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楚格双眉紧锁, 叹息不停:“皇玛法这会儿跟条受伤的巨龙般,可怕谁惦着他的财宝。大伯跟八叔才露出那么一点意思来,一个被迫去了北疆, 另一个彻底住进了黑名单里。”
“三伯更是,差点被活活打死!眼瞅着这个闲散宗室就要做到老,连宫中的荣妃娘娘都要受到牵连。啧,一个赛一个的惨!”
“可不就让女儿望而生畏?生怕因自己表现太过故, 生生将您、将咱们整个雍亲王府都给带累了……”
要不然,依着阿玛这手韬晦功夫, 一定能将渔翁进行到底!
胤禛终于忍不住, 让爱女那写满了忧愁的小脸上掐了把:“你啊你, 小小的人,怎就有这般大担忧?明明旁人想都想不来的好事儿,偏你愁的, 跟天要塌下来般!”
“前头太子有你皇玛法悉心栽培,朝臣多半支持他这个正统。你大伯本身居长,颇得你皇玛法关心。有军功在身,颇得一些武将勋贵们支持。也有你皇玛法默许,让他与太子互相制衡的原因。”
“有这两个珠玉在前,等闲哪个敢蹦跶?”
“便敢, 你皇玛法也容不得。为了自身安全故,底下这些也都得当好了这鹌鹑。但今日不容往日,太子已废,直亲王驻守边疆。你三伯、八叔也彻底没了机会。你五叔、七叔、九叔、十叔、十二叔志不在此。十五、十六、十七、十八生母位卑,且系汉人。”
“不管从年龄还是出身上,都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否则的话,你皇玛法前头下旨公推太子, 也不会让十五及以下都不能参与了。”
“算来算去,可堪托付的,只剩下阿玛与你十三叔、十四叔了!这个时候再退,再缩,安全倒是安全。却也不免被你皇玛法觉得志不在此,或不堪托付。”
好家伙!
宁楚格顺着他的思路一想,也骇然发现:如今场上的,还有一拼之力的,除了己方便是友军。所以……
怎么好生打好这场友谊赛,友好而又不伤地决出冠亚季军才是重中之重么???
“对!”胤禛点头:“阿玛跟你十三叔、十四叔都约定好了。不耍阴招,不故意使坏,大家各凭本事。你皇玛法属意哪个,哪个就把这重担扛起来。另外两个则效法裕亲王伯,当好贤王。”
君子之约???
听起来不错的样子,可是……
宁楚格皱眉:“事关皇权呢,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吧?”
若能坐着,谁还愿意跪着呢!
皇权诱惑啊!
在穿越女的记忆中,八叔、九叔、十叔、十四叔就一直愤愤不平着。暗中挑拨,各种煽风点火。不但逼得阿玛写了《大义觉谜录》,还拐着弘时那个傻憨憨与阿玛离心。使他落得个被过继给八叔,后又被削去宗籍。
年纪轻轻便故去,连死都被诬成阿玛下的狠手……
如是种种,就让宁楚格不得不警惕。唯恐一不留神间,事情便演变成了穿越女记忆中的样子。也怕皇玛法果然深爱太子,再亲手把一众冒头的皇子都敲打一遍,再以被厌胜的理由。将咸安宫里那位放出来,重新扶上太子位。
胤禛虽然翻遍二十四史,也没见哪个太子能被废而复立。
但爱女这般忧心忡忡,他当然也不怠慢:“好好好,你个小管家!阿玛都听你的,不藏拙,也不积极表现跳得太高,做那出头的椽子可好?”
能让阿玛提高警惕,别在看似坦途的前路中失了警惕之心,这当然好。
宁楚格微笑点头:“嗯!您对佛学颇有了解,当知浮生如茶,破执如莲,戒急用忍,方能行稳致远。”
哟!
胤禛惊诧:“小丫头还跟爷说禅语!这么能耐,又是哪个心急惶惶,如杞人忧天啊?”
宁楚格跺脚:“阿玛,您……”
“好好好!”胤禛笑:“都是阿玛不好,爱女心忧仔细宽慰还来不及,怎能揶揄取笑?好丫头放心,有阿玛顶着,这天呀,且塌不下来!”
宁楚格抬头,就看他细长双眼中无惧无畏,只有对她的满满关心宽慰。仿佛夺嫡路上的一切风谲云诡都不如安抚自家掌珠,让她安稳放心更重要。
奇迹般地,让她所有的担忧惶惑都悉数不见。
只甜甜一笑,重重点头:“女儿听阿玛的!横竖,咱们一家子终归在一起不是?”
“嗯!”胤禛伸手握住她的手:“那是自然,咱们一家子啊,直到你觅得佳婿,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出降前,都一直一直在一起!”
少说还有个七八年!!!
心里面沉重的大包袱被卸掉,宁楚格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也终于有心思去看自家诏书、冕服、朝珠等了。
作为公主里面的第一等,固伦公主位同亲王。
不但拥有康熙曾经跟宁楚格许诺过的金顶轿,还能在吉服吉服褂上跟阿玛、嫡额娘一样,绣上四团五爪金龙,在冠顶嵌整整十颗东珠!
爵位上升,俸禄自然而然也跟着涨。
按照定例,固伦公主若居京师,年俸四百两、禄米四百斛。下嫁外藩则俸银一千两,贡缎三十匹。而今上以固伦福襄公主良方频献,为大清贡献实多为由。特旨她这个固伦公主俸禄比郡王,年俸五千。
咳咳,听说这还是他与朝臣拍了半天龙案争取来的。
一天之内,两张圣旨。同一个府中的两父女,一个得封亲王,一个破格晋封固伦公主。这隆宠,简直亘古未有好么?让朝臣们心生惶恐,就怕万岁爷对福襄公主这么毫无节制地宠下去。雍亲王什么都不必做,光靠掌珠就能躺赢了。
而对于拥有一个锱铢必较,不爱美名,急眼了还亲娘舅都不放过的新君……
群臣充满了拒绝,并极力挣扎,啊呸,努力规劝!
没全面吵赢,只得了个折中数字的康熙皱眉:“好孙女等着,早晚有一日,皇玛法得把那其余的五千给你补上!你虽为女子,但这些年来为大清所做的贡献不输于任何一个亲王,怎么就不能给个亲王的待遇了?”
德妃素来温柔小意,康熙说一,她绝不说二。
打从太子、直亲王、三贝勒、八贝勒纷纷落马,她所生两子反而异军突起,成为夺嫡热门人选后。原就低调的她,更加谨小慎微起来。
唯恐一个行差踏错,成了别人攻讦自家俩儿子的理由。
对待两个儿媳妇、几个嫡庶孙子上。也恨不得拿个尺子、称过来,好好地量一量,称一称,务必一碗水端平。
只要不涉及到好孙女宁楚格!
比如这会,她本该谦虚推辞,说些个身为皇子皇孙,生来享祖宗遗泽,受百姓奉养。有能力时,多为江山出点力、替百姓尽点心也是应有之义。皇上对这孩子向来宠溺,可不敢再为她破例的场面话。
可事涉宁楚格的利益,娘娘可就不谦虚了:“谁说不是?”
“那些朝臣们整天只会嚷嚷着礼制、规矩的,怎么就不想想,勤学奋进好生办差?连个孩子都不如,还在那儿叫嚣!啧,要是以宁楚格的贡献去规定他们的俸禄,妾瞧着,怕不是要有半数得倒找给朝廷银子的!”
见皇玛法点头,一脸的若有所思。
宁楚格赶紧笑着往他手里塞了杯茶:“好啦,皇玛法喝杯茶消消气。切莫再为孙女与朝臣们置气,您瞧,这才几日未见?您这发又白了些许,眼下又有了青黑。是不是又没听话,没早睡早起?”
听公主一问这个,梁九功就想疯狂点头。恳请公主多在宫中留一段儿,好生督促万岁爷。
朝堂上殚精竭虑,日理万机,都恨不得把自己忙成个陀螺。还茶饭不思,夜不成寐的。日子久了,便神仙也受不了啊!
只他再急,也只是个太监。
万岁爷一个眼神过来,他这万般求恳也都得化作一声轻叹。
听皇上睁眼说瞎话:“那哪能?好孙女该知道,皇玛法最是讲究养生。素来饮食有节,起居有常。至于白发?今年康熙四十七年,朕八岁登基,九岁改年号为康熙。悠悠四十几年转瞬过。如今都坐五望六了,有点白发岂不正常?”
自然规律的事儿,谁都避免不了。对此,康熙特别的淡定。真如他自己所言,死生常理,朕所不讳。惟是天下大权,当归一统。比起生死,他更看重的是这江山,是大清的百年基业。
见宁楚格实在忧心,忙又笑着解释:“眼下微有青黑,也是这几日实在……”
“总之好孙女莫担忧,还没给你选个好额驸,送你风风光光出降,皇玛法这把老骨头且还能坚持着!”
常规的展开:公主撒娇、跺脚或羞恼。
咱们宁楚格呢?
就眉眼含笑,大大方方地伸手跟康熙三击掌:“喏,咱们祖孙约好咯,皇玛法可得好好保重。毕竟没有几十年,也无法确定一个人、一桩婚是好是赖!您可是堂堂天子,不好食言自肥哒!”
康熙一愣,继而笑道:“好好好,皇玛法听咱们公主的!”
一声公主唤得宁楚格脸上一红:“皇玛法还说!前头孙女接旨的时候,心里可错愕。固伦公主?这,这也不是我配,我能拥有的啊?惶恐之中,差点儿抗旨不尊。真的是,既怕拂了您的慈爱,又怕您因这慈爱而被群臣劝谏。”
“孙女打听过了,未婚的公主年俸也就二百多两。大婚后,留在京中跟抚蒙的待遇也有差。但至多,也就一千两银子封了顶。孙女这上来就是五千两,荣宠已极啦!”
“以至于这心里啊,很有几分小惶恐。常想若朝臣反对太多,孙女就还当个和硕格格。总归有您跟玛嬷还有我们阖府宠着,孙女吃喝花用俱不愁,出门也没人敢小看。什么爵位也没多大区别,只还是您最疼的乖乖好孙女就行!”
只要不出岔,最后登基的都是她阿玛。固伦公主什么的,她早晚都能当上。本身就不是特别在意,心里又有底。以至于宁楚格说起这话来满满真诚,不带丝毫虚假。
而康熙这会子,最最喜欢的,可就只有这个真字了!
越听她这么说,越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没疼错人:“别的公主哪能跟咱们宁楚格比?宠爱比不得,贡献更比不得。爵位待遇,当然也要比无可比。否则于国有没有功都一样待遇,哪个还敢尽忠报国呢?”
“好孙女别忐忑,权当自己这爵位、俸禄是面旗。是杆昭告世人,只要肯积极上进,用自己聪明才智为朝廷做出巨大贡献的。便是女子,也能为自己挣来爵位,能有高俸禄……”
为了安抚好孙女,让她别再纠结自己的俸禄过高问题。
康熙也是煞费苦心。
当然他这么说,不代表心里也是这么想。到底好孙女与众不同,等闲男子都比不过,更不是寻常女子能够比肩。
深信如她这般的格格当世仅有,康熙这话说起来也就格外随意。
但架不住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宁楚格就一脸惊喜地站起来:“真的么?还可以这样么?那孙女一定好生努力,当好这面旗帜!皇玛法也起草个诏书?把这事儿昭告天下,不拘士农工商,也不拘男女。但凡有利国利民发现、发明的,都能加官进爵!”
“如此一来,还怕百姓不积极踊跃?集合全民之力,哪怕每年有个三五项的好发明、好发现呢,经年累月推行开,给大清带来的都会是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怕康熙因循守旧,不敢妄开民智。宁楚格还特特提醒他,想想土豆,想想玻璃。
一个终于推广到了全大清,成为主粮、主菜之一,也是当今的主要政绩之一。随着它的推广种植,各地粮食产量直线上升。这几年下来,便偶有灾荒事。朝廷也能快速赈灾,帮助灾民重建家园。
再免费发放土豆种,三个月,就让受灾的百姓们拥有新的收成。
真真土豆推广到哪里,当地百姓就称赞今上到哪里。如今推广全国,今上仁德之名当然也就家喻户晓。
让康熙深以为傲。
玻璃毕竟易碎,也并不是生活所必须。传播与受欢迎程度,自然也就跟土豆无法同日而语。
但架不住宁楚格机灵啊!
为了帮着十四将玻璃推广到千家万户,她可是打着自家皇玛法的名号,将所有官学都换成了玻璃窗。不但切切实实让人感受到了它的好处,还在皇恩浩荡之外,体现了他对教育、对人才的看重。
不但轻轻松松打开了玻璃的销路,督促学子们向学,还给他这个皇玛法刷了一波民望!
真·一举数得。
让康熙想起来,就不由赞叹孙女的机智!
又双叒叕被夸到小脸儿通红的宁楚格笑:“孙女好读书,好动手实践,还不吝啬花银子砸出勇夫来嘛!自然而然就比较容易出成果。再者皇玛法日常接触的不是妃嫔就皇女、皇孙女,也见不到旁人家的闺阁或者夫人。自然也就无从得知对方的才华……”
有了皇榜号召,那可就大大不一样咯!
从根子上,就能让人重视起女子的教育来。到时候再抓着几个典型好生奖赏一番,大肆宣传一波。
不愁不能进一步改善女子境遇。
毕竟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朝廷给公主、宗女们建学堂,民间,尤其是要参加选秀的人家。就都不约而同地,给自家姑奶奶加了骑射、中馈等课程。
再加上皇榜号召……
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正,宁楚格还能不积极游说?
墨磨好,笔都送他手里:“写嘛,皇玛法!横竖一个都没有,也能体现您求贤若渴,不拘一格。但凡有一个,都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儿!!!”
康熙可是好生享受了一番乖孙女久违的撒娇,才终于笔走龙蛇,写下了诏书。得宁楚格好一阵皇玛法英明,是孙女眼中最最好的皇帝。古往今来,谁都超越不了!!!
康熙被奉承的神清气爽,脸上笑容不断。
可把梁九功给激动的,眼角都湿了。打从废太子到如今,可再没见万岁爷这般高兴过:“还是公主厉害,最能体察圣意,最会宽慰皇上。您一进宫,万岁爷连膳都能多用些。”
康熙一眼横过去:“废话!凭咱们宁楚格出神入化的厨艺,哪个还不能多用些?换做老九、老十、十四,必然都不止多用。还能为了决定最后一筷子的归属,直接打起来!”
宁楚格笑:“在皇玛法眼里,孙女的厨艺居然那么好啊?”
康熙摇头,表示不止他眼里。
是一切有幸品尝过她厨艺的,无不交口称赞。为此,他还特意找德妃作证。
被点名的德妃笑:“可不,便事隔经年,妾也一直记得初初尝到杨枝甘露的惊艳。着实不敢相信,那般美味,竟然出自个孩子之手。偏这丫头拿手擅长的太多,等闲不肯做重复菜式。”
“以至于妾越吃不到越惦记着,迄今为止,也再没有那道菜比得过那盏杨枝甘露!”
哦吼!
玛嬷功力见涨啊?
为了一赞,一怀念,还有最后轻舔了下唇的动作。简直让她这当孙女的不马上、立刻、现在就滚去厨房做份杨枝甘露来,都要深深愧疚啦!
宁楚格无奈笑:“好好好,知道您喜欢杨枝甘露了。那您收留孙女一段儿,孙女隔日给您做上一回可好?”
这等好事若换平常,德妃肯定想也不想就应了。
但这会子,皇上整天阴晴不定的,像条喷火龙。稍有不慎,轻则遍体鳞伤,重则小命堪忧好么?素来爱重宝贝孙女的她,哪肯为点子口腹之欲,便留孩子在宫中涉险呢!
闻言赶紧蹙眉:“隔日一盏?不要不要,坏丫头分明是嫌弃本宫老是讨要杨枝甘露。打着多做几次,让本宫吃到发厌的鬼主意,本宫才不上当。”
“那……”宁楚格笑,继续加大筹码:“孙女每日下厨,凭着您如何点菜?”
“可别!”德妃皱眉:“坊间本就有传,说本宫偏心眼儿。不把曾养在先皇后处的胤禛当回事,满心满眼都是你十四叔。若好孙女当了固伦公主,还免不得每日里为本宫做羹汤,不更得谣言四起?”
总之不管宁楚格怎么商量,德妃自屹然不动。
让宁楚格不得不向康熙投去求救的目光:“皇玛法,您看玛嬷……”
“朕看啊!”康熙笑:“你玛嬷分明想极了你,可愿意与你一处。却为免你沾染上这宫中的是是非非,忍痛拒绝呐!”
这德妃哪里敢认?
赶紧福身:“皇上这可就冤枉妾身了!且不说宫中有太后娘娘镇着,贵妃娘娘管着,再无甚是是非非。只说太后千秋将至,便今年……”
“不好大办,妾等嫔妃也得略尽孝心啊!妾拟亲手为娘娘绣卷金刚经,偏……”
“人拙手笨,识字还不甚多,可不就更得耐心细致?哪有空陪她!还不如将人撵回去,让她也琢磨琢磨,给太后娘娘准备些甚礼物呢。这几年下来,她可也没少得娘娘恩赐!”
宁楚格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脑门:“孙女就说,最近匆匆忙忙的恍惚忘了什么事儿!多亏了玛嬷提醒,唔,孙女这就往厨房做杨枝甘露。孝敬完皇玛法跟玛嬷就回府仔细准备,可不能白瞎了乌库妈妈对孙女的百般疼爱。”
说完,她就轻车熟路地进了厨房,还真给德妃做了杨枝甘露。
正好午膳将至,她还就地取材,做了清蒸鲈鱼、炉焙鸡并几道清淡爽口的小菜。用膳前,还精制了莲子粥给康熙。让他空腹喝了,好治心志不宁,起点子补中强志、聪明耳目的作用。
让梁九功直呼贴心,夸了又夸。
听得康熙笑:“见到宁楚格便没口子的夸,你这老货,可还记得自己是谁的奴才不?”
但凡宁楚格是个皇孙,梁九功这会也得吓得背过气去!
当奴才的,可以愚笨、可以懒,甚至在范围内小贪一二,主子都不会深究。但有丁点背主之意,可就再也活不成了。尤其他这等侍奉御前,被万千觊觎,全体太监都梦想取而代之的。
然公主是个女儿身,又处处挂心升体安康。
梁九功给可就非但不怕,还有个冤要好好替自己喊一喊了:“奴才当然记得自己生是皇上的奴才,死是皇上的死奴才!因而敬重、感恩每一个孝顺、关心皇上,能让您稍稍开怀的人。”
“百般夸赞公主,还不是因为公主确实至孝?连一粥一饭之间,都处处以皇上龙体为要。用心如此,怎不叫奴才感激涕零?倒是万岁爷,竟然怀疑奴才的忠心,可真让奴才……”
“让奴才伤心而又惶恐,怕以后,都要忍痛跟公主远着些了。否则奴才被冤事小,连累皇上误会公主才真真要不得。”
“啊?”终于弄好了所有饭菜,洗了手脸,回到殿中的宁楚格楞:“梁公公在说什么?所谓公主,是指我吗?”
这康熙哪能承认?
果断摆手:“狗奴才胆小,几句玩笑都经不住。好孙女毋忧,一众皇女、皇孙女中,玛法最疼的就是你,再不会对你有丝毫怀疑的!”
嗯嗯!
宁楚格颔首:“皇玛法放心,孙女不多想的。”
“阿玛说过,人间至贵是亲情,每一个都是宝中之宝。因着这份重视,他才不顾自己安危给二伯求情。才每每被十四叔气得跳脚,却还关心他,各种悉心教导。”
“皇玛法之于孙女,可比二伯、十四叔之于阿玛重要多了。当然更得倍加呵护,极力孝顺!”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大孙女你这措辞……怎认真磨炼了许多年,还有些不足的样子?
康熙摇头,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情就是讲究天分的。
好孙女怕是所有天赋都在厨艺上了!
百般纠正无果后,康熙早已经放弃。只捡最要紧的听,并把人间至贵是亲情,每一个都是宝中之宝那句牢牢记在心里。
并把那熬到软软烂烂,香浓可口的莲子羹伴着孙女的孝心一道吃下去,喝到涓滴不剩。
莲子本就有养心养肾,健脾止泻的作用,是良好的滋补佳品。《神农本草》就说它能补气养神,益气力,除百疾,久服轻身耐老,不饥延年。
宁楚格又拿出自己的最高水平来。
保证美味的同时,还将它的药效提高到了极致。
从永和宫回去,近日来连夜里都无法安寝的康熙便有了些睡意。可把梁九功高兴的,忙不迭伺候着更衣入睡。
却不防康熙睡倒是睡着了,却意外梦见了他玛嬷跟身故多年的元后赫舍里氏。
要知道,先帝爷一心痴恋董鄂妃,更在她所出的荣亲王刚一降世便欢喜万分,称此乃朕第一子也!为个襁褓婴儿告宗庙社稷,大赦天下,俨然立太子之意。
将他跟二哥福全都忽略得彻底!
后来那孩子早夭,先帝恸哭不已。董鄂妃离世,先帝更是没几个月就跟着去了。
他个小小的庶子,因出过天花的原因雀屏中选,成了这万里江山的新主人。当时才八岁的他也是忐忑万分,多亏了太皇太后教诲、慰籍与鼓励。才能支撑他一路熬过丧母直通、丧妻之痛。
扛过权臣打压,赢得三藩之战,一步步到了如今。
他对皇考皇妣印象不深,最最尊重亲近的长辈就是皇玛嬷孝庄文皇后。当年老人家初丧,他悲痛欲绝,把自己熬到形销骨立。而元后赫舍里,虽缘起与政治联姻,却情深于患难与共。
她的芳年早逝,是康熙心中永远也抹不掉的痛。
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两个女子齐齐如梦,康熙叫个喜出望外。结果两人一个殊为不乐,说他拿废立太子做儿戏,仔细动摇国本。另一个则泪眼盈盈问,皇上您口口声声答应妾身,一定好生看顾胤礽,再不让他如承祜一般。
可如今,孩子总算健康长大,您怎么还……
明明您答应过妾身,会好好照顾于他的,君无戏言!!!
康熙皱眉,刚要便捷就见场景陡然一转,又回到了坤宁宫,皇后生产的产房里。十几岁形容稚嫩的皇后脸色苍白,浑身汗透。身下还在氤氲着浓浓的血色,空气中都漂浮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腥。
年轻的他也吓得脸色苍白,握着皇后的手,求她一定一定要坚持,别扔下孩子。
皇后也哭,眉眼中有万般不舍。
却还是轻叹:“皇上,妾不争气,怕是不能继续陪着您跟小阿哥。要先行一步,找咱们的承祜了。如此也好,咱们夫妻一人照顾一个,孩子们就都不会孤单。”
“妾知道您还管着家国天下,日理万机,能用在孩子身上的精力少之又少。但……孩子生来无母,已经分外可怜。您能不能,能不能多给他点耐心、疼爱?连着妾的那份一起……”
梁九功奉命来叫醒皇上,却发现他陷入梦魇。哭到双眼通红,枕头如水洗。
奓着胆子把人叫醒的同时,他甚至以为明年今日,就是他的忌日了!
结果万岁爷醒来只沙哑着嗓子问:“胤礽这一向在咸安宫可好?”
这是终于过了气头,又想起太子的好了?
果然,亲手带大的嫡子终究不同,再如何乖张,也让其余诸皇子加起来连他根儿头发丝都比不上!!!
心思电转间,梁九功越发谦卑:“回万岁爷的话,经过额林珠个格格与二皇子福晋的劝说,如今二阿哥已经改了酗酒的毛病。再未醉酒胡言,反而自发抄起了孝经。”
“言语之间也颇有悔意,似是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康熙不语,好半晌才长叹出声:“更衣,随朕往咸安宫瞧瞧。不许使人告知,朕要眼见为实。”
“嗻,奴才遵旨!”
梁九功恭敬领命,俄尔便亲自捧了新晋上来的常服。伺候着洗了手脸,还重梳了辫子。
也未传行辇等,只主仆两个缓步徐行,慢慢往咸安宫方向走。
眼见着四下破败,越走越荒凉,康熙这心里就是狠狠一揪。他的胤礽,打小就千娇万宠。一应吃穿用度,都比他这个皇上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胤礽!!!
陡然间落魄如斯,他心里定然难受极了。
梁九功垂眸,眼角余光却清清楚楚看到皇上满心满脸的疼惜。
只瞬间,梁九功就确定了太子爷的复宠。
然而,事情发展往往超出想象之外。经过最开始的蹉跎后,胤礽确实被胤禛劝、被福晋瓜尔佳氏与嫡女劝。很是积极悔改了一段时间,甚至做好了积极忏悔,取得皇阿玛原谅。
先争取走出咸安宫,再徐徐图之的规划。
破船还有三斤钉,更何况他都已经当了三十几年的太子?
康熙属意,他自己努力的。
三十余年经营,说一句的党羽遍天下绝不为过。便是这些个看守他的侍卫中,都有那么几个跟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逃跑,帮忙往御前传话这等绝对连累人阖家阖族去死的事儿不用想。
让他及时知道外头的消息却也不难。
胤禛父女双受封,一个和硕亲王,一个固伦公主的消息传来后。胤礽气得直接掀翻了桌子,骂骂咧咧好一阵。重又变成了嗜酒如命,醉生梦死的样子。
康熙与梁九功走进咸安宫时,他就正喝着,太子妃与额林珠一旁苦口婆心劝。额林珠试图抢他的酒壶,结果被他直接推出去,额头差点就跟桌角亲密接触!
而康熙第一眼看到的,正是这般惊险的场面。气得他双眉紧锁,扬声高喊:“胤礽,你混账!”
瓜尔佳氏与额林珠双双跪下,一脸惊慌。
只胤礽以为自己恍恍惚惚又做了梦,当下嗤笑出声:“横竖你都有新的太子人选了,还管爷放肆不放肆?”
“呵呵!”
“爷被你管了三十几年,每日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到头来呢?还不是被你二话不说就给废了,就被扔到这不是人待的咸安宫???”
康熙乾纲独断数十年,何曾被这般忤逆过?
登时大怒:“你,你你这个逆子!”
呵!
胤礽又是一记冷笑:“你说是就是吧!你是皇上,你说了算。什么荒淫暴虐,不忠不孝的,就往我身上推呗。我不够坏,您这废太子的诏书它不好写……”
额林珠哪儿想着,皇玛法都在眼前了,阿玛还能如此啊!
正如她做梦也没想到皇玛法能这个节骨眼来一样。
淡定还是瓜尔佳氏淡定,抬手一盏凉茶对着胤礽脸上泼去:“爷醒醒,是皇阿玛来看您了!”
胤礽:……
就,宁愿自己没有醒来,不想面对着残酷残忍的一切!
可天杀的瓜尔佳氏不给他这机会,转身又直挺挺跪在了御前:“二阿哥近来伤心难过,遂喝得多了些。以至于醉酒胡言,冲撞了皇阿玛。还请您看着他也算是从半空生生跌落泥塘,一时间难免不习惯的份儿上多多包涵!”
包涵?
康熙只觉得自己前头那些个心疼、期待等,统统都是喂了狗!
胤礽这混账非但没有半点悔改之意,还怨怼上了他这个皇父。言谈话语间,竟有他这皇父是忌惮他,才故意罗织罪名,废了他这个太子的意思。
简直颠倒黑白!
气得他目光如刃,言语如刀,直接就对胤礽进行了凌迟般的批判:“朕往你身上推?若你可堪造就,朕难道不盼着你能后浪推前浪,将大清带到个崭新的高度上?”
“可你呢?从不思好生进取,靠自己的能力让朕、让朝臣相信你能把大清管好。却尽想着歪门邪道,堂堂储君无能到用银子来笼络朝臣!”
“凌普死,大笔贪污的钱款不知所踪,你敢说不是你?上截贡品,下贪国库,连江南盐政都敢贸然动手!”
“老八因职责所在,参奏于你。却被你一脚踢成重伤,险些不治。十八痄腮,命悬一线。所有人等都心急如焚,偏你见弟弟转危为安了,还颇为遗憾。”
“二十八年,朕征噶尔丹,中途染病。几将不治,尤其想你,遂让你与胤祉前来探望。结果身为弟弟的胤祉风尘仆仆,对朕嘘寒问暖。倒是你通身干净整洁,一脸无动于衷。说你不孝不仁难道还屈了你……”
从公到私,从小到大。
康熙各种痛陈胤礽罪过,简直把人说到一无是处。便胤礽本人听了,都差点觉得自己罪大恶极,被废也是咎由自取。
直到康熙说起自己近期内并没有再封太子打算,只听说他最近表现极好,似有改过之意才过来看看。不想却看他非但未改,还变本加厉时。胤礽才冷笑:“没有封太子打算?”
“呵呵,老四家那黄毛丫头都已经当了固伦公主。听说,您还为她与众臣据理力争,把俸银都提高到了五千两!盛宠如斯,若不封她阿玛当太子,您那心头宝还不被新皇给磋磨死?”
“亏我还傻里傻气,当胤禛是最好的弟弟。常愧疚因我之故,害他好生生的郡王被撸成了光头阿哥。到头来会咬人的狗不叫,他才是最有心眼儿的那个……”
也许是酒精作祟,也许是心中堆积的不满太多。
还或者被抓了个现行后,胤礽心里最后那点子期盼也宣告破灭,干脆破罐子破摔。总之,他也是吐尽了心中的块垒,道尽了委屈。
直气得康熙气血翻涌,仰面栽倒。
咸安宫内一片兵荒马乱。
至此胤礽的酒算是彻底醒过来,掐了人中好半天不见效果。忙又哭着喊着唤舜安颜,让他赶紧叫御医来。
舜安颜哪敢怠慢?
忙派人火速请太医,自己则进咸安宫守在皇上身边。
尽管咸安宫地处偏远,但有侍卫一路背着狂奔而行,御医来得还是很快。简单诊脉后,这倒霉当值的御医却深恨自己今儿怎么就没告个假?
好死不死的,就赶上皇上被废太子生生气昏,引发了中风之症的当口。
不管这遭皇上会如何,他都大概率好不了了啊!
就,跟双眼含泪,木呆呆跪在边上的废太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