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还没等他跪下, 说一句自己德行不足、膝下荒芜呢!皇阿玛就直接掀了桌子:“当日废胤礽时,朕便曾下过明旨。诸皇子有谋为太子者,即为国贼, 法不能容!”

“结果公推太子,七成之人选胤襈???”

“朕却不知,胤襈自开府建衙后便供职工部,后仅在户部当值不足一年。也未有甚大功于朝廷, 怎就得尔等如此拥护?”

这,这简直是在指着鼻子骂他们结党营私!!!

此问一出, 满朝静默。

干清宫内死一般地安静, 连群臣的呼吸都尽量放轻、放轻再放轻。

但赶着皇上气头上, 躲是躲不过去的。

你不说,人家会提问!

头一个,马齐就倒了霉:“朕见爱卿举荐八阿哥, 且不知是为何?”

被点名的马齐出班,规规矩矩跪下:“回皇上的话,您下旨着奴才们选新太子。奴才鲁钝,且不善交际。与诸皇子都不如何熟悉,只依稀觉得八阿哥温文尔雅,最是平易近人。”

所以没有什么结党营私, 只一个当臣子的,最朴素的愿望:希望跟随个仁心仁德,别动不动摘人顶戴花翎,拖出午门斩首的暴君而已!

纵观诸皇子,可不就是八阿哥看着性子最好?

此言一出,附和者众。

安郡王玛尔浑更说,相士张明德言, 八阿哥以后必定大贵!

一句话差点儿把胤襈吓傻:“皇阿玛明鉴,儿子打从五月间便一直禁足于府中,静思己过。连府门都没出过,可不认识甚张明德、李明德的!皇阿玛,您,您万万明鉴啊!”

千万理智,别因为些个举荐与小人几句妄言,便冤枉了自家嫡亲儿子。

然而,康熙这会怒火都冲到了天灵盖儿,哪儿还有甚理智?直接命人将张明德捉拿归案,严刑逼问。看是哪个暗中蓄谋,妄图大业。

接着又把胤襈从头嫌弃到脚。

总结起来就是几点:其一,出身卑鄙,妄蓄大志,其母不过辛者库贱婢而已。

二素受制于妻,以至于大婚数年,膝下还未有子息。

三妄博虚名,每每将皇父所布恩德归功于己,俨然另一个太子。若再有人盛赞欲推举胤襈,必杀无赦!

出身卑微,膝下荒凉,简直就是胤襈的两处死穴。

如今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就这样被直白白毫无保留地揭出来。断的不止是他一直以来的至尊梦,还有他小心存放,从不肯让人轻易毁伤的尊严。

如晴天霹雳,似刀斧加身。

直打击得胤襈整个人都傻了,木呆呆愣在原地。

就这也没让狠心皇父稍有宽宥,就见康熙目光环视朝堂,郑重说:“当日废胤礽时,朕便谕诸皇子中有钻营为皇太子者,即国之贼,法不能容。胤襈柔奸性成,妄蓄大志,党羽相结,谋害胤礽。今其事败露,着即锁系,交议政处处置!”

这,这不是欲加之罪么?

虽后来渐行渐远,但好歹当过一段时间八爷党,也曾兄弟情深过的胤祯出列:“八哥一直禁足,这几天才蒙皇阿玛隆恩被放出来。哪有时间跟精力结党营私?”

“而且皇阿玛您都说他出身不好了,八嫂子还不过是已故安郡王的庶外孙女而已。前头户部清欠的时候,现安郡王福晋就曾上门讨要过嫁妆。结果不欢而散,回头二哥就帮衬安郡王府还上了国库欠银。”

“两府就此闹崩,安郡王直接跟废太子交情莫逆去了。这在京城,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呢?”

“所以,八哥不但没银子、没实力,也跟安郡王府没那么好。什么张明德、李明德的,他根本不认识,没接触过!最多,最多是安郡王见二哥事败,想转回头谄媚八哥!”

说,还得是十四敢说。

短短几句话,就给安郡王扣上了首鼠两端的大帽子。胆子大的,都敢在皇子阿哥间挑来选去!

吓得玛尔浑噗通一声跪下,直呼冤枉。恳请十四贝子莫为了保八阿哥,便含血喷人。

“含血喷人?呵呵!”九贝子胤禟冷笑:“奸诈狡猾墙头草如你,哪儿还用着特意污蔑?原就是个黑的。”

“是啊,皇阿玛!”十四跪着,膝行抱住了康熙大腿:“可不能听信小人谗言,误了自家亲儿子?至于出身微贱等,也不是他的错啊!”

那是他这个当老子的见色起意,幸了良妃呗?

刚说完不许任何人等给胤襈求情,转眼胤祯这个混账就犯了大忌,还口出这等不敬之言。甚至跪下来,言说愿意以项上人头为其作保!

原就怒火中烧的康熙更丧失了最后一点理智。

拔剑就要劈向十四,亏得他身边的五贝勒胤祺手疾眼快,死死跪抱住了他:“皇阿玛使不得,使不得啊!十四弟虽言语不当,但终归顾念手足之情,不忍八弟才刚刚解除禁足就又被治罪!”

“十四弟,你还愣著作甚?还不跟皇阿玛道歉?”

差点被生生切成两片,吓到灵魂出窍的十四傻愣愣跪下:“儿子,儿子知错了,还请皇阿玛恕罪!”

他这话音一落,胤祺又忙对康熙笑:“皇阿玛您听见了吧?十四弟他认错了,认错了!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跟他一般计较了吧!”

对对对!

所有皇子阿哥们都跟着点头,七嘴八舌劝说。好半晌,才让康熙怒气稍减。

就这,他也没说要宽恕胤襈,到底把人押进了宗人府大牢。

而彼时,八贝勒府上,八福晋终于盼到了渴盼多年的好消息。正眉开眼笑,心花怒放着:“吩咐下去,府中上下每人赏三个月月例!”

她身边的丫鬟嬷嬷们都笑着行礼:“奴婢等谢过福晋,谢过小阿哥。愿小阿哥顺利出生,茁壮成长。让奴婢等以后洗三、满月、生辰,种种节日奖赏不停!”

“那顶好让福晋三年抱俩,就有双份的赏……”

都是伺候郭络罗氏身边的老人了,哪能不知道她心中所盼所忧呢?

一个个的争相讨好奉承,直说得郭络罗氏越发神清气爽。等了盼了那么久,她终于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能摘下不生还嫉妒的帽子了!!!

要不是废太子刚出事没多久,皇上正伤心难过着。

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股子难言的低气压下,一个个的恨不得翘脚走路,大气儿都不敢轻喘。郭络罗氏都恨不得摆上十天的流水席,与全京城的人一起同贺。

可惜,没等着她想好怎么把这个消息低调而又不失欢喜散播出去,噩耗什么的就先一步进了门。

“什么?”郭络罗氏拍案而起:“爷被群臣公推为新太子,万岁爷雷霆震怒。拿爷出身低微,本福晋悍妒跋扈,以至于爷素制于妻,至今膝下荒凉?”

他令堂的,这简直是大清立国以来的最大笑话!!!

而因为这个笑话,害她坐实了妒妇之名,还让孩子从贝勒子女变成闲散宗室子女?

左右见她脸色难看,赶紧倒水的倒水,揉肩的揉肩:“福晋息怒,息怒,您肚子里还怀着小阿哥呢,可禁不得如此!”

“是啊!”郭络罗氏眯眼,轻抚了一下还未有任何凸起的腹部:“本福晋肚子里还有孩子呢,哪怕是为了孩子的脸面,也不能忍了这口气,认了这个名声。”

“否则顶着这样的名声,孩子以后怎么上无逸斋或者格格学堂?”

她盼了多年的宝贝疙瘩,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她心头肉、掌中宝,再没有比哪个矮上一头的道理!

劝阻不成,反而坚定了福晋要出门求援决心什么的……

八福晋的陪嫁嬷嬷反手就给了自己两巴掌。随后急急跟上,悉心照料着,绝不让自家主子跟小主子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出门的时候,郭络罗氏往隔壁望了好久。才终于摇头:“算了,做人不能这么恩将仇报。咱们还是往内务府衙门,找九贝子跟十四贝子吧!”

正在内务府衙门游魂一号十四跟游魂二号胤禟,双双打了好大的喷嚏:“阴凉阴凉的!浑身不舒坦,该不会是有人暗中算计爷吧?横竖最近也没有好大事儿,不如咱们各回各府,好生休息休息压压惊?”

胤禟如是提议。

“压惊?”十四冷冷扫了他一眼:“今儿还哪个有爷受的惊吓大?”

“别这么说,你那毕竟是自找的。哪壶不开提哪壶,专往皇阿玛肺管子上戳。说你是年纪轻轻就活腻了,都不带有谁怀疑的。八哥才是真惨,五哥着实倒霉。英勇救人还救出伤来了,本来脸就破相了,胳膊若再……”

提起这个,胤祯就万千愧疚在心头。

再没想到,皇阿玛那盛怒下的一剑没伤到他分毫,却让冒死拉架的五哥胳膊上添了彩。虽然五哥厚道,只说自家手足,若情况调转过来,他爷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胤祯还是觉得自己欠了他一条命般!

哥俩正交谈着,九爷身边的太监何柱儿就来报:“爷,十四爷,八福晋求见。说是事关重大,让您二位务必一见呢!还……”

听到八福晋这仨字儿,胤禟就双眉紧锁。

嚣张跋扈,大婚就把八哥人事宫女都打发了个干干净净不说,还屡屡拒绝上头赏下来的格格、宫女等。自己不生,也不让别人生,以至于八哥至今膝下荒凉。

也直接间接地,导致了今日朝堂上的那场侮辱,让原就看不上她的胤禟更直叹哥哥所娶非人。于是直接冷脸:“还什么还,你这奴才怎么吞吞吐吐的?告诉她,这是官衙重地,寻常人等不得擅入。”

何柱儿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回爷的话,非是奴才口齿不伶俐,实在是……八福晋过于粗鲁,态度也十分嚣张。那些话,奴才实在不敢学。她只说您二位若避而不见,后果自负呐!”

“连求见都是威胁,这可真八嫂子!”十四冷笑:“走吧九哥,咱们就看看她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胤禟摇头,就觉得来者不善。

果然……

一见面,八嫂子盈盈一拜:“劳烦两位弟弟拨冗,实在不好意思。只如今风谲云诡的,我个妇道人家便是掌握着证据,也无法送到君前,只能请你们俩带我面君了。”

“毕竟你们知道的,太后虽和善但向来以皇阿玛马首是瞻。大哥他们刚走,惠妃娘娘正伤心难过着,不好打扰。额娘虽然封了妃,但在圣上面前一直是个尴尬人。”

“宁楚格倒是有块随时能进宫面君的令牌呢,可我这当婶婶的,再如何心急也不能拉个孩子进泥沼。所以……”

“得!”胤禟没好气地摆手:“您可别说了,小的们代为求见便是。但皇阿玛正在气头上,今儿都差点儿一剑劈了十四。所以这之后的吉凶祸福,可就靠你自己承担了!”

因为不爽她这话里的软威胁,胤禟连个八嫂子都不乐意叫了。

郭络罗氏也浑不在意,只歉然地对他点点头:“九弟放心,嫂子省得。再不会恩将仇报,连累你们跟着一起受过的。我啊,就心平气和地跟皇阿玛回禀些个事儿,彻底洗脱下我们爷的无辜,我的冤枉!”

胤禟:……

就觉得你这心平气和里,酝酿着甚滔天巨浪。

果然,康熙也是烦极了郭络罗氏。第一反应就是把人撵走,只无奈她大声喊冤,说今儿若不能成功见驾,宁可撞死在干清门外头!

这要是换个主儿,康熙能立马赐死她,随后再把她阖家送下去跟她团圆。

但今儿公推太子,他对胤襈那番处理就已经让朝臣非议万千了。若这节骨眼赏,他福晋再生生死在了干清宫前……

想也知道会引起怎样的舆论风暴!

并不想再受非议的康熙捏了捏眉心,示意梁九功把人放进来:“长话短说,你只有盏茶时间。若说不出甚子午卯酉来,不用你自戕,朕这便赐死你!”

“是!”郭络罗氏恭谨跪下:“皇阿玛明鉴,儿媳并非妒妇,八贝勒府多年无嗣另有隐情。我们爷绝没有结党营私,收买文武大臣推举他。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