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 康熙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雍亲王怎么了?”
被他凌厉的眼神一瞪,小太监双膝一软直接跪了下来:“回,回皇上的话。日前闷热, 王爷还当是暑热未消,微有小恙。为免皇上忧心,故而未报。只让太医拿了脉, 用了点疏风解表的药, 以为不日痊愈。”
“却不想高烧反反复复, 竟日不退。王爷身边随侍中人, 也开始出现类似现象,也开始出现类似现象。太医再一诊治,说恐是时疫。”
康熙皱眉,直接摆驾要亲去探望。
吓得那报信的太监砰砰磕头:“万岁爷不可!王爷遣奴才来,就是要将情况禀报给您。让您不必担忧,他必定配合太医诊治, 争取早日康复。再者奏请将他挪出行宫, 免得时疫扩散、祸及更多人甚至万岁爷您与太后娘娘。”
听到这话,梁九功也赶紧跟着开劝:“雍亲王一片赤诚孝心,皇上您可万万不能轻忽,免得王爷病中还添惶恐焦虑。非是奴才僭越, 而是公主亦有言,您这一身关乎着江山社稷,天下安危。”
梁九功泪目, 特别的真情实感:“请皇上以天下苍生为念,珍重龙体,勿轻易涉险!”
而随着他这一跪,现场就好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
哗啦啦尽数跪下。
混乱之中, 还有侍卫瞧着情形不对,直接悄悄溜走,请了太后娘娘过来。免得皇上念及父子情深,坚持冒险探望。底下诸人拦将不住,真个让他赴险。
一旦出了一差二错,在场所有人等还不都得一死以谢其罪?
太后闻听,果然惶急。匆匆赶往帝王行账:“哀家知皇上舐犊情深,万般放不下四阿哥。但你这一身,关乎到大清江山。有哀家在,就绝不会让你轻易涉险。若你实在不放心,那就哀家去吧!有哀家这太后镇着,谅底下那些奴才们也不敢不尽心竭力侍奉。”
这话一出,康熙都给老太太跪了。
您这,不仅胤禛担不起,儿子也担不起。这万一有个万一……
咱们父子俩岂不是要遗臭万年?
然而素日里慈祥仁爱,好像个软面团般,哪个都能捏捏的老太太此番却反常坚持:要么都不去,要么就她去。反正只要她在,她就绝对拦着,不可能让皇上涉险!
康熙无奈,只能边启程下一站,边留下足够的人马来照应胤禛。
再派人往京城送信,告知雍亲王府上。
而且时疫,既然称得上一个疫字。就绝不是偶发,所以彻查全员,将高热跟与高热人员有过接触,可能是潜在病人悉数留下。等病愈之后,再行回京。
此令一出,随扈队伍中自免不了些许惊慌。
而接到传信,乌拉那拉氏眼前一黑,整个人都不好了。偏府上、爷那边都指望着她。她真是,必须得咬紧牙关撑着,连晕一晕的资格都没:“快,召两位侧福晋、公主与各位格格们!”
“嗻。”夏云恭谨福身,应声退出。
不消片刻,所有人等齐至。
觑着嫡额娘脸色黑沉,眉头皱得死紧。宁楚格心下一突:“嫡额娘这,这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是,是不是阿玛……嗷!”
一句是不是阿玛那边有什么不妥还没说完,宁楚格这后背上就被亲额娘李氏狠狠来了一下子:“破孩子胡言乱语什么?眼看着就要到九月了,你阿玛回程在即,能有什么?”
虽然李氏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暗忖闺女怕是一语中的。
但万一不是呢?
为防爱女落得个胡言乱语有诅咒自家阿玛之嫌,她果断先下手为强。先给了她一下子,随后赶紧对福晋赔笑:“这孩子打从圣驾出发,就一直惦念着。日盼夜盼爷能平安归来,定然期盼太过,才这么担忧。”
“小孩子家家没个忌讳,福晋千万赎罪,别跟她个小黄毛丫头一般见识!”
李氏动作迅猛无比,快到乌拉那拉氏还来不及阻止就已经结束。气得她狠狠瞪了李氏一眼:“你这急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都要出阁的大姑娘了,哪能随意拍打?你啊,过了这阵子再跟你算总账!”
算就算咯。
横竖你有儿子傍身,我有女儿护体。就算达不到半斤八两,更没法子与你分庭抗礼,但也能有好几分薄面。顶多意思意思禁个足,罚点子俸禄罢了。
谁还真能当回事儿呢?
李氏垂眸,一脸的无所畏惧。直到乌拉那拉氏咬牙,说公主果然与爷父女深情,竟料得丝毫不差。王爷确在随扈塞外的归途中感染时疫,情况不容乐观。
李氏才骇然变色:“这,这怎么可能呢?王爷身体素来康健,数年未有丁点病痛。这,这怎么可能呢……”
乌拉那拉氏又何尝不希望这是假的?
可情况若不危急到一定程度,皇上又怎么可能直接拔营,将王爷留在行宫。并使人飞马送信过来,着人前去照顾呢?
让夏云把信件给众人传阅完毕后,乌拉那拉氏才满是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信大家也都看到了,基本情况也都了解了。府中事物繁多,圣驾回銮在即,本福晋怕是有心也无力前往。却不知道妹妹有谁愿意为爷尽心,也替本福晋解忧?”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所有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而且,时疫啊!
一不留神就会传染,弄不好立功未成身先死的那种。
嗯,不染病死也悬乎殉葬死。
富贵险中求,有时候就是要冒险搏一搏?
别闹了,府上一正二侧的位置都已经满员。
虽然福晋温婉大方,李侧福晋一孕傻三年,四孕傻了整整十二年。至今还有那么点儿……就特别契合了胸大无脑这句,活生生的草包美人儿。前期靠爷宠爱,中期与还远远未曾到来的后期靠儿女争气。
宋侧福晋简直整日醉心佛学,常让人想知道她到底什么时候能断了这三千烦恼丝。可她就是不出家,不肯给好人腾个地方。
性格各有不同的三人,却有个共同的特点:健康,目测就很长寿的样子!!!
基本不会挪动位置,让其余人等有个晋升的空间。
认清楚了现实的雍王府诸妾们渐渐咸鱼,大多摒弃了努力上位的想法。
反正努力了,也一样上不了位。
何苦作死?
多享受些咸鱼时光不好么?雍亲王府的饭菜那么香!
咸鱼太多,不求上进。以至于,乌拉那拉氏目光环视一周,竟然没有谁踊跃报名。倒让宁楚格这个女儿抢在了前头:“女儿愿意前往,还请嫡额娘代为安排!”
这哪行?
时疫呢!多危险?
在疼爱女儿这方面,乌拉那拉氏跟李氏倒是相当一致的。都拿那段疫情凶险,王爷在偶尔清醒时一言将自己隔离在外,免致将病气过给更多人。二则恐公主至孝,执意前来。嘱福晋与侧福晋严加看管切切说事。
乌拉那拉氏拉着宁楚格的手,殷切嘱咐:“好孩子,嫡额娘知你至孝。但此去路远迢迢,亦有诸多不便。你阿玛病中还在担忧,如此嘱咐。你就好好听话,让他放心好不?宁楚格乖,你皇玛法派了许多太医守着你阿玛,断断出不了差池的。”
说完,她也不待宁楚格回应,便眉眼如刀地环视周围:“公主个女孩儿家尚且能有如此孝心,尔等一个个的深受王爷宠幸多年。难道不该挺身而出,自请前往么!”
深受……宠幸?
底下装鹌鹑的妾侍们心里就呵呵了,爷勤于王事,鲜少踏足后院。
初一十五雷打不动住在正院,再有第一受宠李侧福晋。
剩下的?
经年累月都难盼一面。
尤其那个不许表兄妹成婚的法令一出,本就不受宠的乌雅氏更觉得自己那小院不是冷宫胜于冷宫。只胜在福晋治家严谨,没有刁奴作乱,让她受了磋磨去。
不过一样米养百样人。
一样寂静的鱼塘里,也难免有那么一两个咸鱼皮,化龙心的。钮祜禄氏就是这么一位,而今日便是她孜孜以求的机会。跟想象中唯一不同的是:时疫二字一出,阖府噤若寒蝉。而她就在福晋的万般期盼、恳求中,主动请缨。
而非如今这般,被直接逼问到头上。
但是无妨,只要去了,有了与爷患难与共的经历就不愁培养不出感情。若上苍眷顾,能让她有个一子半女,余生也算是有了盼头。
若爷才是最后胜出的那个,她最少也能混个嫔!
想想,就满心激动啊。
至于会不会感染时疫、能不能爷病重不治,连累她也一道殉葬?那就是为嫔甚至为妃路上的小考验啊!
福晋再训,第二波训斥来袭时,心怀梦想的钮祜禄氏勇敢地站了出来:“婢子不才,愿为福晋分忧。”
哈?
所有人等侧目,诚没想到素日里隐形人一般的钮祜禄格格还有这般勇气啊!
连乌拉那拉氏都很诧异:“钮祜禄妹妹真有此心?”
“是!”钮祜禄氏跪下:“如福晋所言,婢子入府以来深受王爷与福晋深恩,无以为报。如今王爷有疾,福晋脱不开身。可不就到了奴婢略尽免绵力的时候?还请福晋莫嫌婢子驽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