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惯了天下第二, 时刻准备接手坐天下间第一把交椅的胤礽就是馋,也能克制。断断做不出像十四那样,为口吃的, 连点节操都不要的事。
尤其……
记忆中特别疼他的皇阿玛。
曾但凡所欲, 只一个眼神、略提两句,便会立马亲自或者使人送到他面前。巡幸在外,用着甚菜色、点心觉着好, 千百里路也派人送回来与他同享的皇阿玛!!!
如今却每每独享,轻易不肯邀他共用。
只想想这个, 胤礽心里都好似灌了铅。越发觉得自己靠山帮手倒的差不多,太子地位岌岌可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像那酥琼叶一样, 咔嚓一下, 咔嘣一声就被生吞活剥了去。
才批好了折子,可算倒出点功夫来的康熙:……
就看到太子满目垂涎看着自己龙案上的零食匣子。
刚要往前推推,邀他一起共享。就又想起那日一同早膳, 他那个恐怖的, 比十四也不遑多让的饭量。到了嘴边的邀请被生生止住, 父子俩一同往甲板上看了会景。
好巧不巧地,看着老四一家子带着弘昱排排坐在钓鱼?
准确地说,是老四、弘晖、弘昱人手一个钓竿, 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水面。边上的小案上, 挤挤挨挨地放了好些牛肉干、猪肉脯、芝麻酥、牛奶糖等零嘴小食。
弘昀正美滋滋的挨样儿品尝着, 边吃还边点头。
西看看, 他那小胳膊上还绑了根红色锦绳, 而绳子的另一头,系在正靠在四福晋乌拉那拉氏身边,低声说笑的宁楚格腕子上。
场面特别的温馨。
而康熙细一瞧, 好么,不但弘昀,便弘晖、弘昱甚至胤禛、乌拉那拉氏身上都有。只他们的或者系在腰间,或者绑在腿上。另一端则栓在桌子、椅子或者船舷上。
匆匆见礼间,小弘昱还差点被那锦绳绊倒。
还好弘晖及时扶了他一把,才免了这小家伙跟甲板来了次亲密接触。
就这,也让康熙虚惊了一下。毕竟素来勇武的长子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就为了把这孩子捎上,好让宁楚格为他调养身体。可想而知,是个不甚健壮的。哪怕他现在看着挺活泼好动,跟寻常孩子没甚不同。
他也还是笑着关心了句,让他多注意点儿,然后才问:“好好的,你们这是作甚?”
胤禛与乌拉那拉氏齐齐一赧,宁楚格、弘晖也都双双低头,弘昱只对皇玛法露出腼腆的笑。唯独弘昀双眼晶亮,很得意地晃了晃自己手上的锦绳:“回皇玛法,这,是亲情索哦!”
“姐姐担心弘昀调皮,一不小心掉进水里。被浪头卷走了,捞都捞不上来。所以特特从府中带来,亲手给弘昀系上的。”
“嘿嘿,只有弘昀跟姐系在一起了,大哥都没轮上!!!”
争宠日久,终于略胜一筹。
小家伙可得意,小嘴儿叭叭的,一顿跟康熙科普。
已经极力认输,但还是没逃过被拴的弘晖:……
就以一种很不符合他年龄的沧桑,狠狠地抹了抹把脸。生平第一次,对亲姐的主意有了那么一点点的不赞同。
已经被目光谴责了好几波的宁楚格:……
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咳咳,是,是孙女儿想出来的。原打算圣驾驻跸地方的时候,央着阿玛带咱们姐弟几个出去逛逛。为免人多眼杂,有甚走失、被冲散的情况特意而备。”
“前头弘昀在甲板上跑跳,孙女让他不能莽撞来着。却被那小子想起了这绳。非说此情此景,咱们一家子都很需要这绳!”
于是坚持将他自己跟亲姐连上,还以哭闹为威胁,担心家人为理由,硬上所有人都系上。
换了平常,胤禛能一脚把他踹哭。
而现在……
人在龙船,皇阿玛左近。一个闹不好,就是惊扰圣驾的罪过。胤禛无奈点头,就有了康熙所见的,一家子整整齐齐‘被绑’的场景。
再没想到是这个理由的胤礽震惊:“怕走失、怕被冲散,只乖乖待在馆驿、行宫里面不就好了。何至于这般不顾皇家体面?”
宁楚格还没说话,弘昀先不干了:“这亲情索可都是上好的料子,经过多少道工序制成的。大红洒金,看着便精美绝伦,富贵逼人。绑在手上柔柔软软,像是缚了一朵云。实际上却坚韧无比,刀剑难伤,最是千金难买的好宝贝。”
“每一条都是姐对咱们的担忧,怎么就有伤皇家体面了?”
弘晖到底大两岁,不像他这般横冲直撞,不讲究点方式方法。他上来就一巴掌敲在弘昀脑门上:“怎么说话呢?还有没有点规矩?快,跟太子二伯道歉!”
凶完不打一下,很可能会收获诸多罪名的笨蛋弟弟。
弘晖赶紧又对胤礽深深一礼:“弘昀幼时不甚强健,家中都娇惯了些。心直口快的,但没甚恶意,还请太子二伯莫跟他一般见识。”
“按理说,皇玛法南巡政务繁多,侄子们确实该如太子二伯所言,乖乖待着,莫添麻烦。可……”
“难得出来一趟,总要亲眼看看这万里河山,体验各处风土民情。否则,不但万里路白走了,也有违皇玛法带侄儿等出来的初衷。大清是咱们爱新觉罗家的大清,爱新觉罗氏每一份子都有义务为它的繁荣强大献策出力。侄儿不才,也愿意学文习武,报效朝廷,为皇玛法分忧!”
说完,小家伙还撩起袍袖,端端正正地对着康熙一跪。跟胤禛肖似的眉眼里,满满都是对皇玛法的孺慕,对未来的憧憬。
如清晨刚刚探出头来的太阳,温暖,柔和。整个世界都跟着明亮起来,让人心生欢喜。
犹如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把康熙喜的,亲自上前将人扶了起来:“好,好啊!难为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志气。若八旗子弟皆如是,大清何愁不繁荣富强,长治久安?”
弘晖微笑,用尤带着几分稚童清脆的声音道:“皇玛法,咱们大清现在也正走在繁荣富强的路上。您……”
“好歹给八旗子弟、天下才俊一点时间。”
“始皇帝还需奋六世之余烈,才得扫荡六国,一统天下的基础。咱们大清从太/祖爷建立大金到如今,也才区区九十载。先帝爷入关到现在,更才六十余载。”
“这期间,您擒鳌拜、灭三藩、收回台岛,灭尽所有反清势力。交战鄂罗斯、三征噶尔丹。外拓疆土,内整饬吏治、文化、经济等,处处将国计民生放在心上,已经时亘古未有的伟大君主之一了。”
“再缓缓步伐,与天下才俊一起。就能成功把之一去掉,变成古往今来、独一无二,谁也无法比拟的存在。”
!!!
这把胤礽给惊的,就忍不住死死盯着胤禛,然后发现对方眼里的同款震惊。
是的,很明显。
胤禛也没想到,自家敏而好学,务实勤勉的大儿砸咋突然如此浮夸。马屁拍得这么大,眼睛都不带眨一眨的。就,很容易让人误会他发自内心,没有一个字虚伪夸张的感觉。
康熙就信以为真,特别愉快地吃了这个彩虹屁。
还即兴考了他的功课。
这方面,可更是弘晖的强项了。不但对答如流,还颇言之有物。
听得康熙眉开眼笑:“好好好!胤禛,乌拉那拉氏,你们两个果然很好,教子颇有方啊。长女宁楚格孝顺乖巧,心怀大义,诚为皇室格格的楷模。弘晖博闻强记,心怀远大。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见地。”
“便咱们小弘昀,都赤子之心,有情有义。上孝顺父母,下友爱手足的。不错,真不错!”
当父母的,就鲜少不喜欢听自家孩子被夸奖的。
乌拉那拉氏倒还稳得住,胤禛都开始眉飞色舞了:“哈哈哈,皇阿玛过奖了。儿子整天忙于户部诸事,诚不大抽得出时间来管教孩子们。几个孩子的教养,多半是福晋操心。”
“妾个妇道人家,哪懂得许多?孩子们龙子凤孙,生来便不同俗流。”乌拉那拉氏笑语嫣然间,竟是又把马屁拍回到康熙、甚至整个爱新觉罗氏上。
让原就欢喜不已的康熙更加满意:“老四家的不必太谦,孩子们资质是其一。但朕有数十名皇子,如今序齿、已婚的,也有十二名。嫡庶皇孙、孙女加起来足有百数。”
“唯独你们府上嫡庶皆成才,还嫡庶和谐,手足情深。这,便是你之功。梁九功记下,将西域进贡的全套红玉首饰赐四福晋。令所有皇子福晋以她为榜样,管好府中中馈的同时,也多上心皇孙、皇孙女们的教养。”
再没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的乌拉那拉氏:!!!
忙在胤禛的提醒下跪地,一脸的诚惶诚恐:“这,皇阿玛真是太过抬爱,儿媳何德何能?”
就是呢!
被皇阿玛千挑万选,害孤等了三年又三年的太子妃瓜尔佳氏都没有如此殊荣!!!
胤礽心中如是想着,脸上自然而然就带出了些许。
落在面上不显,实则处处关注防范的康熙眼中,可不就是个参照物、对照组?特别完美地凸显了胤禛夫妻俩的不骄不躁不居功,也很成功地,让康熙对太子的嫌弃又多了一点点。
日常扪心自问:这样浮躁不经事的太子,真能管好这万里河山,善待其余的兄弟姐妹?
自觉万般隐忍,却不知已经输在表情管理上的胤礽:……
就特别无语地,看着老四家三个孩子,一对儿半谄媚。弘晖坐回了座位上,说要给皇玛法钓鱼。好让宁楚格下厨,给他清蒸、红烧、糖醋的,换换口味。弘昀则小心翼翼地将他跟宁楚格那条亲情索解开、叠好,恭恭敬敬地双手递到御前。
“姐说皇玛法万乘之君,用这个会有点不够气派。您身边高手如云,自身也器宇轩昂。走到哪儿,都是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个。肯定丢不了,也冲不散,用不到这个。可万一呢?”
“有备无患,皇玛法您还是预备着些。权,权当孙儿的一番心意!”
那满满孺慕的小语气,恋恋不舍的小眼神。连胤礽瞧着都不由有那么点点动容,更何况直面这萌力的康熙呢?果断把人搂在怀中,原地转了几圈:“皇玛法的小弘昀哎,怎么就这么暖心?”
弘昀惊呼:“皇,皇玛法小心啊!咱们的亲情索还没系上呢,真掉下去了不好捞的!!!”
一片爆笑声中,弘晖奋力拉动鱼竿。边拉还边喊:“阿玛,快来帮忙,儿子钓到了大鱼。搞不好能一鱼数吃,皇玛法的清蒸鱼、红烧鱼、糖醋鱼都有着落了。”
胤礽就不信,这仓促之间,满满喧嚣之下,弘晖那小子还真能钓上来多大的鱼。
然而事实就是那么超乎预料。
小小的弘晖、普普通通的钓竿,随随便便地一抛。还真就钓上来条一米多长,重达十数斤的大鱼。合他们父子俩之力都没够,还又加了俩侍卫,再加上及时赶到的抄网,才终于成功将那鱼弄上船。
可把所有人惊呆的。
连康熙都不由大奇,围着那还在挣扎跳跃,试图脱困的大鱼转圈:“了不得,了不得。才这么小的年纪,用这么普通的鱼竿,第一次钓鱼就有如此斩获。最重要的是,你这孩子不慌不乱,能及时求援。见势不好,还知道吩咐人赶紧上抄网!”
船行江中,又是他所在的龙船。
可没有人提前给他准备好了鱼,让他做姿态树立勇武不凡形象。
想到这儿,康熙就不由再度嫌弃了一波胤礽。当年西郊猎场,可不就是索额图准备好了所有,才有太子八岁射虎的佳话?原本聪慧孝顺,天资粹美的保成。都是被那群佞臣给带坏了!!!
康熙御极四十余年,早就练就乐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
除了食修本修,观察入微的宁楚格外,还真没谁注意到他那转瞬即逝的深深厌恶。都围着那大鱼打转,夸赞四贝勒家小阿哥这万岁爷都盖了章的少年,咳咳,也许幼年更恰当些的勇武了。
被争相夸奖的弘晖通红了小脸:“没,没有很厉害,是姐的鱼饵厉害。阿玛跟几位大人配合及时,否则依弘晖之力既钓不到大鱼,更无法将之顺利弄上船。”
“这鱼,就,就当阿玛与几位大人与弘晖一起献给皇玛法的可好?”
被捎带上的几个御前侍卫受宠若惊,实没见过这般平易近人的皇家子弟系列。纷纷感动脸跪下:“奴才等谢过阿哥爷宽仁,职责所在,不敢当阿哥爷如此。”
“些微小事,诚不必阿哥爷如此。”
只不管他们如何推拒,弘晖都认定了这鱼是所有人相互配合,共同努力的结果。在御前,都没忘了提那仨帮过忙的侍卫。
尤其是拿抄网的阿克敦,甚至还因他这机敏与仪表,意外被提升到了銮仪卫。
喜得小伙子飙泪,谢恩后就要给弘晖磕头。
要知道,虽则侍卫处侍卫必出自满蒙八旗。能混到一、二等侍卫的,更是出身与实力缺一不可。但勋贵与勋贵间,也是千差万别着。这阿克敦便是个额娘已去,阿玛昏聩无能,府上继母当家的。
以至于他虽模样周正,武艺超群。却被养成了木讷死板的性子,每每与升迁无缘。
靠着实力一点点打熬,才堪堪从蓝翎卫到了二等。如今不过是帮了四贝勒府上小皇孙一点小忙,竟青云直上,从二等到了銮仪卫上。怎不让他感激涕零,让他的同僚们欣羡不已?
弘晖被他这突然一下子唬得一愣,继而红着小脸连连摆手:“大人可别,这都是你素日里忠于职守。想主子之所想,急主子之所急,才能在关键时刻及时递上抄网。”
“你最应该谢谢的是自己,还有发现了你优点,破格提拔的皇玛法。”
向他一个区区皇孙示好算怎么回事呢?
阿克敦脸上一红,受教拱手:“枉奴才活了二十几载,竟还没有阿哥爷通透。是,您说得对,奴才最该感谢追随的是万岁爷,也只有万岁爷!”
听他这么说,弘晖才弯了弯唇角:“对,就该这样。咱们所有人等,都是大清是皇玛法的子民,自该以皇玛法马首是瞻,唯他命是从。”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悉数跪下,口称奴才等誓死追随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笑着道了句平身,招招手又把弘晖唤到了近前:“好孩子钓了这么大条鱼献皇玛法,还因缘巧合,让皇玛法发现了阿克敦这么个人才。功劳不小,这可有甚想要的么?”
弘晖皱眉,很是琢磨了一会,才颇有些犹疑地开口:“孙儿衣食无忧,实在想不到自己缺些什么。只……只心头总有一事困扰,皇玛法可以容孙儿将所有的奖励都积攒起来,向您换个爵位么?”
这话一出,胤礽没憋住笑,胤禛跟乌拉那拉氏脸都要吓白了。生怕臭小子胡言乱语,把自己好好的前途给嘚瑟没。
偏正在御前,他们再如何心急如焚也不敢多说一字半句。
只能把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听孩子他皇玛法轻笑:“爵位?你阿玛虽未替你请封世子,却也将你往四贝勒府的继承人上培养。将来,自会继承他的爵位,无需再行讨要了吧?”
“是!”弘晖点头:“皇玛法英明,孙儿这个爵位却不是为自己而攒。”
“是,是弘昀啦。”
???
不仅胤禛夫妻、宁楚格,连弘昀本人都是懵的:“我?大哥要为我攒个爵位?这,这不逗乐呢么!小爷每日里积极吃药膳,玩命打熬筋骨。为的,可不就是将来征战沙场,像,像大伯那样保卫大清,给自己争气!”
说完,小家伙还给康熙打了个千儿:“皇玛法,大哥说着玩儿呢,您甭跟他一般见识。”
“姐说人生而有命,既然孙儿生成了老二、当了庶子。就得有作为庶子的觉悟,不惦记着府中,家中。靠自己一手一脚的,闯出一片天地来。孙儿身体中也留着太/祖爷的血呢!”
“没道理他老人家能十三副铠甲起兵,开启了如今的大清盛世。孙儿有皇帝玛法、贝勒阿玛,却连个传于后世的爵位都挣不来?”
这小语气狂的,不但没边,还有点僭越之嫌。
偏康熙半点没注意到,只回忆当年皇阿玛大渐,召他们兄弟上前问心中之志。
二哥福全答曰愿为贤王,而他说愿意效法皇阿玛。
于是先帝崩后,他继承了大请江山。懵懵懂懂中成了这万里河山的新主人,而二哥福全也一直恪守当年承诺。成了他的左膀右臂,一生兢兢业业。直到生命终结,也未改其志。
不但是大清的好贤王,更与他一起给后世子孙留下了段兄友弟恭的佳话。而今的弘晖、弘昀虽一嫡一庶,但与当年他们兄弟俩的感情何其相似?
让康熙感念之余,竟然反常的好说话:“弘晖愿意用自己功劳,一点点给弘昀攒个爵位?弘昀却想自己建功立业?”
“嗯!”弘晖点头:“若皇玛法允许的话。”
“哪个用你攒了?你就好生念书,当个好世子。莫因为爵位来得轻易,就不珍惜,成了崽卖爷田那个崽儿!”弘昀撇嘴,先揶揄了弘晖两句,才星星眼点头:“回皇玛法的话,是!”
“比起跟大哥斗来斗去,好好的兄弟变成乌眼鸡。孙儿更愿意像姐说的,把这股劲儿用在正地方。当个男子汉大丈夫,靠自己的能力封妻荫子。哪怕当个不入八分镇国公呢,阿玛、嫡额娘、额娘跟姐也会为孙儿骄傲!”
“为兄的也为你骄傲!”弘晖笑嘻嘻说道:“不过爵位不好挣,你自己很慢的。不如咱们哥俩一起努力?”
“不要!”
“要吧!长者赐不可辞,虽然为兄只比你虚长了几岁,但常言道长兄如父啊。”
弘昀一个好大好大的白眼翻给他看:“少来,欺负小爷没读过书?阿玛、嫡额娘好好的,哪个用你长兄如父?”
小哥俩你一句我一句的,似乎忘了在御前。
连声音都渐渐大了起来。
还是胤禛黑脸,猛咳了两声,才让两个小家伙反应过来,齐齐惊慌地撩起袍子,欲跪下请罪。
倒让康熙狠狠等了四儿子一眼:“孩子们好好的,你这是作甚?”
“虽说攒爵位不易,自己打拼更不易。但两个孩子能这般顾惜手足之情,知道本分。就是你们做父母的福分,珍之惜之都来不及,你这是在跟孩子们摆甚威风?”
胤禛:……
就很无奈,满腹委屈不敢说地跪下:“皇阿玛教训得是,儿子记下了。”
全程旁观的胤礽心乱如麻,明明老四是皇阿玛亲自带到他面前的太子党。这些年虽性子拧了些,不参与,也常劝谏他莫参与违法乱纪事。但也确实忠心,也素来得用。
按说他在御前越得用,他的子女越是得圣宠。对他这岌岌可危的太子党,就越发有助益。
可胤礽这心里……
就忍不住有股子淡淡的不安在缓慢升腾,生怕老四再被儿女们带飞下去,会反客为主将他这个太子挤下去。毕竟除了老十外,所有皇子的出身,也就老四这个曾被孝懿皇后抚养的半嫡了!
弟弟们平平安安地过了关,宁楚格心里这块大石头也就落了地。
转而笑呵呵凑到御前,问康熙这鱼到底怎么吃。
康熙只笑:“术业有专攻,这方面,都听大孙女的。不过,这偌大的鱼,只做一味可惜了点?”
“行!”宁楚格点头,真·闻弦歌而知雅意:“既然皇玛法喜欢丰富的,孙女这就着手整治,务必让您用上一顿每每的全鱼宴。”
说完,跟康熙福了一福,就干脆利落上前,一擀面杖将那鱼敲昏。
小动作稳准狠的,让御前侍卫们都好一阵惊诧。
不怪万岁爷夸了又夸,四贝勒家的这仨孩子,还真没有一个是凡品。有佳儿佳女如斯,四贝勒夫妻有福啊!
而事实上,‘有福’的四贝勒夫妇眼神交汇间就达成了一致:赶紧寻机会搬下龙船,离圣驾越远越好。否则不但徒惹好些羡慕嫉妒恨,还被几个破孩子折腾的,一颗心随时跳到嗓子眼。
再这么来几回,胤禛觉得自己跟福晋还能不能好生回到京城都是个未知数。
不用说,弘晖、弘昀也知道他们俩今儿闹得有点大。再在阿玛额娘跟前晃悠,容易吃上竹笋炒肉。
为确保自身安全,小哥俩果断跟新抱上的大腿——康熙撒娇。
说头一回看到这么大的鱼,不知道姐会怎么处理,又要做什么佳肴。成功勾起了康熙的好奇心,让他喝退了胤礽、胤禛夫妇,只带弘晖、弘昱跟弘昀往用作膳房的舱内而去。
可巧,正赶上宁楚格挥舞着大菜刀给鱼刮鳞。
就见小姑娘刷刷刷,手起刀落间。指甲盖大小的鱼鳞齐刷刷地脱离鱼身。没有半点飞溅,也未见鱼皮破碎分毫。少顷,那一米多长的大鱼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连点微小鳞片都不剩下。
刀工利落的,让康熙都不由啧啧称奇。
“姐说这是熟能生巧,跟庖丁解牛是一个道理哦。”为防打扰到姐姐,小弘昀还特特压低了嗓音:“皇玛法别看姐贵为和硕格格,就以为她只养尊处优。实际上,她好努力的。”
“从未松懈过对厨艺的练习。天分加上努力,才有今儿的成就。孙儿也要向她学,早晚练成个巴图鲁!”
康熙重重一下拍在他肩膀上:“好小子,有志气,皇玛法看好你!”
弘昀激动的小脸通红,还不忘连连保证。
正忙着,也依旧把这一幕看在眼里的宁楚格笑:弟弟好样的,都知道给姐打补丁了!
这般懂事,当值一个手打鱼丸。
微微一笑间,还是那把刀,还是那个淡定的小格格。手起刀落间,又极为利落地将那一米多长的鱼拆分了个明明白白。
世上只有姐姐好,姐姐怎么都好的小捧哏一、二号齐齐鼓掌,各种彩虹屁亲姐。
而弘昱:……就觉得怕怕的,赶紧把堂姐列为一号不能惹。额娘啊,那可是个眼睛眨都不眨,就能把他那么高的鱼大卸不止八块的狠人。
宁楚格动作极为迅速,又很具有美感。
让康熙带着仨孩子驻足观看了好一阵,直到剁椒鱼头那股子呛辣的味道将他们爷几个熏了出去。
而这时,充作帝王膳厅的那间舱内,紫檀木上已经摆了几盘子。
有宁楚格用鱼鳞做的冻,鱼皮氽烫后拌的凉菜。还有裹了些许面糊后,炸得酥香酥香的鱼排。纯手工的鱼丸加了粉丝做成汤,还有糖醋鱼尾、红烧鱼块、水煮鱼。再加上酱焖的鱼子,跟宁楚格还在制作中的剁椒鱼头。
一条鱼,硬是做成了八菜一汤!!!
不但几个小的们欢呼,连康熙都很意外。更难得的是,菜上齐了之后,宁楚格还亲自端了两大盘子鱼肉饺子过来当主食。
真将一条鱼利用到了极致,分毫没有浪费。
也让胤礽看了又看,含着口水把每一道菜都牢牢记在心里。衡量着到了山东,只要圣驾一驻跸,就马上着人一模一样地做了来。
现在?
现在他与老四夫妻一起,以皇上不欲被打搅了与孙辈同乐为由,在菜齐的时候被生生赶了出来!!!
就……
让胤礽合理怀疑,皇阿玛是心疼,舍不得他们留下来跟他抢菜。可……
胤礽摇头,赶紧晃掉脑海中忽然而起的荒唐念头。皇阿玛又不是十四、老九那等贪吃又护食的,怎么可能为这等荒诞原因下他这个太子的脸?还是最近哪里表现不佳,或者老大他们又下了黑手。
昨天,皇阿玛还接到了那厮的请安折子!!!
远在京城的直郡王狠狠打了个喷嚏:“圣驾都快到山东了吧?也不知道弘昱那小子适应不适应,有没有想爷这个阿玛!”
而他心心念念的弘昱像只掉到米缸里的老鼠般,高兴的就差吱吱叫了。
就见他一筷子又一筷子的鱼鳞冻,吃得叫个欢快:“啊啊啊,好吃,真是太好吃了。堂姐你怎么能这么厉害?连一般厨子要扔掉的鱼鳞都能做成这么美味,鱼骨也能!”
“那你看看呢,也不瞧瞧是谁姐!”弘晖弘昀齐齐冷哼,小表情那叫一个傲娇。
偏偏弘昱丝毫不以为忤,还认真脸点头:“嗯嗯嗯,弘晖哥、弘昀弟弟,你们兄弟俩前生肯定积了很多很多福,才能当上堂姐的亲弟弟。被她护着,被她教导,还总能吃上这等常人吃不到的美味。”
“弘昱的福气就差了点,只能做个堂弟,偶尔尝尝堂姐的手艺。”
宁楚格:???
日常接触少,没发现大伯家这个堂弟还有点茶茶味道啊!而且你这样,真不怕气到大伯跟你那四个亲姐?
宁楚格心下如是想,面上却在默默观察。
看弟弟们会不会圣母心发作,说点什么不怕,我们把姐姐分给你一半的屁话。回头好机会教育,让他们好好记住这一茬。结果……
还在苦苦干饭的两小只漫不经心地齐齐开口:“知道难得,你就抓紧机会多用些。”
“毕竟姐是咱们四贝勒府的宝,等闲谁又舍得她下厨了呢?”
不仅宁楚格,连康熙都很意外这对护姐狂魔的坚定。笑问了句:“你们姐就那么好?”
“那可不!”弘晖正色,连努力干饭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皇玛法有所不知,去年夏,弘晖贪玩跌落荷花池。整个人都被水没过去了,还是姐奋不顾身将孙儿捞了上来,结果她自己却力竭晕了过去。”
“还有无逸斋替弘晖找场子,给弘晖送饭。为弘晖课业能略轻松些,特特调配了提神醒脑茶等。”
“诚如弘昱所言,这样的好姐遇上了就是孙儿的福分。当然得珍之重之,好好对待。否则姐嫌弃孙儿是个棒槌,再不肯搭理了怎么办?她可不是为了莫名其妙的血脉亲缘,就能豁出去把自己变成个忍者神龟的!”
噗。
康熙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惹弘昀不满:“皇玛法别笑啊,大哥说的都是事实。姐就是天下间一等好的姐!”
“给弘昀调药膳,鼓励弘昀努力上进,还教弘昀很多大道理。连这厨艺,都是姐心疼孙儿,为了孙儿能少喝点苦药汤子,把身体调好好而特特学的……”
“这么个绝世好姐,孙儿不好生亲近着,莫非脑子里进了整个京杭大运河么?”
“好好好,是朕不对,朕小瞧了你们之间的纯挚的手足之情。朕认罚,罚朕将这鱼丸都吃掉好不好?”康熙笑,一脸真诚的样子。
弘昀托腮:“皇玛法喜欢就多吃点咯,说什么罚不罚呢?您可是天子,除了自己,谁都罚不了您。而且……”
“姐姐出品,道道精品,绝对奖励不是罚。真罚……”
“真罚应该像太子二叔、四叔四婶一样!”弘昱接过话头,快速抢答。
吓得宁楚格一个鱼肉饺子赶紧塞他嘴里:“臭小子多吃饭,少瞎说。皇玛法最是慈爱不过,哪儿会轻易惩罚?只为防咱们几个小孩儿拘束,才特特让太子二伯、阿玛跟嫡额娘退下的。”
弘昀皱眉,就觉得这个理由根本站不住脚。
康熙:……
就很无奈地瞧了还云里雾里的他一眼:一根肠子通到底,是老大的种儿没错了!
胤禛几经试探,到底也没成功搬下龙船。
倒是这一顿饭之后,康熙突然找到了含饴弄孙的乐趣般。稍有闲暇就与几个小的们在一起,说说话、考校考校功课。可把太子给悔的哟!恨自己没有老大脸皮厚。
没千求万求的,把毓庆宫几个孩子都带过来,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四家这仨跟弘昱大出风头。就……特别盼着几个孩子蠢笨如猪,不但刷不了好感,还被皇阿玛狠狠嫌弃。
结果并没有,几个小的不但跟皇玛法相处融洽,还让他爱上了钓鱼。
拜全鱼宴跟弘晖的坦白,康熙算是盯上了她那特别特别能吸引鱼的饵料。每日拿上些许,领着几小在甲板上钓鱼。任由弘昀笨手笨脚的,一个个都给他们套上亲情索。
可惜鱼饵虽好,却只钓上了写个尺余长的。
单拿出来自然不小,可架不住有弘晖那一米多长的大鱼珠玉在前啊!以至于一路到了山东境,每天乐此不疲的皇帝陛下也还是没有成功钓上来一条能再做道全鱼宴的大鱼。
“哎!”帝王叹息:“看来这几天全鱼宴是甭想了。皇玛法啊,只能到请你们尝尝鲁地美食了。”
早就在船上坐够,盼着能上个岸,好生活动活动胳膊腿儿的三小只欢呼。连宁楚格的眼神中都充满了期待:鲁菜,八大菜系之一呢!这回,可要吃到正宗的啦!
惦记全鱼宴惦记了好几日的胤礽也很激动,就盼着船赶紧靠岸。好让他大快朵颐一顿,杀杀这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却越来越强烈的馋。
船只将将靠岸,帝王刚换上了冕服准备下船,召见前来接驾的山东官员。
岸上龙旗招展,车马肃然。
无数兵勇牢牢地守在岸边,目光如鹰隼般盯着各处。到场的官员们一个个衣着整洁干净,脸上笑容满满。才见龙船靠岸,便都齐齐跪下。隔着数丈,宁楚格都能听到奴才山东巡抚乌兰泰率下辖所有官员等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声音。
梁九功亲奉康熙下了船,高声喊着:“皇上有旨,众卿平身。”
还是那个巡抚乌兰泰带头,恭敬行礼:“奴才/臣等谢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君臣胜利会晤,现场一片祥和。
就,是一场很成功的巡视。如果,皇上刚上马车,准备往早就准备好的驻跸之处稍稍修整两天时。现场没有忽然冲进来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哭天抢地喊着求皇上做主,求皇上开恩,救救我等受苦受灾的百姓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