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云曾是许多人口中那个“冷淡寡情”“心狠手辣”的牧家掌权人。
他与兄长争夺牧家家产的前后风波, 若是以文字书写,势必要成为一本厚厚的,浸透着人性善恶、睚眦必报的离奇话本。
从前秦余海只是从他人口中听到牧云的狠辣如何, 如今真正面对他, 惊觉他人并未说错。
在烈阳之下,他感到浑身冰凉, 青年的气势太过强盛,他几近为之双股战战, 最后, 才憋出一句:“我、我们只是想见见秦池——”
话说出口,接下来的言语就顺滑而出。
“毕竟我们是她爸妈,这么久没见到, 心里头也有点想念。”
车子就停靠着在他们的身前,青年坐在车内, 他的司机安静地等待着老板指示。铁门大开, 保安亭里,原来那位保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与同事比了个手势, 没有贸然上前, 而是按兵不动,继续等待。
许晴枝到底是女人,性子胆小,一被牧云那双含威带煞的眼看过去,就有点畏惧。
她软声唤完“牧总”后, 发觉自己这招对他没有用处,一时间悻悻不已。
很短暂的沉默时刻。
在他们看来,度秒如年。
青年非常轻地冷笑一声, 他甚至没有多看秦余海、许晴枝一眼,只对司机说:“开车。”
就这么两个字。甚至连威胁的话都不必再多说一句,就让秦余海和许晴枝两人身上又滑出滚滚冷汗。
他们看向那辆豪车的车牌号,看着豪车平稳驱进别墅区内,保安亭里的保安远远地看了他们一眼,那目光里透出让他们颇为尴尬、难为情的鄙夷。最终,两人没有达成目标,只能离开。
翌日,许晴枝就听到自己娘家哥哥怒火冲冲打来的电话:“小妹,你是不是惹了谁?”
许晴枝心里头一咯噔,她嘴上问:“什么?”
许家、秦家联姻已有二十多年之久,两家的发展各不相同;早年间算是相互扶持,到两家老爷子死后,许家由许晴强接过重任、秦家由秦余洋接过重担。
许秦这两个新任管事的,在事业的倾向上各有不同,十几年前两家就少有在同一行业互助互帮,而是各自发展。
秦家这几年靠着秦余洋的管理,发展得竟要比许家强上一些。
目前来看,秦家是京市的二线豪富,许家只能算是三线豪富。
这也是为什么,在两家老爷子都去世后,许晴枝外头有鲜肉可睡,也没想着与秦余海离婚。
毕竟现在的秦家比娘家强多了,她靠着当秦家媳妇,都能享受起美好人生,何必离婚,梅开二度?
有了早年秦家许家的约定,许晴枝更是逍遥快活地在外头睡鲜肉,过尽这个年龄女人少有的轻松惬意日子。
因着秦家强了许家点,有时候她哥打电话来让她找秦家小叔帮忙时,许晴枝都挺高高在上,一副勉强样。
她哥也常常送她点精致首饰,拉近兄妹俩关系。
这样恼羞成怒的口吻,许晴枝已有许多年没听过了,她心里头很不安,一句“什么”脱口而出,就听到许晴强冷冷说:“前阵子找人找关系,砸了几百万下去,准备招标的一块地,今天被人以多了两百万的价格给抢了。”
许晴枝:“是不是有什么人泄露了咱们许家要招标的价格?”
许晴强听出妹妹语气中的不稳定,他心里头有了大半猜测:“你肯定惹了谁,对吧?”
许晴枝:“……”她还没有想好什么搪塞的借口,就听到许晴强那边说,“爸遗嘱里,你可是也有许家的股份,别嫁了人就觉得自己是秦家人,不需要许家帮点忙。”
“毕竟秦家本事的可不是你丈夫,而是你小叔。”
许晴强的语气里带了点指责:“这次招标溜了,我们许家今年的大半利润都没了,你自己想想看,惹了谁,赶紧给我去道歉!”
许晴枝狡辩说:“你怎么就冲着我?说不准是你在生意场上惹的人呢?”
许晴强又是连声冷笑:“我问了之前打关系的人,知道点底细的告诉我说,是我家妹妹惹出的祸害事。”
“你说我能不冲着你?许晴枝,家里把你养这么大,可不是让你祸害自家产业的?!”
挂了电话,许晴枝耳边还能响起许晴强愤怒的声音,充斥着兄长的怨怼。她禁不住有点颤抖,再寻人一问,得到的结果和许晴强说的一样。
都传闻说,是许晴枝惹了人——准确来说,大家都说,是她对之前那个女儿的恶劣态度惹上牧云,让牧云一时间针对起了许家。
许晴强得知这件事后,更是摔了手机,大骂起妹妹惹的事。
他这个做舅舅的,因为妹妹许晴枝从不带女儿和他们许家相处,这么多年来也就没把秦池当自家人看。一朝得知前情,怨许晴枝的心思更加浓烈,只觉得她这个妹妹做的全是混账事。
再一对比秦家,在生意上却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许晴强打电话问许晴枝知不知道这点时,更是阴阳怪气:“看来你老公还挺得你女婿欢心,只针对我许家,他秦家毫发未损呢。”
许晴枝愣了一愣,心里头顿时不平衡起来:秦余海难不成在私底下先她一步朝牧云求饶?
从表面上来看,秦家真的没有如许家那样受到影响,生意照常做,没有谁横伸一手拦下什么项目的进度,秦余洋在秦家与他们见面时,脸上的表情也都还算好看。
不过,很快,许晴枝就知道秦余海遭了点什么。
他此前在赌场里输了个光溜,被秦余洋勒令不许再飞去澳岛玩乐,还算是有了点限制。
秦家两人,秦余海、秦余洋,手头上的股份不算均分,秦余洋因为聪明有本事,秦老爷子当年遗嘱中给秦余洋多分了许多。
而与之相对的,秦老爷子给秦余海更多的是房产。
这几年的打拼下来,秦余洋本人手头上有的资产,绝对要比秦余海多上许多倍。
秦余海只能靠着秦家企业中微薄的股份分红,过得痛快些。
不知为何,秦余洋这回居然不管秦余海的去向。就上周,秦臻刚考完试没多久,他人飞澳岛,玩了一通,这次连秦老爷子给他的几套最好的房也抵押出去。
秦余洋没管他。
这一手段,着实是有点熟悉,许晴枝越打探心里越凉。
没记错的话,当年牧云针对他那同父异母哥哥牧丞,也是这个手段。
愣是把人手头上的现金流、固定房产抵押,最终穷得一塌糊涂。
再没法过上从前的逍遥快活日子。
许晴枝还算有长眼,她丈夫秦余海不管不顾秦池,可秦余洋到底还算关照着秦池。
牧云。人人都说睚眦必报的一人,在恩情上也还得清清楚楚。
他的女友被秦余洋关照过,所以他不对秦家的主业动手,只单独对准了秦余海。
……
六月十号。
高考在昨天就正式结束,秦臻没有试着对答案,而是给家教姐姐发去了感谢信息,并说定等成绩公布那天立刻把消息发给她。
考完试,考生心态一下子松了。
秦臻对自己这次考试的结果也有点信心:她估摸着能上个二本吧!
一本二本,在京市绝大部分高校里,拿到的毕业证书都一样,所以秦臻也特淡定,反正考试考完了,究竟如何就看命运安排。
她已经尽了全力,没什么可后悔可懊恼的。
遂,开始了高考生的暑期生活。
在逍遥快活暑期生活以前——秦臻还做了几件事。
第一步,就是找上她小叔,问问看最近家里情况如何。
为了全身心投入高考,五月尾巴,秦臻屏蔽掉家里的微信群,就留了个小叔的微信号用来联络,她爸妈的号早不知道哪天拉黑了。
这么多天没见到她爸妈,秦臻挺好奇他们有没有惹出什么事来。
一问,一打听,就见到秦余洋一副复杂的脸色:“……”
秦臻顿时乐了:“还真有啊,他们俩是不是做坏事了?”
秦余洋揉着太阳穴,看了面前秦臻一眼,低声说:“他们俩跑佑和,想和秦池面对面谈谈事儿,被牧云当场看到了。”
“然后呢?”秦臻盘着腿,坐在她小叔对面,吸溜着奶茶,听着八卦。
“牧云很生气。”
秦余洋到现在还能想起牧云的助理联系他见面时,青年那张英俊而冷淡的脸上,有多少愤怒,多少厌恶。
牧云私底下会来找他,也是出人意料,秦余洋之前见他,都是在各大媒体报刊里。
面对面还是头一次。
牧云简短告知了他,他哥嫂做了点什么。
并称,他们的行为对他和秦池产生了极大的困扰。
所以,他想给他们点教训,希望秦余洋不要插手。
秦余洋能说什么?
他当时和他面对面详谈,分明大他许多岁,可年龄阅历完全压不过这个年轻人。牧云身上的气势几近非人,全程掌握着对话的主动权,三言两语就把秦余洋给说懵了。
而牧云对他的友善,显而易见来自于秦余洋当初“正常人的三观”“正常人的善恶念”:他对秦池不算很好,但在她生病后有所关照,也让牧云记了下来。
遂,针对秦余海时,没波及到他身上。
牧云唯一的要求就是,让秦余洋好好看着,别管他哥嫂就行。
谈话最后,青年最末的那一段话,也让秦余洋心情无比复杂。
“秦池说她很感谢你,在她生病后的关心照顾。”
“当然,我也很感激你,至少比她的父母尽心尽力,给了她一点关爱。”
他客客气气、礼貌克制地伸出了手,男人之间的握手礼仪。秦余洋能感觉到牧云的手指有力而温热,正值壮年,年轻力盛,一腔对女友的关爱溢于言表。
秦臻看出小叔脸上的发愣,她咬着吸管,慢吞吞地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
秦余洋这才从回忆中抽出神来,他叹气一声,然后对她说:“生气的最终结果就是,许家生意被抢了,你爸他在赌场输了个底朝天。”
“哦豁。”
秦臻眼睛里亮出感兴趣的光芒,拍着沙发垫子,试图吃瓜,试图看热闹:“很惨吗?”
“至少对于他们俩来说……是重大打击了。”秦余洋这样说着。
秦臻鼓着腮帮子,吸溜把最后几口奶茶喝光了。
她说:“欸,对了,小叔,你上回说,秦池也愿意和我交朋友,对嘛?”
“嗯,是的,她很愿意。”
秦臻:“那么,我要个联系方式?”
秦余洋最后将联系方式给了她。
两人都有,秦臻、秦池都收到彼此的联络号。
而很快,秦臻就与秦池见上了面。
行动力十足,十分迅猛。
这次见面中,她见到的不仅仅是秦池……还有她的英俊男友,牧云。
与秦池约见的地点,在佑和街区附近的一家咖啡甜品店。外墙是玻璃所制,可以清晰地从外部看到内部餐桌、客人。
秦臻还没进到甜品店内,就注意到了那对在角落里的情侣。
精致秀气,脸蛋小小,靠在高大男友身边的漂亮女孩。
以及,正在给女友拆开甜品盒盖,大手笨拙捏小勺,神情认真,专注对待的青年。
拆盖,捏勺。
年轻女孩的脸颊就在他的颈边,青年拆好后,转了个头。
他的唇瓣擦过女孩柔嫩的脸颊。
这一刻,一个吻。
然后,秦臻在店面之外,就亲眼看到,这个英俊青年,被她小叔说是“冷酷精英”“非常厉害”的商业大牛牧云。
他当场就愣住了。
愣住的同时,耳廓仿佛染上了淡红,很快,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扭过头,将勺子递给女友。
就这一瞬间,空气里充盈了奇妙、甜蜜的芳香。
就超甜,超香。
秦臻的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荡漾起来,她站在店门外,久久回不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