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恩, 康熙是不想开恩的。
毕竟好容易碰到这么个契机,错过了,就不知道又要等到猴年马月。
但……
他自诩仁皇帝, 又不好对官员太过苛刻。
怎么把这个事儿办得漂亮而又不伤, 就是个技术性难题了。
正沉吟中, 刚刚被加封的十贝勒怒了:“哭哭哭, 早知道还不起, 一个个的当初便别借呢!你们难, 皇阿玛就不难么?每日里日理万机,恨不得夜以继日。”
“为了江山社稷,天下黎民, 每日里殚精竭虑。作为臣子,不思为君分忧, 反而赖着国库的账不还是几个道理?”
康熙颔首:老十说得对啊!很难不赞同。
离他最近, 不可避免被喷了一脸吐沫星子的安郡王玛尔浑:……
可怜巴巴地揉了揉眼:“十贝勒明鉴, 真不是奴才等赖账不还。实在是家大业大开销大, 实在没有那个银子啊!若有法子,谁还愿意做那个赖蛋呢?那银子, 多半……”
“多半都是父王在世时借的,一部分指名给八福晋做嫁妆, 一部分给父王办了葬礼。”
然后这俩一个嫁入皇家,一个征战一生,为国捐躯。
花了区区一点银子, 难道还带往回要的?
胤俄一噎, 就……
再也没想到这货能猥琐成这样!!!
偏生他这个头一开,后续还就有不少模仿的。能出现在早朝上的,就没有几个本身或者祖辈没被大清立下过卓著功勋的。这个表功那个哭的, 还有那混不吝竟试图脱衣服,让康熙瞧瞧自己南征北战,为大清流过的那些血、受过的那些伤。
场面无比混乱,堪比菜市场。
听得康熙一个头两个大,手都伸向了案边的茶盏。打算牺牲一下它,换个短暂的耳根清净。结果被赋予催债重任的胤禛冷笑:“入不敷出,生活艰辛诚拿不出这笔钱来?”
“呵呵!爷怎么听说,列位一个个的,都还挺富裕的?喏,为防尔等哭自己或者家中长辈的功劳簿。倒弄得跟爷信口雌黄,诬陷好人般,爷特特带来了证据。”
说罢,便从怀里掏出整整三本小册子。要说小子不是有备而来,康熙都打死不信!!!
安郡王等:???
满心疑惑,嗓子干涩。就很艰难地咽了咽唾沫:“不,不知道,雍郡王所谓的证据是……是从何而来啊?”
“皇上宽仁,断不会做这等遍查诸臣私隐之事。雍郡王可别……”
可别为了立功,无所不用其极啊!
后头那句,他虽然没有说出口。但眼角眉梢之间那点意思,也是表示得相当清晰明确了。
有这只出头鸟在前面顶着,不想还钱或者着实还不起的文武大臣们自然紧紧跟随着。虽然安亲王岳乐活着的时候,就为今上所忌惮。死后还因贝勒诺尼的攻讦,落了个降爵夺谥。
但人家好歹也是太/祖孙辈,从龙有功。当年大破张献忠,平定三藩,端的战功彪炳!
若玛尔浑真个浑起来,跑去太庙哭,便连皇上也要麻一麻的。
一人怼上满朝赖账而不准备还者,胤禛半点都不怯。还直接轻笑出声:“安郡王叔勿忧,胤禛虽为国分忧心切,但也不至于用过激手段,私查王叔与诸位大人私隐。”
“到底皇阿玛仁德,便是国库再如何吃紧,也从不肯下令要账。唯恐伤了诸多股肱老臣的心,让老臣们为难。想着尔等没有主动往国库还银,就定然是手头上还不宽裕。”
“身为人子,人臣,胤禛自然也不好违拗,甚至从未曾怀疑。”
“毕竟能站在这里的,便不说满腹经纶也都知礼懂礼,都是咱们的肱骨。该对皇阿玛、对大清忠心耿耿,才对得起这皇恩浩荡你说是不是安郡王叔?”
被点名的玛尔浑有点忐忑。
但这种场合,这种问话,难道还有他说不是的余地?
果断硬着头皮点头:“雍郡王侄说得极是。作为大清宗室,我玛尔混愿意为护卫大清江山抛头颅、洒热血!如先考一样,为大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爷相信,在场的所有臣工,都是与爷一样的想法!”
“我等誓死效命皇上,拱卫大清河山……”
呵呵!
胤禛冷笑,真真见识到了什么叫说得比唱的还好听:“列位大人忠正,是大清之福,天下之福。不过如今天下承平日久,倒也不用列位抛投颅、洒热血。只我念到名字的,也都归类到第一梯队中,赶紧把银子还了就是。”
“安郡王玛尔混、简亲王雅尔江阿、庄亲王博果铎……”冷面雍郡王拿出他的冷面来,竟是真个六亲不认,连他亲姨父阿灵阿都悍然在册。
气得阿灵阿当场跳脚:“雍郡王这话好没道理!若有银子,哪个又是个赖账的怂蛋了?”
“实在府中进项少,人口多,每日里吃喝拉撒都是一笔花费。偏奴才谨遵朝廷律令,一未经商与民争利,二未圈地违反朝廷法度。只靠那点子俸禄,又如何养得起一大家子?”
是是是,这话说得有理啊!!!
真穷,真规矩的那一派连连点头。觉得阿灵阿大人这,简直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
有裤子穿,哪个愿意光/腚出门呢?
还不是为生活所迫!!!
被他那粗粗黑黑的大手指头快戳到鼻子上,胤禛也不恼。只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翻起了其中一本小册子:“一等公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理藩院尚书阿灵阿府上,康熙四十三年十月,购轻轻茶五罐,银一万两。”
“此后累月购买,每月最少三罐。至今七个月,总计购买三十罐,银六万两!!!”
“这还有您在饕餮楼的消费、内务府买的奶糖、火锅底料等。七个月间,也有四万两之多。七个月耗银十万两,这就是您所谓的贫穷么?”
什么叫冷水进了热油锅?
哦不,这简直是万钧巨石砸进了水面!登时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堂喧嚣的,都快把干清宫的房顶给掀翻了。
同为轻轻茶忠实用户、喜欢火锅、喜欢饕餮楼的欠债权贵们:……
瑟瑟发抖,悔不当初。
再有心,也绝不敢试图赖账系列。
没听雍郡王那个把满山笋都夺完了的说么?
是他见识太浅,不知道能大半年消费了十万两的贫穷是个什么样儿。遂请皇上下旨,派人清点下阿灵阿大人的家财。好生算算,够不够欠国库的那三十八万七千两。
若有余,便治他个欺君之罪。
不足?
便先暂停了他一切职务,让他能腾出时间来,全身心投入到还债之中。大半年用掉十万两那么能耐,挣钱上应该也不虚。否则的话……
岂不成了个只知道拿国库银子挥霍的蠢蠡?
真真是……
前后左右都堵死,完全不给阿灵阿那厮丁点活路啊!
那还是亲姨父!!!
知道底下官员腐败,但没想到能腐败至斯的康熙:……
真倒抽一口凉气,声音中都透着那么一股子咬牙切齿:“来,来来来!将那册子都呈上来,给朕好生瞧瞧。这些在朕面前劳苦功高,生活困窘的老臣们,私下里又是怎么挥金如土的!!!”
“皇阿玛有命,儿子焉敢不从?”胤禛笑,亲自将三本册子恭恭敬敬走到了御案边上:“您那好孙女提醒过,此间种种,定会让她皇玛法肝火大炙。”
“为保证龙体不伤,丫头还特特配了些个保肝去火茶。”
“皇阿玛赏个脸,先喝完了再看?”
这若换了个主儿,康熙保险抢过小册子,再狠狠一脚踹过去:滚你娘的,都什么节骨眼了?
但来自好孙女的一片孝心,他便再如何盛怒,心里也不由温软了几分:“你哪儿来那么大的脸?是朕乖孙女孝心可嘉。”
“是是是!”胤禛含笑点头:“都是您好孙女,可那么好的孙女,不也是儿子给您添的?”
这洋洋得意的!
看得康熙连个白眼都懒得翻给他了,只颇傲娇地哼了声。
等梁九功亲自把茶泡好,康熙接过来一饮而尽了。才冲御案边上的胤禛伸手:“这回能给朕了?”
“能能能。”胤禛含笑应承,就……
颇有点哄小孩儿的感觉。
听得康熙怪别扭!
一手将那三本小册子悉数夺过来,胤禛还在那千叮万嘱:“知道您心系山河社稷,处处念着百姓安康。可如您那好孙女所言,身体才是一切的本钱。尤其您这一身,关乎着天下呢。”
“可千万别太生气,仔细怒大伤肝……”
听得康熙皱眉摆手,让他把嘴管好,莫那般聒噪。可事实上,心里且受用着。老四哎!早年被他一顿怒骂,随即静心改过。生生从话唠憋成小冰块,被群臣暗暗戏称冷面王的老四!!!
若不是孝顺担忧到了极致,又岂会这般?
胤禛细瞧了瞧自家皇帝老子的脸色,见他果然嘴上嫌弃,唇角却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可越发信了福晋那老小孩儿,小小孩儿的话。
再是人间帝王,皇阿玛也终究是血肉之躯啊!胤禛心中轻叹,眼观鼻鼻观心地退回到自己的班次。
全员静寂,落针可闻,真大气儿都不敢喘系列。
连刚被胤禛掀了老底子,还建议抄家停职的阿灵阿都被康熙那终于用上的一茶盏止住了哭号喊冤。偌大的干清宫中,只听得见康熙一页页翻小册子的声音,刷啦刷啦!
一下下,轻轻的。
却仿佛一柄柄悬在头上的钢刀,不知道何时落下,又为谁而落。被死亡般的恐惧笼罩着,有幸出现在这册子上的勋贵一个赛一个紧张。倒是前面那些个钱都准备好了,却因手速不达标而跟轻轻茶错过的官员们狠狠松了口气。
默默收回了曾经给出去的那些国骂。
谢格格不卖之恩!
阿嚏!阿嚏!阿嚏!阿嚏!
人在府中,瞅嫡额娘、额娘来回转圈圈焦虑的宁楚格:“一想二骂三惦记,我这么好,肯定没有人舍得骂。所以这……”
“大抵是很多人的惦记吧?”
乌拉那拉氏笑:“很多人的怒骂还差不多?你这小账本一出,这轻轻茶就是个神仙茶,怕也是难在勋贵间卖出去哪怕多一片咯!”
宁楚格点头,就很难不赞同:“不过不怕,福襄格格年幼。以往只知道多卖点轻轻茶,便能多给朝廷做点贡献,为大清发展献点绵薄之力。再没想到这些掏银子掏得极为飒爽痛快的大人们,一个个的竟还欠着国库的银子……”
“四舍五入,她竟然赚得都是朝廷的钱???”
“格格无限惶恐愧疚之下,决定永不出售轻轻茶,并将前面余下所得悉数上交国库,轻轻茶方上交内务府。”
啊这……
这赚不到银子就干脆不赚,直接交钱交方子的痛快洒脱!
简直不能更干脆。
可你都已经立了这么一大功,皇上还能舍得再让你出钱?啧,便出了,也会加倍补偿回来的吧!至于那照方抓药,如法炮制。偏就再也没谁能复刻效果的轻轻茶方更是……
交了跟没交是一样一样的!
明面上看,你这丫头进项变少了。但实际上,这月入两万两的巨大收益,早就已经变成了烫手山芋。
趁此良机脱手,还能赚一波同情分。
里里外外,最伤心难过的怕还是那些个勋贵们。毕竟,这茶的最大客户都是这些家里的女眷或者亲属啊!被视为养颜、纤体甚至求子法宝的轻轻茶一断货……
那些疯狂的女人们会对罪魁祸首做些什么,李氏真是想都不敢想。
同想到了这其中关窍的乌拉那拉氏笑,抬手点了点宁楚格的小鼻子:“你啊,可真是你阿玛的贴心小棉袄。此计一出,他后续药面对的压力骤减。差事也能轻松太多太多,这郡王位啊,算是彻底稳了。”
哈???
宁楚格困惑挠头,一脸就没听懂嫡额娘您说什么的样子:“没,没吧?女儿也没作甚,只随口提了一下。是阿玛聪明绝顶,举一反三。从小细节中推出大猫腻,这,这停止售卖轻轻茶的主意,也是阿玛出的。”
“阿玛可真厉害……”
宁楚格又双叒叕化身阿玛吹,各种细数胤禛的厉害。
听得乌拉那拉氏摇头轻笑,这么聪慧乖巧贴心,还从不居功的好丫头,能怪爷疼得入心入肺?
什么嫡女庶女,好丫头摊上一个,就是前生修来的福。才这么点点大,就自己屡屡升迁,还带着阿玛、她这个嫡额娘与弘晖、弘昀一道出息。
越想越觉得宁楚格好,越心疼她这波损失的乌拉那拉氏笑:“阖府的大事儿,也不好让你这个小丫头负担。这样吧,府上那个调料铺子划给你。留着你弄点脂粉银子。”
“虽不如轻轻茶暴利,但也十分可观……”
“别别别!”宁楚格赶紧摆手拒绝:“那可是女儿特特琢磨来,给弘晖、弘昀、弘时他们几个攒彩礼,为府上减轻负担的。”
“可……”
“没什么可不可的!”宁楚格一脸认真:“女儿知道嫡额娘疼我,唯恐我委屈。但是不会,女儿富裕着!有朝廷给的俸禄,皇玛法跟玛嬷三不五时的赏赐。府上月例,内务府那边的饷银,还有庄子啊!”
“别的不说,就是种调料的那些地就必然收入不菲。那土豆长好了,更是能变成金豆豆。嫡额娘且不用为女儿操心呢……”
小姑娘态度坚定,乌拉那拉氏苦劝不过,遂找李氏帮忙。
已经看出了爱女是真不在意那仨瓜俩枣,又怎么帮福晋?倒是跟宁楚格母女联手,劝了乌拉那拉氏一波。
三人说说笑笑间,原本紧张的气氛都缓和了不少。
干清宫内,终于翻看完了全部三本小册子的康熙脸上却墨云滚滚,一脸的风雨欲来。
吓得满朝文武噤若寒蝉,真·大气都不敢喘。
而这,并不能让他们避免帝王咆哮。
“呵呵!”康熙轻嗤:“一个个的,可真是朕的好臂膀,好栋梁啊!亏朕还以为你们真有苦衷,确实手头拮据。远到噶尔丹叛乱,近到山东水患。朕自己躬行节俭,带着全后宫艰苦朴素。”
“宁可自己勒紧裤腰带,也硬是没张口催缴尔等欠银。朕真真视尔等如肱骨,你们呢?”
“一个个的,可有当朕是你们的君主,可有当大清是你们的国?”
“国家有需要的时候,你们一个个的不思慷慨解囊,反倒昧着良心亏着心大肆从国库借银子供自己挥霍。你们,可对得起朕的信任,依仗?可对得起浴血在前线厮杀的兵勇?可对得起水深火热之中,眼望京城,急盼朝廷救援的百姓?”
全体人等呼啦啦跪下,口称有罪。
但……
还是希望皇上能看着过往或者前辈的功勋上,宽宥一二。
气得康熙拍案而起:“给朕住口!尤其是你,玛尔浑,莫让朕再从你嘴里听到已故安亲王半个字!他老人家为大清南征北战,一声战功彪炳。他的功绩,朕会铭记,大清会铭记。但……”
“长辈有功,不是晚辈作奸犯科的理由,更不能成为免罪牌!”
“朕相信,他们就是已经逝去。否则的话,不用朕说,他们自己便豁出去绝户,都不要你等这般给祖宗抹黑的不肖子孙。”
被点了名的玛尔浑脸色煞白,彻底哭都不敢哭。
只砰砰磕头:“是,皇上教训的对。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这就回去清点家产,宁可砸锅卖铁,也务必把这饥荒还上,绝不赖账!”
树倒猢狲散。
康熙父子联手,两个重拳下去。曾经煊赫一时,差点儿以小宗继承了大宗,成为顺治接班人的岳乐后人都轻而易举地认了怂。跟着他身后,妄图凭借人多势众达到法不责众目的诸多宗室勋贵等自然也都宣告扛不住。
一个早朝的功夫,表示愿意还钱的就超过了半数。
余下的或者不在朝堂,或者真的有心无力。
康熙倒也没急着扩大战果,只着胤禛将他们所说的期限与数额一个个记下,并让他们签字画押。
“到时候,胤禛你亲自跟进这事儿。若有逾期不还,试图与朕打马虎眼的。直接往五城兵马司调人,强行给帮他们清点家产。妄图转移家业,推脱抵赖者,一经查实……”
康熙凤眼微眯,眸光凶狠:“一经查实即刻抄没所有家产,褫夺官职、爵位,除旗籍,全家流放宁古塔!”
呼!!!
所有涉事人等暴风狂哭:皇上,皇上您这样,这样就一点也不仁慈了啊皇上!
醒醒,您可是要当仁皇帝的人。
然而,见到了小册子的康熙狂怒,满满一颗真心被辜负的伤。
既然做不了明君诚臣,那么……
就依法治国吧!
康熙冷眼,特别嫌恶地瞥了眼被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小舅子阿灵阿:“七个月,十万两。这还只是在轻轻茶、内务府所属商品、饕餮楼上头的花销,其余等一概不论。”
“国舅爷如此有钱,怎不见把国库欠银还一还?”
阿灵阿扑通一声跪下,带着哭腔地连说了三个还字:“皇上给奴才点时间,一个月,不十天,三天!!!”
“奴才散朝后就火速回去,清点家业、变卖家产。说什么,也得还上这欠银……”
天地良心,为了能把这篇尽快翻过去。
阿灵阿是真的,真的下了死力气的。毕竟只要他这一等公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理藩院尚书等爵位职务还在,还管着火器营。便不贪污,也有的是皇子阿哥抢着救他于水火。可……
他只是卖惨表忠心地随口一秃噜,胤俄遭不住了啊!
飞起一脚直接将人踹倒,接着破口大骂:“个不要脸的破烂玩意儿,你有甚资格清点家业,变卖家产?那是你挣的么?那是外曾祖父一生鏖战疆场,立下的赫赫功勋,是外曾祖母留下给儿孙们留下的嫁妆。”
“整个钮祜禄氏几代人的心血交到你手上,你却不思好生忠君爱国,将钮祜禄氏发扬光大。”
“反而弄得它每况愈下,只能朝国库借银供你挥霍。现在还有脸,让阖家为你自己的挥霍结账?呸,哪儿来的脸?!”
阿灵阿被他这暴怒的大脚丫子踹懵,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直接跪哭于地,口口声声的,喊着姐姐温僖贵妃。俨然要把不孝这顶大帽子,扣在胤俄头上。
康熙:……
就算再不喜十儿子这莽撞,也不能由着个臣下去抹黑他啊!
直接怒道:“你还有脸嚎?当年温僖薨,还在停灵呢。你这混账就诬告兄长法喀与弟媳有染,可见品行不端。朕念你年幼,改过之心又甚诚,遂未重罚。之后更是累累提拔重用,可你呢?”
“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刻在骨子里的不孝不悌。得这个一等公也甭做了,承爵事还是交给法喀。至于你……”
康熙略沉吟了几许,便将这事儿交给了胤禛。
着他亲自监督,查检阿灵阿这一房的产业,看他到底是欺君还是蠢蠡!
在辨别清楚之前,他也就别当值了。
动作之快,态度之坚决,直让胤襈傻眼:他,他他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把阿灵阿哄上他的战船啊喂!!!
前前后后的,都花了有十万两银。结果……
屁事儿都没干呢,就被老四三本小册子给直接搞没了???还有相当于他岳家,天然盟友的安郡王府……
想想,胤襈嘴里就一阵发苦。相比之下,他那二十万两的欠款倒成了最不重要的一桩。横竖老九有钱,跟他关系铁。再怎么,也不会眼看着他八哥受难的吧?
好好的一等公,日常出去上个朝而已。回来爵位就易主了不说,还要被抄家还债???
阿灵阿嫡福晋乌雅氏瞳孔震惊,简直受不了这打击。更可怕的是,惯常对她宠溺有佳的爷一巴掌扇过来:“怎么了?还不是得问你的好外甥!”
这……
这就荒唐!!!
亲外甥出首告发姨父,怂恿着皇帝老子夺姨父的爵位、抄亲姨的家???
头一遭听说,乌雅氏还当自己聋了。等消息确定,真真整个天都塌了:“来人,更衣!本福晋倒要进宫问问阿姐,她到底怎么教养的这等专向自家人下手的狠毒儿子?”
介于她自来骄横,说一不二。
下头人不但不敢阻拦,还小心翼翼劝谏:“福晋初闻噩耗,满心惊惶,这般素面朝天而去,岂不更显真实?”
真的被气昏了头也吓破了胆,才急急忙忙往宫中找亲姐求助啊!
乌雅氏一想也对,就这么顶着好大巴掌印跟唇角淋漓的鲜血往宫门口而去。给守门之人塞了好大红包,求他们通融通融,传信往永和宫求见。
自从孝懿皇后薨后,就是四妃协理后宫。
后来皇阿哥们人大,心也都变大了。康熙便提拔起孝懿皇后庶妹,也是妻妹兼表妹的小佟佳氏做了贵妃,管着宫中之事。阿灵阿福晋求见的消息,自然而然地也就先报到了贵妃所在的承干宫。
“呵!”素来恬淡,以与世无争形象示人的她弯唇浅笑:“这是听了信儿来找德妃兴师问罪兼求援的?”
“别拦着啊,带她去,仔细耽误了夫人的正事。”
让德妃母子掐着去吧!
顶好反目成仇,也算出了她心头一口恶气。而且……
只有雍郡王与生母关系越僵,才会越怀念养母的温柔慈爱不是么?越怀念,也才越肯亲近她这个姨母。
才刚得到消息,兀自震惊中的德妃:!!!
就很想冲进承干宫,指着小佟佳氏那贱婢狠狠骂一声姥姥了。
只是这实在与她的人设不符。
还要带着温柔假面活下去的她只能攥紧了手中的小帕子,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家亲妹子,就……
万般心疼的样子。
直到她哭啼啼地进来,露出半边肿得犹如发面馒头的脸。演出来的心疼瞬间就变成了真心疼:“哪个混账敢打你?”
“呜呜呜,是爷,是我们爷!”乌雅氏哭,眼眶都很有几分红:“好好的上朝,回来爵位就丢了、家业也泰半保不住。妹妹,妹妹就动问了一句,他,他直接大耳刮子扇过来!说……”
“说胤禛告发了他,力谏皇上治我们爷的欺君之罪,让皇上停他的职啊!”
“呜呜呜,这,这哪儿是外甥?这没有积年的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都干不出这事儿来吧?姐,姐你救救妹妹,帮着跟皇上、跟四阿哥求求情吧?啊!妹妹千难万难坐稳这一等公福晋的位置,岂不是也能声援姐您跟十四阿哥?”
“将来,将来您外甥若是袭了爵,也必定是十四阿哥的忠实拥趸!”
鉴于德妃一贯的态度,乌雅氏还当十四才是她心头宝。也着实厌极了胤禛,所以言谈话语之间,直接露出但凡你帮我摆平这事,咱们阖家便都站在十四这边的意思。
这话放在以前,德妃必然会心动的。
越是靠近权利巅峰,越知道权利的可爱迷人。既然皇帝都是皇子变成的,让她的十四变变又何妨?
可……
自从十四御前抢饭,德妃慈母滤镜破碎,看透那就是个吃货憨憨后,这个想法就再也没了。如今小子在内务府做的风生水起,她这个额娘明里暗里的,都不知道沾了多少光。
又怎么可能再犯傻,拖他的后腿呢?
于是乎,原以为十拿九稳的乌雅氏就遭到了来自亲姐的严厉训斥:“胡闹!后宫不可干政,朝廷政务又岂是本宫区区宫妃所能妄言的?莫非你丢了个一等公夫人的爵位还不够,打算也带累本宫做不成这德妃?”
这,这哪能?
乌雅氏疯狂摇头,四妃之一的亲姐、两个皇子亲外甥跟温宪这个公主外甥女,是她能在后院屹立不倒的强大依仗。
她,她只是不愿意到了手的爵位,就这么被生生夺了去啊!
为了这个,乌雅氏甚至抱着德妃的大腿一顿痛哭。哭得她也跟着心生酸楚,到底还是软了心肠。让人往宫外传信,着雍郡王速来永和宫。
“往永和宫?”胤禛愣,旋即明白过来:“娘娘听说了阿灵阿被夺爵的事儿?”
已经被授意过的小太监自然不怠慢:“回郡王爷的话,阿大人福晋进宫求见。言说……言说因您之故,她们家大好的爵位没了,还要被抄家。痛哭流涕地,求娘娘给做主呢!”
眼见雍郡王脸色发黑,可能随时爆发的样子。
小太监也不敢再抖机灵,忙加快了语速:“当然,娘娘极其严厉地训斥了她!”
“言说自己不过后宫嫔妃,管不了也不敢管朝堂政务。您也好,十四阿哥也好。都是皇上的好儿子、好臣子。断断不敢接受任何臣子的拥趸,投诚。天上只能有一个太阳,人间自然也只能有一个君王。”
“只有皇上才有资格做大臣的主子,接受他们的拥趸!”
政治立场上的大事儿,德妃娘娘就从未错过。便太皇太后在的时候,也都夸她一句规矩呢!
闻听此言,胤禛刚刚下意识发黑的脸色才又回了温:“娘娘所言极是。”
“但……”小太监的转折来了:“阿大人福晋实在哭得凄惨,娘娘到底不忍。遂唤四爷进宫。希望您能把当时什么情况,阿大人会有个什么处境,都一一跟他福晋说说。”
说,说什么呢?
这就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宁楚格才不让自家阿玛独自面对这风险,拧着手中食盒,赶紧出现:“阿玛,阿玛,女儿给您送饭来了!哎?这不是玛嬷宫中的姜公公么,你怎么在这里?”
在永和宫上下的眼里,福襄格格就是娘娘的心尖尖。
她有所问,哪个敢不好生回答着?
姜公公赶紧谄笑拱手:“回格格的话,奴才来传娘娘口谕,请郡王爷往永和宫去一趟。”
“那正好,本格格也许久没见玛嬷了。正好拿这食盒里的饭菜去,咱们父女俩陪玛嬷用顿膳!”宁楚格举了举手中硕大的食盒,还笑言了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玛嬷一定很开心。
胤禛哪儿愿意让爱女趟这趟浑水呢?
赶紧皱眉板脸:“户部衙门重地,哪儿是你个小丫头可以随随便便往来的?赶紧回去!要去永和宫改日再去,今儿乖乖回去写五篇大字,爷晚上检查!”
格格她还想与阿玛并肩作战,保护我方阿玛呢,哪会是这么容易打发的?
直接把食盒往强作冷脸的四爷手里一塞:“写什么大字写大字?我,我要保护阿玛,让阿玛不被自姨奶奶的疾风骤雨侵蚀。”
这话一出,胤禛哪儿还不知道她刚刚听了全套呢?
“个贼耳朵!”胤禛瞪她:“既然听到了,就更该回避下。以晚辈怼上长辈,再如何也是不妥。今儿你十叔不就被你皇玛法禁了足?不想步他的后尘,就赶紧回去。”
禁足啊,哪儿也不能去啊!
就挺容易让人望而却步的,但……
宁楚格晃了晃小拳头:“阿玛别担心,宅斗,女儿是很有些技能的。必须在全身而退的基础上,保护好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