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渝澜觉得要小命没了,那道强大的力量肯定会将自己碾成粉末,于是死命地抓住自己的救命稻草,脑子飞快地闪过自己半年没吃到的狮子头,以及宋雁西。
而此刻的宋雁西有种想一脚将他踹开的冲动,她快要被这萧渝澜勒断气了,但当务之急,是先将小穿山甲放出来。
不然她甩开萧渝澜的命都没了。
一手紧紧抓着铁链,一手掐着指,至于那背上还有个勒着她脖子的萧渝澜。
六芒星阵打开的那一瞬间,光芒将这深井照得明亮,小穿山甲飞快地朝那股力量迎过去,高兴地叫道:“龙爷爷!”
随着它的出现,这股力量猛地一收,变得柔和,只是宋雁西和萧渝澜却被另外一道力量往井底吸去。
不过也是这样的混乱中,反而将背上紧紧勒着自己的萧渝澜甩了才出去,宋雁西一得到了自由,很快就调回了状态,借助着井壁缓冲,反而先行到了井底。
说是井底,但确切地说,因为他们已经早过了水域,所以这里一处干燥的石殿,远处有个小泉眼。
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宋雁西一脚将那掉落下来,马上就快要砸在地面的萧渝澜踢到旁边的泉水里。
冰凉的泉水浸洗之下,萧渝澜倒是一下冷静了,立马从泉水里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慌张地朝四周打量而去,“这,这是什么地方?”他们不是在井里么?
还没等宋雁西开口,一个胖嘟嘟的小姑娘就出现在东边的石门下,“这是我家。”
“你是人是鬼?”不对,这声音挺熟悉的,萧渝澜有些难以置信地指着她,“你是那只穿山甲?”想起当时她在那温家大爷的身上时候的恐怖模样,以及满屋子被她撕碎的家禽血肉,不由自主又躲到宋雁西身后。
宋雁西此刻已经看清楚了这石殿中的布置,竟然是一座镇魔殿,不由得有些吃惊地朝下面看去:“底下是什么魔物?”
小穿山甲疑惑?“这里就是最底层了。”
不过她声音才落,这殿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白胡子老头,伛偻着垂老的身躯,拄着形状奇怪的青铜拐杖,“想不到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有人认识镇魔殿。”随后看朝宋雁西,“你是刘青田的后人?”
宋雁西摇头,“不是。不过看来传言多有误,都说刘青田将一条黑龙镇压于这井底,可是于我看来,真正要镇压的,该是这镇魔殿下的东西吧?”至于这老龙,多半算是个守护者而已。
老龙听到她的话,眯着眼睛朝她看来,随后瞳孔猛地一缩,吃惊地看朝宋雁西,她不该出现在此刻的世界才是。
不过随后一想,自己永世镇守在这里,不能出去,小塔却不能陪自己永久被禁锢在此。
这一次是能回来,可下一次呢?倒不如让她跟着眼前这女娃娃离开。这女娃娃主修符咒,如果有意将小塔炼化,是不可能冒险送她回来的。
而且她认识这镇魔殿,年纪轻轻,天赋又如此惊人,的确是个不错的好选择。
当然,让老龙下定决心送小塔走,还是因为这镇魔殿也撑不了多久了,他答应过刘青田,不会让下面的东西上来,可是以自己的能力,想要独自封印这东西不可能,除非将自己献祭。
所以无论如何,小塔都要送走。
“女娃娃,你过来。”他朝宋雁西道。
萧渝澜顾不上自己还湿漉漉的手,抓住宋雁西,“别去。”
“没事。”底下是什么东西,她感觉不到,但如果真出来,对于这个世界必然是天大的灾难,所以对守在这里多年的老龙,其实有些敬佩的。
何况老龙要杀自己,用不着等到现在。
所以她上前去了。
萧渝澜有些紧张,不知道老龙将宋雁西喊去说什么,又不敢上前去,只得焦急地踱来踱去的。
好在没一会儿,宋雁西就回来了,蹲下身朝幻化成人形的小塔问道:“你喜欢外面,那以后跟我生活在外面,怎么样?”
“好啊!”小塔到底是孩子,没想那么多,只想着出去玩,宋雁西又厉害,肯定能保护自己,就不用担心再遇到危险了。
见她答应,宋雁西也朝老龙告辞,小塔也跟老龙道别。
这一次老龙帮忙,眨眼间他们便离开深井,出现在了锁龙井边。
萧渝澜看着小塔虽然是人形,但是留给自己的心理阴影依旧还在,不敢靠她太近。
远处在车里等得焦急的青白道长见他们终于出来了,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那萧渝澜跟着宋雁西下去后,他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要是萧渝澜出了什么问题,自己怎么给萧家交代?
所以这段时间过得相当煎熬。
但是看到这平白无故多出来的小女孩,也是一脸的防备,一把将徒弟拉到自己身后,小声问:“她是哪个?”
萧渝澜想起下面的大起大落,觉得自己需要些时间来消化,“师父你不会想知道的。”然后先上车去,他得先先冷静冷静。
青白道长自然不愿意放弃,继续追问宋雁西,很快萧渝澜就如愿听到青白道长的惊叫声,然后看着他连滚带爬狼狈地爬上车来,“徒弟,咱们快走!”
看到师父这样,萧渝澜心里舒服了些,不过再看乖巧地跟着宋雁西身后的小胖妞,好像也没多可怕。
这时候宋雁西正让小塔朝着锁龙井磕头。
小塔不懂为什么要磕头,反正走的时候龙爷爷喊她听宋雁西的话,所以现在宋雁西喊她磕头,她就磕头。
宋雁西能感觉得到,那镇魔殿撑不了多久了,所以当老龙将小塔交托给自己的时候,就能预感到老龙是什么打算。
只是她并没有能力修复这镇魔殿,自然也救不了老龙。
又或许,献祭就是老龙最后的归宿,即便是他活着,他也一步不得离开这锁龙井。
不知道这是什么宿命,但绝对不是小塔的宿命。
她就这样将小塔带回了家。
陶陶一直跟门房胡大爷一起守着,见她回来了终于松了一口气,只是探出头看到送她回来的不是贺家的汽车,有些好奇。
不过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因为所有的目光都被小塔给吸引了过去。
路上宋雁西已经给小塔体内打了禁制,不会让人发现她是妖。
当时小塔钻进温长生的体内,正是当时贪玩偷偷上来,在早市里遇到一个职业的猎妖人,所以一时吓得慌了神,灵魂出体,逃进了温家大爷的身体,然后就不知道如何出来。
下面的老龙虽担心她,无奈一刻也不能离开那镇魔殿。
关于小塔的身世,也有些可怜,三百多年前她母亲被猎妖人所杀,将刚出生的她抛入锁龙井,老龙便收养她作伴,当做孙女一般来养着。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小塔会龙吟。
正是因为她是老龙养大的,也学了龙的特性。
宋雁西将小塔安排在自己房间隔壁,毕竟这小塔还不知道怎么伪装成一个人,所以为了以防出现纰漏,自己盯着好些。
但是宋雁西明显给忽略了,她在温大爷的身体里待了好一阵子呢!生活完全可以智力,还会有模有样地翻书看。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回来没多久宋雁西便休息了。
她这里倒是办了一件事情,还得了个好眠,章家这边却是不大好。
白天的时候那些个债主和趁火打劫,也只是将宅子里能搬能拿的罢了,到了晚上的时候,又来了一伙人。
章老爷一看那帮人就心虚,原来他还欠了这些人一大笔钱,如今家里死活拿不出来,那些人便将宅子占了,他们是连夜被赶出来的。
章亦白不服气,觉得这些人落井下石,跟着争辩了几句,但是那些人怎么可能跟他文绉绉地咬文嚼字道理呢?不但把吃软饭的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还将他打了一顿。
幸好章太太和章慧心冲过去,那些人不打女人,才逃了一命。
只是这大半夜的,能去哪了?于是便只能带着一家老小去了丽华报社附近那胡同里与徐可真的爱巢。
但没想到他们闹出了这等丑闻,房东不愿意把房子租给他了,如今门锁都换了,进不去。
旅馆也没钱,所以最后他将身上唯一体面的东西,一只怀表给当了,去电话局给朋友打电话。
打了七八个电话,有的没接,有的说是有事情忙。
好在最后总算来了一个朋友聂荣仆。
他和章亦白是同年的,从前在私塾里一起读过书,后来章亦白去了新式的学校,他则因为家境贫困的缘故,早早出来讨生活,如今供妹妹在女子中学读书。
他赶来时,看到章亦白额头上绑着绑带,急得不行,“怎么回事?要不要上医院去?”
章亦白还没开口,章老爷的姨太太高秀贞就抱怨,“现在哪里还有钱去医院?”主要她还以为章亦白能喊来什么朋友,眼下看着是个一穷二白的,心里就更郁闷了,没了好脸色。
叫聂荣仆好生尴尬,因为他也没什么钱,便转过话题,“先去我家里歇一夜,明天在想法子。”反正他不信,自己从小认识的章亦白,绝对不是报纸上所写的那样。
没了钱,不要说是汽车,就是人力车也坐不起,只能徒步走去。
偏偏聂荣仆家住得也偏僻,等到的时候大家已经精疲力尽了。
不过这样也没工夫去抱怨这居住环境,男女分别在两间房,沾了床铺就睡。
哪个能想得到,昨日还是天堂,今天便是泥泽呢?
只是章亦白怎么也睡不着,等大家都睡下后,他拿起皱巴巴的外套走到外面,这里有个小小的天井,薄薄的月光正好洒了进来,他坐在台阶上,从口袋里摸出那已经断掉了香烟,还是给点燃了。
猛地吸了两口,他冷静了下来,开始担心起徐可真,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现在不但不能保护她,还叫她受舆论攻击,心里很是愧疚。
忽然,这时候听到开门声,只见最边上的房间里出来一个姑娘。
是聂荣仆的妹妹聂容华。
他慌忙想要将刚吸了两口的香烟掐掉,才发现这断了一截的香烟早已经燃到了尽头。一股颓废油然而生,潦倒无神地朝身后的花坛上靠去,凄凉道:“你一定想不到,我是这样的人吧?”
聂荣华衣裳穿得很整齐,显然不是起夜。
她很理所当然地在章亦白身边坐下来,一脸崇拜认真地看着章亦白,一字一顿清楚地说道:“不管外面的人怎么看待亦白哥,但在我的心里,你永远都是最好的最善良的。”
月光下,年轻姑娘的双眸像是有着一种奇怪的魔力一般,让上一刻还颓废不已的章亦白忽然觉得又充满了活力,重新有了精神,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荣华你说得对,我不该就这样被这些莫须有的舆论所打倒。”
聂荣华微微一笑,“嗯,亦白哥你放心,我的很多同学都不相信报纸上的那些话,本来那些报纸上报道的,也没有几件是真的,而且你知道么?我们几个同学最近打算自己组建一个报社,但是找不到主编,不如亦白哥你来做我们的主编吧?”
“办报纸?这不是闹着玩的,不但要花很多精力,还要许多金钱。”不是凭着一腔热血就能办起来的,但是章亦白现在没了钱,不然他很乐意做这个主编。
没想到聂荣华丝毫不担心这个问题,“我有同学她家条件不错,而且她家里也十分赞成她一边上学,一边做些事情的。最重要的是,她也很喜欢亦白哥你的文字。”
章亦白真才实学是有的,样貌也算是出众,气质温文儒雅,也符合文人该有的气质,而且他写的小情诗很是得女学生们的心,在那学校里,他有着一大批完全意想不到的粉丝。
现在听到钱的问题解决了,他立即就点头答应,“好。”他不能就这样被宋雁西打到,即便是他呕心沥血写下的那些小说不能发出去,但是自己也要重新拿起笔,以文学的方式让大家重新真正地认识自己。
不但是有了平台可以重新提笔,而且还能有收入,这一下将章亦白所有的困境都给暂时解决了。他有些激动地不受控制,一把握住聂荣华的手由衷感谢,“谢谢你荣华。”
月光下,聂荣华羞红着脸微微垂下头,没有将那厚实又有力的大掌里紧握着的手抽出来,“亦白哥不用谢,明天一早我就带你去见同学们。”
章亦白倒是想立即将这件事情落实,他现在就需要一个能发表自己真实想法的平台,但是那些资本家如今都见风使舵,不再给他任何机会。
虽然也可以去金陵,但男子汉大丈夫,哪里摔倒哪里爬起来。
可爸妈还有二娘姐姐弟弟怎么安排?他回头看了看那紧闭的房门。
聂荣华很担心他去金陵,跟那个姓徐的在一起,心想如果不是那个徐可真,亦白哥现在怎么会被害成这样?但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只连忙道:“没有关系的,我家里反正也有两间空房,伯父伯母他们可以先住在这里。”
章亦白其实很感谢聂荣华,她看起来那样天真,那样热情,他都不忍心告诉她:父亲母亲在这样的环境是住不了的。
母亲在外面还存了些钱,明天去取出来,先找一个像样的地方住下。
于是便道:“也好,我明天和你去一趟。”取钱的事情,让大姐去办。
两人对月畅谈,期间聂荣仆起来发现了,但是他这个做哥哥的最是知道妹妹心里想什么。
在荣华的房间里,贴满了关于章亦白的一切。
所以他不忍心去将他们俩打断,而且想着从前的章家是高不可攀,章亦白也有妻室,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大家是平等的,章亦白也没了妻子。
所以即便是知道夜深年轻男女不该这样促膝长谈,但出于对妹妹的私心,他还是允了。
章亦白并没有发现聂荣仆起来过,他和聂荣华聊得很投机,甚至有些后悔,从前没有多与她聊天。
殊不知,他觉得投机,那是聂荣华心悦他,一直在聊他感兴趣的话题。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才去休息的。
第二天聂荣华一早就来找她,年轻姑娘就是好,熬了一夜看起来仍旧是精神抖擞的。
章亦白不好拒绝,将存票交给章慧心,让章慧心出去取钱。
但章慧心害怕出去遇到熟人,不晓得还要怎么被嘲讽呢。
她不愿意,就让高秀贞去。
高秀贞推脱了一回,说是也怕遇到熟人,问起家里的事情难为情。
但她一个姨娘,跟半个下人没区别的,大小姐的话,不敢不听,便牵着小儿子章仁美一起去了。
可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等着下午章亦白和聂荣华的同学们商议好了一切,准备过两天就开办报社,自己任职主编。
回来见大家还在这里,便问:“怎么没有出去找房子?”
这才晓得章慧心将票据给了高秀贞,高秀贞又把小弟章仁美带着出去,到现在没回来。
他一下慌了,莫不是拿着钱跑了吧?
少不得责备起章慧心。
只是现在为时已晚,便祈祷高秀贞可能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没赶回来罢了。
可是很快天便黑了。
高秀贞仍旧没回来,聂荣仆又去银行问,说是早上就已经有人将钱取走了。
这便落实了高秀贞捐钱逃跑的事情,更何况她将儿子都一起带走了。
她倒是还有个女儿,章安娜,可今年二月才去了法国留学。
章亦白只觉得脑袋都要炸开了,本来以为生活立马就能回归正轨的,没想到偏偏出了问题,少不得去责备章慧心,章慧心又怪他。
大家相互指责,骂骂咧咧又过了两天。
好在章亦白还有聂荣华这朵解语花,生活也不至于过得太糟糕。
而就这几天里,温家大少爷也逐渐恢复了正常,小塔撞进他身体里,已经有十几年的时间了,而他的容貌,和身体状况,也就停留在了小塔撞进他身体里的那个时间段。
如今贺太太看着年轻得跟弟弟一般的大哥,心里最是高兴,又见大哥基本已经恢复了正常,便和温太太商量,“这一次是要十分感谢宋小姐的,正好马上要重阳了,要不赶在重阳节之前请她来家里吃顿饭。”
温太太家里这些年间,来来回回进门作法的大师,抓着一把头发都数不过来,可真正药到病除的,还只有这年轻的宋雁西。
往后还不晓得能遇到什么呢,总来往反正是好的,便答应了,让女儿亲自帮忙上门去请。
宋雁西这几天里,忙着整理嫁妆,意外发现有不少道门秘法。
不过说起来也不算是十分意外,毕竟她爸爸在的时候,就十分喜欢追求这些东西。
从前是不识货,现在晓得了,自然是要好生珍藏,而且这一次闹离婚,也将自己的财富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不排除有那些胆子大动了歪心思。
所以便叮嘱着小塔,“往后你在我身边,也不要你做什么,你帮忙看着不要让坏人进来就行。”
这算什么事情?小塔舔着糖葫芦,答应得爽快。
听到贺太太请宋雁西去温家做客,一脸怀念,偷偷扯着宋雁西的袖子,小声说:“温家厨娘做的四喜丸子可好吃了。”
贺太太看着这个忽然从桌子底下冒出来的小姑娘,胖乎乎的,脸蛋儿红扑扑的,十分喜欢,“这是?”
宋雁西随口道:“那天回家时在路边捡的,没爹没娘,遇着就是缘分,给带回来了。”
“可怜的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快到阿姨这里来。”贺太太见小塔穿着上好的衣裳,宋雁西还允许她待客时闯进厅里来,便晓得宋雁西没有将她做丫鬟看,于是也多了几分看重,伸手拉她到身边。
小塔不怕生,又或者说她对贺太太很熟了,毕竟贺太太这十几年里,经常回家看她大哥。
宋雁西本来还担心出现什么岔子的,但见小塔表现良好,声音又已经改变,贺太太也邀请了小塔一起去,便允了。
如此,宋雁西便领着她去温家做客。
一切都很顺利,温家人也很热情,尤其是之前被小塔害得死去活来的温长生,似乎对小塔很是喜欢,给她夹菜添饭,比给他侄女贺英男还要频繁。
直至吃完饭回去的时候,温长生追了出来,将宋雁西请到一旁,说是要亲自感谢宋雁西的救命之恩。
宋雁西觉得他太客气了,刚想说不必如此,没想到温长生的目光却看朝已经坐上贺家汽车,等着宋雁西的小塔,“希望宋小姐对她好一些。”
宋雁西目露惊讶,但看温长生,除了身体是当初的年轻模样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正当疑惑,就听到温长生解释着:“她在我身体里那么久,有时候是我,有时候是她,她知道我所爱,我知晓她的过往。”他说到这里,眼里露出些心疼与怜悯,“那时候我们彼此感受对方的痛苦与幸福。我还听说有猎妖人,倘若遇到了,宋小姐可是能护得住她?”
宋雁西上一秒还感动于温长生的这番话,下一秒就有些不高兴了,心说他看不起谁?猎妖人那点伎俩在自己眼里算什么?但嘴里却问:“如果我护不住,温先生当如何?”
那温长生想都没想,“那我就带她去深山老林,避开这俗世纷争,避开这人间烟火。”
“那倒不必,夜深了,温先生身体不好,回了吧。”宋雁西有些觉得这温长生是为了小塔好,但是感觉太奇怪了。
回去后便问小塔,“那温长生怎么样?”
“他是个大好人,有时候是他,但是他晓得我喜欢吃糖,就去吃糖。”可说到这里,小塔又有些生气,“可那时候是他吃,我又没吃到,我白白看着他吃,气死我了。”
好吧,这是个小孩,十分确定了。
但是宋雁西怀疑温长生那边只怕没这样觉得,毕竟两人也算是共用一个身体朝夕相处。
指不定温长生对小塔的感情就发生了变化呢?
这太危险了,以后还是少让小塔与那温长生见面。
翌日一早,宋雁西才起,陶陶就来找,“那天在章家门口帮咱们的那位萧先生来了,说是有麒麟鼎的消息。”
陶陶满心盼着早些能回上海,但是小姐肯定要先将流出去的东西找回来才可能去上海,因此听到有这些东西的消息,最是高兴。
萧渝澜是萧总理的小儿子,人脉自然是广,他能打听到麒麟鼎的消息,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请他到花厅等我。”
陶陶应声高兴去了。
只是等宋雁西到花厅的时候,没见着陶陶,就看到萧渝澜这位堂堂七尺男儿楚楚可怜地缩在茶几下面,瑟瑟发抖。
萧渝澜见到宋雁西,犹如见到救星一般,连忙从茶几下面钻出来,“宋小姐,你看她!”
他委屈得像是一个受了欺负的小孩,气急败坏地指着门后的小塔朝宋雁西告状。
宋雁西顺着他所指的地方看去,只见小塔手里揪着一个小娃儿的辫子,小孩儿浑身都湿漉漉的,难怪自己刚进来,就觉得不对劲。
“哪里逮来的?我不是说让你别出去么?”宋雁西示意她把手里的小水鬼给放了。人有人的桥,鬼有鬼的路,只要不越界,相互不干扰,各自当对方不存在。
“就在咱家门口的河里。”小塔说道,然后得意洋洋地给宋雁西说,“我才没有出门,我是打洞过去的。”
几乎是她话才说完,就听到胡大娘喊,“老大媳妇老二媳妇,快拿铲子过来,这里怎么冒水了?”
宋雁西听到这话,恶狠狠地瞪了小塔一眼,“去填上,别叫他们察觉。”
萧渝澜听到,满脸的幸灾乐祸,见小塔和小水鬼都走了,这才摆出一脸认真的表情,递给宋雁西一张帖子,“重阳节那天晚上,明月饭店有场圈里的拍卖会,但是我看到拍卖物后,发现这件是你的。”
明月饭店背后的东家,听说从前宫里的人都敬着着几分呢!他们饭店有规矩,不问一切货物来路,更不会对外透露卖家身份。
所以那明月饭店里,几乎是隔三差五就来一场拍卖,也是大名鼎鼎的销黑窟。
宋雁西才不管那明月饭店的东家怎么惹不起,“我的东西,还要我去花钱取回来?”
萧渝澜连忙道:“我拍,宋小姐跟我去看看就好。”
“你的钱难道不是钱?”宋雁西挑眉,不过等她看到了麒麟鼎,自然能找到谁是卖家。
萧渝澜有些发愁,“那要怎么办?”这不行那不行。
“先去看看,把你师父带上。”在这个圈子里,萧渝澜是个新人,自己是个透明人,还是将青白老道喊去靠谱些。
她敢保证,那晚上在温家的事情,去的各路‘大佬’都会三缄其口,不会对外提起当天晚上的事情。
毕竟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在一个年轻姑娘面前丢了脸面。
而且贺先生也隐晦和自己提了一回。
宋雁西又不在乎名声,也不需要有人供养,那天的事情不传出去正好呢!
萧渝澜心想带那糟老头干什么?不过也不敢质疑宋雁西的话,只是又想起另外一个问题,“最近新办了一家报社,你知道么?是牛大头的千金牛雪珠出钱办的。”
宋雁西对这些不感兴趣,不过也晓得萧渝澜没那么无聊,跟自己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莫不是和章亦白有什么关系?
果不其然,只萧渝澜说道:“雇了章亦白做主编呢!里面都是些学生和这北平政圈里的一帮官二代,他们要搞什么灵异版块。”
宋雁西明白了,“所以他们也要去明月饭店?”
萧渝澜点了点头,遗憾道:“我已经想办法阻止了,但他们已经拿到帖子。”一面拿起帖子,翻着后面明月饭店的所有拍品,里面有一台相机,“他们要拍的就是这台相机,听说这记者去了著名的鬼村,拍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回来就离奇死了。”
宋雁西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相机,“学生在学校里都学什么?不是该相信科学么?”
从前萧渝澜也想相信科学的,可是到北平后经历的第一件事情就颠覆了自己的世界观。
刚进青云观第一晚上,他的脑袋里就多了那位祖师爷的声音,隔三差五使唤自己干这做那。
还有小塔,以及刚才看到的小水鬼。
不过现在想起来,那小水鬼怪眼熟的,总觉得是在哪里见过呢!他正想着,就听到宋雁西问:“后天你来接我?”
“那是自然。”不然今天自己来这一趟为的是什么?萧渝澜说着,一面偷偷看端坐着垂头品茶的宋雁西,越看越好看,心又有些不受控制开始飞速跳动起来。
生怕宋雁西抬起头来看到自己的窘迫,便连忙放下手里的茶,“那,那我后天来接你,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等宋雁西回话,拔腿就跑了。
宋雁西还以为是小塔回来了,又将他吓着,不过进来的不是小塔,而是陶陶,手里还端着些点心,嘴里正念叨着:“好端端的,不知道墙根底下怎么就漏水了。”抬头看到厅里就宋雁西一个人,有些疑惑:“咦,那萧先生这么快就走了么?”
“兴许有什么急事。”宋雁西回道。
陶陶将点心放下,转头朝宋雁西问,“那小姐今天要出门么?”前头说了重阳节前抽空回宋家一趟。
宋太太即便不接受离婚了的宋雁西,但出于礼节,宋雁西也要回去一趟,最重要的是昨天下午宋德仁让人送了消息,说是三姐宋玉芝回来了。
宋玉芝这个姐姐,算是除了爸爸和祖父之外,对自己最好的一个人了。
那时候苏家还没迁回徽州,宋玉芝也时常回娘家来,每次都能给她这个小妹妹带不少好吃的好玩的回来。
然后每次都会被严厉又古板的宋太太训斥,送说把自己惯坏了。
宋雁西想着后天就重阳节,要去参加这明月饭店的拍卖会,明天肯定要做些准备的,所以就决定今天去。
把堵好洞口的小塔喊回来,先训斥了一顿,不许她再随意变回真身,不许随便打洞,不许出这院子半步,不许……
反正好多个不许,听得小塔两眼迷糊,“这么多我也记不住,那我睡觉等你回来好不好?”
“也行!”宋雁西觉得自己不能对小塔有太高的要求。
又叮嘱她,一定不许人靠近这院子。
小塔答应得好好的,但宋雁西没出门,她就先睡着了。
宋雁西气得顾不上今天自己这美美的形象,翻了个白眼,把胡大娘喊来,“给我看着院子。”
胡大娘连连称是,宋雁西走后就真在院子四周转来转去的,几次想要进去,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小塔在里面呢!
宋雁西是坐着黄包车回的家,路上买了宋太太喜欢的糕点,等她到宋家大门的时候,宋德仁已经守在这里了。
见了她连忙讨好地迎上来,满口歉意:“四姐,我本来一直瞒着妈的,可今儿下面那些嘴碎的在家里偷偷说你离婚的事情,叫妈晓得了,这会儿正大发雷霆呢!”
宋雁西并不在意,“纸包不住火,无妨。”
可宋德仁又把她拦住了,小声说道:“三姐在苏家情况不大好,这次是被赶回来的。”
“嗯?”赶回来的?“缘由。”宋雁西问得简洁。
宋德仁觉得这不好说出口,更好能当街说,只将她拉进门房里,小声说道:“苏家二少爷这些年一直不娶亲,苏家把这个事情怪到三姐的身上来,说是三姐那啥那啥,苏家二少爷才因为她不愿意结婚。”
“那啥是那啥?清楚一点。”刚才不让自己进来,现在又拉着自己进来。
“就是勾引啊!”宋德仁急了,这三姐怎么总一副不食人间火的样子,不过说归说,她这样子看去就跟那不食人间火的仙女一样。
宋雁西听到这话,那依照她妈妈的脾气,现在三姐只怕她也不会留在家里了吧?于是有些担心性格温软的宋玉芝:“三姐呢?”
“一早就去旅馆了。”宋德仁说道。
宋雁西听到这话,当即问了地址,从陶陶手里接过给宋太太买的糕点,往宋德仁怀里一塞,便转身离开。
自不必多说,是去旅馆找宋玉芝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宋玉芝从徽州苏家回来,她勾引小叔子的事情却已经从徽商圈子里传开了。
牛雪珠今天请章亦白和聂荣华吃西餐,牛雪珠半路遇到朋友先离开了,他们俩现在吃完才出来,在路边拦车的时候,刚好听到有徽州人再说这事儿。
在徽州,苏家是望族。
族里出了好几个御医,苏家商行又把好几味药材给垄断了,恰逢着现在的世道,别人生意不好做,偏他们这生意越来越好。
可越是这样的人家,最是讲究封建那一套,当年苏家大少爷死后,嫁过去的才没多久的宋玉芝就被迫留在了苏家,给苏大少爷守节。
这一转眼都十几年了,现在苏家留洋归来的二少爷不结婚,又总将她这个做嫂嫂的放在最前面,便滋生了这些流言蜚语。
宋玉芝那样软弱的性子,自然是受不住这样的侮辱,女儿又留洋了,无人可倾,纵然是那位小叔子愿意敞开心扉,接受她的所有,但她此刻正是害怕不已,避之不及,便只能回娘家来。
虽然也晓得回娘家,让宋太太知道了是什么结局,但始终想来碰一碰运气。
而现在章亦白和聂荣华听到这些话后,一副理所当然宋家养出来的女儿本就该这样,没什么可意外的。
先有那大小姐跟人私奔,十几年来杳无音信,现在又有二女儿不安分,勾引自己的小叔子。
至于小女儿,不是跟贺先生搭上关系了么?聂荣华想了想,鼓着勇气跟章亦白建议道:“亦白哥,其实你完全可以将她的丑事都说出来,虽然你们从前是夫妻,可她不仁不义在先,你还顾及什么旧情呢?”
聂荣华口里的‘她’,正是宋雁西。
章亦白早就写过了,只是他的稿子被人骗了,这种丢脸的事情他是断然不敢在满脸崇拜自己的聂荣华面前说的,只敷衍道:“再说吧。”而且昨天才听说徐可真已经跟包虞伯回金陵去了,她走的时候都没和自己打一声招呼,难道他们之间的爱情就那样脆弱,经不起一点风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