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雪翡回去的时候, 亦然被辜轻雪发现浑身泥点,整个人看着有些脏污不堪,连脸上都沾了泥点, 也不知怎么摔的,连脸上都摔到了。
辜轻雪赶忙上前关心,温雪翡却扯着嘴笑, 摆摆手说自己不过是路上摔了一跤,让辜轻雪不要担心。
接着,她又是换下了身上辜长思的衣裳,换回了自己的衣裳。
只是, 辜长思的衣裳她并没有归还给辜轻雪。
而是同辜轻雪道,这衣裳她已然弄脏弄破,改日再送一件一模一样的衣裳过来。
辜轻雪本想说不用,她哥哥性子虽然冷漠, 但也不会因为一件衣裳就迁怒记恨旁人。
但温雪翡却摇了摇头, 垂眸, 嘴角微微勾起一个不甚明朗的笑。
“要的,我与你哥哥并不熟识, 这般弄坏他衣裳,总归是不好的, 该赔的该赔的,对吧。”
辜轻雪忽而觉得有些怪, 但她看着脸上挂着笑容的温雪翡又说不来哪里怪。
……
而坐在回温府马车里的温雪翡, 身上已然换回了自己的干净衣裳。
掌心破的皮也被辜轻雪上了药,伤口不再流血,假以时日,也会缓缓愈合。
但她脸上的笑容却, 没了。
她怀里还抱着她穿过的辜长思的衣裳。
此时已然弄得又脏又破。
但温雪翡视线却一直停留在这件衣裳上。
她眼眶再一次感受到酸涩,可已然哭了很久的她,这一次能稍稍把眼泪憋回去。
她手里的这件衣裳。
就像她和辜长思的关系。
衣裳是辜长思。
而她,在辜景安眼里,在那管家眼里,或者有一日,她的爱意暴露于世,在旁人眼里。
她就是玷污辜长思的污泥。
以前,温雪翡以为喜欢就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她只要努力让辜长思喜欢她就好了。
可现在,她却觉得自己陷入迷障中,有点失了…自知之明。
她这样的人,凭什么觉得辜长思能喜欢她?
像是沉寂已久的火山忽而活跃喷发。
温雪翡死命压住的自卑,爆发了。
***
温雪翡回去之后,将自己关起来了几日。
绿绿组丫鬟们只知道温雪翡去找辜轻雪玩了,但见温雪翡回来这般神情,猜测兴许温雪翡和辜轻雪并不投契,玩的不算开心。
绿绿组丫鬟们也不敢多问,只得越发小心地伺候着温雪翡。
任何关于辜家的事,都不敢提。
直至某日清晨。
温雪翡起了一个大早,脸上虽没多少笑容,但却让绿绿组给她准备早食。
是她喜欢的莲子甜粥。
温雪翡吃了好几碗,比以往的饭量增加了很多。
绿绿组丫鬟们稍稍放心,能好好吃饭了,说明心情应该比先前好了一些。
吃完早食后,温雪翡又让绿绿组丫鬟们给她梳洗打扮,没有多隆重,但胜在轻灵有朝气。
绿芙给温雪翡描上最后一笔眉后,好奇问道。
“二小姐,今日是要去哪家小姐府上做客吗?”
绿芙还想问一句,莫不是又要同大小姐去参加月旦评,可掐指算算,也没有到月旦评的日子。
也无怪绿绿组丫鬟们好奇,只因温雪翡今日的打扮足够的文雅,却不是以往那般学着时下才女的清冷文雅。
而是在她本身的娇俏灵动上,增添了几分文雅之气。
听到绿芙的问话,温雪翡手指轻轻在梳妆台上点了点。
摇头,神色平静道。
“不出门,一会去寻母亲。”
***
温母见到温雪翡的时候,倒是开心,只是这开心里,好似还夹杂着心疼。
她不知温雪翡近来遭遇了这么多事情,只当她是前些时候玩累了休息了几日。
当然,这也是温雪翡在几日前同绿绿组丫鬟们说的。
温母似是刚吃完早食,眼下正喝着提神的清茶,道。
“雪翡,你来的正是时候,今日,你若不来寻我,我也是要来寻你的。”
“你可知,母亲要寻你,是为何事?”
温雪翡轻轻点头,娇美的容颜略微有些发白,但眉目间还是颇有精神。
“雪翡知道。”
“因为,月迟雅集。”
温母点头:“正是,因为月迟雅集。”
“要知,距离月迟雅集召开不过一月,你多年未曾捡起画笔,再执笔作画,也是需要一段时间的练习,一个月虽是不够,但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你只能努力地往前走。”
这话,先前温母在第一次同意温雪翡参加月迟雅集的时候,便同她说过。
但因为内里原因,温母不好细致透露。
当时的温雪翡虽然很开心,她可以画画了,却对结果没有什么执着的心思。
她好似只是重在参与的开心。
温母虽担忧,但也知道一个月把温雪翡教到能成为雾隐居士徒弟的水准,应该九成九都不行。
所以,她和温父虽然也让温雪翡参加这次月迟雅集,但更多的希望是放在温胭脂身上。
只要温胭脂能当上雾隐居士的徒弟,他们便可以借着雾隐居士会允诺徒弟一个心愿的方式,去拿到那个东西。
那个,能改变温雪翡一生的东西。
不过眼下……
“母亲,雪翡会努力的。”温雪翡掷地有声的声音响起。
温母微愣,看向忽然变得沉默认真的温雪翡,心下有些担心。
“雪翡,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温雪翡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摇头。
“母亲,我没事。”
“不过,母亲,我想问你一件事。”
温母:“你说。”
温雪翡攒着自己的衣袖,早上积蓄了过多的食物,她的胃俨然好似有些承受不住。
但她并没有露出什么难受的神情。
或者说,现在身体上的难受,她仿佛感觉不到一样。
整个人像是一根绷紧的弦。
这几日,她好似什么都没想。
又好似什么都想了。
想到最后,她来到了温母这里。
先前,温母说会教她画画,让她能够去参加月迟雅集。
月迟雅集,这四个字。
对于现在的温雪翡,意义不一样了。
兴许,这是唯一也是最后一次,她能为自己争取的机会了吧。
温雪翡空洞洞的眼眶里,慢慢充盈着一股偏执。
她真的不想放弃辜长思。
真的,不想放弃。
辜景安和管家的对话,这几日来回在她脑海里循环上演。
她想了好久好久。
终于做下了一个决定。
她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抓住能让辜长思看到她的机会。
虽然很难很难。
温雪翡也知道非常难。
但她好像只剩下这条路可以走了。
就让她最后努力一次吧。
可现在的温雪翡,极端的自卑压抑,即使她做下了这样的决定。
但却对自己毫无信心。
就像她母亲说过的。
要成为真正厉害的画手,光努力和勤奋是没有用的,天赋才是关键。
温雪翡深吸一口气,缓声道。
“母亲,先让我画一幅画给你看吧。”
画,是小时候温雪翡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纸上作过的画。
画鱼。
这一次的温雪翡,沉心静气。
画桌上铺着金贵的宣纸。
温家人虽在旁的地方低调朴素,但在文雅之事上,从不吝啬。
温雪翡手里握着笔,但却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
不论是写字也好,写文章也好,温雪翡看到纸,只会觉得脑袋塞了一团棉花,闭塞的紧。
但这次,她想到是要画鱼,脑海竟有前所未有的清明之感。
可饶是如此,温雪翡的手也是抖的。
她在害怕。
这是她支撑着她意志的最后稻草,温雪翡心里宛如明镜。
可她害怕她一落笔,什么都毁了。
她对画的热情。
她仅存的那点卑微的自尊心。
她对辜长思的追求。
……
如果她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会。
只有一腔对辜长思的喜欢。
温雪翡此时此刻,比什么时候都想的明白,活得清醒。
这样的她,没资格要求辜长思喜欢她。
因为,她没有值得辜长思喜欢的地方。
这样的她,也配不上辜长思。
温雪翡颤了颤眉眼,她极力让自己的思绪不要这么乱。
然后,轻轻在宣纸上落下了第一笔。
可,第一笔落成之时。
温雪翡和温母都微微皱了眉头。
温雪翡更是再次乱了心湖,内里更有着对自己浓浓的失望。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才在宣纸作画,但温雪翡还是能明显感觉到这一次同多年前那次不一样。
她刚刚这一笔落下之时,完全没有当年的通达之感。
更没办法像当年那般一气呵成。
可当年那般,母亲都说不适合。
眼下她今日这般状态,若是再继续,恐怕连当年都不如。
一时,温雪翡执笔悬于半空,迟迟不敢再落。
温母抬眸,看见了温雪翡脸上的苍白。
她起了担忧,更起了…内疚,道。
“雪翡,你今日有些心杂,画画讲究静心,不如你改日再画?”
温雪翡却是摇头,像是生了浓浓的执念般。
“不,母亲,我可以,你让我再试试。”
温母没说话,但过了一会,温母问向温雪翡道。
“你先前说,你的问题要再你画完画后再问我。”
“但我现在约莫知道你想问什么了。”
“你是不是想问,你在画画一途上是否有天赋?”
温雪翡愣了愣,忽而抬头,眸子闪过诧异。
温母顿了顿,好一会,她神色闪过复杂,像是多种情绪的交织。
“这个答案,母亲是有的。”
温雪翡:“可是,母亲,我并没有画完……”
温母摇头:“你忘了你母亲是江南第一女画师,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温雪翡倏而忐忑,眸光微颤地看向温母:“那母亲,您的回答是?”
温母看向跟前卑怯的温雪翡,定定然看了她一眼。
其后,缓缓道。
“雪翡,你的天赋在我之上。”
“天赋异禀,惊才绝艳。”
这句话,她欠了温雪翡十余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