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动辄得咎, 再怎么小心翼翼也还是免不被抓住小辫子。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就是一顿炮轰系列。
这要是以前,十四还能拼着挨板子为自己辩解一二。可……
“有前头老爷子被废太子生生气到中风的例子在, 爷哪里还敢造次?人脑袋被骂成猪脑袋,也得笑呵呵奉承一句是,皇阿玛说得是啊!”十四扶额, 一脸郁卒、十分可怜地看着自家大侄女:“谁知道这么一来, 他, 他老人家的火气就越发大了啊!”
“爷公事上百般努力, 态度上万般讨好,什么法子都用遍了也换不来他一个笑脸。大侄女儿啊,你可得帮帮十四叔,拉十四叔一把!再让你皇玛法这么用放大镜这么挑剔下去,十四叔用浑羊殁乎都不香了!”
呃……
宁楚格看着弄巧成拙而不自知的十四叔,就觉得穿越女可能弄错了。
就这?
还后半场唯一跟自家阿玛掰腕子, 一度占了上风。若不是出征在外, 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的大将军王?是,也是皇玛法为平衡故,硬捧出来的。后头瞧着不行,又舍不得幼子。干脆挂个虚衔远远打发出去, 等他战功立好了,一切也都尘埃落定了!
否则都已经年近古稀,随时可能……
咳咳, 不测的时候,谁会把接班人派出去打仗呢!万一有什么情况,可不就鞭长莫及,一个不慎就江山旁落?
虽然有点嫌弃, 但毕竟自家亲叔,他都这么可怜了,当侄女的也不好袖手。
宁楚格又给他倒了杯新制的果茶:“十四叔您喝点茶润润喉,把来龙去脉好生与侄女说说。清楚怎么回事了,侄女才好替您求情不是?”
“别别别!”十四慌忙摆手:“好侄女你可千万别!”
“你皇玛法最近跟个喷火龙似的,逮着哪个上来就是顿猛喷。你十二叔多与世无争的一个呢?前两日都被骂了个满头包。且不好惹着!可别因为帮衬爷,再把你自己搭进去。乖啊,求情且不用你求情呢!”
“你啊,但凡能帮着扫听点儿,十四叔到底哪儿不对惹他老人家这么大火气,叔就感激不尽了。”
这个……
宁楚格心里就清清楚楚,但也不能大咧咧开口提点啊!
到底是她是个晚辈,云英未嫁。所有人眼里单单纯纯,只醉心厨艺的小姑娘。真三下五除二,把所有的关节都给说了个清楚明白。十四叔当时也许是震撼的,喜悦并感激的,过后……
必然时时警惕,处处保持距离。
原本刻意模糊的,他们其实不属于同一阵营的事实分分钟就被想起,并开始重视。
而这,显然不是宁楚格愿意看到的。
“这样啊!”宁楚格略一思忖:“那十四叔陪侄女往小汤山那边的庄子上一趟?那边有温泉地热,河水解冻的早,野菜等也比寻常早出来不少。咱们一起捉些个鱼虾、采点春笋、蕨菜之类,与皇玛法炮制个山海兜!”
“先把人哄高兴了,才好谈其他不是?”
“大侄女这主意正极了!”十四夸赞不停,还真打马与她一并去了小汤山。
亲手钓了鱼、捉了虾。又掰了笋子,采了最最鲜嫩的蕨菜。
一应材料都准备好,好好个贝子弄得跟田间老农般。他还笑得格外欢喜:“喏,十四叔把自己能准备的都准备了,接下来,就拜托大侄女了!”
宁楚格笑:“这山海兜做起来不难,无非是把笋蕨洗净,入水焯到断生,再捞出来控干。新鲜的鱼虾也都收拾干净,切成小块儿。用急火蒸熟,加盐、麻油、胡椒粉等些个调料与绿豆粉皮拌匀而已。”
“又或者以绿豆粉做皮,把这些个馅料都包裹在其中,入锅蒸。晶莹透亮的粉皮,包裹着绿的蕨菜、淡青色的笋,细白的鱼肉跟微红的虾。”
“看着便色彩纷呈,颇有意趣。”
“夹起放在口中,绿豆粉皮的爽滑配上笋子、蕨菜、鱼与虾的机智鲜味儿。会让有种置身野外,一口咬尽了整个春天的感觉。”
咕咚,十四听到了自己口水坠落地面的声音!
让他俊脸一红,忙掩耳盗铃地擦了擦。嘴角的笑容不由尴尬:“哈哈哈,看花容易绣花难,有数的望山跑死马。大侄女擅长厨艺自然觉得不难,十四叔可是个只能勉强烤个糊鱼、夹生兔的大老粗。”
“让我下厨做菜,别好没讨成,倒惹得你皇玛法气上加气了吧?”
想想那亲阿玛指着鼻子骂,激动处还飞来些许唾沫星子甚至奏折、砚台的凄惨,十四心中便写满了拒绝。
真的是,连跟着蹭蹭这山海兜的心思都淡了。
把宁楚格一路护送到宫中,他便逃也似地跑了。速度快的,都没给德妃娘娘半点挽留的机会。
德妃摇头:“都当阿玛的人了,还整日里这么冒冒失失的。可真是……”
“难怪你皇玛法觉得他欠些稳重,近日里老是提点鞭策着!”
嗯,宁楚格点头。
深深觉得自家玛嬷不愧是当宠妃出身的,听听这小话说的。连皇玛法恼怒被频频催立太子,又因为这么频频被催而心生怀疑,变着法儿折腾儿子们都被解读的这么满满慈父心。皇玛法听到,都得大呼一声爱妃懂朕。
德妃:……
其实还想劝劝好孙女莫掺和,仔细越帮帮忙,倒让皇上弃了这招儿又想新招儿!
可现在太子已废,算是彻底起不来。
直郡王也去了北疆。
除非皇上一意孤行,铁了心地越过前头的成年阿哥们,专注培养后头几个小阿哥。否则的话,余下的诸皇子中,最有竞争力的也不过四、十三与十四。两个她生的,一个自幼养在她宫中。
不管他们哥仨最后谁登顶,她都不会是输家。轻则贵太妃、皇贵太妃,重则皇太后。
或者上头再无人辖制,也或者干脆她就是最上头的那个。
前程,德妃是不担心自己的前程了。只手心手背都是肉,盼着孩子们能手段平和些。这样尘埃落定后,便败北那个也能释然过后安安心心当个王爷。因此上,便明知道乖孙女的帮忙很可能起反效果。
德妃也半句没有劝阻,还特别配合地着人往干清宫给皇上送信。
正万千忧虑中的梁九功闻言:“当真?哎哟,这可感情好,咱家这就去禀告皇上。知道公主来了,万岁爷一准高兴,再没有不允的!”
果然,一听到梁九功回禀,康熙就不由喜上眉梢。
偏他嘴角还嗔怪:“这丫头,就是不嫌麻烦,宫中什么新鲜玩意儿没有?哪就用得着她这么辛苦,还要大老远跑去小汤山了?去就去,也不说修整两日再回。当日去当日回,还要往宫中给朕做菜……”
梁九功赶紧开启捧哏模式:“回万岁爷的话,这正是公主的孝心所在啊!”
“想必她也知道您最近心情欠佳,胃口也不大好。遂不辞劳苦,不惧奔波,自为您淘腾了好食材来。哪怕为了公主这番孝心呢?万岁爷,您今儿也得多用些。全了公主的孝心,也免得她担心!”
康熙斜了一眼过去:“这还用你这奴才?来人呐,摆驾永和宫!”
“嗻,奴才遵旨。”梁九功欢欢喜喜躬身,那模样比捡了银子还乐呵。干清宫上下伺候的宫女、太监甚至御前侍卫们,一个个的也都如释重负。
对付,啊呸!
是劝慰皇上,公主可是最专业不过的。有她在,保管龙颜能大悦几日。他们这些个做奴才的,也就少受几日的迁怒。
哎呦,公主可真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每每搭救他们这些可怜的奴才于水火之中。
其中最为真诚、最为恳切的,就是梁九功这个康熙的御前第一人。
自净身进宫,学好了规矩后就伺候在万岁爷左右。数十年主仆,可再没谁比他更惦记皇上龙体,更盼着他万寿无疆的了。真恨不得日日求神拜波,保佑皇上少发点脾气,多颐养身体。
偏自打挨个试过了诸皇子后,道皇上总是无名业火乱发。吓得他心惊胆战,生怕一个不注意,万岁爷又重蹈了当日咸安宫的覆辙。为此,他真是日盼夜盼,盼着公主快点再度入宫啊!
盼着盼着,这及时雨还真就来了。
又双叒叕地抢了试膳太监的活儿。将拌着的,做荷包样蒸好的两种做法山海兜都略尝了些。
梁九功才笑着对康熙说:“哟,新春的鱼、虾正鲜。刚冒头的小蕨菜、小竹笋也嫩得不行。绿豆粉皮滑溜溜的,一咬开就是满口的鲜香。奴才只恨自己不认许多字,不能引经据典地夸上一通。”
“就知道鲜,鲜得眉毛都要掉了!万岁爷快尝尝,咱们公主的手艺真是绝了。”
“就你这老货精乖!”康熙笑骂:“朕还能不知道好孙女的厨艺?还能不信她?偏你长篇大论一顿劝,既为了朕,又为了宁楚格的。现在看,你这老货分明是借着试膳之名,行解馋之实!”
皇上心情正好,梁九功的回答上自然也就诙谐。
但见他脸上一红,演得一手好无措:“这,这竟然被万岁爷发现了?不,奴才确实一片忠心,唯恐小人利用了皇上对公主的宠爱信任暗做手脚,遂有此提议。可某次听那侍膳太监说给您试膳,尤其是试公主所奉膳食,简直人间极乐,唯憾不能尽兴。奴才就,就狠狠教训了那不晓事的太监,并替万岁爷做了回试膳太监。然后……”
就成功沦陷,一发不可收拾。
梁九功叹:“公主厨艺超凡脱俗,哪是奴才区区凡夫俗子能抗拒得了的?”
在专业领域被夸奖,还这般真情实感夸奖。
宁楚格可欢喜了,但再欢喜,她也没忘了此行目的:“梁公公过奖了!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食之一道,原料才是顶顶重要。你那说不尽的鲜,根子就在食材上。这可是十四叔上山下河,一点点亲手给皇玛法张罗的呢!”
“点点滴滴,都凝聚着他的孝心,能不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