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绥和象鲁的使团来得匆匆, 走得迅速。
闹出了阿丽娜这事,晋朝皇庭也没什么好脸色继续接待两国使团,同样地达成了目的的使团也没什么再留在晋国京畿的必要。两边相看两厌, 很快使团就同晋庭告辞,带着面如死灰的逃奴阿丽娜离开了京畿。
前后逗留时间过于短暂,使团似乎并没能够给晋国京畿带来太大波澜,只有那些高大凶猛的白象和骆驼,以及鲜艳明亮的番邦衣裳,惹得京畿百姓谈论了数日。再之后,京畿似乎又恢复了那副死气沉沉的寂静。
倒是埃莉诺离开前,在宴席上得知赵若歆就是未来的煜王妃后, 朝赵若歆眨了眨眼睛。
小姑娘提起裙摆,屈膝朝赵若歆行了一个礼:“赞美您, 美丽的煜王妃。如果不是您的夫君, 我不会活着走到你们的国都。”
“你遇到了楚韶曜?”赵若歆欣喜地问, 这是她这么些天以来,第一次听到楚韶曜的消息。
埃莉诺点头:“到处都是瘟疫, 死神的镰刀无处不在。在迷障森林中,是煜王殿下为埃莉诺指清了前行的方向,救了埃莉诺的性命。虽然,他索取的代价也很昂贵。”
“森林?”赵若歆迷茫,“他怎么会在森林里,你们路过了邓州?”
“邓州, 那是哪里?我没有去过。”埃莉诺同样迷茫,她笑起来,碧绿眸子满是促狭:“别太担心男人,漂亮的姑娘, 你的夫君很快就会回来找你。”
赵若歆也笑起来,她有些不好意思:“他还不是我的夫君,我们还没有成婚。”
“他迟早是,不是吗?”埃莉诺问。
“嗯,他迟早是。”赵若歆笑着点头。
听埃莉诺说,楚韶曜跑到了晋国与象鲁交界处的迷障森林,就是楚席轩曾经救回阿丽娜的地方。虽然不知道楚韶曜怎么会跑得那么远,但重新听到有关楚韶曜的消息,还是让赵若歆的心情宽松了许多。
善堂体系大整改,赵若歆也日渐忙碌起来。
她不只强令善堂里的所有女子习武,她自己也练起了武术。请的武师傅,还是煜王府的暗卫,那个说话有点结巴的铁判笔竺右。
早在当初楚席轩从象鲁回来看她,楚韶曜第一时间就翻她墙头过来,朝楚席轩划地盘示威的时候,赵若歆就猜到,她身边应该有楚韶曜安排的暗卫。她试着唤了一唤,果然把竺右从房梁上唤了下来。
能有什么武师傅是比煜王府暗卫更加敬业和能干的呢?
赵若歆便愉快地跟随竺右开始了习武。
在她的带头作用下,善堂日趋一日地朝着演武堂演变。善堂里的氛围也一日比一日地好,除了,总是有姑娘在悄悄地抱怨,说她们的大腿胳臂变粗了,硬邦邦地摸着可硌人了。
然而抱怨归抱怨,没有一个姑娘偷懒。
她们都像爱惜绣花针一样爱惜自己的木枪,脸上的笑容也一日比一日地多。
赵若歆有时候觉得,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挺好的。她成天整日地窝在善堂里,跟着竺右习武,感受着自己的武术越来越利索,感受着善堂的氛围越来越明朗,颇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就连可怕的疫情,都因为严格按照抗疫方针执行,而显得与她无关。
直到这一日,她听到义军攻破吕虞的消息。
吕虞是距离京畿最近的一个城池,是拱卫国都的防护城。吕虞一旦失守,京畿将直面敌人风险。
还附在楚韶曜腿儿上时,赵若歆便从他书房奏折里知道晋国并不太平,好些地方都有流民起义。疫情开始后,更是断断续续地听了好些起义军的消息。可那些都离得很远,赵若歆从未想过,起义军有一天会打到家门口,打到天子脚下的京畿。
比疫病更可怕的,是战争。
战起,浩浩荡荡的流民大军会裹挟着疫情从东到西,从南到北,他们不知疲倦地踏遍每一个山庄,每一条河流。将战火推向各地,将瘟疫洒向挨家与挨户。
战争,是疫病的催化剂。
没有什么疫病携载体,比流民义军更加不受控制,更加威力巨大。
然而,若不是实在过不下去,谁又会选择起义。
吕虞城破,惊骇住了所有人。
那些忙着将家眷送往京郊的达官显贵们,又慌里慌张地想要把亲人接回京城。京畿再乱,好歹有重兵把守,有护城高墙。而乡下的那些庄园,哪里又有士兵和城墙去抵挡义军的炮火。
然而消息传达得实在太晚,吕虞距离京畿也不过一日的距离。
叛军们虽未立刻前来攻打京畿,却扫荡了京畿附近的村落与庄园。
别说只是普通庄子,就连陛下在郊外的行宫都被洗劫一空。六皇子和八皇子的头颅被猖狂地高挂在行宫门口,死不瞑目。
赵府长房,没了。
赵若歆呆呆地坐在祠堂里,不知道年迈的祖母走时是否安详。赵鸿德一夜之间,仿佛衰老了十岁。
大势之下,无人可以独善其身。
京畿,晋国,彻底乱了。
或许,早就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