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国, 棋社。
理查德敲了下路易斯的门,得到少年一个清脆响亮的回应:“进来!”
他开了门,走进, 就看到路易斯正对着电脑, 电脑屏幕桌面开着PDF文档,粗粗一看, 不是什么棋谱,更像是什么作业。
“在学习吗?”路易斯将一摞最近的赛事报名资料放在他桌旁边, 问道。
“嗯。”
路易斯敲着键盘, 不忘拿笔在旁边的本子上写写画画。理查德没有关注太多,他很了解路易斯的学习天赋——和他的棋艺一样,路易斯检测过智商, 他的智商属于超出常人的优异。棋社里很多小孩、成年人与他对坐棋桌,即便是一对几, 打擂台式比赛这种, 高强度、容易让人精神疲惫的战局,他也总是赢家。
棋术、棋理策略, 解疑难古棋盘残局, 甚至是和人工智能对战, 路易斯都是最优秀的那个。
他问:“这周艾尔邀请你参加友谊赛,你熟悉的娜塔莉、桑田、妮娜……都有在。”
八岁学习下棋,他们这群在棋手界的小少年们开始相识、相处,最后有了属于他们的社交圈子。
路易斯随便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听到了:“好, 我会去的。”
理查德交代好要说的事,又看了看他正在奋笔疾书的功课内容,这么一看, 他才觉得有些不对:“Louis,这是……”
“我正在学习华夏语。”路易斯头也不抬,开始注拼音,他的英文字体风格优美,华夏语则生疏很多,方块字在他手上有点歪扭,不过好在能够清晰辨别出大致形状。
就是每个字都写得圆圆、大大的,像叶尖上挂着的饱满露珠。
理查德纳闷:“什么时候选修的,我记得学校里好像没有这个课程?”高中里有不少必选课程和非必选,他还没听说过路易斯上的这所高中里有华夏语课程。
“油管上有华夏语教学。”路易斯回答完毕,暂时卡在了一个多音字上,他犹豫一会,才注音。理查德对华夏语有所了解,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他陪同路易斯去往华夏赛区参赛。他看得出路易斯的答案是正确的。
路易斯现在已经是准大学生,他读书成绩优异,跳级过,又靠着奖杯拿下了A国某知名大学的特招录取通知书。
明年春季入学,和同龄人相比,他不太需要操心考大学的事。
路易斯在棋社的日常生活就是:练棋,对赛,和棋手们对弈……
以上,是理查德在今天以前所了解到的内容。
直到此时此刻,理查德才知道Lily这几天无意提到的:“路易斯最近挺忙。”
他以为忙碌的内容是练习,结果居然是学习新语言?
理查德有点稀奇,不过他没有想太多,毕竟之前在华夏时,他就注意到路易斯开始试着用华夏语言和他人交谈。
现在只不过是将学习进度从言语交谈转到书面学习上。
“说起来……”理查德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忽然想学华夏语?”
他就看到少年停下笔,慢吞吞地看了他一眼,那双亚裔人种的漆黑眼珠里透出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因为热爱。”
Because of love.
理查德挑高眉毛,下意识地将这句话,理解为对语言学的热爱。
他点了下头,接受了这个说法,之后又说道:“如果有不会的知识可以问我,我学习过华夏语,拿过中等水平证书C级。”
中等水平证书C级,已经能够应付日常的华夏语交流。
“好,我知道了。”
他继续埋头潜心学习,理查德不再打扰少年,默默地起身退出房门,刚好撞见Lily走过,她手里端着给路易斯的下午点心,看到他,小声问:“他午睡了吗?”
“没有,在专心学习中。”
Lily脸上出现那种看到可爱小狗的表情,她笑着,轻轻地敲了门,把下午点心放在房间门口的架子上,示意他一会饿了来吃。
路易斯已经习惯棋社大人们时不时给他投喂食物的行为。他背着房门,继续写字,习以为常地答好。
Lily拉上门,与理查德闲聊两句:“我们Louis真的超级勤奋的,太可爱了。”
理查德表示赞同她的观点,两个大人并肩而行,聊着路易斯,谈着近期棋社变化,以及关键赛事。
隐隐从门缝中听到两个成年人在说些什么的路易斯——哦不,本质秦池,默默伸了个懒腰,叹气。
‘本质华夏人,却还要装作不懂华夏语的样子开始学习华夏语。’
简直比绕口令还要饶舌,秦池脑子里想着,伸手揉了下眼。未成年人在棋社里的生活简单而有规律,学习、练习、早睡早起、保证健康、营养均衡……
她冒出这么一个念头来:要是和主身体在一块,想必一定很有共同语言。
或者,换种通俗易懂的方式来表达:秦池和【路易斯】可有太多相似之处了。
想着想着,注意到一旁的资料。
厚厚的一摞,理查德拿给路易斯的赛事安排资料。她打开看了看。
全球各地,每逢赛季,都有各种规模的围棋赛事。往年为了升段,路易斯是能参加则参加,如今他的段位已经是同龄人中的顶尖,比之许多成年人还要优秀,也就不需要再盲目地参与各类赛事。
棋社将主动权交给了路易斯,如果有他想要参加的,那么告知棋社工作人员,他们会帮他安排报名。
翻页,翻页。
从岛国到寒国再到B国,这一摞里头没有华夏赛区。
少年鼓了鼓腮帮子,气馁放弃,他随便找了个坐飞机只要两小时就能到达的欧洲国家,在上面打了个勾勾。等理查德来回收这堆资料时,就知道他要参加哪一场了。
选好,推开资料,【路易斯】转头往门口的架子走,精致骨碟上摆放着甜味糕点、红茶。
他捏了一块塞嘴里,慢悠悠地吃起来,味道还不错,但不到惊艳的地步。
秦池边吃边想:京市的那家芋泥包是真的很好吃,她决定,一会让【牧云】给她买一份尝尝。
=
华夏,京市。
流动的阳光从霞云边缘落下,融化在高楼大厦的玻璃外墙上,像是瑰丽、璀璨的钻石虹彩。
正是清晨,整个城市刚刚苏醒。
五月二日,【顾如渠】早七点醒来,做了一顿香喷喷、营养丰富的早餐,然后出门晨跑,晨跑结束后去往学校,进行学院的任课安排。
【牧云】平时是牧家主宅和佑和街独栋别墅来回奔波,好在两个房子的距离不算遥远,车程控制在一小时内,如果有什么要紧事需要折返,也不算难事。
今晚牧云需要参加慈善拍卖会,需要提前准备,因此白天不能在别墅里和主身体相伴。
至于【苏一杳】,她还没进组,这几天在互联网上的热度很高。为此,秦池不得不操纵着躯壳处理一些事务。
在《田园归居》参与的第二集 播出后,苏一杳的大名愣是挂在热搜好几个小时。华裕老板、高层都亲自打电话来问她和“友人”的关系。
秦池当时操纵着【苏一杳】,看着微博上各路人的评论,陷入了微妙的迷思:她和自己说话的口吻,究竟有多么让人误会,以至于大家都以为【苏一杳】是在和非常亲密,关系绝对不止是“朋友”的朋友说话呢!?
就连阿康当时看完首播,都僵硬着脸打视频通话给她,痛心疾首:“杳杳,你要是谈恋爱了,和我说啊,何必在节目里曝光?”
“咱们公司又不是不准你谈恋爱——”
虽然同性恋爱这种传闻确实有损形象——现在的社会风气还没有开放到哪个艺人出柜,人人都祝福赞美的地步。
苏一杳当时回他:“不是恋爱,我和她……就真的是朋友。”
阿康更崩溃了:“那你停顿个啥?为什么听起来这话说得你自己都不太相信的样子?”
秦池难道能直白承认,说对面那个和她联络通话的“友人”就是她自己吗?
这话说出来谁能相信?
说实话,只会被人当做是不是“发浑”“讲胡话”;那么说假话,掩饰过去,又一眼被最亲近的朋友看出来。
最后只能破罐破摔:“随便你怎么想吧。”
阿康最后摇着头挂断,挂断通讯前,他气游若丝道:“刚才好多人打电话来问我,你是不是同性恋。”
“?”
看出苏一杳脸上的茫然,阿康道:“你是不是不知道,你这款在姬圈里很吃香啊?”
“……”
“打电话来的都是富家女、女老板呢,看样子她们馋你也有一段时间了。”
秦池没耳朵听,她捏了捏鼻梁,冲他说拜拜,挂断。
挂断后,就是华裕老板、高层来电。
老板热情问候她的私生活,询问她这几年的事业发展方向,甚至委婉地提供了同性恋可以结婚的国家名单:“我之前有个朋友啊,他和他爱人是去XX国结婚的,你要是需要的话,我给你拿个神父加教堂的联系方式。”
“……”只能干巴巴地回老板:“不用,您操心太多了,我和她只是朋友。”
老板听到这话,缄默片刻,道:“真的吗?”
没等她回答,这个中年人唉声叹气:“不懂你们小年轻,反正不管怎么样,需要公司撤热搜就说。不过我看现在的风向还行,你和你朋友也没有直白挑明关系。”
“大家都挺喜欢看你在节目里和朋友说话的那腔调。”
被直白夸赞“自言自语”时的腔调甜蜜可爱,秦池都有点脸红。
她揉了揉鼻子,咳嗽两声,把老板糊弄过去了。
之后高层打电话来,她也是这个套路,总算把这些友人糊弄完毕。秦池重新看了遍她当时和自己聊天的画面。
看着看着,有点忿忿,有点不满:
‘我就是喜欢这样和自己说话,怎么落进别人眼里,就成了疑似恋爱的绯闻呢?’
有人说这是和“老婆”说话的口吻,又宠爱又甜蜜——可是,秦池闷闷地想,她当然喜欢自己了,这个世界上,她最最最喜欢的就是她自己。
和自己说话,甜蜜、温柔、耐心,那也再正常不过了吧?
一连几日,【苏一杳】去公司的时候,都能感受到公司艺人们注目而来的眼神,带着好奇和难以言说的复杂。
阿康在她身旁陪同时,忍不住连连叹气。
“你知道吗?”
“嗯?”苏一杳看了他一眼。
“好多人看到你那个视频,都很想追你。”
“我朋友圈里,认识的几个富二代,都说你和‘朋友’……聊天,”她非常敏锐,一下子就猜出方才阿康想说的是“恋人”,只是话到嘴边,又改口成“朋友”,他继续说,“……的时候,都那么甜,那么真的谈恋爱,肯定更甜。”
“实在不行,和你友人谈恋爱也好,好多人都想知道你朋友是谁——那小姑娘声音确实很好听。”
这句话说得还算体面,可深入想想,就知道那群富二代嘴里肯定没点把门,说了点不三不四的话。
每逢“女同”出现在社交网络上,总有些蝻人痴人说梦。
苏一杳冷淡地发出一声笑,她看向阿康,觉出经纪人复述这话时的艰涩,慢条斯理地回答道:“让他们想——屁——吃。”
阿康原本的叹气,在看到她脸上的冷漠时,变为了无奈。
“你这么护着她,还说只是朋友呢。”
“哼。”
苏一杳就这么冷淡孤高地回了他一个哼,意思是把这群“异想天开”富二代的评论气儿撒在他身上了。
阿康扶额。
最后,两人达成和解:“之后不在你面前提那群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臭男人。”
“嗯哼。”
她抱着手臂,勉强同意,掠过这个话题不谈。
不过,阿康心里还是感慨了一句:杳杳果真是看重她那个“朋友”,就是连一句坏话都不能听到,听了就要发脾气。
要知道,苏一杳可是圈内人称“好脾气”,脏话都少有的。
今天居然为了她说了次脏话。
稀奇,稀奇。
他这么想着,不禁好奇起来:她的那个素人好友究竟是哪位,是他见过的,还是……她藏着掖着,犹如西方龙看守宝藏般,不给人瞧的?
他没问出来,只是将这个疑惑藏在心中,等待未来揭晓。
继续工作日程。
“对了,今晚有个慈善拍卖会,邀请你参加,到场有不少导演……”
苏一杳淡眸轻扫,她看到阿康递给她的邀请函,熟悉的函封,然后,皱了下眉头。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阿康未曾错过她脸上的表情。
“不,没什么。”苏一杳这么回答道,她将邀请函拿在手中,在室内灯光下看了看,背放松,靠在椅上,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容:“只是有点意外——”
“意外什么?”
“大概,在拍卖会上能见到熟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