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久病不朝, 京都暗流汹涌,百姓惶惶不安,楚韶曜紧锣密鼓地在、筹备婚礼。
数年前钦天监占卜星象, 将楚席轩和赵若歆成亲的日子定在了腊月十九,说这是十年难得一遇的好日子。楚韶曜抢了侄儿媳妇以后,把侄儿成亲的好日子也一并给抢了,他也要在十年难得一遇的良辰吉日里同他的歆歆成亲。
眼下婚期将近,楚韶曜积极准备、事必躬亲。
连成亲当天穿的喜袍都恨不得自己绣。
栾肃不止一次地看见他们王爷半夜捏着个绣花针在偷偷摸摸地绣喜服上的金线。
可以理解。
他们王爷是头一回成亲,也只打算只成一回亲,凡事慎重些,不假人手些, 挺正常的。
才怪啊!
栾肃不止一次地建议他们王爷,不要再去绣喜袍了。只听说过待嫁的新嫁娘自己绣喜服, 没听说准备娶媳的新郎官自己绣喜袍的。
偏他们王爷说:“本王一辈子就成一次亲, 这喜袍对本王而言意义非凡。本王不想让其他女子触碰本王的喜袍, 歆歆又忙不过来,本王只好自己悄悄绣一绣了。”
栾肃心说赵姑娘哪里是忙不过来, 赵姑娘分明是手笨,绣个鸳鸯都能绣成肥硕的烤鸭子,何况是绣喜袍。
栾肃心还说您不想让其他女子触碰您的喜袍,可您喜袍用的布还是那些桑娘养蚕织出来的呢,早在原材料那里就被无数女子给接触过了,您还在这里矫情个什么劲儿。
然而栾肃心里有无数话说, 却不敢开口讲出来。
他只敢开口建议他们王爷:“不想让女子触碰喜袍的话,也可以让男子帮着绣的。赵姑娘的善堂里就有不少男子擅长刺绣,王爷不妨将喜袍交给他们制作。”
然而他的王爷又很警惕,说:“歆歆好端端的开设学堂, 教那些男人刺绣和纺织,还把张屠夫和他儿子也拉进去了教授。歆歆可能就是喜欢男子有这项技能,本王不能输给张屠夫和他儿子。他们会的,本王也要会,本王定会比他们绣的更好!”
栾肃只得在心里翻个白眼儿,彻底放弃劝说。
王爷爱绣就爱绣吧,谁还能没点小爱好呢,男子为自己绣个喜袍怎么了,丢人吗?不丢人。
反正他栾肃不干这种事儿。
楚韶曜为婚礼做了太多的准备。
他知道京畿大疫,赵若歆恐怕没有兴致去忘记世俗的愉悦大婚。也知道自己名声不好,赵若歆与他结婚可能收不到多少祝福。
于是为了创造一个可以愉悦大婚的安稳社会环境,为了让赵若歆的大婚当日能够受到京畿百姓的多多祝福,楚韶曜前往邓州治疫,又从邓州前往象鲁去寻找治疫药材。
楚韶曜自小服百草尝百药,将身体炼地百毒不侵。瘟疫袭来,他竟也能够有效疗愈。在他的默许下,齐光济采取了笨方法研发疗疫良方。那便是将煜王打小服用过的神奇药物都尝试一遍,看看究竟是哪些东西治愈了瘟疫。好在楚韶曜身为金贵的皇室成员,自小入口的所食所饮尽皆有专人记录在案。齐光济组织人手挨个的尝试,终于在失败千万次后,寻到了那味可以疗疫的关键药材——象鲁国进贡而来的苦涩药草。
为免药草数量不够,也为防止象鲁国坐地起价引起麻烦,楚韶曜此前秘密的亲去象鲁寻得了可观的药草和种子。
他想把京畿和邓州的疫情治愈,好让赵若歆的心情好转起来,能够安心大婚。
他想把一切可能妨碍他大婚心情的不稳定因素都掐灭于萌芽。
可就是有人非要和他过不去,上赶着要来破坏他成亲的好心情。
楚韶曜自回京平叛后,便再也没有去过皇宫。无论是皇帝还是太后,都未能再见上楚韶曜一面。皇帝还好,他在宫变时见过楚韶曜,还被楚韶曜给救下,但太后,算是扎扎实实有好几个月没能见到亲儿子了。
左请又请煜王都不至,太后便以婆母身份将准儿媳赵若歆接进了宫,说是要给赵若歆立立规矩。
楚韶曜闻讯愤怒不已,光速就冲进了慈宁宫替赵若歆解围。
慈宁宫里,赵若歆好端端坐着,左手边摆着一堆的糕点儿,右手边摆着一堆的金银珠宝,脚底下还摆着好几箱子的华衣美服,正亲亲热热的同太后说着话。显然,太后很疼赵若歆,并没有给她立任何的规矩,就是想借着赵若歆把自己的儿子引到宫内来。
楚韶曜想要带赵若歆离开。偏赵若歆是个懂事的,想要搞好婆媳关系,打小还受了太后娘娘的许多恩惠,便假装看不懂楚韶曜的眼色,仍旧亲亲热热的同太后说话。
楚韶曜只能不爽地在一旁等候。
结果皇帝身边伺候的太监钟四喜火急火燎地赶来了,说是皇帝快不行了,含着最后一口气一直在念叨煜王和太后的名字。而贤妃和永郡王母子则把持了宣德殿,不许人随意进出报信,更不许将消息透漏给慈宁宫和煜王府。至于他钟四喜能溜出来,是因为贤妃母子以为他和温得福一样,已经被他们母子二人给收服了。
太后手中的茶盏摔落在地,美目中流露出浓浓的震惊和悲痛。
楚韶曜亦是霍然起身。
不过他眸子里流露的不是担忧和悲痛,而是愤怒。
本来赵府老夫人新丧,赵若歆就需要给祖母守孝。好在按照习俗,只要在赵老夫人去世后的四十九天内完婚便也不算不孝,否则便要等上一年乃至三年。而如今皇帝若是死了,那便是国丧,按制此后三年内举国都不得有婚宴嫁娶行为。
他楚韶曜只是想成个亲,怎么就那么难!
“皇帝他,他——”太后眼中盈着泪,六神无主:“曜儿,皇帝他——”
“不见!”楚韶曜愤怒。
“王爷还是去见一见吧,最后一面了。”钟四喜劝说,擦拭着额头的汗:“陛下急着见您,不止是思念您,还为了立储。陛下想将、将皇位传给您。”
赵若歆诧异地睁大眼睛。
她还没听说过皇位传兄不传子的呢,而且,她知道皇帝有多么忌惮和厌恶楚韶曜。
皇帝这是,病糊涂了?
然而楚韶曜没有表情,似乎并不怎么意外,太后则更是一副早已预料的模样,急匆匆就起身准备往宣德殿赶,
“本王不愿。”楚韶曜却冷冷的说。
“曜儿?”太后顿住脚步,显然没想到楚韶曜会这般说。
“本王不想去看他。那劳什子皇位,本王也不愿要。”
“哎哟我的煜王爷诶,现在可不是耍性子的时候啊。”钟四喜擦着脑门上的汗,着急上火:“贤妃和永郡王可在陛下旁边看着呢,一心想让陛下把传位诏书给改了。这要是去得迟了,指不定真得让他们得逞。”
“老三是玄慈认证的紫气之人,由他即位不是刚好?”楚韶曜嘲讽。
赵若歆抿了抿嘴。
她私心里也不愿意楚韶曜当皇帝。
当了皇帝以后,按制就必须要选秀纳妃,即便不是三宫六院的都必须填满,可终归是要收上诸多妃嫔的。到时楚韶曜的后院就不再是家事,而是国事,全天下人都要盯着。她虽不大忌讳夫君纳妾,打小身为准皇子妃也做好了将来和别人共享夫君的准备,可在楚韶曜左口一个不纳妾右口一个这辈子只歆歆一人的洗脑下,赵若歆也逐渐开始觉得她和楚韶曜就该一生一世一双人,就该不让任何女子插足他们中间。可是没听说过哪个皇帝的后宫是只有皇后一人的。
在赵若歆看来,楚韶曜就一直像如今这样,始终当个“闲散”王爷就挺好的。
至于谁当皇帝,赵若歆无所谓。
但是,赵若歆虽然无所谓谁当皇帝,却也不希望当皇帝的人是楚席轩。
没什么原因,纯粹就是膈应。
她不想在每年守岁皇宴上朝楚席轩行臣下礼,也不想让楚韶曜居于楚席轩之下,向楚席轩行礼。
太后忙急道:“可是曜儿你本就是太子,这个皇位,是你皇兄欠你的。你即位,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是天经地义。”
“本王是前朝废太子。”楚韶曜冷笑。
太后无助,焦急地朝赵若歆望过来:“看他这犟脾气,你劝劝他!”
赵若歆:……
这种事情,她怎么劝。
钟四喜却眼睛一亮,得到了启发。他眼睛在赵若歆身上滴溜溜一转,就状似无意的叹息道:“永郡王继位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永郡王苦恋赵姑娘,适才还在陛下床前求情,让陛下将赵姑娘重新许配给他,也不知陛下这会儿答应了没有。纵使是陛下没有答应,等到日后永郡王登上大宝,难免也不会去自己废黜赵姑娘和煜王府的婚约。唉,老奴也许是多心了,想来永郡王那样一个光风霁月的人物,是肯定干不出强抢臣妻这种卑劣行迹的,哪怕那臣妻曾是他心慕多年的未婚妻。”
赵若歆:……
楚韶曜拔腿而起。
“王爷您去哪?”钟四喜跟在后面。
“宣德殿!”楚韶曜头也不回。
“王爷您慢点,等等老奴,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