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福晋许是多虑了,这件事儿都已经完美解决了,索额图大人该教训的也教训了,该赔罪的也赔罪了,可以说处理方式很妥当,至于太子殿下就更加是不知情了,无论如何也不至于会牵扯连累他们被皇上责罚吧?”红枫轻声说道。

林墨菡却并不抱乐观态度,叹息道:“怕只怕拔出萝卜带出泥……一个家族里头都少不了几颗老鼠屎呢,更何况太子殿下这样大的势力?底下的人良莠不齐,不必深查都能够想象得到,定然有不少背地里打着太子殿下的幌子招摇的……从古至今何时少过这等狗仗人势之辈?”

“这种事其实对于上位者来说也实属有些冤,搁在谁身上都是无法全然避免的,就连朝堂上也……皇上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若是放在过去,皇上看到这样的折子压根儿就不会放在心里,但如今却千里迢迢叫索额图快马加鞭前去面圣,可见是打定主意要深究此事了。”

这样的事经得起深究吗?经不起。

就连四爷这样严苛的人,手底下的门人她都不敢拍着胸脯肯定说一定全都是正直之人,更何况太子那样大的摊子?有句话说的很正确,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来了。

这里头指定有不少见不得人的事儿,一旦被扒拉出来,太子必定名声受损,甚至万一有那关乎到人命的大事儿,这威望只怕就更加要一落千丈了,原本就开始摇晃的储君之位还能稳得住吗?

要知道,太子的支持者中汉臣和那些读书人是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的,而这些饱读圣贤书之人却往往更加嫉恶如仇,眼睛里容不下沙子,最是看不得这等污糟事儿,一旦太子沾染上这样的污名,这些人只怕难免要动摇了。

康熙是什么样的人,怎会不知这件事扯开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但他这态度……分明是在暗示那些盯着太子的人,赶紧的该告状告状,该弹劾弹劾。

林墨菡的心情十分凝重,轻声说道:“一旦拔出萝卜带出泥给太子和索额图招来什么祸事,太子那一脉会不会记恨我们爷?应是会的……”

纵然太子心里清楚一切不过是因为皇上想收拾他,但底下的那群人呢?就是理智上明白这事儿不是旁人的错,但情感上恐怕也不禁会迁怒吧?毕竟明面上来看,这事儿的起因就在她这个四福晋的表妹身上。

林墨菡是真犯起了愁,如何也不曾想到,这么件看似不太起眼的事儿还能牵扯出这样的后续来,这些人还当真是见缝插针,不放过一丝一毫大做文章的机会。

一时间,她甚至忍不住有些同情那位太子殿下了,底下明的暗的无数人对他虎视眈眈,抓住一切机会搞事想要将他扯下来,偏上头那位原本宠着他护着他将他高高捧起的皇阿玛也变了心,帮着别人一起对付他。

太难了。

也难怪历史上这位太子殿下到最后几乎要被逼疯。

林墨菡这样一个没什么政治敏感度的内宅女子都能看得出康熙此番言行中的暗示,那些个老奸巨猾的朝廷官员又怎会不懂呢?

一听到皇上千里迢迢召见索额图,顿时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摩拳擦掌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疯狂收集一切太子一脉的罪证,每日里飞落到康熙面前的折子不计其数,等索额图赶到面圣之时,那弹劾的奏折几乎都要将御案给淹没了,说是堆积如山也不为过。

倒也并非说太子手底下的人真就全都那般不堪,只不过属于太子一脉的追随者基数本就极大,再加上这些弹劾之人是生怕事情不够轰动,哪怕是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拎出来洋洋洒洒一堆批判之词,于是最终就造成了这样一副景象,不知情的乍一看还以为太子那一脉真就那般乌烟瘴气呢。

当然了,这其中也的确有些人犯的事儿还不算小。

索额图乍一看见那堆积如山的奏折心里就咯噔一声,暗道大事不妙,这事儿无法善了。

果不其然,他这才一跪下就被劈头盖脸喷了个狗血淋头。

索额图却也不敢反驳什么,只跪在地上静静的听着,任凭帝王发泄怒火,可谁知骂到最后话里却捎带上了太子。

“朕的保成幼时分明最是乖巧温顺的孩子,都是你们这些猖狂跋扈目无王法的混账东西带坏了他,你们该死!”

这话乍一听仿佛没什么毛病,但一句“带坏”却分明是给太子的品性盖了戳,言下之意不就是说太子已经“坏了”?甚至原本不过是底下的奴才放肆的行为,皇上这话却显然是不肯叫太子脱身了。

索额图顿时感觉一盆冰水泼在了自己的脑袋上,真真是透心凉。

“皇上!太子殿下是皇上一手养大的,无论是才学还是人品都是被文武百官以及黎民百姓所认可并赞美的,迄今为止从未有过任何出格言行,堪称众皇子之表率……”

“你的意思是说朕冤枉他了?”康熙微微眯起了眼,却也挡不住那双眼里射出的寒芒,“朕的太子自然是众皇子之表率,只是奈何身边却尽是你们这等混账东西,尤其是你,索额图索相!活生生将朕的太子给教歪了!”

索额图一时之间也失了言语,皇上这分明是打定了主意要将锅扣死在太子的头上,让太子干干净净的名声染上污水。

或许朝堂上的人能够看得出来皇上的用意,但是民间呢?黎民百姓不会知晓其中内情,只会相信帝王的话,相信太子是真的被他们给教坏了!

只有叫天下人都开始怀疑太子的品性,皇上才更方便对太子出手,而他……曾经权倾朝野威风赫赫的索额图索相,只怕也是要被皇上钉死在耻辱柱上了。

不经意看见帝王那张冷漠无情的脸孔,索额图一时只觉浑身发冷,若是旁人陷害也就罢了,还能辩解一二,可如今要陷害太子的是这位帝王,那还能说什么?辩解什么?纵是浑身上下都长满了嘴也说不清啊!

刹那间,索额图仿佛失了浑身的精神气儿一般,一瞬间好似老了十来岁的样子。

不能辩解,否则只会更加触怒帝王,若是再叫这位一怒之下说出点什么更刻薄的话来,太子恐怕就当真翻身无望了……更加不能请罪,否则就等同于认领了这位甩下来的黑锅……于是他也只能这样静静的跪在地上沉默着,脑海中思索着今后的路该如何走。

康熙见此情形倒也未曾再说什么,只端坐在上方看折子,一本一本看过去并且将之进行分类,显然是为着之后的清算做准备。

一路快马加鞭赶来,索额图本就已是满身疲惫,一到地儿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就跪了下来,这一跪就是大半天……直到那堆积如山的奏折都看完了,康熙仿佛才想起来他这么个人。

抬头看见他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康熙不禁冷笑一声,金口一开,“退下罢,待朕整理清楚这些奏折再来跟你算账!”

索额图沉默着磕了个头,想要站起身来,但因着跪的时间太长导致他的双腿都已经麻木了,一个没站稳就一屁股栽了下去,狠狠出了个大丑。

但无论是康熙还是旁边的李德全却都不曾看他一眼……想他索额图叱咤风云这么多年,竟也有今日。

索额图不禁自嘲一笑,努力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未曾走多远,迎面就撞见了四爷。

“奴才拜见雍郡王。”

胤禛虚扶了他一把,淡淡道:“不必多礼。”说罢就要抬脚离开。

索额图忙喊住了他,迟疑着问道:“不知太子殿下如今怎样了?”

“太子……”胤禛抿抿唇,轻声道:“消息才传来太子就被皇阿玛训斥了一顿罚了禁足。”

“奴才可否去瞧瞧太子殿下?”索额图苍白的脸上难掩忧虑之色。

胤禛想了想,却摇摇头,道:“太子的身边有很多侍卫,皇阿玛不准任何人前去探望……况且,就算见着了又能如何呢?那些侍卫奉了皇阿玛的命贴身保护太子……”

这分明是将太子给软禁了啊!

索额图一时心惊肉跳,脸色愈发惨白起来。

什么贴身保护?分明是怕太子与外界联系闹事罢了,甚至是防着太子与人商议解决眼下困境,这是绑了太子的手脚想将太子困死不成?

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呢?

索额图一脸茫然,心中更是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来,头一次清楚无比的意识到,皇上是当真容不下太子了,逮着一丁点儿机会就要将人往死里收拾,这还是当年一心疼宠太子的那位皇上吗?

父子之情何时就走到今日这个地步了?皇权……

胤禛看着他这副模样,也不知该说点什么,说什么也都不合适,只得拱拱手转身离去。

天家无父子。

皇上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尤其是先前读书人闹事,更加触到了他的逆鳞,当然要出手收拾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