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师, 今天是您来照顾小池呀？”
“是的。”
顾如渠坐在809病房内椅子上，手边还放着几本书，听到熟悉的护士问候, 便抬起脸客客气气地打招呼。
做好平日里已经习以为常的流程, 记录数据，问询家属。
“顾老师是不是已经放假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顾如渠唠家常, 中年人轻轻颔首，语气温柔, “对, 大学已经放假了。”
他们又聊了聊彼此的生活，顾老师对医护人员的辛勤工作很是感激，在宋护士要离开前, 还往她手头里塞了两颗红红的大苹果，笑眯眯说让她吃。
宋护士连推脱都不好推脱, 最后只能收下大苹果。
回到护士站, 护士长看到她手头的苹果，问了一句：“谁送的呀？”
“顾老师给的, ”耸了一下肩头, 宋护士无奈, “不好拒绝，就收了，姐你要吃吗？我给你洗一个。”
护士长：“别，你自己吃吧。我前一小时去809，顾老师也送了橙子给我。”
两人面面相觑。
趁着两人都和同事轮班, 闲暇之余，宋护士洗了苹果啃，和护士长聊最近医院发生的大小事。她在吃大苹果, 护士长也洗了来自顾老师的“赠礼”，边吃边说：“顾老师就和我爹差不多，我上回在咱们医院动了小手术，他和我妈来陪床，买来的水果都给送医生护士了。”
所谓“可怜天下父母心”，年长一些的长辈总觉得住院时需要送点礼给医生护士，让对方多多关照下自己的儿女。
809家属中，年长的顾老师也不会搞送礼塞红包这套——当然，就算是有，她们也不会轻易乱收。顾老师要是来陪护，看到医生护士来巡房，总会给他们塞点酸奶、水果。这种小礼物对于医护人员来说，收起来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宋护士喃喃：“谁说不是呢。”
此前总觉得顾老师长相英俊，说话悦耳，交流时耳根总忍不住红几下。
怪就怪在顾老师太有读书人的魅力，让人不禁心生憧憬与钦佩。
在医院陪护的时间长了，顾老师身上的魅力未消，却实打实多增了几分来自长辈的关怀之意。
照顾小池时的细心，不训色于任何一位父亲。
啃完大苹果，甜滋滋的味道还留在口腔中，让人心情颇好，干劲十足。
宋护士丢掉苹果核，洗了洗手，看了下时间，距离她下一班工作还有半小时，正逢饭点，便问其他同事有没有需要带饭的：“我去食堂打饭，你们要带饭的微信发我。”
同事们有带饭需求的就都喊了声，手机微信也滴滴传来消息声。
坐电梯下楼，去医院食堂打饭。
医院职工和病人分别有各自的食堂，职工在二楼，病人及家属的在一楼。
两个区块食堂菜品大部分重合，小部分不同。
宋护士自己习惯去职工二楼打饭，打包完毕，又下楼去给想吃一楼餐的同事的打饭。
正排队的时候，看到了熟人——路易斯就在她排队的队伍前几个位，年轻男孩戴着颈挂式耳机，单手拿着打包布袋，跟着队伍慢慢往前。
宋护士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路易斯转过头看她，脸上也露了笑意。
“来给顾老师打饭吗？”
“对，他在病房里照顾池池，我来打饭。”
中间隔了几个排队的人，说话时声音得大点，好在队伍不长，很快轮到路易斯。
大男孩看着食堂透明窗口摆放出来的餐点，用流利的华夏语报出自己想要点的菜品，扫码支付结束。等了没一会儿，宋护士也点完菜打包结束，两人刚好顺路一块上楼。
因为比较熟，两人交流起来也没觉得生疏尴尬，宋护士瞅了两眼他今天点的菜，还告诉他医院食堂每日上餐规律：“周四的话，红烧排骨比较好吃，要早点去排队，限量限购，每回我轮班到点迟了，去食堂打菜就没有了。”
路易斯也特认真地听，像是在脑海里刷刷刷记着小笔记的书童，又可爱又好玩。
原路返回，坐电梯，给同事们送上打包盒。
宋护士自己还没吃两口，就到她轮班，匆匆把饭盒盖盖上，开始工作。
医护人员的工作就是这样，宋护士已经习以为常，趁着同事去微波炉前加热打包来的饭菜，她喊了一声：“小林姐，帮我热一下，我一会回来吃。”
小林姐利落地答应了。
宋护士推着小推车，准备给病人送药。
这周医院新来了个先心病儿童患者，准备身体状况调整好以后，下周进行手术。每日都需要检查、服药，她将儿童患者需要服用的药物装好，推着车往该患者的病房走去。
巧合的是，小孩的爸妈都在病房里，小孩哭着闹着说想要回家，不想待医院里。
她的爸妈也没有不耐烦，一个哄着拿玩具吸引她的注意力，一个拍着孩子的背，抱在怀里哼着歌儿。
“今天饭吃了吗？”
“吃了吃了。”
宋护士脸上挂着笑容，柔声和病人说话，把小孩饭后该食用的药物交给她的妈妈：“这个药，饭后吃三粒。”
她妈妈依言记下。
这个病房内，因为住院的是小朋友，房间布设童真童趣，都是她家家人们在她住院后，将家中玩具、儿童书带来摆放，以填满苍白的空间。
小孩不懂为什么生病要住院，也不明白为什么住院要吃很苦的药。
宋护士监督着家属给小孩喂药，又经历了一波小孩哭着不想吃药的挣扎，她帮着家属劝了劝小朋友——没辙，小孩子脾气一上来，那是爹妈的话都不管用。
这对父母能支撑起孩子住单人特护病房，家境不会差，孩子也是从小娇养着。她哭得脸蛋涨红，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做父母的实在都受不了。
年轻妈妈已经转过脸去擦眼泪，年轻爸爸搂着小孩一晃一晃地哄，然后轻轻地在小孩额头上亲了一下。
“乖乖，好嘛，吃完了就好了……”
宋护士看得心里头酸丢丢的，给年轻妈妈递了张纸，又劝小朋友：“吃了药身体才会好，之后就能顺利出院回家了。”
小孩用湿润润的大眼睛看她，好半天不说话，拿脸往她爸爸的胳肢窝里一挤，像个小鹌鹑，头埋着不肯搭理人了。
在儿童患者的病房耽搁太久时间，宋护士回到护士站时，一身疲惫，匆匆扒完剩下的饭。
护士长喊她来帮忙：“小宋，来809帮一下家属。”
她诶了声，赶忙说好。
到了809病房，才知道家属喊她来帮忙是怎么个情况：“今天要给小池擦身，我和路易斯不太方便，只能麻烦护士您。”
平时呢，809病房负责给病人做精细护理的家属，只有牧云和苏一杳。
顾老师顾如渠和路易斯不是那个给秦池做精细护理的家属。
原因也挺简单，男女有别，他们俩到底与秦池没有血缘关系，若是真做了护理工作，被别人注意到，再来点风言风语，对谁都不好。
这也不是宋护士第一次来帮809病房家属。
只要是牧云或是苏一杳不在病房，病人又需要擦身这类的护理，她有时候就会被家属拜托着请过来帮忙——单人特护病房本身住进的病人，待遇就比普通病房病人要好许多，护士们平素里也是按照病房等级来帮着照顾病人。
算是她职责内部的事，只是809病房一向少求帮忙，这住院几十日来，叫她来帮这忙的次数不到五指之数。
帘子一拉，两个男性家属在一旁等着，宋护士和护士长帮着进行护理。
因为秦池的家属平时就很注意病人，她们俩前后一通下来，耗时也不超过十分钟。
护理完毕，帘子拉开。
宋护士啼笑皆非地注意到：路易斯正“面壁思过”状，呆愣愣地看着墙壁，默不作声，特别避讳，不把眼往帘子这方位瞅一眼。
至于顾老师，他刚从病房自带的洗漱间走出来，手里头还拿着两个红彤彤大苹果，趁着她们俩工作结束，又要把苹果递给她们，以示感激。
宋护士连连摆手：“不了不了，今天吃过了，谢谢顾老师，我就不要了。”
她先说话，护士长没来得及推却，就被顾老师塞了倆苹果在手上。
护士长：“……”
她好说歹说，终于把这饱含着来自家属关心、感激的水果还给顾如渠。
“平时来809一趟，我一个月下来都不用自己买酸奶水果了。”护士长开玩笑道，“谢谢顾老师，真不用哈，今天已经吃了您给的水果了。”
顾如渠脸上的表情有点失落，他看了她们一眼，叹气说：“好吧，那明天你们再来。”
非常热情，非常……爸爸作风。
宋护士忍俊不禁，她帮着护士长准备着小推车离开病房，收拾着小推车上的事物，忙了几十秒。再一错眼，角落“面壁思过”的路易斯已经拿起顾老师洗好削好的一碟子水果在乖乖吃，顾老师坐在病床边，用湿纸巾擦擦秦池的脸、手。
这一眼只稍用了几秒钟。
她没错过顾老师落在秦池手腕上的那个吻。
起初是愣住，而后是心神复杂，最后是理解。
就像是她在几十分钟前去先心病小朋友房间所见到的那一幕般，爸爸哄小孩，在额头上亲一口，以示父亲的爱意与在乎。
他的举止因英俊外表，看起来添了几分旖旎。可剖析实质，却又纯粹简单，毫无暧昧。
如果现实中，他与秦池的关系真有些什么，他便不会拜托着护士来护理照顾病人，与牧云的关系也不会如人们亲眼所见的那般和睦。
顾老师为人温雅清朗，做事坦荡无比。
于是，这样的动作，充斥着他的爱意，笼罩着来自长辈无限美好的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