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长思掌风一过, 大开的窗户瞬时关闭。
屋内再次只剩下一盏微暗昏黄的红烛灯,静悄悄地立在架子床几步远的地方。
辜长思赤脚沾地,在地上快速拖出一行水渍。
只是要靠近温雪翡之时, 辜长思停了下来。
距离他几步远的温雪翡,侧躺在架子床上。
雪肤红唇,墨发如瀑, 好看的杏眸虽微阖,但掩不住倾城玉色。
辜长思眼里沉沉,像是埋着一夜的墨。
而这墨上,覆着一层冰。
……本该是这样。
但眼下这层冰, 却有缓缓龟裂的迹象。
底下的墨色翻涌,像是一座不知何时会爆发的活火山。
他攒紧了手,快速让自己别过脸,高挺的鼻尖传来了一声略微深沉的呼吸。
月迟水榭的喜好布置, 虽大体是按照唐元景的喜好来的, 但又会根据具体每一座院落的客人, 做出一些特别的调整。
像是辜长思的院落,因知辜长思喜凉不喜热, 他的床是用寒凉玉特制的。
辜长思是习武之人,寒凉玉床对他而言, 多有助力,且感觉不到冷。
但对于寻常人, 却是钻心刺骨的冷。
床上的温雪翡被裹在一床鸳鸯交颈绣纹鲜红薄被里。
显然寒凉玉床的寒气已然让她软唇开始有些发白, 整个人下意识往被子里缩着。
温雪翡下意识呓语出声。
“冷。”
辜长思身子顿僵。
过了会,他薄唇抿紧,赤足上前,伸手入温雪翡的薄被里, 本是想将她抱起。
辜长思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如竹节,便是手如其人,高洁清淡,又透润薄凉。
辜长思的手只伸进去了一瞬,便快速抽回。
他本是别开的脸,也转了过来,清寒的眉眼愣住,一贯冷漠冰寒的容颜竟有着难得的诧异。
而他的指尖也染上了一点润红。
只是纯粹肌.肤相触的柔软,是最致命的催.情.药。
辜长思腾而起身。
可没过多会,温雪翡再次嘤咛。
“冷。”
“……肩…冷。”
辜长思压下小腹不住往上窜的火意,这才看向温雪翡。
而这一看,他眼里那层冰,碎了大半。
温雪翡虽然无意识地拢紧了被子,但并没有意识清醒到能照顾到自己的方方面面。
圆润白皙的肩头同鲜红薄被相得益彰,像是剥了壳的荔枝。
水意润泽,白里通透。
引人…垂涎。
这一回,辜长思立在原地,有那么一小段时间。
他的掌心已然开始渗血。
一滴一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像是绽放着一朵一朵漂亮的红蔷薇。
辜长思润湿的长发垂于身前,有一些水珠顺在了他轮廓分明,白皙紧实的身躯。
有一些水珠滴在了地上漂亮的红蔷薇上,水色将红蔷薇,晕染地更为妖异。
约莫了滴了十几颗水珠,辜长思动了。
他一把扯过温雪翡的肩头的薄被,遮在了温雪翡的下巴处,将其包裹地严严实实,然后环着被子将温雪翡抱起,直直就往外走。
全程,他动作快到地上都来不及形成水渍。
可就在辜长思走到门口时,怀里的温雪翡却忽然,醒了。
辜长思抱着温雪翡的手倏而僵直。
他有些缓慢地低下了头。
刚睁眼的温雪翡,明显还不甚清醒,眼里存着迷朦,越发娇憨明媚。
辜长思呼吸重了些许,快速咬了下唇。
其后,才道。
“温二姑娘,这件事有误会。”
可辜长思话还没说完,却见怀里的温雪翡小手突然环过他的脖颈。
快速起身,贴着辜长思线条清晰的肌理,同他的耳朵小声吹气,声音娇娇的道。
“辜长思,你身上好暖。”
软香甜腻。
薄被也顺着温雪翡的起身滑下。
无暇柔光,像是一块上好细滑的白玉。
这块白玉上有着漂亮的蝴蝶骨,点缀着小巧迷人的yao.窝。
屋外的张管家似乎听见了点动静,忙道。
“世子爷,可是有需要什么吗?”
月迟水榭的屋门是下门上纱的样式。
薄薄的门纱虽不能完全看清内屋模样,却也能看个大概轮廓。
辜长思立马转了身,眉心重重下压,带着几分呵斥。
“退下!”
张管家还未来得及抬头,赶忙应声退下,往后退了几个台阶。
只是还未退出院落,又是听见一声重重地撞门声。
张管家不敢抬头,却也担心。
“世子爷,没事吧。”
这一回,辜长思并没有立时回张管家的话。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里屋才传来男子清寒的声音。
“无妨。”
“明日之前,任何人不得入院。”
张管家忙应下,只是临走前微微顿了顿,余光朝身后禁闭的院门看了过去。
面上闪过些许疑惑。
世子爷方才的声音好像有些…不太对。
……
屋外人去空空,带着几分孤寂萧索的意味。
屋内……
潮湿,欢愉。
像是你来我往的攻城掠地,软剑对擂,初初交锋中。
发丝交缠,早已不分你我。
辜长思唇边晕出微微朱色。
显然,这不是两人的初吻。
是比初吻更为猛烈的第二次。
先前,辜长思背过了身便想进去里屋。
他要赶紧将温雪翡放回床上去。
温雪翡眼里燃起的火意,意识明显不清醒,明显她也中了不可描述药。
而辜长思,身体越来越烫了。
他眼里的冰,俨然快要全部碎裂。
辜长思抿紧了唇,明显在做最后的挣扎。
可他刚想移动,温雪翡却忽然头往后退了一下,没再贴着辜长思的脸颊取暖。
她迷蒙的杏眸落在了辜长思抿紧的薄唇上。
娇着声的呢喃。
“抿着多难看。”
“张开,辜长思。”
下一息,软软的红桃桃和微凉的冰薄荷在潮湿的雨林里打起了架。
第一次的打架,辜长思明显愣住,久久未能反应,任由红桃桃笨拙地探索,他甚至在往后退。
哪知,温雪翡并不允许,辜长思退至门边,刚想躲开,温雪翡却一手按在了门上,发出重响,一手强硬地掰过了辜长思的脸。
温雪翡似报复性地捏着辜长思的下巴。
嘟囔了一句。
“辜长思不乖。”
辜长思只觉掌心越发滚烫。
他有些压不住了。
直至,再次没办法说话,温雪翡牵引着辜长思修长的手指游走。
像是海边的沙子,柔软,温热。
指尖划过之时,温雪翡战栗了一片,她下意识轻声唤着辜长思的名字。
两人在这里纠缠了许久,但温雪翡很快便不满足。
下意识再往下走。
可在这时,辜长思却停了下来,他仅存的理智将温雪翡推开了些距离。
此时的两人均是发梢杂乱,眼神迷离。
辜长思微微起身,两人呼吸重了些,有所交缠,又舍不得分开。
温雪翡头微垂,不自觉将头靠了过去,面上香汗连连。
辜长思不敢动,气息夹着杂乱。
“温二姑娘。”
“叫我雪翡。”温雪翡撒着娇,甜香的气息抚过辜长思面容。
辜长思喉头微动:“……雪翡,不能这样。”
“我二人此时都中药,若是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你清醒后…你恢复记忆后,会后悔的。”
“即便,你没后悔。”
“我……”
辜长思话还没说完,他再次说不了话了。
温雪翡皱着眉,言语含糊不清道。
“辜长思,你真吵。”
主动起来的温雪翡,不同于平素的羞涩,药力催使下,有着别样的大胆魅惑。
她杏眸微抬,视线落在辜长思面容上,烟雾蒙蒙。
谁都抵不住。
更何况,这般情况,对方又是自己心尖尖惦念之人。
辜长思眸子空愣了一瞬,眼底的墨色彻底翻涌了出来。
其后,反客为主。
抱着温雪翡,走向了床边。
温雪翡后面多了些薄凉的冷意。
是寒凉玉床的冷意。
她下意识打了个冷颤,分了一丝心。
也就是这时,她脖颈再次一痛,昏了过去。
辜长思墨色持续翻涌,他的燥意没有减弱。
可是他却将温雪翡的薄被再次好好拉拢,包裹地严严实实,好似想要把温雪翡的小脑袋瓜都给遮住。
他看着半歪头靠在床边的温雪翡,气息依旧燥热,但他对温雪翡却再无多余的动作,混着燥意的声音勾出了一丝淡淡的无奈。
“即便,你没后悔。”
“我也希望第一次拥有你的时候。”
辜长思顿了顿,抬眸看向温雪翡香甜的睡眼,墨眸一点一点弯了弯,轻声道。
“旁人唤你,辜夫人。”
辜长思动作丝毫没有犹豫停顿,其后他快速在自己身前点了两下,喉头腥甜,一丝血从他嘴角溢出。
他眸中翻涌的墨色才是缓缓下沉,直至彻底消弭,辜长思才敢接近温雪翡。
他手掌隔着薄被,贴在了温雪翡身后。
没过多会,温雪翡浑身布满了细密的汗水。
再过了一段时间,温雪翡的呼吸逐渐均匀和缓了下来。
***
重离和呆鹅的身影在夜空中穿梭。
呆鹅纳闷道:“主子,您不是答应辜世子,要帮他保护温二姑娘吗?”
“我们眼下该是温二姑娘院落守着呢。”
重离却道:“先前你瞧着辜长思将温雪翡送回院落没?”
呆鹅:“瞧见了。”
虽然辜长思行色隐蔽,但自家主子武功不亚于辜长思,他跟在重离身边自是能发现。
重离:“那不赶紧溜,等着被辜长思剁啊。”
呆鹅摸摸头:“为何?”
重离:“辜长思脖子上连个抓痕都没有,一看就辜负了我的一片心意,他要是知道我给他的宝贝疙瘩下药,还是此种药,便是我以前同他再有多深的纠葛关系,他也能对我提刀相见。”
“幸好给温二下的药,她不会记得过程,以后相见之时,还能博个好印象。”
呆鹅像是明白了,又像是没明白,他本想问自家主子既然知道这般,又为何要给温雪翡下药。
但想着自家主子行事乖张,便换了个问题。
“可主子,我们这样逃得了一时,也逃不了一世,再者,辜世子要是知道你不保护温二姑娘了,定然会更生气。”
重离:“所以啊,我们先把正事办了,再去保护温二。”
呆鹅:“什么正事?”
重离松了松筋骨,回头笑开:“给辜长思送几个前朝小虾米玩玩。”
呆鹅惊:“可是,我们不是有规定……”
重离挑眉:“规定,既然是人定的,自然人也能改,对吧。”
夜黑风高,两人对话的声音渐渐飘远。
……
温雪翡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然穿上了寝衣。
她揉了揉太阳穴,只感觉身子有些重,脑袋昏昏沉沉的,不知道为什么身上还有一些酥麻感。
她随口叫了一个绿绿组丫鬟。
绿芙应声进来。
“小姐。”
温雪翡道:“你替我换的衣裳?”
她的记忆停留在昨日沐浴。
绿芙点头,接过温雪翡的手,替她按着头。
“小姐,您怎么能在沐浴的时候睡着呢,多容易着凉,幸好奴婢见您久不唤加水,进来查看,才发现您睡着了。”
温雪翡被按得有些舒服。
“许是沐浴舒暖,又恰逢月迟雅集结束,松了心神。”
“你也知道,这段时日,我可没怎么睡好觉。”
绿芙眼里透着心疼,忙道。
“那小姐还要参加这几日的聚会吗?不若我们先回府休息吧。”
月迟雅集结束后,众人并没有立时各回各家,而是因为难得齐聚天下英才。
月迟水榭的主人,也就是北幽王难得大开月迟水榭,供来往才人墨客举办交流会。
这几日都有着各种名目的交流会。
温雪翡没应声,而是先询问着。
“轻雪他们留下吗?”
绿芙也是惊讶,自家小姐竟然同辜轻雪这般投契,先前自家小姐被辜轻雪邀往别院相聚,回来的时候,便成了一副面如死灰的模样。
绿绿组丫鬟乃至于整个温府上下,还以为自家小姐和辜轻雪不合呢。
却没想到,在美人登仙榜的赛事上,辜轻雪同自家小姐走得这般近。
眼下,听温雪翡问起,绿芙倒是不意外,以为她是关心辜轻雪。
绿芙道。
“早先辜家小姐有递话过来,她被辜夫人抓回府学规矩去了,这几日就不参加聚会了,整个辜府的人都走了。”
此时,绿棠给温雪翡递上漱口盐水,她握着白瓷杯的动作微顿。
“轻雪那边…就没有旁的消息了?”
绿芙眼里划过些许纳闷,但也老实摇头。
温雪翡抿唇,面容好像有些不开心。
“还有一事。”绿芙像是忽然想起什么。
温雪翡赶忙抬头,眼眸亮起。
“何事?!”
“长公主急召小姐。”绿芙道。
……
说是急召,可长公主那边的嬷嬷,在听到温雪翡还未起时,去回禀长公主后,传来的消息是温雪翡什么时候醒,再让她过来便是。
话虽如此说,温雪翡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一番。
赶忙去往长公主院落。
用上“急召”二字,不知怎么,温雪翡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且,她小心瞄着前头引路的嬷嬷。
她注意到嬷嬷的眼眶微红,明显愁云满布。
等到温雪翡真正见到长公主之时,她才明白嬷嬷为何是先前那般神情。
檀木床上的长公主,像是一夜未睡,她环着膝盖,面色惨白,看着温雪翡来了,只是拍了拍她身旁的位置,让温雪翡坐过来。
温雪翡说了一声:“不合规矩。”
长公主发白的面容上却挤出几分苦涩的笑。
“此时的我和你,不是长公主和文臣女,只是两个朋友,行吗?”
温雪翡记忆里的长公主一贯都是骄傲自信的,像是扬着头颅的高贵白天鹅。
她哪里见过眼下这般明明可以发号施令,强硬地命令着她,却没这么做,反而带着一丝乞求意味的长公主。
温雪翡也不再犹豫,忙脱下鞋,上了床,坐在了长公主旁边。
离得近时,她才发现长公主脚上星星点点沾染了好些污泥,脚背还有石子和野草割出来的细微伤口。
温雪翡大惊,赶忙拿出手帕,想给长公主擦脚。
长公主却是拦住了她。
“不必。”
“可是这样…您会很疼,还有可能会留疤,雪翡替您去找些药。”
长公主扼住温雪翡的手腕,力气不大,但足以让温雪翡无法动弹。
“雪翡,不用了,你也不用对我用尊称,唤我一声长平便好。”
“……长平。”
“为何不用?”
长公主把脚往后缩了缩,牵扯间疼痛感更甚,她明显打了个寒颤。
“我想…记住这种痛。”
“兴许,我就能忘了他了。”
话音落,长公主眼眶一红。
故事慢慢讲了开。
长公主讲着她同意阑衫的相识,是偷跑公主和少年侠客相遇,从互看的两看两相厌,再到慢慢地相知相惜,继而互相爱慕。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
“可当他知道我是当朝长公主后,却一下子远离了我。”长公主红着的眼眶微微闪过些许阴郁。
“我当然不允,从小我看上的,都得是我的。”
“而且,他明明是喜欢我的。”
“他明明是喜欢我的。”长公主哑声重复了一句。
“所以,我强绑了他,他逃走一次,我就再绑一次,而这第二次,我对他很好很好,除了不能出宫,不能恢复他的武功,我什么都依着他,他也慢慢不再想着往外走,同我相处,宛如夫妻,我赤足落地,他都舍不得。”
“可…他为什么,要骗我。”
“骗我给他恢复短暂内力的药,趁我不注意,又逃了。”
“昨夜,我寻了他很久很久,走遍了月迟水榭,还有外面的清远湖,可他一直没出现。”
“以前,我赤足沾一下地,他都心疼的不行。”
“可昨夜,我走了那么久,他为何不出现……”
长公主红着眼眶,终是一头埋进了自己的膝盖里。
啜泣声隐隐不断。
温雪翡听完,心里也跟着长公主一起揪着疼,她无法评判这件事,可她能感受到长公主爱而不得的痛苦。
温雪翡知道长公主也不需要她说什么,她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
温雪翡抿唇,抬手轻轻拍了拍长公主的背。
长公主越哭越伤心,其后已然抽噎。
声音带出了些许偏执。
“雪翡,你记住。”
“若是你有一日遇上你非常喜欢的人。”
“一定要将他留在你身边。”
“不择手段。”
温雪翡拍着长公主后背的手,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