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高考成绩公布日, 是六月二十五日。
从六月七号到九号，一连考试三天，之后放假。高三生在最开始放肆玩乐, 到后来, 离公布成绩的日子越近，就越心焦如焚, 辗转反侧。
秦臻大半夜醒来，惊了一身冷汗, 郁闷地摸摸脸, 叹气。
她看了下时间，现在是六月二十五日凌晨三点左右。
京市成绩公布是下午16点整。
秦臻回忆了下方才做的梦，打了个冷战：梦见自己重回高考考场, 结果2B铅笔、中性水笔全没带，只能看着空白的答题卡发愣。
她起床, 喝了杯温水, 实在忍不住，发了个朋友圈哀嚎：已经睡不着了乌乌！
甜甜很快发了个消息给她——可怜的女团成员, 公司安排她参加了某个选秀节目海选, 已经入了营, 每天都在早起跳舞训练中度过。
她回：宝，这个点饿不饿？你点些吃的，我下午陪你一块蹲成绩！
秦臻回了王恬一个亲亲。
紧接着，她点了外卖，在难熬的凌晨, 吃着麻辣烫，喝着可乐，开始刷综艺影视剧来缓解自己焦躁无比的心情。
要说她对自己的成绩有没有自信——
秦臻可以很肯定地说, 她在家教姐姐的帮助下，估了分数，预计出来的分数线与京市去年的二本线差不太多。
但每年的分数线都随考试难度、每一届考生人数有所上下调整。
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稳稳地上二本。
想着想着，就叹气，就焦心，就难受。
一直吃吃喝喝看综艺熬到早上八点，秦臻正准备去洗漱清醒一下，收到了朋友圈提示音，点开一看，是秦池，她给她点了个赞，然后留了一条评论。
文字很难透露人类输出的情绪，可秦臻莫名就觉得她能从这短短一行字中，看出秦池敲字时的感情。
[好好睡一觉，下午醒来就能看到好消息了^^]
秦池很喜欢用微笑的字符，这个颜文字的风格和现在流行的完全不同，它看起来有点古板，却很有个人特色。
像个漂亮瓷娃娃在她面前笑眯眯，秀眉弯弯，笑得很动人。
秦臻回了她一个拥抱/的表情，在卫生间里洗干净脸，涂了润肤乳，随后，又收到了秦余洋的来电。
小叔显然也看到了她的朋友圈，关切询问她现在心情如何，并让她不要太过焦心：“如果考不好，咱们还可以再考一年。”
哪有家长是这样劝小孩的？秦臻听得都满头黑线，她的紧张感倒是被小叔这句话给弄得消散无踪。她回：“我可不希望再考一年，今年复习已经够累了。”
是的，她今年年初，初春时节才被认回秦家，前后恢复学籍，再重新开始学习高中知识，到六月高考，确切算下来也就几个月时间。
她的基础薄弱，好在她也很珍惜学籍恢复的机会，家里安排的家教也非常靠谱，帮了她太多忙。
从原本高中退学，顶多高一及格水准的成绩，到现在勉强能二本，秦臻必须得夸夸自己：她是真的有很努力在学习，不浪费掉此次高考的机会。
在秦余海、许晴枝面前，她放过话，阴阳怪气说自己如果考不好，希望他们及时掏出钱把她送进大学，毕竟他们的亲生女儿要是考不上大学，丢的是他们的面子。
狠话归狠话，学习还是要学的。
毕竟学习知识，获益的是自己，秦臻进社会很早，明白学历对自身的好处。
和秦余洋对话结束，秦臻在房间里左晃悠右晃悠，从书桌上掏掏笔记本，翻翻书本，这么一翻，就翻到了之前夹在课本里的一张签名。
顾如渠给她签的文字。
字体俊雅，风骨卓然。
高考顺利。
秦臻盯着这张纸老半天，心里头的焦虑竟在看到这四字下，缓缓平复、沉静。
她将顾如渠的签名和高考寄语拍了张照片，存在手机相册里。
她手里捏着签名寄语，嘴里念念叨叨：“顾老师助我高考顺利，顺利二本！”
手机里头还存着家教姐姐、研一姐姐和她的合照，以及那天在咖啡甜点店结束见面后，她特意拿手机与秦池自拍了一张的照片。
家教姐姐：成嘉大学。
研一姐姐：华宁大学。
秦池：华宁大学。
秦臻刷刷地把这几张学霸合照都给看了一遍，然后发现在和秦池自拍的相片角落，还摄入了个牧云。
青年只照进半个身子，手臂搭在秦池椅背上，隐隐有环绕维护之意。
秦臻这时候也顾不得磕什么恋情甜蜜小细节，她眼睛一亮，直觉牧云的学历肯定也很高，够她在这时候拜拜！
立刻打开搜索引擎，果然，不出她所料，牧云是国外某常青藤毕业的高材生，秦臻心满意足：集齐四个学霸，她定能收获理想成绩！
再加一个“王中王”顾老师给的寄语，她这回妥妥能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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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五，当天上午有一门专业课考试。
考场公布，国金三班的同学安排在诚毅楼公开教室304，一人一列，中隔两座。
监考老师是本院的研究生助教。
这是秦池这学期期末参加的第三个考试。
校历显示，今年六月尾巴，全校放假，最迟的学院专业也会在31号左右全部考完。
金融学院的考试安排时间比较合理，六月二十七号考完全部的专业课程。
今天是倒数第三场，明后天还各自有一场考试。
早九点开考，秦池早上八点就坐上车，一边喝着牛奶，一边看专业课教材，坐在车内把笔记认认真真地又默背了一遍。
开车的是【顾如渠】，两个躯壳目的地一致，顾如渠安排到给文学院古典文献专业的学生们监考，同样是早上九点的考试，考到中午十一点半。
考场也都在诚毅楼内。
这样的时间安排，刚好能让秦池“蹭”上顾如渠的车，一路坐到学校，然后考完试，由【顾如渠】接送回家吃饭休息。
一路驱车，顺利到达，在教职工停车场停车，秦池先一步下车，急匆匆往考场去。
年轻女孩，背着一个不大的书包，揣着保温杯，戴着一顶遮阳帽，长裙在风中飘摇，露出一小截细腻雪白的小腿肌肤。脸蛋秀气精致，藏在帽子下边，直到进了考场，才摘下帽子，赢得了全班同学的注目。
秦池平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冲着身旁的同班同学友好地点点头，笑着说早上好。
隔壁座的同学呆愣愣：“你也早上好。”
说完以后，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秦池心里头默默叹气，脸上没表现出来，她知道这是为什么：从二十号第一场专业课考试，到今天的第三场，每场考试前后，都有人偷偷打量她。
在校因病昏迷，送进医院至今，她从没有让辅导员、班长在班上公开提及过她的病情，乃至于大家并不了解她究竟生了多么严重的病，甚至都不知道她曾经深陷“真假千金”豪门漩涡之中。
……直到牧云女友公开。
狗仔爆料了牧云和她的照片。
全网都知道“秦池”是谁：是年轻富豪牧云的女友，是秦家真假千金中的“假千金”，是得了重病，被医院下了诊断书，活不了太久的秦池。
那么，班上同学们注目而来的眼神中，含义如何，也就不难想象了。
秦池趁着开考前，将手机关机，教材课本等收拾进书包，与其他同学一样集体放在教室前部，回到考位上。
距离开考还有二十分钟时间。
监考老师已经到了。
考场里还有同学们细细索索的议论声，秦池没有刻意去听，她放空情绪，手撑着脸颊，漫不经意地看向窗外。
飞过一只小麻雀，屁股圆圆，羽毛翘翘，眼睛绿豆大。
电线杆在动，又一只小麻雀啪嗒飞落，抓紧电线，开始梳理羽毛。
……
讲台上监考老师开始讲述诚信考场相关注意事项，让同学们将手机上交、课桌内书本材料等一并交往教室讲台。
很快，试卷分发，秦池嗅着新打印出的油墨气味，抓笔写下姓名学号，开始答题。
她在答题之余，还能半心半意，想着下午秦臻的分数线几点能出，今年的高考成绩划线大概多少……
华宁大学，主校区的下课铃响起，通知学生们已经到了十一点整。
早就有学生提前半个小时交卷——大一的时候，秦池也会提前交卷。她常常写完试卷后，检查了一两遍，觉得没什么需要修改誊写的，便直接提交试卷，收拾书包离开考场。
不过，今年的考试里，秦池每一场都是考到最后时间才走：她得等着【顾如渠】授课/监考结束，才能一块回家。
提前出考场，没地方坐，还不如呆在教室里考位上。
文学院的考试时间和金融学院并不一致，也就今天赶巧，她在考试，顾如渠也在监考。
考场外边还停留着等待舍友的已交卷的同学们。
秦池将试卷最后检查了一遍，随后开了保温杯，喝了半口水，预计了一下时间，选择趴在桌上歇一歇，休息一下。
这么一歇，一休息，就忍不住小憩，睡了过去。
直到考试结束铃响起，秦池才醒了过来，她感觉有点缺氧胸闷，缓了很久都没能缓过来——
糟糕。
秦池微微咬牙，无奈叹气。
心脏病病人永远也无法预计下一场睡眠醒来时，自己的身体状况是怎样的。
就像开彩票似的，运气好，那就是呼吸顺畅，心情愉快。
运气不好，那就是胸闷气短，难受憋屈。
在家里的时候，她身边常常有其他躯壳在，即便胸闷气短，也能很快缓和。
可现在情况不同，她在考场内，孤身一人，没有别的躯壳可以贴近治愈。
情况棘手。
她的脸色太过苍白，以至于不远处正准备交卷的班长看了都有点心惊：“秦池，你还好吗？”
她好半天喘息说不出一句话来，讲台上的监考助教已经快步走了过来：“秦池，你怎么样？”
外头还在等待舍友的几个女生亦担忧地探进身子，迭声询问：“看起来不太好，要不要送医务室一下？”
他们的问话在耳边朦朦胧胧，仿佛隔着塑料膜一样，无法全部穿透，只能隐约听到声响。
秦池开始感到不适，她试图让自己呼吸得更深、更长，以此来缓和身体的糟糕状态。
考场外，同班女生已经开始摸手机准备打学校医院急救车电话了。
然而，还没等电话接通，告知学校医生具体方位信息，走廊上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道高大的身影径直大步跑来，鬓发带白，灰眸明灿，女生瞬间认出这位是谁：是秦池的顾叔叔！
隔壁文学院的顾教授！
等等，他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知道秦池身体状况不行的？
女生看了旁边的同学一眼，试探问：“你刚才见到谁去文学院找顾老师说了吗？”
同学也很懵逼：“没啊，我刚才还在群里问大家怎么联系秦池家属呢，大家都还没来得及联络顾老师……”
难不成是心有灵犀吗？
她们一时间都得不出答案。
目光看向考场内，顾老师匆匆忙忙地掠过几排考座，大步向前，手臂线条有力而健壮，想也没想，直接上手把秦池给托住了。
他冲着监考助教说了几句话，又对旁边紧张焦虑的班长点了点头，示意他能处理好。
躯壳接触，电流穿梭。秦池终于能缓过一口气。
她无奈且疲惫地用拳头抵了抵额角，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最后，还是研究生助教先开口：“顾老师，您是秦池的……”
他显然不知道国金3班和文学院新来的教授顾如渠有什么因缘。
一时间茫然极了。
下一刻，他听到眼前这位高大英俊的中年教授，用手掌拍了拍还没缓过劲的年轻女孩的肩，然后，说：“我是她叔叔。”
“接下来就让我处理，”一声很浅、饱含忧虑的叹息，从英俊中年人的喉中溢出，他垂下眼帘，与秀白脆弱的学生对视一眼，缓声问她：“还能站起来吗？”
“……应该可以。”
他们之间有着外人无法介入的熟稔亲近。
助教也是浸淫网络的青年，知道院内国金3班的这号女学生，是风靡网络多日，被人扒出家庭底细的牧云女友，秦池。
他们对视一眼。年长者宽慰地安抚了下年轻女孩，手有分寸地只落在她的肩头、背部，轻轻地拍抚，像是大人安慰小孩子一样。
然后，秦池站了起来，将试卷递给了监考助教。
顾如渠已经在教室前找到秦池的书包，走过来将她的保温杯塞进书包里，之后，冲助教、班长点了点头。
“带你回家。”
他这样对秦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