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王助理的手机一震,他收到了一条转账记录,是老板私人赠予。他看了一眼数额,心头一跳,满意而笑。不管工作多久,他都会为老板的大方而惊讶。有了钱,不但一整个早上的辛苦消散,他甚至觉得自己充满动力,再来十位余小姐,他也能接待得好好的。
另一边,余云霁回到了学校,包里放着厚厚一大沓购物卡总觉得沉甸甸,她走在沥青的树道上,时不时就要摸一摸包,确认卡券的存在。
不知道里面得有多少钱。
其实她银行卡的余额是完全够花的,只要不买奢侈品,买多少衣服,装扮到换个人都绰绰有余。但她舍不得,穷怕了的人,下意识的节俭,比起换新衣服,能填饱肚子就够了。
再说了,她的衣服虽然穿了三四年,但都挺好的呀。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余云霁低头打量起自己的衣着。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双已经脱胶很厉害,还不断用502粘补的旧布鞋,鞋头两边早就有深深的裂痕了,说不定街边的流浪汉随手捡的鞋子都比她穿的好。
无独有偶,再往上瞧,牛仔裤这样耐穿的东西,裤脚、裤头都传出了磨损,有些地方已经泛白只剩下横的针线了。也不怪她,她只有两条牛仔裤换洗,要是碰上阴雨天,就只能把第三条破到缝口袋当补丁遮羞的卡其色丑裤子拿出来。
至于衣服……
最不该出错的白色短袖,虽然没有脏污,可是领口已经洗的很宽大,原本只能露出脖颈的领子,现在大到能露一大片肩胛骨。
也就是余云霁长得好,这些缺陷在她好看的脸蛋衬托下,隐隐有刻意为之的错觉。
可事实如何,结合她的家境轻易便能猜到。
她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也许自己真的该买点新衣服了。正好有购物卡,怎么也比挂二手卖出去要好。暑假真要是去兴煦那样的地方实习,也该穿两身能看得过去的衣服,毕竟不是之前干兼职只讲究方便。
余云霁下了决心,便大步回宿舍。
宿舍依旧是老样子,午休后,吴倩倩去社团,陈柚找男朋友,赵凌子在图书馆。余云霁一个人去了购物卡上的连锁服装店。虽然是开在商场里,但似乎并不是奢侈品,这让余云霁紧张的心情好了不少。
她要买什么样的衣服类型,是提早在手机里做过功课的。所以没有耽误太多时间,基本上试了合身就定下,然后在试衣间里算衣服的价格,她手里的购物卡刚好能抵掉。
速战速决的战果,一共有两件衬衫、一件短袖、一件偏休闲的西装外套、一条牛仔裤、一条西装裤、一双运动鞋和一双大地色菱形低跟鞋。因为这是针对年轻女性的服饰店,找不到老人家的衣服,但余云霁发现了一双特别柔软舒适的皮鞋,于是买下来准备寄给奶奶。
大肆购买后,购物卡竟然还有剩,余云霁又给每个舍友都挑了东西。吴倩倩是防晒衣,陈柚是太阳眼镜,赵凌子则是一条丝巾。
这么一番消费下来,花了足足八千块。余云霁把购物卡拿出去抵消时,仍有不真实感,换成以前,她需要辛苦兼职两三个月。这不是所谓的大牌,但因为开在商场里有了溢价,但不得不说,比她以前在赶集的时候买的便宜衣服要有质感很多。
而且她们的服务也很好,一开始虽然因为余云霁的衣着较为寒酸而不大热切,但也没有盛气凌人的白眼,后面看见余云霁一口气买了这么多衣服,态度一下就亲热起来。她们见到余云霁是一个人,买的东西又多,还主动提出来可以免费同城快递送到她家,否则一个人提着这么多东西怕是不太方便。
余云霁同意了,又在前台的热情下注册了会员,送了一个杯子。留下地址后,她就只拎着给舍友的礼物,还有那个小杯子离开。
本来出了商场,她就应该直奔宿舍,但坐公交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她看见了附近的咖啡馆。咖啡馆上的招牌无端熟悉,她打开帆布袋,拿出卡券,果然在里面看到了一样的英文字母。
是对应的连锁店,她手上的是饮品抵用券,只要在五十块以内就能抵用。
余云霁打开手机搜索这家店,发现大部分饮品不会超出这个价格。她停顿了一会儿,还是踏了进去,以往她会进咖啡店的唯一原因就是为了询问兼职。蓦然换了身份,成为消费者,心底未必是激动兴奋,反而是忐忑居多。
也许是因为环境熟悉,她心跳如鼓,仿佛做贼一般,小声询问抵用券能否使用,得到肯定的回答以后,她递了一张抵用券,然后道:“一杯拿铁。”
“冷的热的?”店员问道。
余云霁是做过咖啡店兼职的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太紧张,什么都忘记说,于是又重新补上。
好不容易拿到了拿铁,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打开咖啡杯上的小扣子,拿起来慢慢喝了一口,咖啡的苦香被奶味中和,入口香醇,却仍旧残留淡淡苦味,味蕾的刺激让人慢慢从混沌的思绪剥离。
她虽然在咖啡馆打过工,可是老板管的严,并不让员工喝,唯一喝过的一杯,还是一位全职的员工姐姐在离职前特意做了一杯给她尝尝的。那时候她刚喝就觉得不理解,这么难喝的东西卖这么贵怎么也有人买,喝到第二口第三口的时候渐渐习惯。后来,她偶尔也会回想起那个味道,在记忆中不断美化,成了昂贵奢侈的食物。
这一回,重新喝了,在度过最初的兴奋,又觉得似乎不过如此。
在她反复品味其中差距的时候,面前的空位挤进了一个人。对方的高马尾随着她的动作而摇晃,话未开口,便有了盛气凌人的姿态。
余云霁看清对方的脸后,皱起眉,稍微迟疑了一会儿,不懂对方为什么护主动找自己。
郭菁没让她迟疑太久,开门见山道:“辅导员找你去兴煦实习?”
郭菁一开口就让余云霁感觉到敌意,她坐直了,身体不自觉的防备警惕。她注视着郭菁,点头回应,“嗯。”
“放弃吧。”郭菁语气淡淡。
知道不是好事,没想到对方这么直接,余云霁拧眉,“凭什么?”
郭菁反而向后一靠,好整以暇的双手交叠,泛唇一笑,“别着急,我还没说完。我记得你很穷?这样吧,五千块,不,八千,买一次实习,反正对你也没什么损失。”
人生的际遇很可笑,如果是之前,听到八千块,余云霁肯定会把对于她而言十分鸡肋的实习机会让出去。八千块,省着点用,够她一年的学费加一学期的生活费。可是现在,在见过城市的繁华,还有兴煦的实际情况后,余云霁早就不是以前的刻板印象。
她生出这个年龄段该有的野心,为什么自己不能留在这座城市?不能像兼职时服务过的人一样,享受所有大城市繁华带来的便利?
余云霁忽而一笑,眉目清浅,比桌上为了小资情调而叠做的绢花要真实美丽许多。
在郭菁自以为胜券在握时,余云霁一字一句的开口,“说完了?我不同意。”
和预料的不一样,这次换成郭菁懵了,她不明白余云霁这种为了上学还要打几份工的穷鬼,凭什么拒绝她?
得益于和江见淞的遇见,还有宿舍那件至今被礼盒封存的风衣,余云霁上网查了不少关于该品牌奢侈品的资料。所以,她目光落在郭菁背着的挎包时,歪了歪头,似乎觉得颇为好笑,“真奇怪,你能来找我换实习的名额,说明很看重这个机会。可这个看似重要的机会,没有随手背的一个包价值高。”
余云霁笑着笑着便垂下眼眸,不知是觉得可笑,还是嘲讽。
郭菁抿了抿唇,防备的望向她,“你想狮子大开口?”
余云霁抬头,眸光清亮,少了些以往的怯弱自卑,反而是深入灵魂的质问,“你多虑了,我只是好奇在你眼里的我是什么样子?”
卑微到可以随意驱使?即便有所求,依然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仿佛她是肮脏的臭虫,即便是交易也觉得她不配。就像郭菁从不能接受余云霁这个小山村出身的人,即便打着几份兼职,依然能拿到专业第一,轻轻松松胜过自己。对顺风顺水的天之骄女郭菁而言,这是耻辱,所以她厌恶极了余云霁。
余云霁没有继续等答案,或者说她也不需要,起身径直离开。
留下的郭菁盯着自己的挎包出神,对旁人来说,花钱换实习的机会很不值,但对郭菁而言,确实如余云霁说的那样,别说八千,就是五万十万又能怎样,不过是一个包的钱。
她不过是觉得,对待余云霁,不需要那么多,一个穿得破破烂烂,连脚上的泥点子都没洗干净的乡下人,配不上那么多钱。
在郭菁对着挎包分神时,服务员也把咖啡送到了她面前。
她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突然用力把杯子按向杯托,发出清脆的响声,胸腔也在不断起伏。越是想,郭菁越觉得生气,她冷笑起来,自己方才竟然真的因为余云霁的问题而反思,真是可笑。
如果不是因为辅导员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硬要把名额留给余云霁,她才不至于这么大费周章。不要也好,浪费她的好意,就去愚蠢的打工兼职吧!人与人天生不同,学校这边不行又能怎样,大不了就是找家里,无非是麻烦些。
余云霁难不成以为拿到一次实习的机会就能改变命运吗?
痴人说梦话!
不提郭菁内心如何气愤,余云霁出了咖啡馆就打开手机,给导员回了消息。
【陈导您好,我考虑好了,兴煦的实习是个很难得的机会,我一定会好好把握!】
发完消息,余云霁把手里剩余的拿铁一饮而尽,扔进垃圾桶。随后,她便往学校的方向走。
有余云霁的回应,实习的名额自然毫无疑问的落到了她的头上。期末考以后,舍友们都回家了,只有实习的余云霁申请留校。
没等休息几天,余云霁就收到了实习的通知。
虽然从学校过去有点远,但没关系,她可以六点到公交车站,坐第一班车。所以即便是两个多小时的路程,余云霁也没有迟到,还比八点半要早了十几分钟。
而一起坐在沙发上等的,还有另外十几个人。其中,光是余云霁的熟人就有两个,秦岭和郭菁。
趁着还没有人领他们,一个个都开始介绍自己,尴尬的闲聊着,度过这时光。
约莫等到九点,一个绑着低马尾,穿黑色阔腿西装裤的小姐姐出现,带着他们去办手续。接下来都被分到不同的地方,毫无意外,余云霁和秦岭被分到不同的科室,但却和郭菁在同一个科室,同一个数据小组。
也许这就是缘分使然?
但不管如何,服从安排就是,即便在同一个组实习,也可以井水不犯河水。
然而,事情未必像想的那样容易。本来一组最多一个实习生,郭菁之所以例外,是因为她走的不是学校的路子,而是被走后门加塞进来的。数据3组的组长一看见郭菁眼睛就亮了,没等那个负责带她们入职的小姐姐说话,就主动和郭菁打招呼。
等对方人走了以后,热切劲更是如海浪般涌出,不仅亲自把人带到工位上,还喊人帮郭菁领办公用品。郭菁才说了个谢字,就被组长慌忙拦住。
“诶,一点小事谈不上什么谢,倒是郭总那边……”
郭菁闻弦而知雅意,当即仰起下巴,浮起笑,“你放心就是,我会向叔叔说清组长对我的照顾。”
组长立刻笑皱了脸,虚伪做作,“不用不用,郭总日理万机,能知道有我这么个人物都算好的。”
郭菁被组长妥善对待,余云霁只能是跟在后面等待贵人多忘事的组长想起自己。安顿完郭菁,轮到余云霁时,组长随手指了个位置,面色一下冷淡下来,“你就坐那吧。”
虽然态度不同,但位置能有什么差别呢,余云霁调整好心态,去收拾自己的工位。
然而位置和位置确实不一样,真坐上来,她才发现这个位置靠近厕所,时不时就会飘来味道。余云霁无奈一笑,一边擦桌子,一边安慰自己,总要有人坐这个地方的,至少这里上厕所近。
她才给自己打完气,头上就传来濡湿的触觉。余云霁抬头,是头顶的白炽灯边角腐蚀,在时不时渗水。
还没等她有所反应,又是一个戴工牌的卷发男人站到她面前,指使道:“你自己去把办公用品领回来,对了,郭菁那份也别忘了。”
“嗯嗯,好。”虽然有些突兀,但初来乍到,没必要因为些小事和人争执,余云霁顺口问道:“我应该去哪领呢?”
“后勤部啊!”卷发男人仿佛被惹火,不耐烦的大声道:“没常识就算了,鼻子下面一张口,你不会问别人吗?”
他吼完,又小声嘟囔道:“真是的,什么人都能进兴煦实习,就这个脑子组长还扔给我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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