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余洋将办公桌上的文件粗略扫阅, 同时针对近期公司的流水资金做了统计，直到处理完今日事项。他背靠着椅子，摁着太阳穴, 开始浏览今日新闻。
电脑网页开着国际股票, 多屏窗口还有关于A国此次商业会议的相关报道。
此次商业会议，能参与的商人, 都是国内富豪排行榜前一百的。
京市也仅仅只有十数个有资格参与。
秦家的体量只能算得上京市豪奢中的中等，靠着秦余洋近年来的运作, 才勉强挤进了二流。
比起能参与此次商业会议的商人们来说, 秦家逊色太多。
秦余洋心中默念着此次京市参与会议的企业：牧家、傅家、孙家……
他的思绪本在这些企业、参与人姓氏上，忽地，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
秦余海的电话。
秦余洋挑了下眉头, 接起：“什么事？”
他那不成器的哥哥，用着无比恼怒的语气, 冲着他道：“秦臻去哪了？我和她妈都打不通她的电话！”
秦余洋忍耐着太阳穴传来的隐隐作痛, 平声道：“你觉得我能比你们做爸妈的知道更多吗？”
秦余海的通话中，播放出他愤怒无能的情绪, “她应该是把我和她妈的电话都拉黑了, 陌生电话也不接了, 我只能找你问问看。”
“……”
秦余洋知道和秦余海说不了太多，他也懒得搭理他，最后草草结束通话：“我联络她看看。”
挂断电话。
秦余洋捏着手机，找出秦臻的电话号码，拨通。好在, 他的电话没有被秦臻拉黑。
顺利接通后，秦余洋听到那边秦臻清脆悦耳的声音：“小叔？有什么事吗？”
“你爸妈说他们打不通你的电话。”
秦臻倒是痛快承认：“我拉黑他们了。”
秦余洋无奈地笑了：“他们做了什么，让你拉黑他们？”
秦臻语气还是很轻松愉快, “两人都要带我出门相亲，听说是他们的朋友圈子里，有留洋归来的老男人们，适合我。”
“最小的，大我十多岁吧。”
秦余洋脸沉下来，他继续听秦臻说话，默不作声。“我懒得理他们俩，拉黑电话，现在在和家教姐姐在X巴克上课。”
确实没有撒谎，因为电话里还传来那个家教的声音，附和着，说自己确实是被秦臻喊出来，到X巴克来上家教课的。
秦余洋：“做得很好。”
他沉沉叹气，“你爸妈那边，我有空会处理的。”
秦臻谢过他，过了会，又有点不好意思，“这两天不想回家，小叔，你有没有地方可以先借我住几天？”
“我出门也忘记带身份证，不然今晚就住酒店了。”
“有的，你上完家教课，到公司来一趟，我让秘书领你去。”
“谢谢小叔！”
秦臻说完以后，又道：“下回要是我爸妈又打电话找你问我的事，就说你也不知道就好。”
秦余洋叹着气，回道：“好歹是我哥嫂，面子功夫总要过得去。”
秦臻：“哎——”
“好了，不多说，我继续上课，叔您继续忙。”
挂了电话，没有继续忙，秦余洋这边又响起一通电话。
来自医院。医院护士通知他，秦池出院了。
“出院？她的身体情况，医生准许出院？”
秦余洋诧然问道，就听护士说，“林毅医生说她这两天情况不错，再加上也在医院待了好几周，是时候出门放放风。”
“刚好她有长辈来接，现在正在办理出院手续，我们这边是例行通知一下家属们。”护士按照流程来，正常来说，普通病人出院没有这么多手续，但特护病房的病人们大多身份不同，院方针对这类病人的流程要繁琐些。
从秦余洋回国后，秦池的家属联系人中就多了一号他的姓名电话。由于护士今天没能打通秦余海、许晴枝的电话，秦余洋就成了医院方通知的病人家属。
秦余洋愣了一下。
他斟酌着言语：“能把电话给秦池吗？我想和她说说话。”
“809病人秦池在吗？”
电话里，传来护士向外喊的声音，“809病人——”
“不好意思，她人不在，但是来接她的先生在这里，你们要不要谈一谈？”
秦余洋琢磨着，这来接秦池的“长辈”会是谁。
下一刻，就听到一道舒雅、平和，约莫年龄与他哥嫂差不多的中年人声音。
“你好，我是秦池的长辈。”
“……”干巴一会，秦余洋没听出这“长辈”是秦家的哪一支旁亲，他试探着问，“您是我侄女的……”
“我是她叔叔。”
这“叔叔”两字，莫名让秦余洋心里头拧起来。
他还没搭话，就又听到那边电话传来男士很客气、礼貌的声线：“我姓顾，顾如渠。”
这名字并不大众，还带着文绉绉、斯文君子的韵味。
秦余洋听到电话那头，秦池出现，她将电话接过，对着他道：“小叔，医院这边通知您了是吗？”
“嗯……”
秦余洋恍惚，他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问出自己的疑惑：“顾如渠，是你叔叔？”
“对。”
像是知道只有一个简短的承认，会让人心中留下太多疑窦。秦池立刻解释道，“是我认识的一个长辈，人很好，他这段时间能照顾我。”
“……”
沉默。
秦余洋：“如果你要出院的话，其实可以通知我帮你办理相关手续的……”
秦池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柔和、温顺，没有任何不忿，只平铺直叙，说出自己的想法。
“医生说，他要确保我有人照顾，才能出院。”
“……我不太想麻烦你和爸妈，所以就自己找了可信的长辈。”
这句话说的体面。
其实两人心里头都明白，彼此之间掩盖的真相。
无非是秦家秦余海、许晴枝绝对不可能亲自照顾她，而秦余洋本就与她没有太多感情，加上忙于处理公司事务，根本照顾不了她。
秦余洋心里头有种怪异的感受，他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最后只憋出一句话：“家里给你安排的房子，地点在六环XX，你出院后可以住在那里。”
“好的，我知道的。谢谢小叔。”
礼貌，客气。
生疏，温顺。
办公室门口传来秘书敲门的吭吭两声，秦余洋让她进来。秘书捧着文件，见老板在通话中，无声做口型，示意自己将文件撂下，秦余洋点了下头。
秘书敲门声，秦余洋准许进门的应答，让秦池知道他现在人还在公司里。
于是她顺理成章地下了台阶：“小叔，您忙，我就不打扰你了。”
“之后要是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联系我。”
“好的。”
挂了电话。
秦余洋撑着额头，叹气。
对秦家这两个孩子，一真一假千金，两个女孩，他总有种奇妙而愧疚的感受。
按道理，该有愧疚感的应属他哥嫂。
可能是因为他比他哥嫂要正常太多了。
秦余洋想到这里，又是一声叹气，叹气过后，他提起精神，给秦池发去消息，询问她，接她的长辈姓名什么，资料如何。
即便不是秦家真正的血脉，看在眼下二十年长大，没太多感情，秦余洋也该操守起一个正常人该有的责任，至少把关一下侄女所说的“长辈”是什么样的人。
秦池像是知道他的意图，很快就发来了“顾如渠”的姓名，职业。
以及拍了一张他和她站在一块的照片。
照片上的两人，距离不算非常亲近，但能明显地看出，秦池的心情很好。
她戴着一副口罩，皮肤雪白，眉毛青黛，眼睛明显地笑弯了，像是两只月牙。
而那个男性，没有戴口罩，提着秦池的行李箱，手臂线条是这个年龄段的中年人少有的健康；照片上，他拉着箱子，一双灰眸盯着摄像头，笨拙而生疏地挑了一下唇角。
一个成年男性，和善、清正、温柔的微笑。
单看样貌，正人君子。
秦余洋一言不发，将秦池发给他的姓名，在百科引擎上直接进行了搜索。
最后的结果如下：
【顾如渠，XXXX年生，云市人，出版过《民俗文化》《与君风雅》等被985，211，双一流高校列为必读教材的书……】
长篇大段的成就。
秦余洋没看到上面关于他的婚姻状况。
但他注意到了一点，百科引擎收录中，关于顾如渠的就职信息更新得很快，最后一次更改就在几天前。
【目前就职于华宁大学文学院任教授一职……】
他思忖：秦池是华宁大学的学生……看样子，这位名叫“顾如渠”的中年先生，是和她在校园里认识的？
不，总觉得有点奇怪。
秦余洋在这页关于顾如渠的介绍页面，颇费功夫，翻到了犄角旮旯处，终于得到一个结论：顾如渠此前的事业发展地点在云市。
而现在，他到了京市。
是在秦池生病后的时间点，才决定来京市的。
不知道为什么，秦余洋脑中冒出一个想法：他像是……特意为秦池来到京市的。
=
出院手续办理时，隔壁810傅家小公子也好奇跟着，他第一眼看到顾如渠的背影时，还没太认出来眼前这人是谁。直到顾如渠转过身子，他惊了一秒，低头拿手机，给爸妈发消息。
[809小姑娘要出院了，领她出院的是上次那个帅气大叔。]
发完以后，关闭手机。因为太过好奇八卦，双目炯炯有神，盯着前方。
秦池有所察觉，她回看了傅雪宇一眼，那810的病人立刻做出招财猫姿势，友善地SAY HI。
她和傅雪宇没怎么打交道过，不过这不妨碍她对他回以微笑。
负责办理出院手续的是顾如渠。
主治医生在【顾如渠】来的时候，就注意到眼前这位男人对待秦池时，有着比她父母还要耐心、还要专注的肢体语言。
医院里总能见证人生百态。
林毅活到近六十的岁数了。从二十多岁做实习医生起，在手术室里见过病人濒死的痛苦，见过家属亲手拔起病人的呼吸管，也见过嚎啕哭着跪下求医生治好病人的家属。
秦家真假千金的事，不算他这辈子见过最狗血的事。
当然，秦家那对父母确实极品，能够放任女儿独自一人在医院里，撒手不管她，也是少见。
林毅对秦池这个孩子的印象不错。
长得漂亮，做病人很乖，很听医生的话，再加上她的家庭因素影响，总让人对她升起怜爱之心。
他今天并不是为了为难秦池，才说出前几个小时那一番刺人的话。
当时她脸上的窘迫，脸红得像是涂了血，眼里都要冒出亮晶晶的水汽了。
若是有其他人在，恐怕要说他这一个糟老头子欺负小孩子。
而后，让他没想到的是，她居然真的找来了“可以照顾她的家属”。
林毅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还在想，会不会这小姑娘，直接拿钱雇了个人，来“哄骗”他这个老头子医生，骗他出院。
看到顾如渠时，他的心就沉沉落下，脚踏实地。
不会错了，这肯定是特别在意秦池小姑娘，所以愿意来接她，愿意照顾她的长辈。
顾如渠刚一来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向秦池，然后温厚、可亲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秦池小姑娘，仿佛在他的安抚拍拍下，得到了莫大的勇气。
她——是带了点得意吧，还是带了点小骄傲？
林毅当时都快被这孩子的表情逗乐了。
他听到她说：“医生，这是我叔叔，他来接我了。”
“我可以出院了吧？”
他极其无奈地看了秦池一眼，招呼顾如渠，“家属过来，关于照顾病人的一些事项，我要亲自和你谈谈。”
之后，就是在办公室里，将心脏病病人需要警惕、需要注意的饮食、生活相关，一件件提出来。
最后，林毅对顾如渠道。
“我看她见到你，心情就好了很多，你们应该不是亲叔侄吧？”
秦家真假千金，假千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血脉亲人的事，在心内科医护中都传遍了。
就连8楼的特护病房病人们，也都有所耳闻。
“对。我们不是亲叔侄，在血缘上没有关系。”
顿了顿，林毅眼看着顾如渠，这个有着在中年人里保养很好，英俊舒朗容颜的先生，笑了一下，用和缓、温柔的口吻道：“我和她差不多，这个世界上没有别的血亲了。”
这句话，只是秦池想要“佐证”，有着相同境遇的【顾如渠】会好好照顾秦池。
顾如渠的身世也不难查，秦池想让她的主治医生放心，如果需要更多【顾如渠】的信息细节，她非常乐意。
林毅听到他说：“我会很好地照顾她。”
“请医生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