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她顺着昂贵的手表向上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赏心悦目的脸,额宽目朗,棱角分明,五官仿佛女娲亲手捏就,怎么也挑不出错。

怎么形容呢,和他的手表一样,是个看着就“很贵”的男人。

这个论断不仅源于他过分出挑的面容,更是周身的气场,举手投足不自觉的矜贵。

有钱人和普通人一样,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但他们的衣着精细,不同场合不同穿着,就连选戗驳领还是平驳领都有所讲究。虽有夸张之嫌,但几十万的定制西装与几百块的流水线产物,细节与质感上天差地别。

即便他的姿态谦和,也不会让人小觑。

“很抱歉打扰您,但我有个忙想请余小姐帮,倘若您同意,我会付一笔丰厚的报酬,也就不需要……”他微笑地说,最后将目光落在了余云霁连壳都泛黄的手机上。

他没有直说,却能轻易让人意会其中的意思,但体贴的没有揭示。

比起给借贷软件付出高昂的利息,不如先说出他的酬劳,不管对谁而言,都是件好事。

楼道里挂满了新洗的衣服,水珠顺着衣角滴答滴答的落在黄蓝相间的瓷砖地板上,阴暗潮湿的空间里流淌着衣服不见天日的霉臭味。

余云霁将手机熄屏,因为站得太快眼前一黑,有些头晕,但她没表现出来,而是背靠墙皮老旧的墙壁。她的唇角干裂起皮,仍不自觉的抿了抿。应对眼前的突发事件,余云霁心里失措,但面上镇定,礼貌且客套的进行回答。

“哦噢,您请说。”她不仅没把丰厚的报酬当真,反而生起了防备之心,种种社会新闻浮现脑海,放在身侧握着手机的手则慢慢藏进身后,大拇指扣在开机键上,随时准备连按五次报警。

她紧张的手心出汗,脸上却没怎么表现出来。

然而男人似乎看出了余云霁的防备,他向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虽然不能证明他是个好人,但至少给了对方心理上的安全距离,若真有什么,不会被立即掣肘。

直到余云霁的情绪看起来没方才那么紧绷,他才继续道:“我病了。”

“啊?”余云霁惊讶张嘴,也不解其意,病了该去找医生,找她干嘛?她下意识想到对面就是肾病科的病区,还有厕所、柜门里常常能看见的小卡片,以及同病房的大妈昨天说起被人拦着忽悠卖肾,却被自己一眼识破的事。

她缄默了一会儿,终于晦涩开口,“你是想说你的病只有我才能帮你治?如果我帮你,你愿意给我一大笔报酬?”

男人对余云霁的反应有些讶然,多少猜到了她兴许误解了什么,但礼貌使然,还是点头回应。

等他要开口解释时,余云霁抢先一步道:“我不卖肾!”

对方依然保持温和态度,“抱歉,我想是我表述有误。我生病了,想请您帮忙治病,酬劳……大概是您方才申请的十倍。”

原本余云霁说完话就准备出去,不打算继续纠缠,但听见十倍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脚步一顿。

她刚才申请的额度是两万,两万的十倍是二十万,二十万完全够给奶奶治病了,甚至请护工也够。

对方看出了她的动摇,不急不忙的继续,大抵便是他曾经遇到过一些创伤,病情越来越严重,他的心理医生建议他试着慢慢面对过去,寻找那段经历里熟悉的人辅助治疗。

“你和我熟悉?”余云霁不可置信,“我没有见过你吧?”

“我见过你。”他注视着余云霁的眼睛,笃定道。

他的眼眸很黑,不需要赌咒发誓,也莫名给人一种值得信赖的安定感,“在汾州市,217地震,当时你身边还跟着一只黑黄色的小狗。”

她小时候确实在汾州市待过,奶奶偶尔提起那段经历都十分骄傲,因为当时她的父亲在汾州混得如鱼得水,在老家是出了名的能人。奶奶总说,如果父亲没有出事,她现在一定过得很快活。可惜,对家里那段“辉煌”的过往她印象不深,只记得那时候过生日吃过三层的蛋糕,但后来她和家乡的小伙伴说起时,没人相信她,还因此得了个大话精的头衔。

在余云霁沉默的片刻,对方将文件从包里取出,递到她的面前。

“我知道我说的听起来太过荒唐,但你不妨好好考虑,比起……”他轻笑一声,从容道:“目前我是余小姐最好的选择。”

“口说无凭,这是合同,白纸黑字,法律约束。对你对我,都是种保障。”他拿着文件的手悬在半空,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余云霁会拒绝。

说是文件,其实只有两张纸,却仍旧被文件套罩住,得以平整无一丝皱褶,不像余云霁见过的男同学,交材料时不是纸被反复折起,就是蹂/躏得皱巴巴的。偏商务风的黑色羊绒大衣也和学生喜欢的浅色羽绒服区分开来。

即便眼前的人态度谦和礼貌,但他过于昂贵的衣物使得余云霁产生一种错觉,是自己的错,才会使得对方纡尊降贵停留在与他毫不相配的脏污杂乱的楼道里。

她低着头,盯着被他修长好看,无任何伤痕的手握住的文件,并不言语。

普普通通的黄褐色文件袋,虽有风险,但里面装的东西不但能解决眼前的困境,或许还能改变她的命运。

她读的是师范,即便是211,毕业后大概率也会选择当一名老师,按照学姐们透露出的工资,一个月大概五千出头。

二十万!她不吃不喝,也需要攒三年多。

而奶奶的病容不得她去慢慢攒钱。

哪怕这一切听起来过于匪夷所思,可诚如他所言,她目前没有更好的选择。

鬼使神差,她接过了合同。

但她没有马上签,而是询问对方,“我对法律不大了解,拍照问人可以吗?”

“当然。”他微笑道:“这是你的权利。”

余云霁拿出手机对着合同拍照,一式两份,总共两页,也没有什么看起来特别的限制,但小心些总没错,她不是学法的,说不定有什么陷阱漏洞自己看不出来。

她先是发给了自己学法的舍友吴倩倩,然后又去某宝上狠心用余额所剩不多的某呗在不同的两家店购买了律师咨询服务。

某宝的服务不错,很快就给出了回答,合同没问题,甚至是对她更有利。而舍友的消息也姗姗来迟,比起某宝的律师,舍友显然要更畅所欲言一些。

【哇!!!】

【这是给你签的合同吗?】

【哪来的冤大头,你看还要人不,我也想去。】

【哈哈哈哈】

【说起来你是从哪个段子找到的图啊?】

【写得还挺专业。】

【要是认真分析的话,别的不说,光是最后一条就对乙方绝对有利,乙方可以随时终止雇佣关系,而甲方必须付给乙方当月工资,哪怕乙方只履行了半天。】

也就是说,这确实是没问题的。

余云霁平凡且不幸惯了,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幸运砸中。她因此愣神,不大能反应过来。

男人透过余云霁的表情,大抵知道她已经得到证实。

“每个月一号。”他看了眼手表补充道:“中午十二点转账。”

余云霁低头继续沉默。

“如果你不满意,可以谈。”他没有逼得太紧,而是顿了顿,颇为绅士的给了余地。

余云霁……沉默不下去了,即便是她的腰子也不值这么多钱,而且手机上的时间显示现在正好是本月一号的十一点五十五分!

她说,“我签。”

余云霁自然不可能随身携带钢笔,就在她准备打算跟对方道歉,出去借笔的时候,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个泛着高级光泽感的钢笔。

万宝龙,得益于他们的形策老师有一把,舍友曾经科普过,所以她侥幸认识。

这一把笔,够市中心的首付了。

余云霁接过笔,连笔帽都打开得小心翼翼,也不敢套在笔杆上方,生怕留了划痕。她也是在签字的时候,才发觉自己还没有问过对方的名字。

她看着签字处龙飞凤舞的字,字如其人,倒符合他给人的感觉,温润下暗藏锋芒。

“江见淞。”他伸出手,含笑道。

余云霁握上他的手,学着他介绍自己,“余云霁。”

经过两人一来一往的折腾,时间很不留情面的来到中午十二点。本是余云霁打算询问江见淞怎么把钱打给自己,手机上就弹出一条绑定的银行卡信息,上面显示她有一笔新的入账,余额二十万零两毛一分。

她不知道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除了担心被骗的惶恐,更多的是心头猛跳的狂喜,有了这笔钱,自己眼前的所有困境都能迎刃而解。

余云霁心底升起一丝茫然,且抑制不住红了的眼眶。

“我需要现在就陪你去治病吗,能等我交完医药费,为我奶奶请好护工吗?”余云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迅速进入打工人的角色,态度良好的向江见淞询问道。

“不急,你快考试了吧?你奶奶的病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好的,回去好好睡个整觉。等你把所有事情理清楚了,再来帮我。”他说话条理清晰,言语间透露的信息足以证明他对余云霁眼下的处境十分了解。

“可是按照合同,我们的雇佣关系从今天开始。”余云霁如葡萄般清亮的大眼睛流露出一丝犹豫,她拿的可是一个月二十万的工资,这要是偷懒,她的良心都会痛。

她说话的时候,眉毛都不自觉地皱在一块,心里想什么压根瞒不过心思深沉的他。

江见淞轻笑一声,喉结滚动,绅士有礼,“不用想这么多,好好休息。”

余云霁不知道要继续说什么,他已经自然地抬手做出请的姿势,她只好走出楼道。刚从安全门出去,灯光刺眼,她下意识侧头,接着一股向前的力撞得她倾身一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