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宜妃本就对五公主没什么好感,心里实际上也没多恼恨,不过是装装样子做给太后看罢了,等到知晓了其中内情,就更加的连样子都不想装了。

“黑心肝烂心肠的东西!”宜妃狠狠啐了一口,怒骂:“得想想法子叫她离开慈仁宫,省得哪天雷劈下来的时候还连累到太后娘娘和老五!”

却说太后本是挺生气的,但她本身性子就宽和,又因老五的缘故对着老九也更多了几分疼爱,故而对着宜妃怨怪了两句后也就差不多气消了,只在屋里骂了两句“混世魔王”便罢了。

这时,章嬷嬷又从五公主那儿回来,笑着劝慰道:“方才御膳房往五公主那儿送了一盅汤,说是九阿哥特意吩咐叫做来给五公主补身子的,可见九阿哥也是知晓错了后悔了,他们男孩子家整日里调皮捣蛋的,也不觉得那些玩意儿可怕,应是也不曾想到会将五公主吓成这样,太后娘娘就消消气,别跟那皮小子计较了。”

闻言,太后的脸色就愈发缓和了几分,点点头,“这些个阿哥里头就属他们两个最混账,打从会跑了那会儿起就是整日里上蹿下跳的,三天两头就要闹出些事儿来,哀家跟着他们生气,气得过来吗?”

话虽如此说,那但语气却分明没什么怒气。

迷迷糊糊低烧了一天才醒来,五公主正感到腹内饥饿,喝了约莫一小半的汤终于感觉舒服多了,这才有些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汤?味道还不错。”

“御膳房倒不曾说,待奴婢瞧瞧里头是什么肉。”说着,小宫女便拿着调羹捞了捞里头的肉,却捞出来一截长条状的,“这是什么?什么东西长这样?”宫女纳罕的嘟囔了一句。

五公主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清早那副恐怖的画面,眼睛死死盯着那调羹里的一截长条肉,满脸惊恐,“这是不是蛇肉!”

“公主这么一说还真像是……”

“呕……”

胃里剧烈翻涌着,五公主整个人趴在床边吐了个天昏地暗,恨不能将胃都吐出来似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眼前阵阵发黑几欲晕厥,浑身鸡皮疙瘩暴起,连头皮都炸了,说不清到底是惊恐多些还是恶心多一些。

屋内的奴才们都被吓着了,忙不迭一拥上前七手八脚的伺候着。

也不知究竟是呕了多久,吐到最后竟是连黄水都吐出来了,满嘴尽是浓郁的苦味,整个人都虚脱了再吐不动了,只平躺在床上双目无神,脸上湿漉漉的一片,发丝都黏糊住了,也不知究竟是汗是泪还是鼻涕,或许是三者皆有混作一团了罢。

太后匆忙赶来时见到的就是她这副狼狈至极凄惨无比的可怜模样,顿时就心疼了,“九儿……”

“皇玛嬷……”五公主喃喃喊了一声,浓浓的哭腔更是招的太后心疼不已。

“这究竟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又吐成这样呢?”太后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一脸的关切。

方才喂汤的那小宫女就哭道:“求太后娘娘给五公主做主啊!那九阿哥叫人送来的竟是蛇汤!他明知道公主都要被吓疯了还这样做,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蛇汤?”太后愣了愣,随即咬牙,“九儿放心,哀家定为你做主!”

五公主心中已是恨极了胤禟和胤俄那两个混世魔王,面上却更是哭得万分可怜委屈,只哭得太后那颗心都揪着疼。

原本就还在持续低烧着,这会儿又吐得精疲力尽,没多久,五公主便沉沉的睡了过去,太后这才起身离开。

才出了门,太后就忍不住怒道:“老九老十这次也闹得太过了,愈发的没个分寸了!”

“太后娘娘息怒,九阿哥十阿哥虽向来顽皮,但玩闹起来也是有分寸的,今儿这事……透着些古怪,好端端的他们为何要这般针对五公主?恕奴婢直言,恐怕是五公主有什么地方先得罪了两位阿哥,若非如此,两位阿哥又何至于这般欺负她呢?两位阿哥打小也是时常来慈仁宫玩耍的,太后娘娘还不清楚他们是什么性子吗?顽皮归顽皮,却也并非那真正无法无天的孩子。”

章嬷嬷一直就觉得五公主的心眼儿多了些,并非那般乖巧无辜的小姑娘,尤其是先前口出恶言而后又跑回来恶人先告状,企图拿太后当枪使……她对这个五公主就更加警惕起来了。

“太后娘娘先消消气,等问清楚了情况再说也不迟啊,万一其中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太后娘娘气头上罚了九阿哥怕难免会影响到您跟五阿哥还有宜妃娘娘之间的情分。”

太后怔了怔,皱着眉若有所思,“你说的有理,先叫人将他们两个找来问问。”

彼时,听说自家姐姐被欺负的胤祯怒不可遏的撸起了袖子。

“胤禟!你给爷滚出来!这样欺负一个姑娘,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哟,为你那黑心肝的姐姐出头来了?”胤禟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妖孽的脸蛋儿上挂着抹讥嘲的笑,“爷就欺负她怎么着了?谁叫她黑心肝呢?你这样看着爷做什么?想打架啊?有种你就来啊,谁怂谁是狗!”

但凡是个男人,无论大小都受不了这种挑衅,更何况胤祯前头可一直也是被乌雅氏宠溺着的小霸王之一,还能怂了?

当即就一咬牙扑了上去,谁知才动起手来,胤俄那小子就从屋子里窜了出来,跟胤禟两个人二打一,压着胤祯揍。

胤祯都被打懵了,没见过这样无耻的,一时气得嗷嗷叫,“亏你们还是哥哥呢,比我大还二打一,你们不讲武德!”

“看你这般年轻气盛,咱们做哥哥的自然要教教你人世险恶。”胤禟很是没脸没皮的笑了,照着他的鼻子就是一拳,一点儿也没有做哥哥要谦让弟弟的美德。

胤俄也半点儿不逊色,虽相貌憨厚老实,但行事之无耻比胤禟也没差哪儿去,拳头挥得那是虎虎生威,还专找脸上揍,再是蔫儿坏不过的一个人。

三个人你一拳我一脚,扭作成了一团在雪地里打滚。

奴才们也乱成了一团,有心想要上前罢,三位爷就直接开口骂人,不许他们多管闲事,一时只得站在旁边是急得干跺脚。

章嬷嬷一来就看见这样一副情形,顿时脸色一变,“还不快将阿哥们拉开!”别的奴才不敢劝,但她是太后娘娘的心腹嬷嬷,自然是不怕的。

一场混乱终于被制止了。

胤禟和胤俄的脸上都挂了点彩,但胤祯却更惨,两只眼睛被打得乌青,鼻子还在流血,嘴角也破了。

偏二打一的那俩不要脸的哥哥还一点儿没有不好意思,反倒很是得意的挥挥拳头,“小子,对兄长要敬着,再有下一次还揍你!”

“呸!你们两个臭不要脸的就会以大欺小以多欺少!你们给爷等着,早晚有一天爷能一打二干趴你们!”撂完狠话,胤祯就红着眼走了,也不知究竟是被气的还是被揍哭了。

胤禟和胤俄脸上那点儿伤都不严重,也就懒得请太医,直接就跟着章嬷嬷去了慈仁宫。

太后一见他们这模样还唬了一跳,“这是怎么弄的?你们两个打架了?”

“哪儿能啊,咱们兄弟两个怎么会打架呢?咱们只会一起揍别人。”胤禟嘿嘿一笑,一屁股就坐在了太后的身边,姿态亲昵。

太后心里的火气又下了几分,说道:“你们给哀家说说,为何如此欺负九儿?”

胤禟自是丝毫没隐瞒,小嘴儿噼里啪啦一通叭叭,将五公主干的好事倒了个彻底,着重描绘了她的恶毒之词。

听罢,太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九儿“失手”打碎了送子观音一事她是知晓的,昨儿哭着回来她就问了,她也真以为就是不小心失手,又听九儿说要斋戒沐浴虔诚念佛,她还安抚了几句,却谁想,九儿竟然说了那样一番堪称用心歹毒的话?

所以,究竟是有心预谋还是无心之失?若是有心,又为何说要斋戒沐浴虔诚念佛?

太后并没有那样弯弯绕绕的心肠,一时也没能想到五公主是想打着为孩子祈福的幌子去为她额娘守孝,心中虽多有疑虑不解,但这根刺却也是深深的扎了下去,手都不由自主的哆嗦了起来,又惊又怒。

“皇玛嬷,您可千万别被她给骗了,她惯会在您和皇阿玛面前装乖巧,实际上心思恶毒得很,对着一个尚未出世的胎儿都能如此阴险歹毒,还有什么事儿是她干不出来的?皇玛嬷您可要多加小心防着她一些,您这可是养了一条毒蛇在身边啊,万一哪天您没如了她的意,指不定还会咬您一口呢。”

这样的话林墨菡是不方便说的,人都有个亲疏远近,在她和五公主之间,自然是五公主对太后来说更亲近,太后天然会更偏向五公主信任五公主,但是胤禟却又不同,他跟太后娘娘之间也有些格外的情分,如此亲昵的关系说出来的话自然也更多了几分可信度。

人都走了,太后还沉浸在震惊当中久久未能缓过神来,“九儿……当真是哀家看错了?”

章嬷嬷沉着脸,道:“九阿哥没有理由往五公主身上泼脏水,太后娘娘,五公主最好还是不要留在身边了,这样小的年纪这样毒的心肠,当真是太可怕了。”

太后沉默了片刻,叹息道:“如今她已没了额娘,若是哀家也厌弃了她赶了她出去,这日子还如何过呢?再看看罢,终究年纪还小,好生教导或许还能掰过来……乌雅氏已经不在了,也无人再能影响了她的性情,找两个严厉些的嬷嬷好好教教。”

可惜太后这一番慈爱之心注定是要被糟蹋了。

得知太后并未责罚胤禟和胤俄,五公主心中已是恼恨至极,为自己深感不值,只道这些年来枉费自己小心翼翼侍奉太后,结果她被欺负成这样,罪魁祸首都未曾受到一点责罚,可见太后也不过是将她当个玩意儿养在身边逗趣罢了,真真是白瞎了自己这些年来的用心。

心中已然存了极深的不满怨愤,若是寻常,她还能伪装掩饰,但随着一日一日服下的药物加重,她的脾气也变得愈发暴躁起来,从额娘莫名其妙死了开始,她心底就压抑了无数的负面情绪,如今一朝全都爆发出来,竟是看什么都不顺眼,整日怨天怨地动不动就要大发脾气,砸东西、打骂奴才似乎都成了家常便饭,就连太后出于好意派来的那两名教养嬷嬷也未能幸免。

又一次发脾气时,其中一个嬷嬷被五公主扔来的杯子直接砸中了额头,当场就破了个口子血流不止,吓坏了一众人。

被折腾了三个多月,太后已然对她彻底失望了,此时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无力道:“将五公主送去北五所。”

“真该!如今一朝从云端跌落泥潭,看她还如何猖狂得起来!”绿萼忍不住叫好,边将手里的两碟子糕点放在桌子上,皱眉道:“这会儿才吃完午饭没过多久呢福晋又饿了,这样吃下去真没事儿吗?”

贺嬷嬷看了眼她微微显怀的肚子,迟疑道:“应当没什么问题吧?前两日太医才来瞧过,也说好得很。”

林墨菡不语,只一口一口的往嘴里塞糕点。

要说这胎怀的也着实挺轻松,早前孕吐反应很轻微,唯一的烦恼大概就是胃口愈发大了起来,导致她如今身材有些走形,脸也好似圆了些。

看着她没多会儿功夫就消灭了一碟子糕点,习嬷嬷就皱了皱眉,道:“再瞧瞧,若是胃口一直涨就要控制些了,否则若是胎儿养得太大生产会十分危险。”

正要去拿糕点的手就顿住了,林墨菡摸了摸自个儿的肚子,叹道:“罢了罢了我不吃了,拿下去罢,别叫我瞧见。”说罢,又不禁嘀咕,“肚子里这个定是个馋猫,往常我那般挑食的一个人,如今竟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愿意尝尝。”

听习嬷嬷这么一说,也没人敢惯着她了,绿萼赶忙将剩下的那碟糕点拿了出去,生怕她一会儿就反悔了。

谁知正吐槽着呢,肚子里也不知是孩子的小手还是小脚就轻轻顶了顶她的手,林墨菡顿时就笑了,“哟,这是不服气呢?就是小馋猫,整日净想着吃。”

“分明是福晋自个儿嘴馋,还赖小主子,欺负小主子这会儿不能说话呢。”

正说笑着,却见红枫一脸惊惧的走了进来,“隔壁的薛格格出事了。”

林墨菡一惊,“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说是外出散步不小心摔了一脚……流下来一个男婴……”

林墨菡的脸色就白了。

习嬷嬷就斥道:“这样不吉利的事还拿来告诉福晋作甚?”

红枫看着自家主子难看的脸色也不禁有些后悔了。

“怎么会这样不小心呢?她向来是个小心谨慎的人。”林墨菡很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使坏,头一个怀疑目标就是那个郭络罗氏。

虽说这几个月郭络罗氏似乎沉寂了下来,但是想到上回她对着胤禩那么一通怒火,林墨菡深深觉得,这人不是会轻易放弃的,可是残害皇室血脉这样的大事,她真敢干不成?那也未免太过胆大包天了。

无论心里如何怀疑,也无论如何惋惜那个孩子,林墨菡终究也不曾去探望,一来她目前的情况忌讳这样的事,二来薛宝钗毕竟是小妾,她们二人之间早就不该再来往了。

冷血也好无情也罢,道不同不相为谋。

一切都仿佛平静无波,八阿哥的小妾小产这件事儿似乎就没发生过一般,也没听见有任何一丝的动静,弄得林墨菡都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冤枉了郭络罗氏。

可谁知,康熙突如其来的一道圣旨却砸得她一脸懵逼。

赐费扬古之女乌拉那拉氏为八福晋!

乌拉那拉氏!

也就是最初乌雅氏看中想要给四爷做福晋的那个姑娘!

林墨菡整个人都傻了。

虽然她与那个姑娘不曾见过面,但先前乌雅氏时常召那姑娘入宫,想必也是给了人家暗示的,结果却因为她的缘故坏了人家的好事,人家心里对她会不会有想法还不好说呢。

原以为这辈子大概都是不会碰面的了,谁想如今却成了妯娌?康熙这干的叫什么事儿?

“怎么能这样呢?原本是要指给爷的,如今又指给了八弟,这不尴尬吗?”夜里,林墨菡就忍不住对着胤禛吐槽起来,只想想就觉得要尴尬死了。

胤禛摇摇头,笑道:“皇阿玛怕是早就将这回事儿给忘了,只不过是从这届秀女里扒拉出来看着身份还算合适就指了。”

身为一国之君日理万机,哪里还记得几年前乌雅氏随口说的一句话?

“至于说原本想指给爷……这事儿其实外人并不知晓,顶多也就是那姑娘家里得了那么点暗示罢了,也不可能大咧咧的往外说,自家姑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林墨菡苦着脸,“爷是不尴尬,可我尴尬啊,我日后可怎么跟她相处?按理说我也不算是撬墙角吧,可人家心里却不知如何想,万一人家觉得我坏了她的大好前程……”

孰料,胤禛却是大笑起来,“你这是瞎琢磨什么呢?嫁给爷是皇子福晋,嫁给老八也是皇子福晋,差了什么?怎么就算是坏了人家的大好前程呢?”

闻言,林墨菡就顿住了。

她知晓四爷未来不出意外的话会成为一国之君,身为她的妻子自然也水涨船高,要成为那一国之母了,故而才有此一说,可事实上目前看来四爷和八爷的确没差什么,都是一样的皇子阿哥,四福晋还是八福晋,有何不同?

“爷说的在理,倒是我想岔了。”林墨菡微微松开了眉头,却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又问道:“皇上怎会突然将她赐给八弟?郭络罗氏呢?”

胤禛的脸色冷了下来,“先前老八的那个格格小产,跟郭络罗氏脱不了关系,只是碍于岳乐老王爷的那点情分,皇阿玛将这事儿压了下来,只是再指给老八却也是万万不可能了,还未进门就敢对庶出子女下如此毒手,真要叫她进了门,老八还不得被她折腾到绝嗣了?”

“还真是她?”林墨菡愕然,“先前我还暗自怀疑过,结果竟真是她干的?她这未免也太猖狂了吧?”

“她那性子……罢了,不说她了。”胤禛皱了皱眉,难掩厌恶之色,轻轻抚摸着她肚子的手突然被顶了顶,那脸色顿时就柔和了下来,“这般好动,许是皮小子。”

林墨菡一把打开他的手,翻了个白眼儿,不满道:“怎么就皮小子了?爷这是重男轻女啊?闺女就不是亲生的了?”

“哪儿能啊,都是咱们俩的骨肉,爷哪里能不疼呢?”胤禛忙赔笑安抚道:“不过是想着头一胎生个阿哥你身上压力也能小一些,省得总有人惦记爷的后院,再者说……大清的格格的确是艰难了些。”

“怎么?听爷这意思,是有人想要塞人进来了?”林墨菡顿时柳眉一挑,一脸不善,“爷快如实招来,究竟是哪个惦记上了?”

“你别急啊,我这不是已经拒绝了吗。”胤禛忙解释道:“先前许是有什么人在皇阿玛耳边念叨了,刚好又碰上今年大选,皇阿玛本是有意想指个侧福晋下来的,不过我直接就拒了。”

“爷拒绝了皇上就没说什么?就这么放弃了?”林墨菡一脸的不信,“不能吧?按理来说皇上不是该说我善妒了?怎么这样轻易就放弃了?”

“谁叫你是仙子转世呢。”胤禛一脸好笑,捏捏她愈发圆润的小脸儿,道:“皇阿玛想给爷指人也不过是想着爷身边没人伺候,不过也只是问了问爷的意思,倒也并非一定要赐,你别担心,爷答应你的事一直记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