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高考成绩划线一出, 各大新闻媒体都开始关注着各省各市的高考状元、满分科目等等。
以上所有,和秦臻本人都没太大关系。
她今年的成绩刚好踩线,上了二本, 真实得分与估分差不多, 算下来还高了十来分。
家教姐姐替她高兴,在二十五号下午得到分数和划线后, 还特意打电话恭喜她。
之后,家教姐姐说这周她会挑个时间, 来帮她一块看看报考志愿怎么报。
秦臻对这些真是一窍不通, 好在家教姐姐帮着她,从历年的高考分数线到学校名气、专业类别等等,各分析了几遍, 最后,志愿报考通道开启, 两人坐在电脑前, 一栏一栏地输入学校、专业编码。
结束报考这几天的兵荒马乱,再一看时间, 都悄摸摸地跑到六月三十号。
从二十五号公布分数、划线, 到今天三十号, 秦臻有几天没太睡好觉。在秦余洋、秦池的祝贺声中,将这些高考生需要做的事全部解决,才咸鱼样地瘫在沙发上,迎接不久后的录取通知书,以及她从未涉足过的大学生活。
秦家有钱, 这点不是乱讲的。
就算没有牧云有钱,可好歹也算是京市中上层那一搓有钱人。
她挑的学校都是二本中,毕业后毕业证书同一本没差别的学院和专业。一年的学费高达数万元, 更贵点的是“海外合作学院”,大三大四有合作出国项目,学费高昂。不过,这不算是什么大问题,秦臻清楚知道,秦余海、许晴枝虽然觉得她考的成绩不高,觉得丢他们的面子,但在这种学费支出上,是一定要给她出钱的。
他们的名声早在抛弃秦池后,跌入谷底。如果现在,他们不想让自己在圈内的名声变得更差,就只能乖乖地承担起父母应尽的职责。
两人在知道她的成绩时,半句祝贺也没说,就嗯了一声,不轻不重,当作知道这事。
秦余洋从侄女口中得到他哥嫂俩的反应,沉默好半天,然后憋出一句:“混账人,做的都是混账事。”
秦池亦从秦臻口中得知了秦余海、许晴枝两人对她成绩的反应。
聊起这对父母时,秦臻语气里透着看到稀奇事物的冷淡,“他们俩简直绝了,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家长。”
然后,她就听到对面秦池冲她无奈地笑了一下,眼瞳很亮,透着浅浅光晕,像是从天上摘下的星星,“他们从来都是这样。”
“我已经习惯了。”
秦臻从她这句话中,听出了来自她的宽慰,以及同在秦家这对极品父母之下的“同病相怜感”。
好在,如今秦池已经挣脱秦家,拥有了自己的庇护所。
秦臻从来就不太需要秦家那对父母的关爱,她不对他们产生任何期冀,也就无所谓感受。
秦池、秦臻两人的再度见面,是因为秦臻前两天听说她一考完期末考,就回医院复查,结果不算太好——就那天高考成绩出分当日,秦池还在大学考场上不适过一阵子。
这事不是秦池亲口告诉她的。而是华宁大学某个金融学院的学生,听了国金专业某学生的转述,在微博上发了条内容,被营销号转了过去。
原本华宁大学学生的转述,并不带什么个人色彩,只是感慨秦池的体弱病虚,以及当时情况的危急。
:还好秦池的叔叔到了,不然真是够呛,隔壁国金专业说,当时秦池脸白得像是纸一样。
下边有和该同学互关的同华宁学生回:是隔壁院顾老师接她吧?话说他真是她叔啊?
号主回复:是的吧,反正顾老师说她是他家小辈。
营销号截图,在当天千转,转发中,被转得最多的一条文字,是某微博号写[搜了一下,有类似情况病例,国外活得最久的是F国Abigail,确诊后活了十二年……]
因为王恬算是涉足娱乐圈的小艺人一枚,作为好闺蜜,秦臻在她的影响下,也关注了数位百万粉丝的营销号。
这个营销号的内容在她首页刷新,一看到,秦臻就懵了。
懵了后,小心翼翼地发消息询问秦池的近况如何。
在微信里聊了数句,秦臻还不是很放心,最后两人约了一个见面机会。
这回是两人见面,没有牧云。据说牧云昨天出差飞往K省,没办法亲自接送女友。
秦臻来得比秦池晚,她不知道秦池是谁接来的,一到约会地点,就看到秦池坐在椅子上,乖乖着抱着个牛奶杯,安静看窗外风景。
秀发卷卷,垂在雪肩,乌黑与雪白的极致对比。
日光下,她像是镶嵌在明澈琥珀中的人偶,头发丝精致柔顺,脸蛋柔和秀气,手腕上的紫青血管,苍白细幼的指尖……看起来只要一个拥抱,就能把她搂在怀里,遮得严严实实。
秦臻看到她时,心里头都禁不住泛起柔软而奇妙的涟漪。这种感情很奇怪,她和她见面的次数分明不多,两人之间的交情也是慢慢转好的。因为有共同讨厌的“父母俩”,开始熟络,开始认识彼此。
再深入想想,秦臻觉得自己找到答案:秦池看起来太乖、太柔软、太漂亮,像是必须藏在丝绒罩布里的小瓷人,如果没有细心看护、轻拿轻放,就很容易跌落在地,碎得一塌糊涂。
谁会不喜欢漂亮女孩呢?
还是那种脾气很好,看起来就赏心悦目的漂亮女孩。
抛去所有杂念,秦臻坐在秦池面前,她点了杯冷饮,开始和秦池闲聊,说着父母的八卦,聊着她前阵子在秦家的经历,吐槽着她们那对奇怪又极品的父母。
……
“小叔上回和我说,他们俩呢,是不愿意别人给他们带来负担,但却很愿意给别人带来负担的人。”
有点饶舌,但逻辑清晰,很好懂。
简言之,就是自私呗。只顾着自己好,不愿意搭理旁人的事。
损人利己的事儿他们爱干,损己利人的事儿那是绝不可能动手的。
秦臻说这话的时候,刚说完,就听到秦池来了一句:“是,小叔看他们看得很透。”
“我……”犹豫了一下,到底说出口,说出口后,就轻松不少,“小一点的时候,想让他们带我去游乐园玩,他们总说没时间,嫌我太烦人,后来我再也不说了。”
噢。
秦臻心里头猛地酸了一下,有点痛,有点难受。
就连她,小时候都被福利院院长阿姨、护工姐姐们组织着一块去游乐园玩过好几次呢。政府加社区福利,福利院的孩子们总能享受到来自社会的关爱。
她想说点安慰人的话,可抬起脸,看到的却是秦池一副挺不在乎的样子,依旧笑得眼弯弯,很甜很好看。
她也就说不出安慰的话语,而是插科打诨,继续聊其他的事儿。
在对话中,秦臻敏锐地察觉到秦池对于秦余海、许晴枝的态度。
秦池低头喝掉最后一口热牛奶时,她轻轻咬了下指甲,分神回忆方才的对话。
在问到她在秦家的生活时,秦臻得知,秦池很不愿意给秦余海、许晴枝带来负担。
她完全可以猜想到秦池从小到大的生活。
父母的冷淡,甚至可以说是故意忽视。这种来自家庭的冷暴力,让秦池很少袒露自己的想法。她的性格很好,温柔而文雅,可秦臻觉得她本该可以更活泼一些——至少,年轻女孩该有的跳脱活跃,她也应该有。
原生家庭塑造人格。
秦池的个性,和秦臻完全不一样。
“你在想些什么?”秦池歪了歪脑袋,她用那双很漂亮很剔透的眼看她,一副超级好奇的样子。
秦臻立刻从思索中抽身,她吸了一口冷饮,嘟嘟囔囔地说:“你今天是谁接来的?一会怎么回家呢?”她笨拙地转移了话题,这个转移话题的办法很不熟练,秦池显然看出来了,她没有多说,只是又盯着她看一会,秦臻被她这么一看,越看越心虚,内中哀嚎:秦池这双琉璃眼珠子怎么这么亮,看得人浑身通凉。
“顾叔叔。”秦池慢吞吞地吐出这么几个字。
秦臻立刻想起了她叔叔是何等人物:就是之前在华宁大学,她觍着脸上前要了一张高考寄语的顾老师,顾如渠!
就前几天,高考出分时,她还拿着那张寄语拜拜好久,最终,集齐了五只学霸,她也算不负“临时抱佛脚”的拜拜,考了个她挺满意的成绩。
“噢!你们放假了。”
秦臻立刻双眼放光:“我一会能见到顾老师吗?”
“我还没和你说吧,高考前我向顾老师要了个签名,靠着老师的签名,我这次语文考了一百多分呢。”
年轻女孩的声音脆甜,听着很雀跃高兴,秦池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不知道前几刻,秦臻心里头想了些什么。不过没关系,她挺无所谓地想,如果真有什么要紧的事,秦臻会说的。
她们之间的关系,维持在一种越来越好、越来越亲近的界限上。
秦臻性格很热烈,也很直率大方,她直言过曾经对真假千金事件的恼怒,也反省过自己曾经对她的想法,最后,诚恳地说,希望能和她做朋友。
秦池完全能够理解她。人的观念总是在变化,在她刚进医院时,对秦家父母犹有留恋,期待于他们能来看看她,甚至还因为他们前来时的冷淡哭过一场。
现在,她很少再为秦家父母的事感到情绪起伏,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需要大人喜欢的小孩子。
从孺慕父母,到不在乎父母,也只需要数月时间。
就足够将她前二十年的时光,秦家父母给她的期冀、盼望尽数打碎。
她好像在生了病后,就飞快地成长起来,变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秦池默默想着,同时分心回秦臻的话:“可以的,他一会去超市采购结束,就会来接我回家。”
很快,在秦臻的翘首以盼之下,顾如渠到她们的约会地点,准备接人回家。
见面后,顾如渠示意秦臻一块上车:“顺路送你回去。”
秦臻没有推脱,她立刻点头说好!
上车后,秦臻习惯性地打量着车内布置,同时用余光偷偷瞥几眼驾驶座上的英俊中年人。车内后视镜映照出顾如渠的半张脸,鼻梁高挺、浅浅法令纹,他的唇角平直,目视前方,开车的速度又快又稳。
很可靠的长辈模样。
秦池没有坐副驾驶,她和她一块坐在后排,系着安全带,膝盖合拢,乖乖坐着。
秦臻不晓得他们怎么认识——这也不是她关注的焦点,她只是觉得车内的气氛很好,和之前秦余海、许晴枝一块坐车时完全不同的感受。
大概就是知识分子的儒雅和气,长辈的可靠可亲,使得整个驱车过程愉快且放松。
秦臻嘴巴没有闲着,时不时就和秦池、顾如渠说几句话。
红绿灯停,等待两百秒。
十字路口有很多辆车在等候,盛夏的风从开了一半的车窗钻了进来,凉爽而自在,裹挟着路边甜点、奶茶的香味,钻进人们鼻腔。车停,靠着车窗,秦臻遥遥看见大厦LED广告屏上,播放着今年刚开业没多久的欢乐谷宣传视频。
她想起几十分钟前,秦池说她曾经希望和父母一块去游乐园玩,却总是没能达成的愿望。
她轻轻用手肘碰了下秦池,示意她看。
秦池顺着她的手势,看了过去,一看,片刻间就明晓了她的意思。
眼里盈着笑意,秦池的手臂还留有秦臻皮肤的余温,她轻声开口:“我现在已经长大了,不那么渴望游乐园了。”
秦臻:“欢乐谷好像有很好吃的棉花糖噢,还有轮转木马、摩天轮……”这类娱乐活动很适合心脏病病人的!又不刺激,还很热闹,再来个男友陪着,多美好!
她极力推荐,甚至都有点想自己邀请她去了!
秦池对上秦臻的眼,她看出她眼中的真诚,心里头暖融融的,像是一块软糖在阳光下滋滋地晒软、晒化掉。
她不忍心拒绝了。于是决定让她知道且相信,她会找时间去游乐园玩的。
秦臻非常热情,用明媚大眼炯炯看着秦池,期待她的回复:实在不行,她下次买几张票送秦池好嘛!
然后,她在下一刻,听到了驾驶座上,年长者的开口。
他的声音很悦耳,温吞儒雅,字字清晰:“我会带她去的。”
顾老师的灰眸回望了车后座两个年轻女孩一眼,秦臻注意到他的眼里也含了稀疏笑意。
他那么认真,又那么温柔,对着她笑了一下,声线缓和而清澈,念诗般的悠然恬静,让秦臻听得耳朵都软下来,心脏都要黏糊在一块——他语气中的珍视,太过明显,太过温存。
“小孩如果不喜欢出门,我也会努力把她带出门,去见见从前没见过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