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余洋来京市医院,只是为了替秦池将医疗账户的密码修改,并叮嘱她不要将密码告知她爸妈。
究其原因,还是前几天在秦家发生的事。
秦余海被人哄骗着去澳岛赌博,赌得差点连裤子都光溜着回来。
秦余洋不得不控制了秦余海手头上的流动资金。
许晴枝和秦余海两人,夫妻感情相当于无,婚后财产也分得清楚,秦余海在缺钱的情况,是不会找许晴枝要的。
当然,他也没这个脸面向秦余洋要。
秦余洋不惮于以最坏的心思来揣度秦余海——他相信,如果秦余海真的很缺钱,一定会把歪脑筋打在秦池的医疗资金上。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亲自来医院处理这件事。
来以前,没给秦池打电话。
秦余洋先去主治医生的办公室,询问了下秦池近日的情况,医生说:“她最近有朋友来看望,人也开心多了。”
秦余洋没太在意这句话。
他并不了解秦池的私人生活,叔侄关系也没有人们想象中的亲近——但比起她那不负责任的父母来说,秦余洋已经做的不错。
与医生聊了几分钟后,秦余洋向医生告别离开。他准备去找秦池,让她记得今日有空去住院部将医院账户密码修改一下。
主治医生和蔼可亲地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办公室。
心内科的办公室在六楼,八楼才是心内科患者的单人特护病房。
从电梯口坐到八楼,很快,连一分钟都不用。
秦余洋往809病房走。
走廊尽头,有医护匆匆地赶过,忙着给病房的病人更换药水、药品。
医院里总是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墙壁雪白,地砖冷冽。
行走在医院里,总让人有种病入膏肓的不适感。
秦余洋拧着眉,疾步往809走,还没走到,就发现809的门居然关着。
隔壁810倒是没关门。
他走过来的时候,注意到傅家小公子傅雪宇正慢悠悠翘着脚在吃水果。
病房里倒是只有他一个病人,旁边搁了个女士名牌包,看样子是他的家属有事暂时离开。
秦余洋敲了敲门。
“谁?”
一道清脆少年音。
秦余洋眉头依旧拧着,他心说:这是秦池的朋友来看望她了?
他应道:“秦池,我小叔。”
秦池的声音这才传来:“请进,门没有锁。”
出于礼貌与尊重,秦余洋敲了门,得到回应,他才拧住门把手,踏步进去。
而进去时,眼前的一幕,让他有点发愣。
秦池的朋友:一个年轻清秀的少年,瘦、俊,双眼澄澈,颈子雪白,他坐在秦池病床边,手上在剥着新鲜的橙子,房间里充溢着橙皮的清香,他剥着橙子的动作半点没停。
秦池,坐在床上,和少年没有皮肤上的接触,但可以看出姿势很放松、惬意:说明这个少年肯定是她的熟人。
橙子用手剥,汁水容易落在指缝、掌心里。
但手剥出来的橙子,味道莫名比用水果刀切出来的好吃。
秦池是抱着这样的念头,操纵着躯壳来剥橙子的。
主身体是她,路易斯也是她。
同处一室时,主身体与副身体的接触,让她的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而拥有多具身体,是一种非常有趣的体验。
她的主身体,因为生病而总是虚弱,RPG游戏主角的身躯则没有那么多烦恼。
即便是体弱多病的路易斯,也比她这个寿命不长的心脏病患者强。
路易斯到底是男孩,剥橙子时手劲儿正好,轻轻松松就能剥好一粒圆溜溜的橙子。
秦池操纵着躯壳,将橙子一分为二,与此同时,用主身体递去一张绵软雪白的纸巾,让少年·自己擦掉指缝的橙汁。
递送的时候,指尖与掌心摩挲,传来一阵电流般的悸动。
每一次,主身体与躯壳接触时,她都会有这类的奇妙感受。
就像是……她在电流中,慢慢康复。
抬眸看向秦余洋,秦池问:“小叔,今天来医院有什么事吗?”
她看起来心情不错。
秦余洋想。
他道:“有空去把你的医院账户密码改掉。”
秦池茫然,她手上的橙子还没来得及递进嘴里,就被捏出了几滴橙汁:“为什么要改?”
秦余洋看了路易斯一眼,他总觉得眼前这少年的长相有点熟悉。
但现在的情况来不及让他思考更多。
他觉得病房里有外人,不方便吐露家丑。
于是只说:“避免有谁偷偷把账户上的钱转走。”没有指名道姓,听起来就像是防诈骗的例行话术。
秦池愣了,她立刻分析起了这句话里的意思。
然后,她猜到了秦余洋耐人寻味话语中的“谁”大概会是谁。
她苦笑一声,点头说好。
不忘记谢过秦余洋:“小叔,坐一会吧,吃点水果?”
路易斯像是个跟在姐姐身后,屁颠屁颠学模学样的小男孩。
她一说“吃点水果”,路易斯就慢慢地把自己手上的橙子放下,然后把果盘推向秦余洋的方向。
——就,很乖。
——也很奇怪。
秦余洋没有立刻离开:即便叔侄感情不算深厚,也没有来医院见病人几分钟就走的道理。
他落座沙发,路易斯把果盘推到他的方向。
距离还有两米左右。
见他没有吃的意思,路易斯比秦池还像主人翁,起身把果盘放在他面前。
“……”
秦余洋默默地盯他。
然后,忽地脑中灵光一闪:“你是……”
路易斯,清秀少年眨了下眼,他长相真的挺好,就是挺弱气,和在病床上的秦池两相对照着看,居然很像。
那种病恹恹、脆弱苍白、精致易碎的感觉。
“我认识你。”居然还是路易斯先开口,秦余洋注意到他用的是半生不熟的华夏语。
“飞机上,你,坐我后边。”
秦余洋的记忆终于回到正确的路上:“对。”
他说完后,不免皱起眉头,看了下病床上的秦池,还有眼前的路易斯,他隐隐还记得,路易斯在A国挺出名的样子,毕竟后来他听到机舱内有空乘向他要签名。
“你和我侄女,是朋友关系?”
他以长辈的口吻询问,没有质问的态度,就单纯好奇。
“……”秦池脑中风暴,她心想,路易斯和她能是什么关系呢?
朋友关系是万金油,只要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都能套上这个万能公式。
“对,朋友。”
他甚至还强调了一下,用英文,friends。
“哦,那挺好。”
“我是秦池的朋友,路易斯。”
“……我是秦池的小叔。”
不尴不尬的对话。
秦余洋也不知道该和小年轻们交流什么话题,最后,捻了粒提子,在嘴里尝了尝,味道倒是甘甜。吃完一粒,再抬起脸,就看到让他不由扬起眉头的画面。
秦池,路易斯。
他们的长相都是亚裔人种中,柔美、精致那一挂的。
秦池有着两汪湿润润、澄净的眼瞳,阳光下显得通透,像是琥珀;路易斯的双眸也不遑多让,他的瞳孔要漆黑一点,但眼型生得也俏,有点男生女相的意味。
轮廓都是柔软、浅淡的,笑起来也很微妙的相似。
他们的动作整齐一致,吃着橙子。
由路易斯手剥的橙子,房间里,柑橘科特有的香气还在泛滥,令人鼻间一凛,十分舒适。
春末夏初,这种空气总让人想起冰凉可口的橙汁饮料。
他们没注意到他的目光,而正是这样,他们的反应才让秦余洋大吃一惊。
几乎是同步,一个咬着橙子,小口小口斯文地吃,被橙子的酸甜可口宠爱着的味蕾仿佛使她心情微妙地上扬起来,秦池露出一个特别孩子气的笑;另一个少年,吃的速度倒是快女孩些,吃的动作也不算粗鲁,边吃,他边抿着嘴角,笑眯眯,也很孩子气。
表情神似,画面融洽,他们俩看起来就跟姐弟似的。
秦余洋一时不察,被口水呛到,咳嗽一声。
两个孩子,齐刷刷,犹如沙漠洞穴里探出头的狐獴,双双地投来目光。
澄净、天然的两双眼睛,直直地看向秦余洋。
若狐獴双双,眼瞳亮亮闪闪。
坐着的两人,一个已经是成年人,却还有着难以忽略的青涩气质,另一个看着就不像是成年人,有着俊俏苍白的长相,少年单薄、天然,女孩柔美、含情,他们挤挤挨挨地坐在一块。
秦余洋默默地摁了下鼻梁骨,莫名觉得这一幕,还真有点家和万事兴的微妙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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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7日。
从萨纳岛飞往港岛,期间耗时七个小时。
头等舱,经纪人随行。
一路上,苏一杳戴着帽子、口罩,她的归国行程没有公布给粉丝、记者们,经纪人也同意她的做法:“等回国后休息几天,再搞搞机场照这类通稿。”
回国前,两人商量过之后的行程安排。苏一杳答应下来目前报酬丰厚的几个综艺节目飞行嘉宾邀约,这已经很让经纪人心花怒放。至于机场拍照这类小事,经纪人也就不那么在乎了。
落地港岛机场,广播公告着转机乘客往A2通道行走。
苏一杳拉着行李箱,经纪人交代着一会先去买点咖啡、速食三明治,垫下肚子。
一路畅通无阻,从A2通道到达候机地点。
航空工作人员帮忙处理转机需要的流程。
经纪人找了个地方,两人一块坐着。
时间流逝,在这里候机了一个多小时,还有三个小时才能登上飞机,经纪人略有疲惫,他的时差还没转过来,不免打起了瞌睡。
苏一杳开着手机,刷着国内新闻,她看了经纪人一眼,“你可以趴在桌上睡一会。”
经纪人点头称好,他打了个哈欠:“回去后我要好好补足觉,今天赶飞机,起太早了。”
苏一杳默不作声地把一个外套递过去,经纪人感谢后,很快就沉沉睡下去。
秦池的意识操纵躯壳时,当然会感觉到躯壳作息的疲惫或精力旺盛。
但苏一杳在国外萨纳岛休息的这十个月时间里,每天的作息都很规律,身体状态调整到了最优。
就算是提前赶飞机,她也在前一天晚上早睡了几个小时。
比起经纪人这等网瘾青年,熬夜着刷国内消息,和国内同事线上交谈,她当然要轻松太多。
她看了眼酣睡的经纪人,调好闹钟,以防一会错过登机。
与此同时,港岛机场内。
年轻英俊的牧云坐在候机长椅上,漫不经意地看向透明玻璃外,正在起飞的波音飞机。
牧云要登的飞机在一个小时后起飞。
时间充裕。
他没有和同行的商人伙伴们多说什么,径自起身,倒是旁边位置一个朋友挑眉问:“坐累了?”
他哼笑一声,把行李箱交给助理看管。
大步往这个贵宾候机厅外走去。
A2机场通道。
……
港商记者社。
记者塞着无线耳机,和同事闲聊,他一边用双眸扫射着贵宾厅内外可能会出现的名人,一边和同事哀嚎:“为了进机场,我还特意买了张机票,一会趁着还能退就先退了,省得boss又嚷嚷我经费高。”
同事心有戚戚,“boss嘛,老是觉得在哪都爆炸性新闻,要我说,咱们这行不付出点精力、钱财、时间的,哪能轻易蹲到好料啊。”
“你今天去那个X地,拆迁工人们怎么说?”彼此问询起对方今天的工作内容。
相机一直开着,电量百分百,包内还有备用电池。
记者也就不吝啬使用,咔嚓咔嚓随意拍着。
和同事闲聊到中途,记者把今天拍到的素材重头翻了一遍。
同事还在耳机里抱怨着今天去的X地灰尘遍地,差点脚踩铁钉,要去打破伤风。
“……”
一阵沉默,同事狐疑:“老胡,你还在听吗?”
“不是吧,撒尿去了?”
“……”
“淦。”老胡喃喃地从嘴里吐出一个脏字,他直勾勾盯着相机里,前半小时,无意间拍到的一角落画面。
英俊冷酷西装革履青年。
以及,即便戴了帽子、口罩,他还是能清楚认出,是某位知名影后的漂亮女郎。
他们在阴影处,举止亲近——
“老陈啊。”老胡颤巍巍地拍了一巴掌自己的脸,声音清脆,啪嗒一下,脸疼。
他·妈·的,是真的!
他用受宠若惊、无比震撼的声音,狂喜道:“老子拍到猛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