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那一刻, 所有人等屏声静气,真·连大气都不敢出系列!

到底老四回来的晚,没见皇阿玛初初废太子时的那个癫狂暴怒。莫说求情, 但凡沾到一丝半点,都不愁不被喷成个筛子。久而久之的, 废太子胤礽就成了所有人眼里的雷区。—经触碰,轻则伤身, 重则殒命。

比如现在还圈着呢的三贝勒胤祉, 十三贝子胤祥。

后果不可谓不严重。

偏胤礽当太子的时候就各种高高在上, 超脱所有兄弟姐妹之外。也就对坚定跟着他的老三、皇阿玛指定的老四能好点。其余人等,不过是面子情罢了。

既然是面子情,还指望哪个肯轻易涉险呢?

胤禟皱眉,胤俄板脸,老十四拳头都硬了!恨不得—脚把那个自己不知道进退,还拉着他大侄女一起倒霉的混账玩意踹倒:脑袋发蒙犯蠢前,能不能想想自己还是个当阿玛的???

没成功的原因在于, 他的出脚速度没快过自家老子!

这还不算,龙颜震怒下的康熙还以违抗禁令,妄自替废太子求情为由。免了他的雍郡王, 罚他在府中抄孝经三百六十遍。

原还惦着跟随雍郡王步伐, 再为太子爷求波情的东宫旧臣们:……

就很默契地停下了脚步。

咳咳, 非是他们不够忠诚。而是如今情势危急, 他们得留待有用之身!连盛宠如雍郡王都说撸就撸了,他们上去不也是螳臂挡车么?

识时务的大人们三缄其口。

倒是一干受了宁楚格恩惠的宗室勋贵们齐齐跪下来:“雍郡王虽有错, 但其情可悯,还请皇上开恩!”

“是啊,皇阿玛!”咸鱼派代表人, 五贝勒胤祺率先跪下:“四哥虽然冒失了些,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正说明了他看重亲情,不愿看着二哥受苦?”

康熙—个刀子眼甩过去:“那就能忍心看着亲阿玛受气,大清江山受损?”

“朕苦心孤诣培养三十余年的太子,难道朕就舍得,朕就忍心?”康熙捂脸,眼角分明有泪光滑落:“可他骄奢淫逸,行事狂悖。狠心凉薄,且有谋反之意。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朕便再如何顾念父子之情,又如何敢把这祖上数代人艰辛打下来的如画江山交到伊手上???”

说到这,康熙还冷笑出声:“呵呵,还让朕见他,看看他是否改过?殊不知朕每日里都有命人瞧着,随时回禀。认错悔悟没见,倒是他整日里酗酒买醉,反复念叨着朕心狠!”

胤禛震惊抬头,还要再说,康熙却已经懒得再听了。

直接转身罢朝,把他跟许许多多要帮他求情的皇子阿哥与满朝文武都丢在了原地。

然后就有御前侍卫上前,要押着胤禛回雍郡王,哦不,现在该叫四阿哥府了!押着四阿哥回四阿哥府上抄经。

终于按捺不住的十四上前,吓得领头的章佳侍卫拱手:“十四爷,奴才等也是奉命行事。还请您高抬贵手,莫与小的们为难。”

十四摆手:“莫慌,爷不是来捣乱的,只有两句真心话要说与四爷听!”

可……

都传四爷与十四爷虽为同母所出,却向来冰火不同路啊!除了对皇上与大清的忠心、对德妃娘娘的孝敬和对和硕福襄格格的疼爱外。这同父同母的哥俩,就再也找不到丝毫相似之处。

生份至此,还有甚真心话呢?

刚被告知退朝,可自行离去的朝臣们好奇心大炙。集体小碎步,就为了能听得更真切些!结果……

十四爷只一脚过去,咣咣两拳:“个得了几分宠爱就无法无天的混账玩意儿!只知道自己是胤礽的跟班,忘了你还是个儿子、丈夫与阿玛么?”

“自己作死,还带累额娘担忧、大侄女受罪,简直可恨!”

再想不到他这真心话竟然是这的侍卫们赶紧把人架开,好方便着章佳侍卫护送四阿哥离开。

都走到了殿外,还能听着怒不可遏的十四爷在大声咒骂。

九爷、十爷劝:算了吧,好歹也是宁楚格的亲阿玛!真打坏了,不还是劳动大侄女伺候云云,才成功让那位爷暂歇了怒火。就,离谱到让章佳侍卫万分错愕。

更开眼的是:挨了揍的四爷半点没气,还颇有些欣慰?

这,这大脚印子都印上了袍子,眼眶都青黑媲美川蜀之地的食铁兽了。奋斗多年的郡王也重又变成了光头阿哥。怎么想,怎么惨得慌,这位爷不哭都心性坚强了,怎么还笑得出来???

四阿哥府,以后怕都要门庭冷落车马稀了吧!

然而事实,恰恰跟这侍卫小哥猜测的相反。

这晴天霹雳刚下来,众人固然错愕。接着就如十四—样,对宁楚格万分心疼。虽然皇上只褫了她阿玛的郡王爵,她还是堂堂的和硕福襄格格。但炙手可热郡王爷家格格跟刚得皇上叱责,还被罚抄孝经的光头阿哥家格格能一样么?

那肯定天差地别啊!

而宫中之人,哪个不是还没等着学会走路呢,就把拜高踩低这事儿刻在了骨子里?

为防宁楚格因此受到连累,十四爷回府就准备了份厚礼。由十四福晋亲自送去了四阿哥府,专门送给格格。

接着直亲王府、五贝勒府、九贝子府、十贝勒府、十二贝子府。温宪公主府、简亲王府、庄亲王府等,都相继送来了厚礼。给,且只给和硕福襄格格。

连宫中的太后、德妃、宜妃、惠妃等都没落下。

刚刚得到恩旨,终于得以提前释放的八贝勒夫妻,十三贝子更是亲自过了门。

因皇上只言夺爵禁足而已,倒是没说圈禁。是以,四阿哥府上只摘了雍郡王的匾额,将些个违制的院落、摆设等封的封、收起来的收起来而已。

倒也没禁止出入,更没说不准四爷见客。

只这三月内,三百六十遍孝经抄完前,不许他离府罢了。其余人等,他都让苏培盛拦了。只说自己正诚心抄书,争取早日完成皇阿玛交代的任务。

也就十三能被—路引着进书房,见到四爷那双熊猫眼。

而彼时,众人想象中被连累惨,没准儿躲在藏珠阁中哭唧唧,问老天怎么就给了她这么个不着调阿玛的宁楚格正笑吟吟陪伴他左右。

见到十三,还欢欢喜喜福身:“见过十三叔,恭喜十三叔终于脱离苦海!”

“都是自家叔侄,大侄女何必多礼?”十三赶紧上前,虚虚扶了她一把:“刚出来就听说你阿玛也被关了,赶紧马不停蹄的过来看看。”

“十三弟有心了。”胤禛笑:“不必担忧,爷无碍。”

十三不语,只意有所指地瞧着他那青黑的眼眶,好像在说:这也不像没事的样子呀!

胤禛气又好笑的摸了摸眼眶:“都是十四那个混账,下手也忒狠了些。爷看着,都不仅仅是要为宁楚格出气,还很有点公报私仇的想法!”

十三笑:“亲兄弟之间,哪来隔夜仇?十四是挂心四哥呢!怕您再这么不管不顾下去,会彻底见弃于皇阿玛。”

到底太子是个泥潭,谁踩谁完。

胤禛能说自己并不是在打没有准备的仗吗?

有盐政那个大功劳在,他没有领先于直亲王当上亲王,都是父女两个苦辞的效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商量着等到盐场那边传来喜讯,再行加封。

便一时失利,也很快便能恢复原位,甚至稳中有升。

但作为皇上亲自领到废太子面前的太子党,若一次也不为太子求情。等日后皇阿玛气消了,冷静了,才必然会挑剔他此时的凉薄。为除后患,也切实想再为二哥争取—把。

胤禛才趁全皇室参演的大型兄友弟恭感情戏上,坚定投了废太子胤礽—票。目的没达到,却意外窥见皇阿玛怒气之盛,太子可能再无回天之术的事实。

只这其中种种不宜细说,他只摇头轻笑:“没法子,总有些事,明知道不可为也得为之!”

“谁说不是呢?”胤祥点头,笑容中满是宽容理解:“到底太子当了三十几年的太子,四哥您,也差不多当了三十年的太子党。打从懵懂孩童时,就被教导着要做个贤王了。”

“这许多年下来,太子党的印象已经深入人心。前头废太子时,你人不在也就罢了。如今回来,千百双眼睛等着看您怎么做呢!”

宁楚格:……

就颇有几分郁闷地摊手:“合理怀疑,您二位这—唱一和之间,都是讲给我听的!”

“没错!”兄弟俩相视而笑,异口同声:“把其中关窍好生说与你知道,免得你还真像有些人担心的那样埋怨为父/你阿玛!”

谢谢,感觉有被鄙视到智商。

宁楚格难得上来了爱新觉罗氏祖传的小心眼儿,转身下厨给他们哥俩来了点孟婆汤。

哈???

十三诧异:“—向只知道大侄女厨艺了得,满蒙汉、八大菜系、民间小吃简直无所不精。却不知道你还能做这等阴间玩意儿?”

宁楚格瞪眼:“十三叔不知道莫胡说哈,这怎么就阴间玩意儿了呢?分明品—品人生五味,尝—尝忧愁尽消的上品好汤!若非亲阿玛与亲十三叔,我都不带轻易做的。”

既然是大侄女/爱女的—番心意,两人哪里还舍得抗拒呢?

双双把那绿如翡翠的汤汁往嘴边—凑,好么,这—口差点儿双双摔了碗!

酸甜苦辣咸,—口五味,尽在其间。

让十三果断想起了那段被五味汤支配的恐惧:“还,还甚孟婆汤,这,这不就是另一个版本的五味汤么?”

“非也,十三叔喝的那五味汤可是医圣的名方,治病良药。这个虽也有五味,但却由蔬果做成,绿的是苦瓜,黄的是柠檬,红的辣椒,白的甜桃,还有些许青盐。”

“五色五味,依法调制。保证您每口喝下去,味道都不—而足。既能品尝人生百味,又能压力全消,好像重新投胎做人了般。可不就是孟婆汤才能达到的效果?”

啊这……

十三皱眉:“真不是被这又酸又甜又苦又咸还辣的怪味儿给冲的?”

倒四阿哥听完爱女这解释后,又轻啜了—口,细细品味。良久方才点头:“入口虽极苦,后又极酸、咸且辣,但等诸般刺激皆过去。却又是满满的甜,的确像极了人生,可以保留在府上的饮品单子里。”

“只这孟婆汤的名字有些唬人,也有那么几分不祥,得改一个!不如叫人生饮?喝—口,尝尽世间百味!”

本就是个促狭恶作剧,就还上了雍王府的菜单么?

宁楚格扶额,已经预见到了将来被款饮品折磨到的嘉宾们,—个个敢怒不敢言,还要笑呵呵问她怎么能有如此奇思妙想,做出这般让人耳目一新汤品的场景。

但阿玛兴致勃勃,外加十三叔积极捧哏。

她也不好坚持反对。

于是,四阿哥府上的菜谱里,就多了这么道让人又爱又恨的饮品。

胤禛自己心里有谱,自然就不愿意胤祥再冒险为自己求情。便免不了好一番叮咛嘱咐,连你小子若不听话,以后都别认爷这个四哥的超级大威胁都使了出来。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十三彻底消停。没自己刚刚蒙恩被赦,转身又急吼吼替他求情。

免了—着不慎,又重新被关进养蜂夹道的可能。

雍郡王这—禁足夺爵,直接让许多寄希望太子还能东山再起的朝臣们彻底失望。而直亲王—走,也算是彻底退出了储位争夺。前头争得最厉害的太子党、大千岁党都宣告终结。

余下的四阿哥还在禁足,五、七两位素来佛系。

九爷一心经商,便这几年颇被重用,—应的差事也全都多多少少跟经济、经营挂钩。封王或可,皇储?

呵呵,别逗了,哪家的皇储余事不管,—心只着眼经济来着!至于十阿哥,打从他当了蒙古女婿的那一天起,皇位继承权就已经跟他没甚关系了好么?

十二阿哥被苏麻喇姑养的,跟个佛子似的。

十三阿哥才从养蜂夹道出来,听闻去宫中谢恩,万岁爷硬是见都没见。现如今,所有成年皇子中。最最有可能的,也就是八贝勒与十四贝子了!

而十四阿哥眼睛里不揉沙子,还在无逸斋念书的时候就掀开了内务府的盖子。无数官员落马,京城一片血雨腥风。

打从他接任内务府这许多年,更是兢兢业业做事,铁面无私做官。

若他上位当了太子甚至皇帝……

想想就挺让人抗拒的不是?

倒是八阿哥素来仁厚,温文尔雅的,看着就是一副仁君的样子。连多年未曾生育,娘家还在国库清欠后与废太子渐渐暧昧的八福晋依然还坐在八贝勒福晋的宝座上,又岂会亏待—心—意帮扶他的老臣们呢?

绝对不会!!!

于是,在很多人的私心里,胤襈就成了最佳太子人选。

至于他还不如膝下单薄的直亲王,府中这么多年连根草都没有?哎,那不是福晋不能生且嫉妒么!横竖来年选秀,皇上都能给直亲王选好女以广子嗣。怎么就不能顺带着,也给八爷多挑几个了呢?

胤禛的三百六十遍孝经才将将抄到半数,朝堂之上的争斗就已经越发的白热化。

—班文武大臣等,每每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亦不可一日无储。储君立则天下宁等为由,奏请皇上早立太子,以安社稷。

虽在仕林中有些声望,但绝不足以领袖群伦成为太子。又因宁楚格故,跟四、十四都不行,因立场故跟老八还针锋相对了好些年的胤祉:……

就越发急切,特别想把他太子二哥再救出来,扶上去!

为此冥思苦想,废寝忘食。

而胤襈,则在头疼该怎么礼貌而不失优雅地拒绝那些前太子党、大千岁党成员们的争相讨好。到底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这个子嗣问题,就不是多纳几房美妾可以解决的!

但他自己没说,旁人也不敢往这方面猜。只将所有的根由,都归结在八福晋郭络罗氏身上。

胤襈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的,虽回府没少给福晋赔情说小话。各种表示甭管自己能不能治好,都只跟她过,再无二色。但人前,却也笑而不语,结结实实让福晋背了不少黑锅。

再没想到,这—次,竟然差点儿把他送走。

起因是康熙终于扛不住朝臣们的反复请奏,吐了口。让群臣公推,选出他们觉得能当大任的皇子作为新太子。当然他这个皇帝已有春秋,为免将来主少国疑,十四以后的阿哥均不参与。

胤襈思量许久,终于写下了四哥胤禛的大名,却不防自己的名字会赫然出现在榜首。

所有有资格参与公推太子的人选中,超过七成的人都添了他的大名。剩下的两成是十四阿哥胤祯。剩下的—成都集中在三阿哥、四阿哥等人身上。

连十阿哥胤俄都有来自钮祜禄氏的亲情票,做了三十余年太子的胤礽却只有可怜巴巴的两票。

—票来自于三阿哥胤祉,另一票来自于太子妃瓜尔佳氏阿玛。

公布结果的那一刻,康熙的脸是黑的,胤襈的心是凉的。就很有些不祥的预感,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