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康熙有一点余力, 都得把这事捂得死死的,决不让走漏丝毫风声。
不管是为了自己的老脸,还是胤礽的名声甚至是性命!
可……
问题是他猝然晕倒, 病体沉重,舜安颜区区一个和硕额驸,也不敢擅专对不对?
赶紧往宁寿宫,请太后的旨意。
太后博尔济吉特氏当年听孝庄文太后的, 她老人家又以皇帝庶子马首是瞻。从少艾到老年,也没怎么自己做过主啊!更何况是这等大事?
这一琢磨, 老大直亲王已经远赴北疆, 老二胤礽又妥妥的罪魁祸首。
老三前头才被夺爵, 赏了板子。
这会子怕还躺床上唉哟呢!
老五老七不拿事,老八出身低微弹压不住其余皇子。老九、老十那是一双不靠谱,十二指望不上, 十三、十四还小着……
算来算去,也就老四地位高,刚封了亲王。为人牢靠,办事最让人放心。
于是乎,太后动身赶往咸安宫的同时,也使人往雍亲王府上传了口谕。
而彼时, 宁楚格还正跟胤禛说起入宫谢恩时的情景。
闻听太后口谕到,她也并没有回避。
一则太后并没有格外交代保密,二则福襄公主正得圣眷,如日中天,在太后面前也十分的得宠。
传旨太监有心卖好,自然睁一眼闭一眼:“皇上昏厥在咸安宫,太医说是中风。太后已经赶往, 着奴才宣王爷也速速入宫侍疾呢!”
晴天一霹雳,简直要把胤禛两父女劈晕了!
宁楚格更直接脱口而出:“这,这不能!我,我晌午才从宫中出来,还与皇玛法一起用了膳。亲手所制莲子羹,皇玛法喝了两碗,间还用好了好些菜色。”
“我观他老人家虽有些疲累,郁躁,但精神尚可。绝不……”
宁楚格才想说绝不可能突然中风,却想起废太子后祖孙俩第一次见面。皇玛法就有些中风前兆,为此,她还特特在宫中小住了几日,仔细帮忙将养了一段。
但凡他真能做到自己说的起居有度,饮食有节,注意点别太着急上火,也就再无中风之厄。
然而今儿他眼底的青黑,不用问,也知道并没有。
而且咸安宫,废太子……
可不正是能触动他心弦,惹他怒火的?
宁楚格长叹:“女儿与阿玛同去吧!好歹给皇玛法整治些个药膳,助他早日恢复健康。”
皇阿玛病重,情况未知。
胤禛从心里,就千百个不愿意爱女去淌这滩浑水。偏他还没等着张口,传旨太监先笑出了声:“这可太好了,奴才在深宫之中也颇知道公主您擅厨艺,尤擅药膳。若万岁爷有您悉心照料,必定能早日康复……”
为了能帮宁楚格递这个台阶,促成她侍疾有功,越发简在帝心。
传旨太监也是鼓起了绝大勇气,可……
得了好的雍亲王似乎并不如何高兴?总觉得屋中一凉,雍亲王的脸似乎也更冷了些。
错觉吧?
这般讨巧立功的机会,哪个龙子凤孙不是削尖了脑袋往上上呢?便对皇位没想法,也得对圣宠、爵位等有想法吧!
而偏偏,胤禛就是那个宁可自己再多辛苦,也不肯让爱女多冒一丝丝险的。
以至于传旨太监这马屁算是彻彻底底拍在了马蹄子上!亏得雍亲王再如何,也还不至于跟个小太监一般见识。否则……
木已成舟,胤禛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只皱眉:“情况紧急,爷自骑马先去,你在后面坐马车跟上。爷知你素擅长药膳,且有孝顺之心。但你皇玛法一身,关乎江山社稷,天下万民。你可不能擅自施为,多看多听太医意见,切切!”
阿玛眼中的担忧都快化为实质,宁楚格还能说什么呢?当然果断点头,催促车夫将马车赶得飞快啊!
直到在马车上差点被颠散架,她才彻底意识到骑术的重要性,并下决心苦学。
雍亲王府离皇宫的距离略远,咸安宫的位置也够偏。等胤禛赶到时,康熙已经醒来,并发现自己中风的事实。
嘴角僵麻,言语迟滞。
右半边身子整个都不大听使唤,尤其右手,微微一动便颤抖到不行,更别说拿笔批折子了!!!
再想不到,他好心前来探望,胤礽那逆子竟然害他至此。
康熙怒火中烧,刚要开口怒骂,呲溜,一股口水就顺着嘴角流了下来。让他又气又恼又恐惧,生怕病情得不到控制,他就再无执掌天下的能力。而偏偏……
培养了多年的胤礽废了,胤禔去了额尔古纳河边。老三夺爵,老八子嗣艰难。余下的几个,到底谁更适合接过他肩头的担子,他还没认真考虑过。
思及此,他心中对胤礽的恼恨不由更深了一层。
半点也不想看到他那满脸痛悔,痛不欲生的死样子。真有那么孝顺,前头又何必频频往他心窝上捅刀子?
“回,回……宫!”费了好大劲儿,他才尽量清晰地将这句话说出口。
太后不语,只将问询的目光看向太医。
第千百次后悔自己没请假的太医跪地:“臣启皇上,您刚刚醒转,针灸未完、药也未喝。还是别贸然活动,免得颠簸太过毁伤龙体,导致病情加重。”
若在平日,他定然遵从医嘱。而现在,他真多一息都不想看到胤礽,不想待在咸安宫中,一遍遍回忆之前种种。
等胤禛一路疾行而来,正听着胤礽嚎啕大哭。吓得他脚下一个踉跄,还当皇阿玛已经龙御归天了呢!
急忙忙入内一瞧,好么!
皇阿玛口眼歪斜,右手有些颤,半边身子都不如何听使唤的样子。正怒不可遏地指着胤礽,而后者则一下下磕头,额头都已经见了血:“皇阿玛,儿子错了,儿子真错了!只要您好好的,便是杀了剐了儿子,儿子都毫无怨言。”
“只您千千万万保重龙体麻,等稍好些再行挪动。不愿意瞧见儿子,儿子滚,儿子滚就是了!”
而他越这样,皇阿玛脸上怒火愈炙。
胤禛见状,赶紧上前扶住康熙:“皇阿玛可是病中烦闷,不喜二哥吵闹?若是,您且眨眨眼,儿子这便让舜安颜带他下去!”
康熙忙连眨了数下眼睛,并颤巍巍指着胤礽,道了个含糊不清的滚字。
胤禛点头,随后看向舜安颜:“皇阿玛口谕在,额驸还不听命?”
“嗻!”舜安颜拱手,亲自上阵,试图拉走状似颠狂的胤礽。可胤礽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自家皇父,哪肯轻易就范呢?非要留下赎罪,并照顾老父亲,免得他为人所谋。
这特么的,简直就明言舜安颜假公济私,偏帮老四。
甚至可能为了帮扶舅兄,行大逆不道之事啊!
听得胤禛跟舜安颜一阵懵:酗酒使人变傻?这才多久啊,以前允文允武,风光霁月的太子爷就短视到让人惊惧了!
私心,肯定是人都会有私心的。
但皇上太子刚废,直亲王也还没到额尔古纳河边。前头公推太子,群臣最拥护的是八爷!半点优势不占的前提下,他们能做的也就是趁着这次皇上生病,刷足了好感好么。
万分殷勤小心都唯恐不够,哪可能有甚旁的心思?
舜安颜摇头,一个手刀过去,直接把胤礽劈晕拖了出去。室内只留下太后、康熙、胤禛跟太医与后悔不迭的梁九功。
胤禛掏出帕子,细细给康熙擦脸:“皇阿玛毋忧,只放宽了心态,配合太医施为。等会子,您那宝贝孙女便来。她说自己有许多调理中风的药膳呢,每日一个与做来,保证营养美味又特别的对症。”
“她那个手艺您还不知道?当初穆图尔贺生下来便不大好,太医都劝儿子早早做好准备。偏那丫头不信邪,整天折腾些个汤汤水水。让乳母先用了,再喂给穆图尔贺,到底把那孩子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那般棘手,她都坚持做到了。如今有太医妙方再加上她的药膳之法,皇阿玛只会恢复得更好更迅速!”
这话说的,不但康熙心中略缓,连太医心下都轻松了不少。
虽然他运气不好,赶上了皇家秘辛,活命机会稀。但若能把皇上治好,不留半点后遗症……
那也是可以将功补过的吧?
胤禛安抚住了康熙,劝住了太后。又因康熙实在抗拒咸安宫,亲自抱着他一步一步走回了昭仁殿。
而此时,随后赶到,却被告知先做药膳的宁楚格已经端出来一碗热腾腾的葛粉羹:“取自饮膳正要中食疗方中的一味,名为葛粉羹。以葛粉、荆芥穗、豆豉为原料。最能治中风、心脾风热、言语蹇涩、精神昏聩与手足不遂等。”
“孙女先用水煮了荆芥、豆豉用水煮上个六七沸,再去了渣滓只取其汁。再将葛粉弄成细面,在那汁水里煮好。这就喂给皇玛法吃,咱们好好的吃药扎针,再配合孙女的药膳。保证能早日康复,精力更胜从前……”
为防哪个混账栽赃,指她的药膳问题。宁楚格在喂给康熙之前,自己还先尝了一口:“嗯,清香爽滑,还有淡淡的甜。便是药膳,到了孙女手中也十足好滋味。皇玛法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