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头来, 不还是被废了么?”
“朕承太/祖、太宗、世祖宏业四十八年,于兹兢兢业业,体恤臣工, 体恤臣工, 惠阳百姓,维以治安天下,为务令观。胤礽不法祖德, 不遵祖训,惟肆恶暴戾□□,难出诸口。朕包容二十年矣。乃其恶愈张……”
“朕巡幸山西、江南浙江等处, 或住庐舍,或御舟航, 未敢跬步妄出, 未敢一事扰民。乃胤礽同伊属下人等恣行乖戾,无所不至, 令朕难于启齿。又遣使邀截外藩入贡之人将进御马匹,任意攘取, 以至蒙古俱不心服……”
胤礽流泪,竟是一字一句背诵废太子诏书。
胤禛见状, 赶紧把宁楚格打发去看废太子妃与额林珠。自己则掏帕子与他拭泪:“二哥,弟弟知道你心中难受, 可事已至此。再多愤懑伤怀已是无用,你……”
“还是得静下心来,好生……”
“孤静不下来!!!”胤礽拍开他的手:“孤没法镇定。但凡闭眼,但凡闭眼就能见到这封诏书,就能听到有人在孤耳边不停念念念!!!”
“别的倒也还罢了,生而克母!皇阿玛明明说, 孤是他跟皇额娘期盼已久的宝贝。是皇额娘宁可舍弃自己,也要拼命为大清江山换来的未来掌舵人。怎么就成了生而克母的大不孝?若可以,哪个不想父慈母爱?”
“孤常想,若皇额娘还在。有她居中斡旋,是不是,是不是孤跟皇阿玛之间就不至于变成如今的样子?”
“呜呜呜,我才是世上最最希望她福寿绵长、长命百岁的那个啊!没有人,没有人比孤更希望皇额娘无病无灾地好好活着……”
而事实上,皇阿玛不但看不到他的渴望。还为完美、不留丝毫余地废掉他这个太子。层层比较,将他说得万般不堪,半点不可造就。还将生而克母,意欲弑父这等罪名往他身上安。只想想这个,胤礽心里就痛得无以复加。
太子妃与额林珠都怪酗酒逃避,却不知他只有烂醉之时才能有片刻松缓。
胤禛苦劝无果,索性也不再言语。
只沉默着,等他发泄完。才幽幽一叹:“二哥只说自己苦闷,可曾想过皇阿玛也痛彻心扉?弟弟刚从皇阿玛处来,他头发白了好多,背都佝偻了。眼下青黑,唇上都干燥起皮了,整个人苍老了十几二十岁。”
“虽不肯让弟弟开口,为你求情半句。却在宁楚格担心你们几个被下头奴才怠慢的瞬间就准了这次探望……”
“事发之时,弟弟远在江南,不知其中根由。但这些年里,皇阿玛确实对你分外优容。既然睡不着,就好好想想。若易地而处,换你是皇阿玛,能做到如此么?能因几分不舍,几缕偏爱,连江山传承这等大事都意气用事么?”
见胤礽皱眉,万千不满。
胤禛又叹:“弟弟还是个懵懂孩童,就被拉到二哥面前。被教着以裕亲王伯一样。与你齐力同心,共同守卫大清江山。后来……咱们兄弟间虽有些个不谐,但终究曾肝胆相照过。求情,弟弟肯定不遗余力地替你求情。但……”
“你若不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加以改正,弟弟将双膝跪烂了也还是于事无补啊!”
说到底,大清江山不是地主家的小库房,可以由着地主给哪个喜欢的儿子。太子人选关系着朝堂社稷,江山安稳。
兹事体大,关乎着大清基业呢!
说完,胤禛看着犹自怔愣中的胤礽,到底长叹一声:“弟弟这便回去复命,改日再来看二哥。”
这哥俩不欢而散,额林珠却对千里迢迢赶回来看她的小堂姐万千感激着。
哇地一声扑进了她怀里:“额娘说,现在的毓庆宫就好比是马蜂窝。蜜没有什么蜜,却靠近便必然伤筋动骨,真的避之则吉。从稀里糊涂被抓进来到如今,呜呜呜,确实一个人都没见过!我还以为……”
“还以为姐姐你也……也不要我这个妹妹了!”
“那怎么可能?丫头傻了不是!”宁楚格微笑地给她拭泪:“前头你堂姐我去了盐场,根本不在京中,不知道妹妹苦难呀!听到消息后,可不就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你怎么样,可还好?屋子里冷不冷,有甚短缺没有?可有那不长眼的奴才,试图怠慢甚至羞辱于你?”
额林珠愣,还真细想了想:“没有,并没有。如今内务府,是十四叔当家。来这边的第一天,他就下了严令。称阿玛虽然不是太子了,但也依旧是龙子凤孙,不许任何人作贱欺负,违令者斩!”
“院子是他使人收拾的,这门、窗棂是他安排人粉的,玻璃窗是他着人换的。这屋里的所有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为了能让我们一家子尽可能住好,十四叔尽心尽力。”
但同时,他也配合着姑父舜安颜,把整个咸安宫守得铁桶一般,风雨不透,决不让任何消息走出咸安宫。
额林珠垂眸,很有几分瑟缩:“这些日子以来,姐你跟四叔是唯二成功走进来的。你……能否如实告诉妹妹,我们,还有没有走出去的机会?我,会不会一辈子被关在这里?”
宁楚格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不会的,皇玛法素来慈爱。再怎么也舍不得如此……只他老人家现在气头上,一时过激也是有的。劝劝二伯,该认错认错,该赔礼赔礼。自家父子,还有甚抹不开的呢?”
“比起那些无谓的坚持,走出去,面见皇玛法,把误会解开更重要!”
倒不是宁楚格乱好心,分不清楚自己的派系。
傻乎乎给对家支招儿。
而是她从梦中那个穿越女的记忆中得知,太子一废后还会再立,复废。刚刚皇玛法,也在嘴硬心软,实际满满都是对太子的关心。再立之事,怕是在所难免。那又何妨做个好堂姐呢?
太子虽然……
咳咳,挺一言难尽的,但太子妃与额林珠母女却好得很。若有机会,宁楚格怎么也要帮小堂妹一把,不让她凄惨落魄。
正叙话间,舜安颜与十四联袂而来。
提醒他们父女两个时候不早,是时候回了。宁楚格只笑握住额林珠的手:“你好好的,改日姐再来看你,给你带好吃的。或者你所有什么所需,尽管悉数写下来。等我再来,便都给你带着。”
“可别!”一直微笑倾听,并没有打断她们姐妹叙话的太子妃瓜尔佳氏摇头:“好孩子,伯娘知你心善,处处替咱们一家考量。但是……”
“你有这份心思,就已经很难能可贵。听伯娘的,此一去后再别来。”
“除非咸安宫之危解开,这一篇彻底翻过去!”
听着老四那个不着调的竟把大侄女带来咸安宫,十四就吓出一脑门子白毛汗。就怕二嫂子跟额林珠哭哭啼啼,用情分逼着那傻孩子答应在皇阿玛跟前求情。
好歹二三十年的手足,若有可能……
十四也愿意真情实感地跪上那么几跪,若能求得皇阿玛心软,放了咸安宫那一家子,十三哥也就太平无事了不是?再没有首恶都已经平安无事,却让吃挂落的把牢底坐穿的道理吧!
可,他也就隐约提了两次,才刚刚开了头,好大的砚台就冲着脑门飞过来。要不是他手疾眼快,用不上明年今日就得过周年了。
危险如斯,十四哪儿愿意放在心尖尖上的大侄女掺和其中呢?
火速赶来,就听着瓜尔佳氏那么几句。
见那傻孩子张口还欲言,十四赶紧上前一个爆栗子敲在她头上:“刚回京就不消停,这是你个小丫头片子能掺和起的事情么?”
宁楚格捂着头,泪汪汪瞅着十四:“我……”
明明没有手重,但还是被四哥、二嫂、妹夫与额林珠侄女目光凌迟的十四皱眉:“你什么你呢?知道你是好心,惦着你二伯、伯娘跟小堂妹呢!可你就没想想守门的是谁,内务府当家的又是哪个?”
“有爷跟你姑父在,别的不敢说,安全、安稳却绝对不在话下,且用不着你这小丫头家家的跟着瞎操心呢!”
“才刚刚回到京城就跑宫里来,一路劳顿肯定累坏了。来,十四叔送你回府。等你歇好了十四叔再去找你,听你讲此番南下种种好不好?”
像模像样,挺征询晚辈意见的样子,实际上却根本没给宁楚格任何反对的机会。
连值都不上了,一路陪着往昭仁殿复命,再陪着出宫。
被他嫌弃至极的胤禛皱眉:“差事重要,宁楚格这便爷带着就行。且不用你放下公务……”
“就你?”胤祯冷冷一哼:“呵呵,若不是大侄女怎么也不肯同意。爷这就恳请皇阿玛把她过继到爷名下,金尊玉贵地好生养着。随你怎生折腾,别想再牵累孩子一丝半点儿!!!”
哈???
胤禛皱眉:“□□的,你在作甚美梦呢?想要格格,自己回去跟福晋努力去。觊觎爷家的,仔细打掉你满口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