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被牢牢箍着, 楚陌一点都不可怜皇帝:“您对着下臣哭诉没用的,得去先帝那嚎。他该早点立您为储君,如此您也能及早蓄势, 继位即大权在握也不会朝野不稳。”
“父皇都走了,咱能不能饶过他?”他一回来, 景易这心里就实在多了。以前常听说谁谁揣度圣心,可到了他这, 除了回乡的楚陌,满朝文武怎就没一人懂他的心?
他想搭台子唱戏,都没个帮手。
“那就去贤太妃的慈安宫哭吧。”楚陌试图抽回臂膀:“问问她怎么把您生得这么晚?若是早几年出生, 说不定先帝早立东宫了。”没抽回膀子, 再回首看紧闭着的殿门, 意思明了。
景易悲伤得不能自已:“母妃现在不耐烦见我, 她正想法子帮我对付慈宁宫那位。”不过照她那性子, 这法子估计要想老久。他压根就没指望过她。
“那就只能怪您自己了。”楚陌见地上摊着的都不动弹,只能起步,拖着皇帝往殿门那去:“做皇子二十一年, 除去十五年少不更事, 剩下六年,您都干什么了?”
躲事。他没想当万岁,只望做个闲散亲王, 让皇帝养着。要是命好,活到百八十岁, 做个活祖宗那就更得意了。小皇帝见了他都得乖乖行礼,这多美!景易到今天都没想通,他到底是怎么入的父皇眼?
“陌啊,你能别再剜我的心吗?”
“无意剜心, 下臣说的都是事实。”楚陌走到殿门口,才要抬手去拉,小尺子就跑了过来。
“状元爷,还是奴才来吧。”
一见光,景易就立马松开了楚陌,收敛神色,双手背到后,清了清嗓子。摊一地的黑衣人全“活了”,拗起飞闪。眨眼间大殿里已恢复成之前模样,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楚爱卿,恭喜你要当爹了。”
“下臣多谢皇上。”殿门大开,楚陌返身:“皇上还有事吗?下臣太爷和岳父、岳母来了京里,内子娃才上身,劳累不得。下臣得回去安置几位长辈。”
“你可真忙,”天下第一忙。景易抬手摸自个的脸,曾经这里很饱满,饱满到都不见骨。现在骨头线条子都分明得很,这都是劳的。
轻嗯一声,楚陌语调平静地说:“下臣乃家中独子,没有谁可以分担,忙些是应该的。”
说得就好似他头上有一大群长辈要顾。景易都想分两兄弟给他:“朕也想体会一下当独子是什么感觉。”那必定快乐无比。
楚陌轻眨眼:“独子当不了,您可以先试着当位暴君。”
终于有一句话说到他心里头了。景易敛目:“他们敢在朝堂上蹦跶,不就是觉六部不稳,我威势未成吗?”
“他们忘了这里是京城,您承继了大统,手里握有皇帝的暗卫营。另,京机卫统领魏兹力已经效君。现在的京城,完全在您的掌控之中。”楚陌弯唇:“他们不清楚这些吗?非常清楚。可为何还敢呢?无非是觉您不敢妄动。”
景易笑了,他不敢吗?他当然敢,只是忍一时罢了:“我若是动了…”
“就大动,让他们彻底明白一个理儿,君要臣死,臣必死无疑。”楚陌凤目幽深:“名声坏一时,但定了朝纲,再有乱纪者,就照着来。”垂目下望金砖,“新旧更迭,必经血祭,有史可证。”
“善之,你相信我会是个好皇帝吗?”景易眉眼柔和。
楚陌没迟疑:“相信。”从他为南徽三千百姓红了双目时,就可看出了,“也许您未必有先帝的勤政,但心中爱民,智谋不弱,眼有大局。下臣以为您再努力努力成为一千古留名的明君并非难事。”
这话说得他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景易不自觉地理了理身上的龙袍:“善之,你懂朕。”他此生,得一这样的知己,够了。
“选储君,就不要学先帝了,早定早教养。”楚陌瞅着皇帝那张瘦了的脸,想其必是活不过他与安安。一代明君不够,那就再来一代。他希望安安在,盛世在。
一把抓住楚陌的手,大力拍了拍,景易激动道:“你太懂我了。”他在给父皇守灵时就想好了,若有那命,最多为老景家卖命三十年。三十年后,就该轮到他儿子了。
“也不怕你笑话,我已经观察我家小大好几天了。”
“挺好。”楚陌真觉他应回府了:“皇上,您还有旁的事吗?”
“有。”景易眼巴巴地看着楚陌:“咱们定个娃娃亲吧,若你娘子这胎是个闺女,就”
楚陌脸一冷:“皇上,辈分不合。”他虽不认老和尚,但老和尚确实是他师父。
“我就是说说而已。”景易立马打住,他也是听小尺子讲楚陌娘子长得美。一美加一美,他俩生的娃肯定也美。他只是想给小大娶个漂亮的媳妇:“我观察我家小大几天,越看越觉那小子随了我。”
“您想他不随您?”楚陌不愿再逗留了:“皇后娘娘知道您有此想吗?”转身起步,“下臣回府了。”
景易追上两步:“陌啊,你明天要上早朝,别忘了。”没等到应声,他也不恼。看着人远去,叉着腰挺肚大吐一口气。小大,爹再帮你物色旁的漂亮女娃。楚小奶奶,你就别想了。
曾伯祖也是,七十余岁才收徒,还收个几岁的奶娃子。自己做活祖宗不够,楚陌今年才二十一,也跟着他成景家活祖宗了。
父皇病逝的那一天,他接了圣祖遗诏。遗诏明令,程隐太子崩逝,以帝大仪葬,其若有后嗣,承亲王爵,世袭罔替。亲王封号,宣文。
外头不知“宣文”之意,但朝中重臣,宗室都晓宣文乃圣祖的小字。圣祖自取的,极少用,有小印存在太极殿。
圣祖到死都惦记着嫡长子。父皇走时留话,若善之在西北建功了,够封爵,就赐“宣文”二字。那位会懂,不多求,只望其往圣祖帝陵祭拜。
汪香胡同小楚府,今日热闹。不但主子回来了,老太爷、亲家也来了。后厨房里,白烟往外涌。吉安东西厢来回跑,都干干净净,也没什要收拾的。老太爷带的箱子大半进了库房,夏秋衣收到柜里,冬衣要拿出来翻晒。
人在堂室打了一套拳法,可以活动开,便笑嘻嘻。
东厢有吉孟氏,手脚利索,再有辛语帮忙,也很快理好了。床铺被褥都是新的,过过水。桌上茶壶一整套,壶里泡着茶,倒了就可以喝。
楚陌回来时,他们才用过饭。吉安起身:“给你留了菜,赶紧洗漱吃饭。”
目光停留在曾孙瘪瘪的腰腹,楚镇中微蹙眉:“皇上没给你饭吃?”不是红人吗,怎一口饭都混不上嘴?
“早过饭点了。”吉安笑着淘洗方巾:“估计皇上以为相公吃过了。”
他才不愿留宫里用饭。楚陌手摁进盆里,由媳妇搓洗:“明日我要上早朝了,”寅正就得起。今日进宫,他试过了皇家暗卫的身手。那些暗卫本事虽没全拿出来,但他心里有底了。
去西北监军也好,等平了乱,他就再建几个马场。漠辽皮毛、宝石都上层,他要弄点银钱来建个小暗卫营。
不为旁的,只护他在乎的人。
“我给你留意着时辰。”洗好手,吉安给他擦了擦脸,将散落的散发藏入发中:“你也不用急着赶回,太爷、爹娘屋里都收拾好了。”目光落在肩上,眼睫一颤,那里有个细小的口子。
切口齐整,明显是利刃划破的。
楚陌就知道她会发现:“刚跟人切磋了,点到为止的那种。”
舒了一口气,吉安有数了:“赢了吗?”
“赢了。”
看闺女女婿这般往来,吉孟氏心里欢喜,又不由暗骂两句然丫头。夫妻间的相处没那么难,首要便是把彼此放在眼里,至于能不能入心窍…那就看人了。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在一个“敬”字。
老头子已经写了信,请方管事托人送往南延。他们尽了该尽的心,别的由命吧。
只两老不知,吉欣然已去了。现吉诚一众正在齐州府詹家理论,棺柩摆在朝云院小园里,身子肥胖的黄氏趴在棺木上痛嚎:“我的囡囡啊…你要疼死娘吗?十八岁啊,你才十八岁啊…天杀的孽障,丧良心的狗东西…就这么把你给害了呀”
今日谭灵芷也来了,是随她祖父、祖母,父亲一道来的詹府。詹云和一脸憔悴,跪在吉诚跟前:“大伯,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云和没一句怨言。”
“毒妇害了我孙儿,你们还有脸来?”詹母唐氏眼肿得跟胡桃似的,一肚子怨气,扑上去打儿子:“当初我不许你娶那毒妇,你就是不听我的…现在可好了,一个家全被她闹没了。丧门星…”
“你这话说给谁听呢?”洪氏忍不了:“谁是毒妇、丧门星?今天的恶果是谁造下的,还有人比你清楚吗?儿子都定亲了,你还接了已及笄的娘家侄女来家中住,一次又一次促他们单独相处。心思脏得我都没脸说。
一个黄花大闺女爬了表哥的床,儿子新婚不满月,你就逼着儿媳妇给儿子纳贵妾。贵妾怀了身子,你还瞒。瞒到最后,落到这结果你满意了?我们家人死了,身边没一个亲近的,真的是任你们话说。
说嫡妻害贵妾,说嫡妻杀庶长子…有证据吗?把证据摆出来我们大家评评。”
“这里是詹府,没你们说话的地儿。”唐氏是实看不上吉家这些泥腿子,他们都跟那毒妇一般无礼。
坐在主位上的谭志敏拧着眉,二儿不欲退亲,他只能来这做调和,希望此事别闹出大动静。但瞧两家话术,却不像是要好说。
“是没我们说话的地儿。”朱氏冲唐氏道:“自詹云和和欣然定亲那一天起,你就恨着我们家。想退亲没理由,便招了不安分的侄女来家中住。说欣然害妾室、害庶长子,我还说是你联合妾室自导的戏法,泼嫡妻脏水,借此休了她。这样你那侄女,不就可以上位了?”
“满嘴胡言,我悦儿都疯了。虎毒不食子啊…孩子是她的命”
“闭嘴。”满头银丝的詹家老太太拄拐杖,由儿子扶着走进院,手抚上棺柩,老眼里含泪:“你个傻女啊…是我詹家对不住你。”
“娘,”唐氏身子晃荡:“悦儿都”
“她活该,”詹老太太怒目向儿媳妇:“都是你造的孽。”都什么时候了还强硬,她真当吉家没人了。楚陌已经被新帝急召回京,再怎么不对付,吉欣然也是吉安人的嫡亲侄女。
人死了,多大怨结解不开?楚陌夫妇不会什事不管。吉家来人,明显是不愿背恶名。目光落在跪着的孙儿身上,这也是个不省心的。
黄氏肥厚的掌拍打着棺柩:“不孝女啊,你睁开眼看看…死无对证了,真的什么屎尿都往你头上栽。娘疼死了…你就这么走了,娘可怎么办呜哇…老爷,你赶紧回来”
耳里充斥着哭嚎,谭灵芷微颔首,留意着信旻。今日回去,估计黄氏又得恨了。吉家在州府没产业,人来了,是她做了安排,请他们到娘在西区的宅子里住。黄氏是前天才赶到。昨日她去给吉大伯、吉二伯请安,其就差没当着面儿甩脸子。
吉欣然的死,她也摊上点罪。谁叫她住在州府,又是知州的孙女?怪她没护住大姑姐。
谭灵芷也不气,拿黄氏当笑话看。哭嚎半天,一句有用的话不说,全让大伯娘、二伯娘在前杀,她可真会讨巧。
她多伤心?谭灵芷不清楚,但忧心黄氏肯定是有,忧自个的以后。毕竟最向着她的闺女,没了。刚詹母那般说话,黄氏作为吉欣然的亲娘不该冲上去撕烂她的嘴吗?
人都死了,还毒妇、丧门星地叫,詹家就这样了事的?她是尚没嫁进吉家,今日这场面不好开口。若…自个是信旻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定要问问詹母,有没有善待过吉欣然?
婆母不慈,也是恶因。所有过都栽在死人身上,哪有这样的理儿?
既然詹家老太太和詹父来了,谭灵芷还是想提醒一句:“大伯,姐姐去了的事,是不是该往京里送个信?”
跪着的詹云和,眼睫一颤,他是万万没想到悦儿会疯得杀了吉欣然。妾室杀妻,足够御史台弹劾他了。
詹家老太太提了拐杖就冲进了屋抽打儿媳:“你哭什?云和不喜悦儿,直说拿她当亲妹妹,是你…都是你这蠢妇,为了一己私利,给孩子下了脏药。没有这出,孩子房里干干净净,都和和睦睦。我的欣然啊…祖母太心疼了”
祖母自爆家丑,斥娘不慈…詹云和嘴里泛苦,他娘确实不慈。
吉家几人没想其中还有这事,原来詹云和和唐家女儿好上,是因被亲娘下了脏药,不得已为之。谭灵芷看着这出戏,人老成精,想必是来朝云院时就已经思虑好罪过谁背了。
被母如此对待,詹云和倒成可怜人了。
京里,杨小爷闷了不少天。漠辽大军压境,家里气氛凝重。他也担心祖父和二叔,焦急地等着楚小叔、楚小婶回京,想问他们拿主意。好容易把人等回,估着小楚府差不多拾掇好了,牵了从西北运回的小马驹找上门。
吉安正给楚陌缝衣,门房来报说前头杨小爷来了,赶紧让辛语去请进来。两月余没见,小墩子都瘦了。
站在西厢檐下观棋的楚镇中,欢喜小胖子,瞧他牵着匹小马驹,更觉顺眼。男娃子,就该这么样。正下棋的楚陌,看安安步下台阶迎杨小爷,立马丢了子,快步过去截下杨小爷。
“你怎么把马牵进院子里了?”
“楚小叔,”杨宁非眼里泛泪光:“我担心祖父和二叔。”
楚陌抠走了他紧握着的缰绳,交予辛语,让她将马送回永宁侯府:“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有此工夫,还不如多蹲两刻马步。”
“可我就是忍不住会担心。”杨宁非蹲下身,双手拖着下巴,抽抽噎噎了起来:“老太君都愁得吃不下饭了。我娘说二叔还没成亲,我爹想叫二叔回京,换他去。他说他膝下有子。在京机卫南大营的小叔,前儿还偷跑回来,他想去辽边找祖父…我好想快点长大。”
吉安上去捏了捏杨小爷的小道髻:“你要相信你祖父,他是历经百战的大将军。”每年寒冬来临,漠辽胡子就会打马挎弯刀踏过衡满河,南下抢掠。永宁侯镇守西北边境,负责整片辽边安宁。
说他历经百战,是一点不过。
“可…可我最近总做梦,梦到我祖父身陷火海。”他都不敢跟家里人提,仰首望向楚小叔:“朝里好些人都想你去做监军,你带上我好不好?”
“你祖父、二叔不会有事,老和尚在辽边。”楚陌毫不怜惜,拎起他就往府外丢。哭哭囔囔的,他媳妇看多了,万一再生出个哭包,他找谁去?一回头,就见西厢屋檐下几双眼睛盯着他。
楚镇中沉着脸:“北边要打仗了?”
皇帝急召他回来…吉忠明想到善之之前说的“切磋”,心不由地往下坠。刚那小娃说监军…善之要去西北监军?
倒是吱声呀,周老管家都急死了。吉孟氏上去扶住闺女,看样子她是早知道了。
“嗯,漠辽三十万大军已经压境了。”楚陌瞧几人变了脸色,勾唇笑之:“最多三天,我就要携旨启程。”皇帝的密旨都准备好放龙案上了,还能晚吗?密旨一到西北,永宁侯就不会再守…借战诈死,领有数的精兵往南徽。
这是一盘大棋,下赢了,新帝的龙椅就坐稳了,其他小打小闹都翻不起大浪。
“安心去吧,我帮你看着家里。”吉安抓住他的大手。楚陌回握:“等我回来,咱们就换大宅。”他看上老和尚亲王时居的贤王府了。
“那你要用点劲儿了。”楚镇中恨自个年事已高,不然定领那帮子老兄弟再赴辽边劫胡子。这次不为银钱,只想拥太平。
杨宁非匆匆跑回松宁堂,将楚陌的话说予老太君:“老和尚是谁,他很厉害吗?”
“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厉害极了。”老太君抱着曾孙,开始给他讲古:“前朝末帝昏庸暴戾,十年八次增赋税,豢养男侍,骄奢淫逸”
这夜的京城多少人未能安眠不可知,只晓翌日东午门外百官多是眼下泛青。楚陌几乎是踩着鼓声来,未站定宫门就开了。杨凌南回首望了一眼,心里滋味难言。
不出意外,楚陌赴西北监军的事今日就会定下。西北…漠辽三十万大军,他父对阵都未必能胜,楚陌…能活着回来吗?
老太君说程隐太子现就在辽边,这是目前他听着的唯一一个好消息。可程隐太子也年近九旬了,他不能再上马赴沙场点兵了。楚陌顶得住事儿吗?
太和大殿里沉寂,楚陌滴水研墨,神色平静。张仲依旧站在文官首位,他也不避着,对楚陌流露出极为欣赏的神色。
楚陌连抬首望一眼的兴致都没,墨研好,闻太监唱报,“皇上驾到。”
百官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沉着一张脸的景易快走到龙椅,坐下抬手:“众卿平身。”
“谢皇上。”百官站起,尚未退到殿旁,就有三两大臣争先出列,其中就包括张仲。不过他没能抢到先,宗人令恭亲王大言:“皇上,皇太后斥您不孝,昨夜在太极殿哭先帝,诉您有负天下百姓。您可有什话要说?”
不等景易开口,礼部给事中朱林接上话:“皇上,白日见六品小臣,实不该紧闭清乾殿殿门。外界流言已甚嚣尘上,皇上应慎行。”
张仲再言:“皇上,现楚修撰已经回京,监军之事是不是该有定论了?”
“皇上,”楚陌看向朱林:“容下臣问礼部给事中朱大人几句话。”
“准,”景易今日带了他父皇的碧玺珠串,捻着玩,眼底是从未有过的黑沉。
朱林持玉圭的手收紧,早闻新科状元巧舌如簧,今日他定要让其哑口无言。百官屏气,皆等着,这朱林可是出了名的善辩,不知在楚陌手下能过几招?
搁下毛笔,楚陌问:“朱大人,我不在京里两月余了,不知外界又多了什么流言?”
“楚修撰会不清楚?”朱林嗤笑,满是不屑。
楚陌蹙眉:“清楚还用问你?”
“你做过什么,心里没数吗?”
“活了二十一年,我做过的事数不胜数,不知你指哪一件?”楚陌也不去看旁人,就盯着那长脸朱林。一个从六品礼部给事中,小官大胆。他有点信皇帝所言了,这些人都没把新君当回事。
朱林瞄了一眼殿上,目光扫过站在前列身着团纹冕服的几个王爷,右眼皮抖跳了两下,心里镇定:“你来见,皇上都屏退左右。昨日更甚,竟闭殿门近一个时辰。”
“这犯了那哪条律法?”
“没违律法,但不合规矩。”
楚陌轻嗯了一声:“什么规矩?”
“皇上为自身安危,见臣子不该屏退左右。”
“这是谁定的规矩?我怎么没听说过?皇上召近臣说密事,不得屏退左右。你能确保那左右的心是向着皇上的吗,嘴能完全对外闭上吗?”
“楚修撰何必装糊涂?你算哪门子近臣,最多就是个宠臣罢了。”朱林直斥:“你媚君惑主,搅乱朝纲,现最该做的不是在此与我对峙,而是该跪地自请戴罪立功,赴西北监军。”
楚陌敛目:“赴西北监军可以,但不是戴罪立功。你说我媚君惑主,可有证据?无凭无据,我倒要问问吏部,这样的给事中是谁授的?红口白牙污君清名,言无根据,胡乱扯皮,谁给你的胆?我再问你一句,京中有何流言?”
“我乃君子,那样的脏污之言实在说不出口。”
“你说不出口,那就指出你都听谁说过流言,让他来说。”楚陌弯唇:“我也很好奇是什么脏污之言。皇上乃天子,坤宁宫住着皇后,皇后宫里还养着大皇子。我亦有心悦的妻子,自为官以来行事坦坦荡荡。
你说皇上见我都屏退左右,却忘了我见皇上都是在清乾殿。除却昨日,之前几回先帝、御前首领太监也在。如此浅显的事,你一个礼部给事中却辨不明,用你这样的人,前吏部尚书严启,前吏部侍郎葛铭已都是失职,都有罪。
现在我也予你一句忠言,趁着能喘气,尽早戴罪立功说说朝中还有谁在传?”
朱林心里慌了,右眼皮不住地跳。
对,就该这么抽他们。站在兵部尚书后的魏兹力,兴奋地咬着牙。暗里叫嚣的那些人呢?快点都出列,别为难朱大人挨个点名了。看皇上会不会剁了你们?
等了几息,景易幽幽道:“沉默如此久,看来朝里不少人都在传。朕听你们说了几回了,一直不明到底是什么流言。政务繁忙也没心问,想流言止于智者,不料是朕天真了。”
“皇上…”朱林想说什,但却被景易抬手打住:“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不说实话,那么这也是你最后一次开口了。”
音一落,御前带刀侍卫已出现在大殿之外,立时间满朝噤声。朱林扑通跪地:“皇上饶命。”
“这就是你要对朕说的?”景易大眼一凛,不再犹豫:“剥去他的官服,拖到午门外乱棍打死。”
“皇上饶命,臣说臣都说,”
“金口玉言,你已经没机会了,拖出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