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蕾虽然看着年纪不大。
但她确实在吴皓眼皮子底下干净利落的拆了飞机, 而且用打气筒把飞机轮胎给搞好了。
不仅如此，这小姑娘诊断出来的飞机问题，和那位专家魏航说的一模一样。
更关键的是，专家说这轰炸机的损伤没办法修, 缺少专业零件替换。
那钟蕾怎么说的呢？
她说‘这些小毛病, 我能解决’。
这么一对比, 吴皓很难不心动啊。
毕竟学校里现在就这一架斯勃-2轰炸机, 真修好了, 那就会成为学校的第一架‘教练机’。
后面就能开启飞行员教学工作了！
所以当吴皓私底下找机会, 把钟蕾这事儿告诉校长田青峰以后。
“真的？那太好了！”
田校长当即拍板定夺：“找她来！只要能修好飞机，你管她年纪多大。想当年我十四岁的时候, 都已经上战场上杀鬼子了。”
战争年代是最不讲道理的。
不论性别，不论年纪, 不论出身，谁有本事谁就能出头。
“那行，我跟卫霖去找她一趟。”
吴皓说着，就要往外走。
“慢着，最近这段时间，联军那边好像又发现了新的物资线索。他们毕竟是军队, 效率比咱们高，以后搜寻物资的事情，还是靠他们吧。”
田校长示意吴皓先停下脚步，说道：“作为咱们学校唯一的教官，你要开始带人了。现阶段除了九个老飞之外, 咱们招的这几个新学员还没正式训练, 你后面得对他们严厉点。”
学校里说是有九个‘老飞’, 但这些老飞行员们其实也没有足够多的飞行经验, 这个年代，国家也没有拿得出手的飞机给他们训练。
老飞们得继续锻炼，菜鸟新学员更是要抓紧时间培训。
毕竟……国家对东北民主联军航校的期望很大。
也给予了非常大的支持。
“放心吧校长，新招进来的几个小崽子，目前来看资质最好的是卫霖。除了卫霖之外，褚成林跟裴萱这俩小子也是好苗子。”
吴皓回过头来，声音有些低沉：“我保证把他们好好训练出来，不为别的，就为以后若是真上了战场，他们能……全须全尾的回来。”
说完以后，吴皓转身走人。
他的脊梁挺得很直，但那一边空荡荡的袖管，看着有些落寞心酸。
作为曾经的一名战斗机飞行员，吴皓也是在天空之上战斗过的。
因为某次和敌军交火，他不慎坠机，靠着跳伞保下一命，但胳膊却被流弹击中，彻底废了。
与胳膊一起废掉的，还有他的战斗机飞行生涯。
自此以后，吴皓的性格就开始变得沉闷，脾气也越来越暴躁。
看着吴皓离去的背影，田青峰叹了口气。
他知道吴皓有着严重的心理问题，但每次试图安慰、或者劝解对方去治疗的时候，都会被吴皓冷着脸拒绝。
一个在天空之上翱翔过的战斗机飞行员，要么在炮/火中杀敌，要么在炮/火中死去。
从吴皓断掉胳膊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天空之梦，就彻底碎掉了。
-
“闺女，那个打算抢咱家宝贝的坏人，你把他打跑了吗？”
钟蕾刚到家，钟爱国就立刻出来迎接。
“他不是坏人，以后也不会来抢咱家宝贝的。”
钟蕾笑问道：“爸，你吃饭了吗？”
“吃了吃了，热了两个窝头。你不在家，我也犯不着做饭，自己对付下。”
听到闺女说坏人不会来了，钟爱国明显松了口气。
他转身去棚子里修补家具，回头朝钟蕾憨笑道：“出去一趟累着了吧，赶紧回屋歇着，爸修好这几样家具，去买点荤菜给你解馋。”
说完以后。
钟爱国在乱糟糟的棚子里直接蹲下，然后开始认真地维修旧家具。
他手艺还行，能做木匠，也会维修家具、自行车之类的。
靠着这些收入，也能养活爷俩儿。
只不过钟爱国脑子不太灵光，胆子也小，总被人坑。
凡是来找他修东西的，给的钱都很少。
但钟爱国从来不叫苦叫累。
就比如这会儿，那棚子里挺脏的，各种废品堆积，他就这么蹲在里头，呼哧呼哧闷头干活。
身上、脸上都是灰尘和汗渍。
这人虽然没什么大本事，脑子也有些小问题，但他是真的疼爱闺女。
原主在这么艰苦的家庭中长大，钟爱国从没让她干过重活儿。
可原主却看不到自己有一个对她疼爱有加的父亲。
只觉得傻子钟爱国又穷又没本事，还总给他丢人，所以对父亲的态度十分恶劣。
等回归首都的有钱家庭以后，更是彻底不愿和钟爱国再有往来。
瞧着在棚子里忙活的钟爱国，钟蕾抿了抿唇，抬脚进屋。
屋子里是真破败，几乎所有的家具都是钟爱国捡了别人家不要的，修修补补又利用起来。
钟蕾四下打量这小破瓦房屋，然后拿起扫把，开始扫地，整理。
日子苦点没什么，但也得认真生活啊。
这天，钟爱国在棚子里干活，一不小心就忙到了天黑。
等察觉到以后，他噌的一下站起来，慌忙往厨房跑：“糟了，闺女，我忘记做饭了，你稍等啊，爸这就给你做……”
蕾蕾有时候脾气不太好。
做饭晚了，她会发脾气。
然而当钟爱国冲进厨房以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因为原本脏乱的厨房，被收拾的很干净，钟蕾穿戴着围裙，正在灶台前盛饭。
灶台底下烧的是干柴火，已经快熄灭了，但仍旧带着荧荧火光。
“饭已经好了。”
钟蕾回过头，那张笑脸在微红的火光中格外好看：“爸你去洗手，咱进屋吃。”
“啊，哎哎好。”
钟爱国明显有些受宠若惊。
他慌忙去洗手，等看到钟蕾要端那一大碗饭，赶紧说道：“我来我来，烫！”
几分钟后，父女俩在厅堂门口坐下，借着外面的月光开始吃饭。
菜色很简单，高粱米粥，黑窝头，炒青菜，里面丢了两片猪油渣。
“这个，你吃。”
钟爱国把那仅有的猪油渣夹给钟蕾，嗫嚅道：“是爸爸没用，买不起肉，也给你买不起新衣裳……”
“好吃。”
钟蕾不动声色打断他的话，把那片猪油渣吃了，又把另一片夹回去给钟爱国：“爸你也尝尝，赶紧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举动，让钟爱国眼睛都有些发红。
蕾蕾……今天好懂事啊，也没有骂他，还主动做饭。
“爸不吃，你吃吧。”
钟爱国又把那片猪油渣夹了回去，眯起眼睛憨笑道：“爸喜欢看你吃。”
贫苦年代，一块猪油渣，也是口好吃的，在两个碗之间让来让去。
钟蕾在心里叹了口气。
报效祖国实现理想是一方面，要让家里人好过点，也不能忽略啊。
第二天。
钟爱国一大早上拉着维修好的旧家具，去给人送回去。
钟蕾没事做，索性在院子里打扫。
卫霖和吴皓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钟蕾钟蕾！”
卫霖站在篱笆墙外面，热情的打招呼：“你吃过饭没呢，我给你带了俩油饼子。”
钟蕾瞥了他们一眼：“吃过了。”
卫霖挠挠头，试探性问道：“那我帮你干活儿？”
“我自己来就行。”
钟蕾说话的时候，手上干活儿也没停。
奥。
这下，卫霖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得求救般的看向旁边的教官。
“咳，钟蕾，昨天谢谢你给学校的飞机轮胎充好气。”
吴皓这会儿多少也有些尴尬。
他扯了扯嘴角，说道：“但是那轰炸机你也看了，目前问题还挺多的，那不要……你再去帮我们修一修？”
“昨天是你说的，不可能让我修的。”
钟蕾头都没抬：“而且我年纪小，啥也不懂，万一给你们拆坏了，赔不起。”
嗐。
“那昨天我这不是没意识到你的本事吗，对不住啊，我就一粗人，有时候说话不好听。”
听到这番话，吴皓老脸一红，硬着头皮说道：“但这次你放心，我们校长特地让我请你过去的，只要你能把那轰炸机修好，校长说了，能给你二十块维修费。”
二十块，可不算少了。
这个年代确实穷，但空军学校是有钱的。
飞机这东西，就是烧钱玩意儿，国家想要发展空军，必须得砸钱。
请一个相关维修专家，那绝对是个天文数字。
相比来说，若是给二十块就能修好那架轰炸机，学校绝对是赚到的。
听到学校会给二十块维修费，钟蕾挑了挑眉。
然而还没等她答应呢，就见一早上出门的钟爱国回来了。
“又是你这个坏人！你还贼心不死！”
老远瞧见卫霖，钟爱国神情立刻紧绷起来，他冲回家把闺女护在身后，嚷嚷道：“快走快走！”
吴皓显然已经听卫霖说过钟家的情况，见状赶忙举起手来，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卫霖露出个自以为友善的笑容：“叔，我们就是来请钟蕾帮个忙。”
“帮啥忙，不帮！”
钟爱国拒绝的非常硬气。
“他们答应给二十块的维修费。”
钟蕾在后面小声提醒。
二十块！
钟爱国闻言瞪圆了眼，看着卫霖和吴皓片刻，绷着脸说道：“这俩人，看起来也不像是坏人。”
于是五分钟后。
钟爱国背着自己的维修工具箱，跟钟蕾一起出门。
空军学校。
听说吴皓从别的地方找来了一个飞机维修专家，作为半吊子专家的魏航第一时间赶来围观。
他想抱着学习的态度来看看。
这一次，校长田青峰也来了。
“你好你好，你就是钟蕾吧，吴皓跟我提过你。”
田校长略微打量这个年轻漂亮小姑娘，一边惊叹于对方的年轻，一边热情的客气道：“就是这架轰炸机，吴皓说你能修好？”
这个小姑娘能修飞机？
怎么可能！
听到田青峰的话，魏航心里直犯嘀咕。
但很快，他看向钟蕾身边的钟爱国，瞧着这人背着维修箱，模样长得也周正，虽然邋遢了些，但也符合‘维修工’的身份。
大概钟蕾只是负责传话的，这个中年人才是修飞机的那个吧。
魏航在心里这么猜测。
最开始，魏航还挺高兴。
因为总算是遇见个同行，以后也能商量下专业知识。
可很快，他就高兴不起来了。
“昨天我说过了，飞机别的地方不知道有没有问题，但现有的一些可以解决。”
钟蕾又检查了一遍那轰炸机，最后在众人侧目的注视下，直接爬了上去：“先从螺旋桨开始吧，我的想法是，既然这螺旋桨坏了，那就得拆掉，然后做个新的。”
嗯？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螺旋桨这种东西，直接决定飞机能不能平稳上天飞行，这东西都是厂家经过精密设计后生产的，现在拆掉怎么做新的？
魏航听得很迷糊。
他只当钟蕾年纪小，于是没忍住凑过去小心翼翼问钟爱国：“同志，敢问您在哪里高就啊？”
钟爱国这会儿其实挺紧张的。
因为来到航空学院，看到这架轰炸机以后，他就开始心脏扑通扑通跳动。
因为这个大家伙，钟爱国曾经在某个秘密基地里看到过。
还趁着里面的人没注意，拆了人家两个轮子！
这事儿，肯定不能告诉别人。
心里这么想着，突然被魏航搭话，钟爱国有些没听懂：“高就是什么？”
魏航干笑一声：“就是问你是做什么的。”
“奥，这个意思。”
钟爱国说道：“我做木匠的，也会修自行车。”
“……？”
魏航听到这话，傻了。
偏偏这个时候，爬上飞机的钟蕾喊道：“爸，快把工具箱递过来，然后你帮我把这螺旋桨拆了。”
不是，你们等等！
“田校长，你这也太胡闹了，让一个修自行车的来修飞机？”
魏航豁然转身，难以置信的看向田青峰：“我才是专业的，这飞机肯定修不好，可不能让这俩人胡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