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汤仔珩和刑部郦峰最先反应过来, 他俩一个直奔书架第二排,一个扛着脚凳直奔殿前牌匾,默契地取出了两方锦匣, 而后带头在群臣前方跪下,口中高呼:“大行皇帝遗诏在此,请煜王谨遵先帝圣旨,早日继位登基!”
贤妃咬碎了银牙,手中绣帕叫绞成了绳。
她命人去前殿喊来众位大臣,是想借众大臣之势逼皇帝改变想心意,立她儿子楚席轩为储。她私以为皇帝好面子,断不会在朝廷众大臣面前直接说出传位煜王的话, 这样太引人猜忌,即便说了, 也会被众大臣阻止。
谁能料到, 皇帝竟然事先留下这么多的遗诏, 还当着众大臣的面就亲口传位给了煜王,并且还说完口谕就直接殡天了!
这些遗诏, 应当是很早就备下了。
起码自宫变后,她们母子二人就日日守着宣德殿,守在皇帝身边,期间都未曾见到皇帝书写准备。
狗皇帝,心思藏得可真够深的!
钟鸿煊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皇位传兄不传子确实于礼不和,可现在传都传了, 他们难道要违抗大行皇帝圣谕不成。
只是心中不免嘀咕,大行皇帝这也太为所欲为了些。
贤妃还沉浸在浓浓的震惊和恍惚中,楚席轩已经开始冷静地在龙床上翻找。
“王爷可是在找这个?”钟四喜打开了一个小方盒子,里面嵌着一枚荧光亮泽的玉璧和一块暗红色金箔。
楚席轩伸手就要去接, 钟四喜却啪得将锦盒关上:“奉大行皇帝遗命,御林禁军和陈家军是要留给继位新帝的。抱歉永郡王爷,这虎符咱家不能给您。”
“钟四喜。”楚席轩咬牙切齿,“你是什么时候站到煜王那边去的?”
“从一开始。”钟四喜笑眯眯,伸手从龙床被褥下掏出了第三方装有遗诏的锦匣:“陛下留下这么多道遗诏,就是咱家建议的。”
“温得福!”楚席轩恶狠狠看向另一位御前大太监。同样都是皇帝的心腹太监,温得福怎么如此没用。
温得福正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懊恼着,后悔自己押错了宝,见楚席轩瞪过来,他又惊又惧脑子一热就脱口而出:“咱家也是煜王爷的人!”
楚韶曜:……
钟四喜:……
“既然两位御前总管太监都被煜王给收买,那是否可以说明这遗诏内容并非大行皇帝本意?”太傅吴启言说道。
“够了!”宰相钟鸿煊呵斥,重重地朝楚韶曜方向磕下了头:“老臣恭请煜亲王谨遵遗诏、早继大统。”
“本王不愿。”楚韶曜说。
然而有了钟鸿煊的带头,在场所有的文武百官都跪了下来。
“臣等恭请煜亲王谨遵遗诏、早继大统。”
钟四喜志得意满的持着禁军虎符来到殿外,对正与栾肃对峙着的禁军统领裘湖道:“裘大人,变天了。”
尘埃落定。
殿内众人陆续退去。
赵若歆也跟着不悦的楚韶曜一同离开,他们都没有留下来替大行皇帝收敛的意思。赵若歆是不够格,楚韶曜是不情愿。
楚席轩仍然怔怔的站在原地,难以接受自己这么多年隐忍蛰伏却竹篮打水一场空。他是有担心过皇帝会传位给楚韶曜,可内心深处却是自信的,毕竟皇帝对楚韶曜的厌恶有目共睹,而皇帝近年来也是多次流露出要传位给他楚席轩的意思。谁能想到,临到最后,皇帝真的就破天荒地传兄不传子了呢。
他怔怔地看着赵若歆离开,耳边突然响起玄慈大师批的那一句凤命。
楚韶曜得登大宝,会跟赵若歆的凤命批语有关么?
如果真的有关,那大晋朝的继任新帝本该是他楚席轩,而不是楚韶曜。
“你以为他楚韶曜是什么尊贵的人么?”楚席轩冲着赵若歆的背影大喊,“歆妹妹,你可知他楚韶曜真正的身世?可知父皇为什么冒天下大不韪也要传位给楚韶曜这个幼弟?”
“永郡王!”
“轩儿!”
太后和贤妃面色陡变,同时出声,想要阻止楚席轩接下来的话。
然而楚席轩一心想要赵若歆认清楚韶曜的真面目,好对楚韶曜产生嫌弃厌恶之情,从而离开楚韶曜。
他自顾自地就说了下去,轻飘飘的嗓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和蛊惑,面容极尽嘲讽:“因为啊,他楚韶曜可是父皇的好儿子,嫡嫡亲的好儿子。”
赵若歆惊讶地顿住脚步。
楚席轩放声大笑:“他金尊玉贵的煜王爷,前朝嫡太子,未来的大晋皇帝,根本就是太后和大行皇帝母子乱1伦生下来的野种!是大晋皇室百年来最肮脏、最恶心、最荒谬的丑闻、野种、杂碎!”
“住嘴!”太后娘娘扑了过去,想要抓破楚席轩的嘴。
楚席轩灵巧地躲到了一边,继续蛊惑:“这样一个肮脏透顶的杂碎野种,歆妹妹,你和他在一起,就不嫌恶心吗?”
楚韶曜眼中溢满血丝,生生捏碎了手中的墨玉扳指。他薄唇毫无血色的抿成了一条直线,漆黑眸子里氤氲着毁灭一切的滔天风暴,右手牢牢握住了腰间的佩剑,身子因为震怒而微微颤抖。
“韶曜,你?”赵若歆震惊。
殿内诸如钟鸿煊等几名遗留的朝廷重臣,纷纷朝楚韶曜投去复杂的眼神。
惊诧、怀疑、轻蔑、打量、了然、嫌恶、兴味、憎恨、嘲笑……
无数道复杂的眼神汇聚在楚韶曜的身上。
没有一道,是怀有善意。
“歆妹妹,这样一个龌龊秽垢的人,你何必再和他一起?”楚席轩声音里带着蛊惑。
楚韶曜脊背挺直,薄唇紧抿,整个人像是笼罩在无边无垠的阴郁黑暗里,目光死死地盯住滔滔不绝的楚席轩,却没有做出任何阻止或是打断的动作。
殷红鲜血一点一滴地从他攥紧的指缝间漫出,滴落在地上。
“歆妹妹,离开他吧,离开这个野种杂碎。”楚席轩靠近了一步,轻言诱导。
“够了!”赵若歆狠狠回头。
“歆妹妹?”楚席轩茫然疑惑。
赵若歆声音沉静,姣好面庞露出一抹楚席轩还要极致轻蔑的嘲讽:“当您只能从出生去攻击一个人的时候,说明这个人也实在是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值得您攻击了。在我心里,楚韶曜就是金尊玉贵的瑰珏仙宝。倒是你,楚席轩,你可真让我恶心。”
“来人!”赵若歆高声怒道:“永郡王楚席轩不敬新帝、口出悖言,将他堵了嘴巴拖下去!”
“诺!”钟四喜迅速应道,带了几名内侍一哄而上,将楚席轩和贤妃都堵了嘴巴绑出宫殿。
余下的钟鸿煊等几名重臣亦是趁机告饶,连跑带爬地飞快离开。
宣德殿空荡下来。
赵若歆心疼地抓过楚韶曜的左手,细心挑出他掌心里深深嵌入的墨玉扳指碎片,无奈道:“说多少次了,你怎么还是会伤害自己?”
楚韶曜低着头,任由赵若歆替他细致包扎,一言不发。
赵若歆叹了口气:“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歆歆。”楚韶曜这才紧张起来。
“曜儿。”太后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目视着床上冷冰冰陷入永眠的大行皇帝,声音哀痛:“娘骗了你,你的确是楚韶驰的儿子。楚韶驰,大行皇帝,他才是你的亲生父亲。”
赵若歆手上的动作顿住,她没有抬头,继续低眉顺眼的给楚韶曜包扎。
“本王知道。”楚韶曜冷冷地说。
“你知道?”太后惊讶,保养得宜的美丽面庞上还挂着泪:“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楚韶曜唇边掠起一个恶劣的弧度:“从慈宁宫亲眼目睹你们一次次的偷情起,从周岁宴你指着楚韶驰对本王说他才是本王的亲生父亲起,从楚韶驰掰断本王双腿刺穿本王筋脉前的那句‘原谅为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