风的,忽然听到外面的声音,想要开门查看。
可她身体太僵硬了,这花盆底又不是很方便,挣扎了几下,才移动了一丈的距离。
这个时候房门已经打开了,借着外面屋檐下的灯光,能看清楚是个穿着旗袍的漂亮小姐,肩上搭着粗毛线勾的披风,看起来真美,习习夜风拂过,将她的发丝也微微飘动起来,她抬起纤细的手臂,将发丝拢到耳后,动作优雅高贵。
可蓝琪儿却只羡慕她柔软自如的手臂,曾几何时她也能随意做这样的动作,可现在她想将手微微弯曲一下,都犹如登天一般艰难。
“你,是谁?”她蠕动着僵硬的唇和舌头,问道。
宋雁西同样也看着她,小姑娘看起来挺乖巧的一个人,尤其是那双眼睛,活着的时候该是怎样的古灵精怪?难怪恭顺王爷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她。
只是恭顺王爷不该拿别人的性命来做代价。
但她看着蓝琪儿,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自己引天雷将她阿玛杀了,现在是来给送她离开这个世界的。
所以踌躇再三,还是没有直接说出口,而是问道:“你觉得这样活着,有意义么?”
蓝琪儿想要摇头,但是一不小心,头就三百六十度旋转了两次,她有些紧张地看着宋雁西,急促之下说出一个:“不。”
“那我送你离开,去与你的额娘团聚好么?”
蓝琪儿这一次没有马上回答,想来是舍不得恭顺王爷。“阿玛?”
“他也会去。”但事实上,恭顺王爷是没了,他连过奈何桥的机会都没有。
小塔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显然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好看的僵尸,站在门边打量。
“去。”蓝琪儿其实心里清楚,阿玛也早死了,额娘活着的时候,总让自己帮忙抄写佛经,都说人死了去极乐之地,而不该流连人间,不管是以哪种方法都是错误的。
所以如果这姐姐也能送阿玛离开,也是好事情。
宋雁西见她答应了,便开始打手诀,点了一张引路符,直接送她离开。
随着蓝琪儿的灵魂从那僵硬的身体里出来,便随着引路符的光芒离开,很快便消失在了两人的眼中。
剩下的躯体仍旧僵硬,只是也迅速地腐烂,然后成了一具白骨。
“打得重么?去叫醒,让他们把他们的小主子埋了,自行离去吧。”宋雁西朝小塔问。
小塔‘哦’地应了一声,连忙跑出去,将那老太监给拖进来弄醒。
老太监只是昏迷了一下,谁知道醒来小主子就成了一具白骨。
他不会认错的,这白骨身上还穿着小主子的衣裳,顿时扑在白骨上痛声哭起来,随后要找宋雁西和小塔拼命。
只是哪里是小塔的对手。
“把她埋了,你们自己回乡吧,奕侟也已经死了。”宋雁西说完这话,牵着小塔转身离开。
两人又回到了下车的地方,小塔去找萧渝澜,而她站在这弄堂里,也感觉到了两道强大的力量,有些吃惊。
看来这民国时期的玄门,也还没真落寞到无人。
只是还不晓得对方是敌是友。
她是不想多惹麻烦的,想着等自己那件东西拿回来,就直接回北平,不想要太多牵连的。
回到陆公馆的时候已经五点多了,宋雁西也不打算再睡觉,听说苏灿还守着高桀,便过去看。
见他一直被扔在地上,虽然这钢琴房有暖气,可是被藤条束缚着的手脚早就有些发青了,可见是血液不通。
便示意小塔去给他解开些,反正逃不掉就行了。
而高桀对宋雁西的态度,一改之前,刚一松绑就朝宋雁西磕头,“宋小姐,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求您帮帮我,让我见阿寒一面,求求您了。”
有些话,宋雁西其实不想说出来,毕竟对高桀来说,可能是有些残忍的,但见他这样一直跪着磕头也不行,便告诉他:“如果阿寒姑娘想见你,她的魂魄从那楼里出来的时候,就该直接找你,而不是去往河边,奋不顾身与那小河融为一体。”
苏灿听到宋雁西的这些话,有些同情地看了趴在地上痛哭的高桀,“兄弟,看开些吧,不是有句话说得好么?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你……”
然话还没说完,那高桀就像是疯了一般,如同一只野兽一样凶猛地将他扑倒,“放你娘的狗屁,阿寒是好人,谁准许你骂她了?”然后拳如雨点般密集地落在苏灿的身上。
也亏得是小塔和萧渝澜手脚快,把人给拉开了。
但苏灿还给打得皮青脸肿,哼哼唧唧地躺在地上叫喊,“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宋雁西看着他那肉眼可见肿起来的半张脸,看着都觉得疼,只朝小塔交代着,“小塔,看到没有,这就是祸从口出,说话一定要过脑子,不会说咱们就不要说。”
“不然就他这个下场,姐姐我晓得。”小塔虚心学习,认真地点了点头。
而萧渝澜还控制着高桀,压根没空去扶苏灿起来。
而且那高桀还在挣扎,显然这口气还没出完。
这动静也将陆若卿给惊动了,大哥二哥都在负责家里的防卫安全情况,他刚才一直守在祖父身边,祖父刚睡下,听说宋雁西他们回来了,就在这钢琴房就赶紧过来。
“这是什么情况?”陆若卿看着躺在地上鼻青脸肿的苏灿,连忙蹲下身扶他起来,喊人拿药箱。
“他嘴贱呗。”萧渝澜也觉得自己这发小脑子不大好使,这高桀背叛三侠堂,本就是为了那阿寒姑娘,可见那阿寒姑娘在他心中是何等重要了,苏灿偏要自作聪明安慰人,说错了话……
“那也不能下这么重的手啊。”陆若卿检查了一下,身上也没逃脱,看着挺惨的。又见他们将高桀身上捆绑的藤条解开了,“二哥审问了那些奸细,已经查得差不多了,我爸打电话给了高叔和袁叔,天亮后他们就会过来。”到时候高桀应该会交给高叔带走的。
听到祖父要来,高桀越着急了,一双眼睛通红地看着宋雁西,“求求您了宋小姐!我只想再见她一面,到时候你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给你。”
宋雁西其实还是挺想帮他的,但是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她倒是有些好奇,那位阿寒姑娘的过往都经历了什么?有这样一个深爱她的男人,甚至是为了娶她背叛信义亲情。
可她却连死了都不愿意来见对方一面。
“三少爷,那位姓佟的少爷又来了,想找表小姐。”外面传来佣人的声音。
这天还没亮呢?佟鹤亭消息倒是灵通,这个时候迫不及待找来了,是想找自己问什么,还是他又有什么消息要带给自己的?
陆若卿没有马上回了佣人,而是看朝宋雁西,“要见么?”家里该收拾的也收拾干净了,即便这佟鹤亭有什么居心,也发现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