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以往那些个以厨艺为噱头, 行接近讨好宁楚格之实的。
这位来自于科尔沁,为太后娘娘胞弟鄂缉尔贝勒老来女的其木格,是真有几分厨艺在身的。尤其擅长一手好酥油, 还会把做酥油剩下的奶再加热, 凝成奶渣。再把奶渣捞出来, 揉进面里。做成饼子, 用酥油煎。
金黄酥脆, 带着浓浓的奶香。
连牛奶那股子自带的腥膻气, 都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宁楚格在她的注视下, 一点点吃完了象棋子大小的酥油煎奶渣:“不错, 不错。外酥里嫩,口感颇佳。火候也恰恰好,多一分则老,少一分又会差了点儿味道。”
“表姑这饼子煎得极好, 很有巧思。”
其木格很意外:“你……”
“不会觉得这食材过于粗鄙, 难登大雅么?唔,是这个词儿吧?你们京城,好像是这么说的!”
宁楚格笑:“词儿是这么说的, 但侄女不是这么说的呀!只有不得用的厨子,哪有不好的食材?能用不怎么名贵的材料,做出让人瞠目结舌的美味才叫本事呢。表姑您这, 简直是变废为宝……”
彩虹屁, 格格她是专业的。
尤其她欣赏其木格这创新精神,话语间很有几分真情实感。
夸得小姑娘小圆脸绯红, 更像枝头的红苹果啦:“哈哈,我就知道!能以做饭出名的格格,肯定心里也爱着厨艺。才不像那些假惺惺, 吃得时候欢天喜地。知道是什么做的了,恨不得抠嗓子眼吐个一干二净……”
啧!
小姑娘皱了皱鼻子,表情简直不能更嫌弃。
宁楚格只笑:“一样米养百样人嘛,人的品性都是有高有低的。表姑何必生气?横竖他们欢天喜地吃下时,就已经承认了您的厨艺。”
“嗯嗯,你说得对!”其木格点头,继而小心翼翼问:“那,你也满意了么?有想学么?我可以教你,与你做交换!”
哈???
宁楚格诧异:“却不知道表姑想要跟侄女换什么呢?”
“二对一,我,我教你做酥油、酥油煎奶渣。你,你教我做奶粉或者奶糖。我知道这交换有些……有些占你便宜。我还有好多皮子、绿松石,都可以送给你!我,我们部落真的很需要这个方子!”
再没想到她会有这么一说的宁楚格:……
就有些迟疑:“此次北巡,皇玛法是奉乌库妈妈一起来的,表姑知道吧?皇玛法素来孝顺,只她老人家一句话……”
莫说其中之一,你把整个系列都掺上一脚,皇玛法也不带反对的!
不料这话一出,小姑娘居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不好老是劳烦阿巴嘎额其格的!”
这宁楚格再问,她就捂着嘴不肯说了。
但宁楚格是谁?
她是大清唯一一个食修啊!
绝对厨艺界的巅峰扛把子,说说笑笑就把人领进了厨房。只小露了一手,就惹其木格惊叹不已。尝一尝,心情更加放松。不消宁楚格多刨根问题,只话题往那个方向略带带。
她自己就知无不言啦:“额吉也说过,阿木古朗汗以孝治国。最是尊重阿巴嘎额其格这个嫡母啦,几次三番奉她南下北巡。她随口提一提,比咱们跑断了腿都有用。”
“可阿布就是不听!”
“非说阿巴嘎额其格命苦,小小年纪进了宫。就被先帝那……”
“咳咳,百般冷落。亏得下头朝臣反对、太皇太后护持,那董鄂氏又命短福薄,才终于当上了母后皇太后。数十年辛苦,才得如今这番局面。咱们当亲眷的不能帮衬都已经没脸,又哪来的脸找她帮忙?”
“不怕事没成,还连累她老人家在宫中艰难么?到底表面上再如何母慈子孝,那也不是从阿巴嘎额其格肚子里爬出来的……”
真越说,越有那么点点的僭越之嫌啊!
听得宁楚格哭笑不得:“好表姑哎,这等犯忌讳的话可不好说。乌库妈妈慈爱,皇玛法孝顺。母子俩不是亲母子,也胜过亲母子!!!”
你记住哦,可别再犯规了!
其木格重重点头,笑得犹如盛放的山茶花:“不嫌弃我的手艺,还好心提点我。我就知道,爱做饭的格格心眼都不会太坏。果然,你就是我见过的格格里面最好最好的一个。”
“阿布耿直,不肯送礼,又不肯走后门。我们的草场也不是很大,牛羊族人并不多。”
“正常报名的话,很可能会被刷下来……你都唤我姑爸爸,那就是我的好侄女了,一家人可没有不帮一家人的道理啊!”
可可爱爱的小姑娘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看着你,眉眼之间满是祈求。
这谁遭得住呢?
反正宁楚格这投降来得很快:“那行,咱们相互学习。你学了奶糖、奶粉,给部落加点进项。我呢,也学学酥油,奶茶等。试试看,怎么给十四叔加个小作坊!”
就,尽量两全其美呗!
这其木格还有什么不同意的呢?直接跑到门口,对自己的婢女高娃连着说了三个快:“赶紧的,你快回去,将本格格的酥油桶取来。再取两桶牛奶。”
啊???
婢女高娃大惊:“您,您……”
“磨磨蹭蹭的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其木格狠狠一眼白过去:“快点,耽搁了本格格的大事儿,就罚你,罚你去大厨房吃饭!”
听起来挺轻描淡写的惩罚,可……
尝惯了格格的手艺,谁还愿意往清汤寡水还味道实差的大厨房呢?
小婢女一脸抗拒,火速离开。不一会就又带了三个蒙古少年回来,一个捧着酥油桶,另外两个则各拎着一大桶牛奶。
原材料与工具皆到位,其木格就耐心细致地教宁楚格怎么制作酥油。
“先把牛奶倒进酥油桶中微微发酵,喏,成这个样子。就可以让人握住木柄来回旋转,打到酥油从奶中分离。看,就是这样!”其木格笑着指给宁楚格看:“之后再把沉淀的酥油捞出来,结成团。”
“放在锅里加热,变成这样漂亮的琥珀色。再用纱布过滤,就可以装进坛子里备用啦!”
“看着简单,做起来也不难。就是自己做的话,蛮费时费力。熬着酥油的火候也得掌握,过轻保存不易,火候过重色泽跟口感也不好啦……”
宁楚格点头:“表姑说得是,不过……总要自己亲自做一遍,才算得上学会啊!”
也才能将这做法彻底划归己用,并尝试着创新改良等。
进一步提高食修水平呐!
就在其木格的震惊中,宁楚格将另一桶牛奶倒进了酥油桶里。微微发酵后,亲自上手。快速转动那木柄,将枯燥的搅拌工作做得如翩然起舞般。看得那三个轮班才把这事儿做好的少年:……
真目瞪口呆,眼珠子都快掉地上啊!
这,这能是皇家金枝玉叶的格格?瞧着干活比他们这些个奴才还要利落些呢?
利落的福襄格格就在她们主仆几个的震惊中,快速完成了油酥的制作工作。还用剩下的奶做了奶渣薄饼。
跟其木格所采用的方式相差无几,只最后她把饼子弄得极薄。酥油也用得极少,上头还放了层白芝麻。一个个的放在平底的锅子上慢慢烙熟。
奶香、芝麻香混着酥油香。
远远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拿起一块放在嘴里,更是清甜酥脆、浓香可口,让其木格点赞不停。
宁楚格却只笑:“没有烤箱,最多也就这个水平啦!不然的话,还可以试试烤些酥油饼干、月饼、面包之类。”
这,这难道还不够好么?
其木格愣:“难怪宁楚格你这么厉害,同样的年纪。我只会做点酥油、奶饽饽之类。你却什么山上跑的、水里游的都会。听说连路边不起眼的野菜到了你手上,也能变成不可多得的美味!”
食修一个但不能说的宁楚格:……只能将一切都推到食谱跟御膳房的御厨们身上:“守着古今中外,那许多好师傅呢!便是个榆木脑袋,也该开窍了。”
“那也是你勤奋!”其木格认真脸:“又有天分,又认真,肯为了学新菜色亲力亲为。诸般努力都做到了,才有如此成功的。”
宁楚格说她过奖,其木格夸她谦虚。
连着两日没出门,总算是把要教要学要改进的,统统完成。也让闭门羹都吃了三碗的额林珠大为不满:“不管,因姐你的冷落,妹妹这两天都茶不思饭不想,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你……”
“你必须陪我好生玩儿几天作为补偿!!!”
“唔!”宁楚格略思索:“不但玩儿,还安排饭。就今儿如何?”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额林珠最最抗拒不了,就是堂姐这好手艺啦!
啧,那个浑羊殁乎,真的是……
隔了经月再想起来,依然让人口水滴答,做梦都想着再来一次啊!!!
这个留饭的话一出,她就赶紧星星眼:“听说这几天猎的黄羊都不少,极为适合烧烤。姐你愿意再做一次浑羊殁乎,或者让妹妹品味下红羊枝杖的绝妙么?”
其木格的官话不太熟练,额林珠的语速又快。她就没大听懂:“浑什么乎?红羊什么杖?这边就是黄羊好,尤其适合烤。说起来,我也是烤全羊的一把好手呐!不如我来烤,顺道教教你烤全羊?”
额林珠:……
就怀疑这蒙古格格是来搞笑的,居然,居然要教她堂姐厨艺???
可真呵呵了!
更神奇的是,堂姐还愉快点头:“如此,侄女就擎个现成的,等着您的烤全羊了!”
“那有什么问题?”其木格笑:“你教了我这么多,莫说还有这层子亲戚。便没有,你也是咱们部落最最尊贵的客人。莫说一头烤羊,便天天烤也使得!”
说这个话时,她可不知道自己的食客除了宁楚格姐妹俩外。
还有大清太后,也就是她阿巴嘎额其格。还有算算她也该叫声表哥的大清皇上,跟一众皇子阿哥们。
直到羊拾掇好,架上都烤了个七七八八,食客们陆续而来。其木格才发现,亦师亦友亦姑侄的宁楚格给了她怎么个惊喜:“这,这多不好,阿布说了,不许……”
“嘘!”宁楚格伸手轻轻抵唇:“表姑别冤枉好人哦,侄女可没帮你走后门!!!”
“是九叔跟十叔正为这事儿忙碌,一筹莫展的。当侄女的帮他们的忙,举贤不避亲而已。这一两天的时间,你就能把奶糖跟奶粉做得这么好。假以时日,还能不更加优秀?”
“有草场,有牛羊,还有你这么个稀缺的专业人才。在你们部落建个作坊,无可厚非啊!您说是吧乌库妈妈、皇玛法还有九叔、十叔?”
是个屁呢?就你这个马屁精在婉转奉承,试图借此讨好太后!!!
太子面无表情,心中的白眼都快翻上了天。
早就被皇阿玛暗示过,必须将太后胞弟鄂缉尔部落算上的老九、老十拱手。挤眉弄眼地对宁楚格表达谢意,真真及时雨。
半点不知情,真真被惊喜到的太后笑中带泪,把宁楚格揽在怀中好生亲香了一番。
她少年入宫,无宠亦无子。数十载到如今,最牵挂的,不过是胞妹淑惠妃、她一手养大的胤祺与温宪。还有孕育了她的,给予她所有人生欢乐的科尔沁草原。
胞妹与孙子孙女都在身边,可以处处照顾。唯独科尔沁……
让她百般惦记,却也无可奈何。
如今未等她提及,宁楚格就把事情给漂漂亮亮办好了,怎么不让她惊喜万分?
宁楚格:???
就很认真地说:“乌库妈妈您别这么说,重孙女也,也没做什么。主要是其木格姑爸爸啦,是她聪慧、灵动又勇敢……”
终于大功告成开始分割羊肉的额其格:……
小刀飞快切下了一块酥香美味的肋排肉,微微凉了一小会,确定不会烫到好侄女后。才特别干脆利落地直接塞进宁楚格嘴里:“喏,快吃着,可快别胡说啦!在你面前,我又哪里能称得上一句聪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