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大的一个匣子里头装的都是各色宝石,红宝石、蓝宝石、猫眼石等等,一颗颗大小不一,但乍一眼看去却都是品相极好的。
若是过去荣府还在,贾宝玉能拿出来这些宝石倒也不多稀奇,但是如今他自己都要靠着卖胭脂养家了,却能拿了这么些宝石来送人?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大抵是她脸上的震惊狐疑太明显了,贾宝玉忙解释道:“姐姐莫误会,这并非什么来路不正的东西,是……是老太太临终前悄悄给我的……”说到这儿,他的眼眶不由的就红了,“老太太叫我偷偷藏起来,谁也不能说,说等以后……”
却原来贾母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这个心肝肉,生怕王熙凤和贾琏私吞了贾元春棺材里的财物,故而防了一手,特意又悄悄给了贾宝玉一匣子宝石藏起来。
贾宝玉那时还有些懵懂无知,却胜在听老太太的话,于是就在鸳鸯的帮助下悄悄在外头找了个地儿挖了个坑藏了起来,等到家里东窗事发,他才终于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
只不过最初那阵子家里还有藏在棺材里的财物可以使,且那时他自己也还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自然不曾想到这份东西,等到后来家里陷入窘境,他人也清明了之后,却是思索再三还是不曾将这份东西拿出来。
他不傻,先前家里有那笔财物时是怎样一副光景他都看在眼里,不过是全都在家坐吃山空罢了,三妹妹为何撒手离家他也知晓,想长长久久的安稳活下去,他们得自己立起来才行,坐吃山空终究非长久之计。
是以,他最终还是将这匣子宝石给瞒了下来,宁可自己吃糠咽菜到处推销自己的胭脂,他也从没拿过一颗宝石出来使,而如今,老爷也终于想通了立起来了,也就恰恰证明了他的选择没有错。
听罢他的叙述,林墨菡看着他的眼神终于变了,不禁感慨道:“你是真的长大了,老太太泉下有知想必也定是能够放心了。”
贾宝玉鼻子一酸,几乎又要哭出来了。
“不过这些宝石我不能要,纵是你如今有了谋生的能力,但这是老太太留给你的,你留着当个念想也好,且家里总是需要留一些后路来应付突发状况。”
“姐姐还是收下罢,这东西留在家中还不定是福是祸……”贾宝玉低着头,道:“二姐姐那里我也送去了一些,还有三妹妹和四妹妹,待将来她们出嫁时也有的,剩下的这部分林姐姐和林妹妹分了罢……若是家中无事,老太太也合该要给姐妹们嫁妆的,如今……就只剩下这点东西了,终究还是委屈了姐妹们,只怪我没本事……”
“姐姐不必担心家中恐有突发状况,倘若真是到了人命关天的时候,亲戚们总也不会当真袖手旁观,平日里的正常生活有我跟老爷撑着却也尽够了。姐姐即将出嫁,这一别怕是此生再不能见了,姐姐切勿再与我客气,只当是全了我这个做兄弟的一份心意罢。”
说罢,贾宝玉便离去了。
林墨菡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才捧着那小匣子回到了后院,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来,听罢后林黛玉也不禁感慨万千。
“宝玉当真是长大了,如此便好。”
林墨菡就将那些宝石与妹妹分了,贾宝玉既是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再推辞就显得说不过去了,她倒也并不很担心他家会有什么突发状况难以应付,无论是贾琏王熙凤还是她父亲,甚至就连薛姨妈都有在旁暗中关注着的,终究是亲戚一场,无论过去有什么恩恩怨怨的,事到如今早已人死如灯灭,倘若贾宝玉他们家真摊上了什么大事,大家总是会伸以援手的。
十月初二,嫁妆率先被抬入宫中,拢共一百二十抬,家具是清一色黄花梨的,除此之外其他大部分物件都被放得很严实难以窥视,最显眼的大概就是那堆瓦片和土坯了,每一片瓦都代表着一处庄铺,而每一块土坯都代表着一块良田。
围观百姓无不感慨艳羡,有人暗自揣测这得值多少钱,以及压箱底的银子会有多少,有人不禁跟前头的大福晋三福晋比较起来,亦有人叹林家真不愧是列侯世家,这家底子就是丰厚啊……总之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的是热火朝天,可算是又看了回热闹饱了回眼福。
然而他们不知晓的是,这还是因着要顾虑大福晋的颜面刻意隐下了不少东西不曾摆到明面上来,事实上无论是庄子铺子还是田产,私底下隐匿的更多,京城、江南那边都有,可谓是十足一个小富婆了。
夜里,姐妹二人相拥躺在一个被窝里说着悄悄话,忽而习嬷嬷走了进来,递来一本小册子。
“姑娘记得翻一翻,还有……不可叫二姑娘看了去。”
林墨菡一听这话,立马就明白这是什么东西了,不禁还有些好奇。
林黛玉眨巴眨巴眼,仿佛也隐隐明白了什么似的,羞红了脸侧过身去。
原以为古人都是含羞内敛的,谁想看了这册子林墨菡才连连咋舌,如此大胆豪放,如此花样之多,可比后世那些带颜色的也不差什么,且也不知习嬷嬷给她的是不是“精装版”,就……格外清晰详尽,甚至旁边还有文字注释……
随手翻了几页,只见过猪跑还不曾吃过猪肉的“老妖精”也有些顶不住了,脸红得跟猴儿屁股似的,一把将那小册子塞进了枕头下面。
“姐姐害羞了?”听见动静的林黛玉转过身来,见她那样就嬉笑的凑了上来,小声好奇的问道:“是什么样的啊?我还不曾见过……”
“小姑娘家不害臊。”林墨菡拧了把她的脸。
“我又不看,姐姐只跟我说说嘛。”
“这东西我怎么跟你说?我还能给你形容出来啊?”闹呢?
守在外头的红枫就说道:“姑娘快些歇息罢,明儿一早就得起来了,得折腾一整天呢。”
林黛玉躺在姐姐的怀里,紧紧搂着她的腰,哽咽道:“我舍不得姐姐,一想到明日过后就见不着姐姐了我就心慌,打我出生以来就不曾跟姐姐分开过一日呢。”
林墨菡也微微红了眼眶,嘴里却嗔道:“你都往宫里跑习惯了,想见我就进宫去呗。”
那顶多也只能隔几日见一回,跟日日腻在一起能一样吗?
林黛玉咬着唇,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出来,大喜的日子总不能叫姐姐顶着一双核桃眼出丑。
聊着聊着,姐妹两个渐渐的都沉睡过去。
翌日一早,林墨菡就被捞了起来泡香汤,浑身恨不得被丫头搓掉了一层皮,仿佛硬是要从她身上搓出来一点泥才甘心似的。
沐浴过后,习嬷嬷又拿出来一堆瓶瓶罐罐的往她身上一层一层的抹,浑身上下被按摩了一遍又一遍,舒服是舒服,效果好也是真的好,可尴尬也是真尴尬。
等身上和脸上都保养好,也差不多就到午时了,简单用过一些吃食便要开始更衣上妆……看似起得很早,然而这一顿忙忙碌碌下来,却也将将正到吉时。
红缎围的八抬彩轿已然陈于中堂,林墨菡身着大红凤冠霞帔,盖上红盖头,在嬷嬷的搀扶下含泪拜别了父亲。
前有火炬、灯笼、仪仗数十人,后有内务府及护军等数十人,八抬大轿置于中央,从林家到皇宫沿途都有步军统领率下属清理封锁道路,一行浩浩荡荡风光无限。
林如海眼看着轿子愈发远去,一直死死忍着的泪水终是再也忍不住决堤了,泣不成声几乎要背过气去,仿佛心头肉被剜了去似的。
“父亲。”林彦朗吸了吸鼻子,赶忙搀扶着他进家门去。
却不想进了家门又看见林黛玉也哭成了个泪人,几乎要晕厥过去了似的,林彦朗顿感一个头两个大,不知该从何劝起。
而与此同时,坐在轿中感觉到愈发远离家中的林墨菡也忍不住啜泣起来。
跟在轿子旁的习嬷嬷听见了,就轻声劝道:“姑娘快别哭了,待会儿若是哭花了妆容可要闹笑话了。”彼时胤禛早已在宫中等候,平日冷淡沉默的脸庞上此刻却不由得挂满了焦急之色,引得众皇子都纷纷取笑起来。
“四弟怎么如此急不可耐?莫非……”胤褆露出了一抹暧昧的笑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戏谑道:“莫非四弟还未曾开过荤?”
脑海中不由想起她的面容,脸就微微泛起了红色。
原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谁想他竟露出如此纯情的表情,顿时叫一众兄弟面露惊愕。
“不会吧四弟?你这也混的太惨吧。”胤褆的眼里充满了同情,“德嫔娘娘不曾给你安排?”
胤礽就笑道:“德嫔娘娘倒是安排了,可奈何四弟是个不解风情的,竟是将美人打发去刷恭桶了。”
胤祉摇摇头,似笑非笑,“太子殿下此言差矣,四弟哪里是不解风情啊,瞧他这猴儿急的样,分明是一颗心挂在了四弟妹的身上呢。”
“四嫂到了!”
胤禛猛地抬起头,看见那顶八抬大轿缓缓走来,嘴角便不由得挂上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