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画”画展当天活动, 受邀对象除了苏一杳外,还有原来《双珏》剧组合作对象席慕。
因为是公益画展,参与的艺人衣着都很朴素, 没有在媒体前珠光宝气、花枝招展。
不仅仅是“苏一杳”受邀, 在慈善拍卖会捐赠出最高价位拍品的“牧云”也在受邀范围内。
提供拍品价值最高的前几位捐赠人都在主办方的诚挚邀请之下到达画展地点。
跟着主办方流程走,做好配合的慈善宣传活动, 秦池以两具躯壳分别在画展上与相熟的人交流。一个在画展正东方,一个在画展正西方。
席慕看到熟人, 笑眯眯地走过来, 问她近期有没有接什么新工作,“是这样的,我公司准备搞个‘演员派’综艺, 想请你做嘉宾,如果你行程比较空的话……”
她显然是带着公司嘱咐的任务来的。也不怪她趁着这时候来问, 苏一杳在这之前一直对外宣称没有太多空档接工作, 她需要处理自己的生活。
至于处理什么私生活内容,大家都有目共睹, 知道她关心在意着秦池, 一直在她身边陪伴。
席慕问了后, 也颇为忐忑,她总觉得苏一杳会拒绝。
果然如她所想,苏一杳温声询问她综艺决定什么时候开拍,得到是近期后,她很歉然地摇了摇头, 说自己恐怕没有办法加入。
她脸上的表情真诚而无奈,“是真的没办法,不过如果你需要我帮忙介绍几个朋友做嘉宾, 尽管来问,大部分拿过奖的前辈们我都认识。”
席慕也不灰心,她来时就知道苏一杳大概率会拒绝,想了一想,她“嗯”了声,“如果之后你有空的话,还是想邀你做飞行嘉宾的,到时候可不要拒绝我啊。”
话说到这个地步,成年人之间的礼仪社交都做到尽善尽美。
苏一杳也微笑着答好。
席慕便不再说工作上的事,她和苏一杳一块并肩走着,欣赏着孩子们的画作。
十三副画,孩子们的真心实意,稚嫩的铅笔、蜡笔作品,色彩缤纷,创意妙思,让人看得眼前一亮。
今天到场的有手术后休养顺利的孩子和他们的监护人。
主办方为了慈善宣传,在画展开始时,便进行拍摄,她看过后续流程,知道一会儿还有采访孩子、监护人的环节。
这个时候主角不再是这群做了慈善的成年人们,他们在这个环节中,有的人有事先走,还有的人留下,旁听着采访流程。
先心病孩子们大多皮肤苍白、嘴唇色浅,好在他们看起来很有活力,笑得极开心,时不时就有小朋友偷偷地跑过来,仰着头偷看苏一杳、席慕。
席慕也没走,她蛮喜欢和小孩子玩,身上亲和力很足。
半蹲下/身子,伸手与女孩子牵手,拉勾勾。
女孩子也不过五六岁,奶声奶气说话:“姐姐们好漂亮!”
她长得秀气,属于小孩子中好看清秀的那一挂,笑的时候酒窝浅浅,让大人心里头暖洋洋的。
秦池看得眼眶有点热,她操纵着【苏一杳】,同样半蹲,用手指轻揩她的翘鼻,温柔问她姓名:“小朋友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程雅枝,姐姐叫我雅雅就好。”
小女孩笑得太可爱,席慕作捧心状,眼里璨璨,“诶呦,多可爱的小宝宝,你爸爸妈妈呢?”
接受先心病手术治疗费用捐赠的多半是家境不太好的病人。她们也注意到画展当场有几对衣着朴素干净的父母,脸上满是真挚感激。
席慕环顾一圈,没注意到有哪个父母在这附近。
她一时间有点纳闷:“怎么小朋友在这,爸爸妈妈不在呢?”
小女孩:“妈妈在那!”
她拿手指头指了指不远处,正在和主办方交谈的一个中年妇女,中年人长相普通,身材微胖,她叹着气,最后与主办方握了握手,以表感谢。
两人就看到那位中年妇女与主办方负责人谈过后,看了看周围,发现小女孩的踪影,这才小跑着过来,嘴里念叨:“雅雅,怎么不说一声就乱跑?”
“欸,苏小姐、席小姐,”中年妇女认出眼前两人,客客气气地找了招呼,牵了小女孩的手,不好意思地问:“不知道孩子有没有打扰到你们……”
“没有,雅雅很可爱。”
苏一杳脱口而出。
中年妇女满目怜爱地看了眼小女孩,也微微笑起来:“是呀,我们雅雅是院里最可爱的小女生了。”
“院里”,这个关键词被捕捉,中年妇女话刚说出口,就看到年轻明星微蹙着眉头,温声询问她:“您是院长吗?”
“是呀,我是晨曦福利院的院长。”中年妇女点了点头,小女孩挠了挠她的手掌心,要去旁边喝饮水机热水,席慕注意到,便笑吟吟着把小孩领走,带去喝水。
于是,在几分钟后,她了解了关于“程雅枝”的信息。
晨曦福利院每年都会收到被父母抛弃在院门口,患有先天性疾病的小孩。
程雅枝就是其中之一。
她患有先心病,婴儿时期便带她去公立大医院检查,医生建议等四岁后看看身体状况,尽早做手术治疗。四岁后院长又带她去检查,医生说可以进行手术了。奈何晨曦福利院每年政府调拨的经费不足,更多靠好心人资助,院长也不可能只顾着程雅枝一个小孩子,院内还有天生兔唇、唐氏、白化病等病症的孩子。
经费下不来,好在今年搞了个针对“心脏病患者”的慈善拍卖会,第一波资金慈善,给了院内心脏病患儿机会。
“雅雅是院内第一个接受慈善拍卖提供的手术的小孩,”中年妇女解释刚才与主办方握手时的交谈,“我刚才去问负责的杨老师,她说之后还有一波波的手术帮助,我们晨曦福利院里还有三四个小孩子有心脏病……”
院长来之前显然了解过苏一杳在慈善拍卖会上捐赠了什么,按照拍品价格,她算得上是一众捐赠人中的第二。
第一是距离她们有十数米的牧云,青年正在与一位企业家交流对话。
院长的感激溢于言表,“还是非常感谢你们的捐赠,让这群孩子们都有康复的机会。”
她注意到眼前这个漂亮的女明星忽然轻轻地眨了一下眼,像是风太大,迷了眼睛,湿润了一圈。她掩饰性地抬手轻咳几声,随后笑着说:“是我们的荣幸,能帮到孩子们。”
“是呀,孩子们也都很幸运,手术后就能和其他孩子一样正常了。”
院长心里也高兴,看着小女孩蹦蹦跳跳牵着席慕的手,甜甜地仰脸对她笑。席慕一副被可爱女孩迷晕了的样子,轻笑溢出,眼都亮了。
院长:“咱们这些孩子,因为生病所以父母丢在福利院门口……他们的父母也真是太狠心。”
秦池很认真地听,院长也是很少遇到这种愿意倾听福利院“鸡毛蒜皮”事的外人。
她说着说着,就提起了多年前的福利院孩子丢弃、社会孤儿送入院内。
居多都是父母不详的。
有年轻女孩在公厕生下孩子,丢在茅坑里,直到他人听到婴孩啼哭,才救下溺在污物中的初生儿;也有夫妻俩离婚,女人一气之下离开当地,男人绝情绝义地把亲生孩子丢在福利院门口……
因为年代久,有些当年能查出双亲父母姓名、住址的资料,也在后来时代变更、信息保存手段变化时,丢失不少。
“像是另一个社区,月洋福利院,早年就有过一次火灾,把孩子们记录在案的父母资料全给烧了。”
月洋福利院。
这五个字让年轻女人屏息。
与此同时,正在与企业家聊着近期投资问题的躯壳【牧云】也忍不住往福利院院长的方向看来。
院长并未察觉到【苏一杳】此刻的情绪变化。
“月洋今年也收到不少资助,好像是个从院里走出来的孩子被认回家里,给院里捐了不少钱,挺好的,孩子知恩图报。”
院长说着,目露温情。
秦池知道她说的是谁。
是秦臻。
她试探着问:“火灾把孩子们的资料档案都烧了吗?”
“月洋福利院因为火灾换过地址,也是十八、九年前的事了,具体我就不知道了,但听月洋的院长说,很多资料都查不到。”
她说:“不过也没什么,孩子们进院以前,大多也都是不知道双亲信息的,运气好能找到父母的,都是孩子被拐,父母多年坚持找孩子……”
直到画展结束,秦池操纵着两具躯壳离开。
苏一杳坐上阿康开的车,阿康注意到她的神情恍惚,问她:“怎么了?”
“……”沉默一会儿,苏一杳问阿康:“你说,要是想查几十年前的事,要怎么查才能查到?”
阿康皱了下眉:“看资料保存度高不高,如果资料丢失,那就难了。”
“但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钱,我觉得没问题。”
苏一杳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好一会,“你说的没错。”
阿康嘿的笑了:“所以说你刚才在想些什么?说来听听?”
他家杳杳又神神秘秘地摇头,不肯多说了。
直到秦池的躯壳们回到医院,主身体被【牧云】搂着,不忘捏着【苏一杳】的手手。
秦池仔细思索花钱找多年前信息的可能性。
前后想了想,能找到的可能性还是有的——她的爸妈秦余海、许晴枝应该是真的找过她亲生父母的信息,只是刚一开始寻找,就卡在了多年前信息资料丢失上。
依照秦余海、许晴枝的性格,卡在这处儿,后续再查下去,耗时耗力耗钱。
他们只需要知道秦池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秦臻才是——这件真假千金的事儿就可盖棺定论了。
要耗精力查更多的信息,以他们好享乐的性格来看,是不会做的赔本买卖。
而秦余海,她曾拜托他帮忙,小叔也非常诚恳。只是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小叔平素里还得操心着家族企业、以及他的极品哥嫂,调查效率低下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至于自己。
秦池幽幽叹气,她仰着身子,蹭倒在【牧云】的怀抱里,青年的胸膛温暖,手臂有力,搂着自己。
因为生病在家,此前还要忙着学业,完全没法抽出空儿来查这件事。
也就是等休学后,她在医院里实在过于无聊、闲适。在秦臻无意提起她的亲生父母后,她动了想查一查他们的念头。
秦池想到阿康说的那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
她想,虽然在她的生活里,这句话的实现可能性不高——如果真的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那她早就病好了。
但是,万一呢?
秦池抱着渺茫的希望,以【牧云】的身份,委托相关人员进行信息回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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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十三日,京市北音区下了一场今年的初雪。
雪花飘落,皑皑地堆积在树叶、枝丫上,厚厚地叠了一层。
今年的初雪下得很大,好在京市今年提前供暖,待在室内时,温度较为舒适。
从公司下班到医院,中途经过数个红绿灯。大厦LED屏上播放着今年The Ring代言的某汽水品牌,英俊的青年们露出笑意,气质不一,画面好看。
医院里,810小傅准备出院了!
他已经彻底好了,好得完完全全!
在得到林毅的出院宣布,小伙子乐得直笑,手舞足蹈,差点要跑去隔壁809分享自己的喜悦,被傅雪皓拦下了。
“你还不知道别人吗?都是病人,谁不想出院呢,”傅雪皓责备地看了他一眼,“不要炫耀,让人家看了伤心。”
傅雪宇上头的欢喜立刻歇了,他接受了哥哥的说法,设身处地代入一下自己,要是他的病友来他病房高兴炫耀自己要出院……
他也肯定不好受。
指不定就要泪汪汪地哭一宿才行。
傅家家属收拾810的用品,快收拾完了,傅雪宇才羞答答地探了个头,高个青年还挺扭捏,进809,和秦池道别。
秦池有点高兴,又有点伤心。
高兴的是,傅雪宇终于能出院了。
伤心的是,她还不能出院。
傅雪宇出院,留了一大盒的铁罐糖果给她,还告诉她,如果心情不好的话,可以吃两颗糖果,以此慰藉。
傅雪皓在旁边补充了一句:“我家在佑和街的房子去年装修完毕,还没入住,小宇说他最近要住,等你养好身子,回佑和街,他想找你玩。”
傅雪宇狂点头!
秦池也笑了起来,她软声说好,挥手和傅家人说再见。
这一天,与病友分别,秦池晚上没太睡好觉。
京市大雪压城,一晚上耳边都有簌簌雪落的声音。
秦池没能睡好,她辗转反侧很久,准备起身喝水,活动一下再睡。
陪护的躯壳是【牧云】,秦池操纵着躯壳,已经倒好了温水,正准备递给主身体。
从温暖的被窝里起来,穿上拖鞋,才站稳的那一刻。秦池眼球前方的视野,由清晰变为模糊,边缘黑斑闪烁,犹如接收不到信号的电视,黑白雪花成片成片地闪烁在她眼前。
她感觉自己的肠子在扭动,大脑模糊的想法在形成的那一刻便开始翻转、流淌。
病房内的物品,像是被高温融化,拖着长长的黑影。
簌簌雪声,脚踩地板,医护交谈,远方烟花。
一切声音都放大到她的耳膜之中。
她在这一刻脑中掠过无数的念头,无数念头都未曾尘埃落地,身躯便摇摇欲坠、趔趄倒下。
倒下以前,秦池仅剩下的唯一感知,是扶住自己的那一双有力坚实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