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翌日,苏培盛便带着精心准备的满满四大车的东西去了大报恩寺。

林墨菡呆住了。

前不久连看她一眼都要假装强行偶遇的人,这就敢光明正大送东西上门了?到底是有了正经名分,不一样了啊。

“昨夜风雪骤大,四阿哥很是担心林姑娘在寺内受苦,故而吩咐奴才赶紧的送了些东西来,姑娘且瞧瞧可还缺了什么,只管吩咐奴才就是了。”苏培盛心里很清楚自家主子对这位小福晋的看重,自然也是丝毫不敢怠慢,脸上的笑要多热切有多热切,眼睛都快笑没了。

林墨菡也没想到那位爷竟还有这样体贴的一面,不禁心下微暖,笑道:“这么些东西尽够了,劳烦公公大雪天还辛苦一趟。”说着使了个眼色给丫头。

红枫便笑盈盈的塞了个荷包过去,苏培盛也不推辞,很自然的就收下了,接着又是一顿溢美之词,只吹得林墨菡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末了,苏培盛还神秘兮兮的小声说道:“昨儿德妃娘娘赐下了四名宫女,四阿哥瞧都不曾多瞧一眼就给打发下去干活儿了,谁也没留……满心就惦记着姑娘呢……”

林墨菡的眸光微微一闪,面上含羞带怯,心里却已然默默将德妃给记上了一笔。

才赐婚就迫不及待给四阿哥送女人,这是打她的脸呢?生怕儿子儿媳妇关系太好,这就开始下蛆了?果真是个不省心的女人。

不过这四阿哥送到嘴边的肉都没吃,倒是出乎她的预料了。

林墨菡对这个消息倒也没感到什么惊喜不惊喜的,更谈不上生出什么期待来,她只觉得或许因为是德妃送的人,四阿哥才不乐意罢了,若是皇贵妃娘娘赐下的那就不一样了,她只希望别进门就当便宜额娘,其他的却不敢多想。

送走了苏培盛,林墨菡便叫人去收拾了东西,“日后就先用这些罢,先前咱们自己带的和老太太送来的那些都先收起来。”

丫头们齐齐脆生生的应着,脸上皆挂着丝丝暧昧的调笑,饶是自诩淡然的林墨菡这会儿也不禁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了。

却谁想林黛玉仿佛还嫌不够,在旁喊道:“可别全都收起来,好歹留下给我吃用,那些东西是未来姐夫专门送来给姐姐用的,我可不敢惦记。”

“好你个调皮的丫头。”林墨菡恼羞成怒,将她扑倒在炕上就挠她的痒痒肉,只引得林黛玉大笑不止连连求饶。

“好姐姐我错了,快饶了我罢。”

“现在知道求饶了?晚了,今日我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

姐妹二人嬉笑着滚做了一团,嬷嬷们在旁边含笑看着,也并不阻拦。

往日在荣府时从未如此松快放肆过,未想到了这清贫的寺庙内,两位姑娘却是愈发自在了些。

闹了好一会儿,姐妹俩闹得累了方才作罢,并排躺在炕上说起了悄悄话。

“原先我还怕皇家阿哥生来尊贵,只怕性子难免高傲自我,如今见四阿哥如此体贴,我也总算是能稍稍放心了。”好歹知道疼人,总不会太差了。

林墨菡闻言不禁好笑的捏捏她的鼻子,“你个小姑娘家家成日里操心倒是不少,快变成小老太太了。”

“我这都是为了谁?”林黛玉佯怒瞪了她一眼,转而又皱眉叹道:“虽说皇贵妃娘娘和四阿哥都对姐姐不错,但是德妃娘娘……恐怕对姐姐并无善意,姐姐可要小心些了,终归是四阿哥的生母。”

林墨菡淡淡一笑,“不必担忧,阿哥大婚后都是要出宫开府的,到时候一个宫里一个宫外,不似寻常婆媳需得日日相处,德妃就算想干什么也没那么容易,顶多不过是多赏几个女人给我添堵罢了。”

“那也怪讨厌的。”林黛玉嘟囔道。

林墨菡失笑,婆媳天生就是敌人,这世上真正和睦的婆媳可不多,更何况德妃和四阿哥之间的情况还很复杂,想也知道这未来的日子必定不会太平了,不过那又能怎么办呢?事已至此,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姐妹二人在大报恩寺的日子很是平静自在,虽说所谓祈福不过只是个躲避的借口,但姐妹二人却念及皇贵妃娘娘的爱护,这些日子还是每日都有虔诚的抄佛经为皇贵妃娘娘祈福,只盼她能健健康康的。

而与此同时,城里的贾家却并不很太平,倒也不是出了什么灾祸,而是隔壁东府的蓉大奶奶秦可卿病重。

“怎么就病重了?先前不是说有喜了吗?”王熙凤素来跟她关系好,这会儿听着信儿便有些急了。

尤氏抹着眼泪,脸色似是有些不自在,道:“先前说是有喜了,后来又说不是……如今她是病得愈发重了,眼看着竟似不大好了,你与她向来要好,多去陪陪她也好,只怕……没多少日子了……”

王熙凤眉头紧拧,区区一个滑脉罢了,太医还能诊错了?转而瞧见尤氏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在,又思及平日隐约的谣言和那日焦大的醉话,她这心里便猛地咯噔一声,若当真是如此,这秦可卿突然病重恐怕就是心病了。

“我这就去瞧瞧她。”

秦可卿的屋子还是那样的奢华,屋内各色摆件无一不是古董珍藏,只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却再不复以往的神采飞扬。

王熙凤乍一见她脸色就变了,眼泪哗啦啦的就往下落,“怎么就成这副模样了?”

过去多美的一个人啊,如今却瘦得都脱了相,整个人死气沉沉的,真真是判若两日一般。

“你来了。”秦可卿勉强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道:“不必为我哭,不值当。”

王熙凤坐在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小声问道:“可是你婆婆……”

秦可卿摇摇头,“婆婆待我是极好的,是我辜负了她的一片真心。”

这话其实也就是默认了她与贾珍之间的关系。

王熙凤不禁咬牙,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就这么糊涂!”

秦可卿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红了眼圈儿落下泪来。

王熙凤有心想骂她,但瞧着她如今的模样,却又于心不忍,最终还是将一肚子的恼怒都咽了回去,不忍再在她的心口上插刀子,只岔开这个话题,与她聊了些别的闲话,眼看天色暗了下来才回了荣府去。

回到自个儿的屋子里,王熙凤才忍不住骂道:“那老东西当真不是个东西,她自己也是个糊涂的!”

外头美人多的是,如何就非盯上自己的儿媳妇了?做出如此丧天良的事,也不怕天打雷劈!

平儿知道她在说什么,闻言就不由冷笑,“一家子烂透了的玩意儿。”

王熙凤瞪她,“你够了啊,她不过也是被逼无奈罢了。”

“这话奶奶自个儿信吗?”平儿嗤笑一声,道:“她若当真不愿意,我就不信那人敢强逼她,但凡她能喊一声也好。”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性子,最是温软的一个人。”

平儿白了一眼,不说话了。

王熙凤气结,脸色阴沉沉的坐在一旁。

若换作是她,早就一脚将那老东西的那玩意儿给踢废了,哪怕不敢这样干,只抵死不从,他又能如何?是以即使嘴上为秦可卿百般开脱,但心里却未尝不知,这事儿上,贾珍不是个东西,但秦可卿却也未必无辜。

私底下这样的谣言由来已久,先前可从不曾见她有任何异样表露出来,平日里大家相处时都显得再正常不过,真正病倒了,却是自打那日焦大当众揭开那层遮羞布之后。

想到这儿,王熙凤也不禁感觉有些乏味,心里恼着,之后的好几日也不曾再去看秦可卿,不想一天夜里却突然梦见了她来与自己道别,还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猛地惊醒后便听见了噩耗。

“蓉大奶奶去了!”

王熙凤当即面色一白,不及多想什么,忙不迭穿戴好便匆匆朝着东府赶了去。

贾宝玉也被外头的动静给吵醒了,“发生什么事了?”

只见晴雯披散着头发走了进来,回道:“东府方才来人报丧,蓉大奶奶去了。”

贾宝玉顿觉五雷轰顶,胸口一疼,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宝玉!”袭人、晴雯等丫头大惊失色,忙要去请大夫,被贾宝玉给拦了下来。

“不许声张,我无事,快给我穿衣梳洗,我要去送送可卿。”

袭人等人见他坚决,只得随了他的意,扶着他起身梳洗穿戴。

待贾宝玉赶到时,宁府门口已然挂起了白灯笼,府内一片哭声哀嚎,尤以贾珍声音最大,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死了老婆呢。

而秦可卿的男人贾蓉却只在一旁默默垂泪,不声不响的,如同局外人一般。

媳妇死了,亲相公淡然以对,公公却一口一个“恨不能跟着一起去了”,这样古怪的场景不免引得众人暗自嘀咕揣测。

“琏二奶奶,我们家太太伤心过度病倒了,如今已是下不来床了,这丧事只怕还得劳烦琏二奶奶费心了。”

王熙凤柳眉一挑,嗤笑不已。

伤心过度病倒了?只怕是不愿给秦可卿操办丧事借口躲了罢。

不过再一瞧贾珍那副如丧考妣的鬼样子,王熙凤倒有些同情尤氏了,换作是谁都该不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