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坐等

“是只有一子, 还是仅承认一子?”楚陌既然孤身来这,进奎文便知自己早暴露了。不过无碍,事至此, 他已退无可退。

还真是叫他猜着了。楚陌直对进奎文的逼视:“我回京一月了,到现在才来见你, 便是已经向他确认过。他说了,是只有一子。”

进奎文不信, 蓦然笑之,眼里尽是讽刺。

“景程隐并不是一个敢做不敢当的人。”楚陌不欲再多解释,他来这一趟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至于你的父亲是谁, 大概也就只有你母亲黎永宁清楚。”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进奎文叫住了楚陌, 面上已恢复平静, 沉凝三息问道:“你知道我的小字是什么吗?”

楚陌脱口而出:“灵秀, 钟灵毓秀。可这能代表什么?世上灵秀千千万万,难道他们都是源自景程隐?你外放二十年,都做了些什么…需要我来提醒你吗?三十年前, 闳卫府瘟疫又是怎么回事?天知地知你也清楚…再有黄隐语、梁启绢之流, 桩桩件件都在书写着黎永宁的卑劣,你觉她和景程隐是一路人?”

“我做了什么?”进奎文笑盈盈,看楚陌的眼神充斥着挑衅。

他出门已经有半个多时辰了, 楚陌脚跟一转往回:“你既以为自己是景程隐之后,那又为何一边恨他不承认你, 一边挖着景氏国本喂养前朝余孽?你是觉只要紧紧攀着景程隐,就算事发也无人敢杀你吗?

那要叫你失望了,景程隐已经被你们母子恶心得回京了。”脚下一顿,回首笑道, “对了,三易庵的人被他全杀了,京郊燕离山上谷木庵也被他夷平了。”

进奎文背在身后的手慢慢收紧,面上和煦:“你就不怕我跑了?”

“你觉得你跑得掉?”楚陌转过头继续走:“给你一句忠言,别总活在自以为是里。”

他一来离开大牢,等在门口的京机卫立时回守。

出了宗人府,楚陌见魏兹力叉腰站在不远处的榕树下,走了过去。这叫魏兹力有些受宠若惊,但同时心头绷紧,肯定有事儿,还不是轻巧事儿。不等走近,推手阻止。

“你先别说,让我准备一下。”

楚陌看着他深吸深呼气,也不觉有什,待其抬手作请了,便道:“有些人活得像老鼠,习性也越来越像,喜欢打洞…”

魏兹力严肃认真地听着,一字一句都不敢漏。老鼠打洞,他明白,一会就亲自带人查看牢房还有宗人府四周。皇上既把人交给京机卫看守,那除非人死,不然进奎文肯定是出不了大牢。

这“人死”分两种,一是进奎文死。二嘛当然是守在这的京机卫全军覆没,外加进奎文尸身一具。不会再有第三种可能了。

见过进奎文,楚陌又进宫去。因着到处抓人,最近朝上是人人自危,少有大臣上折子,这倒是叫景易轻松不少。阅完龙案上七本折子,景易才想着要不要出宫去曾伯祖跟前服侍,就听小太监上禀,说楚陌来了。

匆匆到殿外看天,今儿这日头还是从东往西,没不对啊。远远见他家楚爱卿那颀长身影,景易背手站檐下等着。

散在外的密卫有报,午后善之去了宗人府大牢。

领路的宫人窥到皇上正等着,两腿跑起来,跑出几丈回头一看。哎呦,楚大将军唉,奴才跟您商议了,请您快走两步可行?只这些话也就敢在心里说说,嘴上是一句不敢吱。

到了清乾殿外,楚陌三两步上了台阶,拱手行礼:“臣拜见皇上,皇上万岁。”

“你见外了。”景易上前想像扶他曾伯祖那般,扶他的楚爱卿。可惜…楚爱卿不给他表现的机会,起身侧过再拱手:“皇上,臣有事要禀。”

景易手一抬:“请请…请殿里坐下谈。”今天一定要给楚爱卿打个样。以后他再出宫走亲戚,不妄图,亲戚就照着他打的样来就行。

伺候在旁的小尺子见状,不由想起上回皇上赖楚府用膳的情境,立时领略到意。跟着两位爷进殿,忙亲去搬了把椅子过来,拿出母树大红袍来泡。

楚陌没空看他们唱大戏,品了两口母树大红袍,直接说道:“进奎文确实以为自己是老和尚的儿子,还说宗人府大牢关不住他。”

长眉一抬,景易额上立现三条深纹:“他的意思是黎永宁会派人来救他?”不屑嗤笑,“我还怕他们不劫囚。”

善之之前的建议是正确的,针对前朝余孽,不能只想着一网打尽。余孽余孽,就是所剩不多的残存势力,一点一点铲除、削弱…戳对方戳到痛,逼得她怒极失去条理,逼得她自己冒出头…

这就是赶尽…杀绝。

“初四那日,皇上回宫后,臣与老和尚去了趟槐花胡同。”楚陌细述寿山岭里发生的事,看皇帝神色渐渐凝重,便知其是想到了凯景三年事:“这几日,老和尚跟我说了九九重阳之变。哑女…不见了,她是插翅飞了吗?”

景易敛目:“不说你怀疑,圣祖、高祖…到我这,都有怀疑过宫里有密道。五十六年里,各宫全被翻修过,说掘地三尺不为过,可愣是没找到密道。奉天殿、太极殿、乾清殿、太和殿…还有冷宫,没放过一方地。”

“那就是被填了。”楚陌不怀疑帝王身边亲卫的手段:“这般果断地割舍,除了逃避追踪,应也是存了‘弃车保帅’的心。臣以为…宫外四方八面连通的暗道才更刺手。”

“你有什么打算?”景易攥着白玉杯,扑鼻的醇香都驱不去他心头的堵。

楚陌端杯小抿一口茶:“臣已经将六十年前的京城分布图绘出,之后便寻摸鼠洞。待鼠洞摸清后,先不填,等国之大事,京中最好浑水摸鱼时,再全部填上。落城门,杀鼠。”

如果有可能,他还想借前朝余孽的暗道,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进奎文转移到别处。

“你要多少人,我给你。”景易不掩眸中厉色。国之大事吗?漠辽三十万大军,伤残过半,死了十万。大损至斯,休养生息三十年都不一定能恢复鼎盛。北伐军已整军,准备回朝。他要在西崮门外犒赏三军。

犒赏完三军,再论功,之后北伐军回防西北,至于是不是还扎营在北望山岭,就要看漠辽使臣来怎么说了。

浑水摸鱼…水确实很浑。

“不需要皇上的人。”楚陌神色平静:“皇上只要出银就可。”摸暗道这样的事,就交给殷晌来办。他手底下那些老小乞丐,可没少刨老鼠窟窿寻宝。

出银?景易干巴笑起:“你先找,银子…等秋粮下来,咱们再说。”

楚陌蹙眉:“皇上,你得再想法子充盈国库,不能总像现在这样,吃了上顿不知下顿在哪。”

“我绞尽脑汁了。”景易垂头丧气:“出的总比进的多。就拿打仗这事来说,军饷翻番,兵卒丧葬安置银等等。仗打赢了,战败的派使臣来朝,咱们还得好好接待,扬大景之风…我都不敢再往下说了,秋粮已经见底了。”

有一点楚陌一直想不通:“漠辽集三十万大军南下,大景倾力抵御。现在他们战败了,不是该割城赔金银吗?朝廷怎么就要好好招待了?是想招待好了,叫漠辽对中原富饶念念不忘,来年再犯吗?”

景易也气:“自古以来就这般,”起身走向龙案,拿了最上的那本折子,递予楚陌,“礼部今日呈上的,看完,我连晚膳都不想吃了。”

将折子推回,楚陌不想看,端杯把茶喝完:“臣深觉皇上手头还是富裕的,不然也不会说‘自古以来就这般’。您也别跟臣叫穷了,臣要银不多,两万两就行。”

“善之,我是真穷。”

“真穷,那您就把北伐军打仗消耗的军饷,跟漠辽…要回来。”楚陌放下空杯,不再看皇帝,站起身拱了拱手:“皇上,西城浣丽街进府里的人也该抓了。”

“你进宗人府大牢,我就已经让御前侍卫去拿人了。”

这话一落地,就有御前侍卫匆匆赶回:“皇上,进府里没主子,只剩下人。”

晚了,景易沉目。

楚陌倒是不觉意外。进奎文说是没罪,可却被拘在大牢里。黎永宁不傻,她心知肚明,岂会留着进奎文的妻子儿女待在府里等着被抓?

“臣告退。”

小尺子将人送出清乾殿,回来见皇上还沉着气,抿了抿唇,终多了句嘴:“进府没了主子不是大事,反正迟迟早早都逃不过死。皇上不必介怀。”

长吐一口气,景易闭上目。

“倒是状元爷说的那些前话,奴才觉甚是在理儿。土匪拿大刀跑上家门抢劫,被打残了,掉过头来上门道歉说和。我还得杀猪宰羊地招待?哪有这样的好事?”

景易轻嗤一笑,睁开条眼缝:“困于八字,大国之风、礼仪之邦。”

“咱老祖宗都扬了千年的大国之风了,南边蛮夷西北胡虏什么时候跟咱客气过,还不是想尽法子年年来犯。”小尺子抱着拂尘:“要在咱们村里,不打得他见咱跟见鬼似的,都算是孬。”

景易仰头一口将茶饮尽,把杯扔在桌上:“去翰林院召谈宜田、江崇清。”穷生极恶,反正他是穷怕了。

“是,奴才这就去。”

小虎子百日前天,陕东、南延晋华的礼送到汪香胡同,满满一马车。吉安带着辛语理了下,她大哥、二哥家里封了银,还有一布兜的碎布。信上说,碎布都是大嫂、二嫂向亲朋近邻讨的,够做件百家衣。

吉孟氏没给闺女乱翻,将那布兜拿回了东厢。另,信旻的婚期定在八月二十九,那时院试的结果也出来了。大房信童、二房信宜都有着落了。信童还准备和他二叔一道下场探探乡试的底儿。

知道家里儿孙都在埋头苦读,吉忠明欣慰极了,笑看着认真听他娘读信的小虎子。辛劳一辈子,全是为家室为儿孙。儿孙都出息过得都好,他和老妻便好。就是然丫头…唉,没法说。

“三哥在晋华县干得是风生水起…”吉安翻过一页书信,接着往下阅,不知看到什么,蛾眉蹙起。楚陌见了,抱着小虎子杵到她腿边,垂目看去。

因着雨季将临,四月份,吉彦去了辖下各镇察民情,看堤坝。在瑶溪镇下峪村一户古稀老人家里用饭,无意中聊到从晋华县走出去的大吏,刑部尚书进奎文。

不想那老人竟道他家与进家曾比邻而居。进家老爷进海明在当时是晋华县一等一的俊秀后生,落冠之年便考中举人。可就这么个俊秀人,为一来路不明的抱琴女,竟弃了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子。

那未婚妻子一时想不开,不顾老子娘投河溺死了。进海明得知噩耗后,伤心了两月,但还是用大红花轿,将抱琴女娶进了门。

抱琴女就不是个好命人儿,进门一年才怀上身子。这胎还没满三月,进海明娘吃块江米糕,噎死了。孩子落地,进海明的爹又平地摔跤,跌断了脖颈。孩子才过百日,进海明自己落了病,没多久也去了。

村里人都说抱琴女克的进家,也是进家的报应。因着前后事,村里原是想赶抱琴女母子走的,但就在里长、里老要上门的前一天,来了位年轻的僧人。

那僧人虽年轻,但瞧着就很高洁。他敲开了进家的门,进去不过两刻,便出来了,右眼血淋淋,可面上却带着笑。

有村民上前问:“你眼珠子都没了,怎还笑得出来?”

僧人回:“贫僧予人看命,犯了忌讳,自是躲不过五弊三缺。”

“看命,是给进家那寡妇吗?”

“不,是给她孩子。”僧人浅笑:“奎星下凡,非凡人矣。”

那老人之所以能将事记得这么清楚,是在于“进奎文”的名,奎星下凡。村里因年轻僧人的话,为以后想,便没赶那对母子走,予他们一份安稳。

可安稳哪是好得的?老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何况那抱琴女还长得十分体面,再加上个将来必出息的幼子,不少男子常往村东跑。也是怪异,凡纠缠得紧的,不是断腿就是断手,没一个好下场。

后来,进奎文上了五岁,抱琴女送他去私塾。私塾里的稚童都被家里警告过,倒没有笑话、欺负进奎文。没几年,老者兄弟在外有了门路,一家子便搬离了村子。一走就是到老,前年才回到下峪村。

“所以进奎文就是他爹的儿子。”吉安说完这话,自己都忍不住发笑。

楚陌头轻轻顶了顶怀里的小东西:“进海明。”

“你们要不要往前头永宁侯家送个信?”吉忠明提醒。之前永宁侯世子派亲信南下,那肯定是很在意此事。现在进奎文又被皇上关了,他内里肯定不是个好。

“不用特地送去,明日永宁侯府老太君和世子夫人定会来吃席,到时我予她们说一回。”吉安将信收起,起身抱过盯着她的胖儿子,支使楚陌:“你去西厢瞧瞧师父,午饭都没出来吃,别是伤到哪了。”

“没出来吃,可也没少吃。”楚陌站着不动,跟儿子顶顶头。

吉安用身子推着他:“赶紧去。”

天没亮,方圆大师来寻这位大老爷切磋。大老爷那会正睡得香,被叫起…憋着一股气跟着往后罩院。结果…人家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到了方圆大师这,是教好了徒弟,把师傅踢出了高墙。

也不知那潜在高墙外的暗卫是故意还是有意的,一把接住方圆大师,将他横抱着送了回来。方圆大师的头脸全丢干净了,私下里抹了眼泪,跟太爷连道,晚景凄凉。

“是该去说几句软话。”吉忠明抬手拍了拍:“小虎子,姥爷抱着去马厩看大马。”

小东西欢得很,身子倾向前。

怀里空了,吉安手脚并用推她男人:“你说你一天到晚,吓完小的惹老的。”

上月中,人家杨小爷来请教他南边的战事。他不说战事,列数南夏、西疆的剧毒的蛇虫,还讲一些什么蛊人。杨小爷听后,掉了三四斤肉,好在这月南边有捷报来。

楚陌后仰着:“媳妇,我跟杨小爷都是据实说。与老和尚切磋,也是出于敬重,拿了真本事出来。是他自己小气,若将来小虎子能把我踢出门,我睡着都能笑醒。为人师长,求的不就是青出于蓝?”

“对。”西厢南屋的窗棂被推开,方圆笑得欢喜:“老僧午时没去正房用膳,主要是怕大家失落。毕竟在座的,也就只老僧一位有个如此出类拔萃的徒弟哈哈”

细品那笑,吉安听出了慢满满的言不由衷:“师父,他没伤着您吧?”年岁大了,身子骨不比年轻时。

“怎么可能?我们是切磋。”老和尚板正脸:“他要是下手没分寸,那肯定是故意的。我师门对待孽徒,一向是打死为罢。”

楚陌也不用媳妇推了,走向西厢南屋窗棂:“刚收到一封晋华来的信,说了进奎文的身世。”

“他姓景还是姓进,于老僧于景易都是一样。”方圆凝神聚目:“不说其他,单三十年前闳卫府那场瘟疫,便已罪大恶极,足够诛九族了。”宗室若牵扯在内,就算诛不得族,但身家性命爵位定是全无了。

“一会我去给你买丰鲜楼的挂炉鸭。”楚陌下望,不着痕迹地扫过老和尚的身下。他今早踢的是臀,老和尚虽瘦,但臀上肉不少,伤不到骨。

方圆拍拍屁股:“你的孝敬,为师收了。这会也不早了,你赶紧去买,晚了就只剩小的。”

五月的天小儿的脸,天黑时还见明月。入夜后飘来乌云,遮住月。隆隆几声哑雷,雨滴落下,淅淅沥沥。

雍王府温妤院里间,谢紫妤睡得并不安稳,双眉紧蹙,头一会向右一会又转到左,额际已汗湿。一道银蛇掠过窗,咔嚓一声炸响,惊得床上人一下睁开眼拗起,拥紧薄被,急喘气。

睡在床榻上的嬷嬷赶忙爬起,去调亮灯,拨好灯芯,回身到床边:“王妃娘娘是做噩梦了?”

清醒过来,谢紫妤平复着心绪:“现在什么时辰了?”

守在外的丫鬟也被惊动了,进屋听到这话,立马道:“回王妃娘娘的话,这会才过子时。”

“我有些口干。”谢紫妤松开被,抬手揉额侧,半阖美目,想起傍晚时擎恪堂来报的事,心头再生烦躁:“冉灵院那有消息吗?”

端茶送到嬷嬷手上的丫鬟,闻言不由收紧肩头,迟疑两息见王妃朝她看来,立时脱口:“冉灵院今晚闹得有些晚,向…向厨房要了四次水。”

揉额侧的手停下了,谢紫妤心里燥意被点着,火蹭的一下冲上了头,抓了送来的杯子就砸向地。谢紫灵一点没叫她失望,在闺中时就浪荡地惦记俊美状元郎,如今尝了腥,可不就放开了。

先前跟她怎么说的…姐姐,妹妹与雍王爷是遭人算计…妹妹心系谁,您难道还不清楚…妹妹不想伺候雍王爷

现在呢?脸才好,就勾得王爷连在她屋里歇了两天。昨天要了三回水,今日更甚,来四回。

“王妃娘娘,您别跟着气。”嬷嬷给丫鬟使了个眼色,让她再去端杯茶来:“冉灵院那位于王爷也就是个新鲜,待过些日子,王爷腻了,她也就看到头了。”亲姐妹又如何,进了这王府,那就是对头,不争风吃味是不可能的。

谢紫妤心口起伏剧烈,想想过往,指抠上膝盖骨。

雨下过子时,渐渐小了。京城北边两百里罗云山驿站,已有车队启程,继续往京里赶。几十辆双头马车,两列并行,吱呀吱呀,走得不急不慢。左右护卫都骑着高头大马,神情冷肃,警惕着周遭。

行在首的中年,赫然就是马贩子周华,左手紧抓缰绳,手背上的青筋暴突,眼神沉定。他们已经到罕州地界了,若是无意外今晚便可达京城。

无意外?

周华双唇抿紧,他们是不会有意外,但旁的人…就另说了。

一个时辰赶了三十余里的路,车队到了北樱山。临近日出,天更黑。送战利回京的护卫都是从战场上走下来的,异常敏锐。北樱山不高,长满了野樱树,按理这荒山地虫鸟颇多,怎…不闻虫鸣?

周华右手才握上刀柄,左耳一颤,身子后仰。一记冷箭擦着鼻尖过。众护卫翻身下马,同时拔刀,不发一声不点灯。

一阴冷老声幽幽道:“识相的,人滚,马匹车辆都留下。”

护卫无人回声。那老声再道:“不走,那就把命都留下吧。”音一落,周华只闻呼呼,双目一凛,来人不少,还都是高手,捏唇吹哨。护卫动作一致,全数挥刀斩向马车上绑缚大箱的绳索。

黑衣人见状,直觉不妙。立马撤退。可惜太晚了,大箱箱盖从里顶开,数十红锦衣跳出。激战立发。周华等人一步不离,守着大箱。这些大箱都是特制的,别看箱子空了,但战利还在箱中。

打过百息,横来一只破斗笠,击落逃至山顶的人。一女声响在山间,同为老音:“一个不留,杀。”

话落地,又有数十红锦衣自四面赶来。

半个时辰后,北樱山尸横遍野,血气冲天。东方旭日冉冉升,戴上破斗笠的王姣抬手握拳,红锦衣得令,快速撤离。周华目送老妪拄竹拐远去,领着护卫清出道。赶马车,继续前行。

站在京郊北云山上的黎永宁,一直等到傍晚,在看到那行车队后,落下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