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志敏他是张…”她在说什么?吉欣然一下子闭上嘴, 惊惶不已急急躲避楚陌清泠的目光。强压着不稳的气息,勉力镇定下来。她被那消息气糊涂了,差一点…差一点就暴露了自己最大的秘密。
“谭志敏他是张什么?”吉安冷眼看着吉欣然。没人去搭理她。她倒好, 自个跑上门作死。在座的几个男人,都满腹经义, 谁不知道齐州府知州谭志敏是张仲的人?
骆斌云失踪三个月,刑部郎中被下放。哪个不知道谭志敏到齐州府来是为了何?
她语气激愤地冲着楚陌是想表达什么?吉安等着话, 一屋子的人都在等着话。楚陌看吉欣然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玩味,他确定那天夜里,整座善林山就只有他一人是清醒的。
吉欣然怎么会知道骆斌云的失踪与他有关?
他不怕事被揭露, 就是好奇。
以吉欣然的行事看, 绝非是个聪明人。说从细微之处推演出来的, 也不可能。她又不是安安, 能与他朝夕相对, 就近观察。再者她真有这份细致,也不会赌江崇清是传胪了,还输了三百两银。
能掐会算?楚陌都忍不住露了笑, 老和尚都没她这本事。目光蓦然寒冽, 所以…她从哪得知的?最近老和尚若再给他来信,他有的东西回复了。这类志怪,可都是老和尚喜极的。
“又病了, 跟三婶娘一样一样。”欣欣一滴小眼泪珠子还挂在下睑上。
可不就是随了她那个娘,吉孟氏冷笑一声:“怎么话说半截不说了?”信旻娶谭灵芷, 跟陌哥儿有什瓜葛?都是两家子人。说句难听的话,就她和老头子哪天死了,人家陌哥儿都不用守丧。
“反…反正信旻不能娶谭灵芷。”吉欣然梗着脖颈:“娘不是看好了阳安府知府家女儿吗?”
“大姐,”信旻走进屋:“我的亲事就不劳你管了, 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拱手向脸上快掉冰渣子的詹云和行礼,“姐夫。”亲眼见证了,娘和大姐一步步把日子过绝,他怎么可能再照着两人的想法往前走?
两人天天痴念着所谓的荣华富贵,从未思虑过那荣华富贵来时,她们是否承得住。
他和她们不一样,未妄想过大富大贵,只愿能靠己身撑起一个家,给他的妻与子衣食无忧的日子。若是将来…学识足够,他还想寻一书院教书,不求闻达于世,只求问心无愧,夜能安眠。
“不劳我管?”吉欣然像是受了大打击,身子晃荡了一下,慢慢转过身看向她从小疼到大的大弟:“你清楚谭灵芷是什么样的人吗?”
信旻紧敛双目:“大姐,你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吗?”见她瞳孔微缩,不由苦笑,“你还是放眼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吧。你所求的,姐夫通过一番努力给你了。你要懂得珍惜。”
谭灵芷对他别无所求,只求一样,惜她。他多谢娘和大姐,教会他要懂得珍惜。
“长大了,都敢说教起我来了?”吉欣然泪目,哑声大斥道:“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到时别来求我。”
“我还真希望你能有我求上门的那一天。”信旻不气,但心里悲得很。她在这邪说也有一会了,姐夫有拦一句吗?坐着的几位长辈,包括爹,没人将她看在眼里。
她只比小姑小两天,怎就活不明白呢?顾好自己,手不往外伸有那么难吗?
这就是她疼了十多年的弟弟?吉欣然心抽疼,抬起巍颤颤的手指着对方:“你…你是在咒我吗?”那么恭喜他,被他咒着了。家里那位安生了挺久,她在京里时就觉奇怪,不想回来一看,肚子都滚圆了。
唐氏那个老虔婆还想着将唐悦儿肚里那块肉记嫡,她做梦。詹云和最近日日歇在她房里,庶孽生在前,他詹云和的名声现在就捏在她手里。
信旻嗤笑:“你需要人咒吗?”她眼里的疯癫都快溢出眶了,“你抄写那么多经文,有真正用心去悟过吗?”
“你…我还是不是你长姐?”
“我宁愿你是小,我为长兄。”
“爷奶大伯、二伯、爹。”
詹云和突然起身,跪到堂中:“今日云和一是来探望你们,二也是来赔罪。家里贵妾有喜八个月余了…我也是回乡才知道。”
什么?朱氏拿着一根糖丝地瓜才送到嘴边,两眼大睁,这可有趣了。见爹娘面上还好,眼珠子左移。老三抿着唇口,眉头紧锁。糟心啊,然丫头也是活该。
不是她这个大伯娘见不得侄女好。当初詹家婚前闹出那样的丑事,上门请罪。老三态度是摇摇摆摆,然丫头自个也不晓怎么想的,坚定得很,不退亲。
黄氏说的话更好笑,高门大户里,谁家还没个妾?说什妾通买卖?詹家那妾是一般的妾吗,人是詹云和他娘嫡亲的侄女。
屋里沉静着,洪氏进入将自家闺女拉走。三房的糟事,他们不掺和。
信旻的亲事,那是推不掉。再者孩子也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懂事得很,记恩。老三又留了足够的银钱,他们也只需费些劳力。然丫头…她是一点都不想沾这贵主儿。
吉安拉起楚陌,她是外嫁女,管不了这事。随二嫂、欣欣出了正屋,去往厨房,看今天中午弄什好吃的?吉孟氏也不乐意坐着了,同大儿媳一道离开。两人脚才出了门槛,身后一声气愤极了的尖叫。
“啊…你还说你不知道?你们一家子就瞒我一人。我还是不是你原配妻子,竟抵不上一个贱妾?”
厨房本就不大,还团了一窝人,显得有些拥挤。欣欣带着她的大侄女小豆子,坐到灶膛后帮着她娘看火。见状,吉安走了过去,把两小拉起,自己坐下抱着她们:“呦,这谁烤的落花生?”
欣欣抓了两颗:“大嫂子烤的。”
皙白的小脸上沾了点点灰的小豆子,有点认生,两短胳膊紧紧抱住她小姑姑的腰,黑亮的眼珠子盯着吉安。
“叫姑奶。”正切菜的张巧娘教着女儿:“不认识呢。”
吉安拿了帕子给小豆子擦了擦脸,细声细语地说:“豆豆,我们见过的。”
“姑…奶。”叫完小豆子就害羞地往小姑姑怀里挤。欣欣剥了颗落花生,捻去皮送到她嘴边:“啊…张大嘴慢慢嚼,越嚼越香。”
“你都会带小奶娃了?”楚陌蹲下,靠着吉安,给灶膛里添了一块树皮。
“我还会…”话到嘴边了,欣欣想起之前事,抱住小豆子倚在小姑怀里,改口道:“我什么也不会做,只晓得要吃要喝,还挑嘴。”
洪氏乐了:“我家不傻吧。”
“就你家最精。”吉孟氏掀开里锅盖,将锅里收汁的红烧鹅翻了翻,两耳带着正屋传出的音儿。都这个时候了,然丫头还闹?妾都大肚子了,她若想把日子过下去,就不能挑着詹云和脊梁骨上的刺说。说完了呢?
当然了,要是不想继续过下去了,那随便说,打骂都行。
楚陌点了点欣欣的小鼻子:“把大侄女抱得这么紧,是不想给我看吗?”
“豆豆小,会把尿撒你靴子上。”欣欣吓唬着小姑父:“上回她还把大伯的鞋当了茅坑…”
“欣欣啊,大嫂子对你不错。你听大嫂子的,多想想咱小豆子的好,别将她的这些丑事往外扒拉。”张巧娘笑哭不得,她家这个懵懵懂懂,走路还不稳当,不能要求太高。
欣欣脸上又变阴了:“小姑父,您哪天要骗我们走的时候,就把我爹和娘放一块,小豆豆跟着我,大哥和大嫂子一起。”
这安排…吉安止不住地发笑,一手揽住楚陌:“坏人这层皮是难脱喽。”
“给我剥两颗落花生,我便金盆洗手,不再行骗了。”楚陌轻轻摸了摸小豆子有些卷的发。欣欣闻言,忙不迭地去掏了几颗落花生,咔咔给他剥了一小把仁:“您是大人,一口吐沫一颗钉子,不能食言。”
轻嗯了一声,楚陌捡了两颗仁送到吉安嘴边。正屋里传出的全是吉欣然的声,看詹云和的样儿,他该是确实不知家里妾室怀喜。吉欣然自进正屋,除了气愤,便只余盛势,这是明显以为拿捏住了詹云和。
可真是这样吗?
詹云和今时不同往日了,他可是进士老爷,今日堂中一跪,说是请罪,实则是将庶子女摆上了明面。吉彦让他起身,就算是承认了庶子女。
他心若是恶一点,之后再借吉欣然的手除去毁他声名的庶孽。他也就有了和离或休妻的理由,旁人还说不出个不好。
吉欣然一个和离妇,背着个残害庶子的恶名,别说再嫁了,不嫁都要被人指指点点一生。可詹云和呢…前途依旧光明,再娶太容易,且十有七八,门第比吉家高。
吉欣然窥不见己身之危,竟还在此强势逼人?愚蠢已不足以来形容她了。
楚陌吃着落花生仁,眼睫下落,詹云和是良善人吗?他不清楚,但却知道其野欲极高远。而就目前来断,吉欣然于他无甚多助益。
正屋里,吉欣然痛哭:“庶孽为长,你要我怎么出去见人?人家见到我,首先想到的全是你有庶长子。詹云和,我哪点做得不对,要你一家子这样作践我喔”
“好了,哭哭闹闹成什么样子?”吉彦气得心口都疼,一张脸铁青。詹家也是会做事,上回他去府上接黄氏,有关妾室怀喜的事他们可是一点没透。现在叫云和来请罪…是打量着事已至此,他怪罪也无济于事吗?
“爹,你要给女儿做主。”吉欣然瘫跪到地上:“詹家欺负人。”
“我给你做主?”吉彦都被气笑了,她早做什么人去了?
厨房,朱氏接了正屋传出的话,似无意一般问了一句:“小妹,然丫头和她爹之间不太对呀?”
“能怎么对?”吉安不瞒:“拜亲闺女所赐,三哥差点死在京城。”
“啊?”吉孟氏一惊,才挑出的一小截鹅腿掉回锅里了:“发生什么事了?”老三这次回来,单看皮相比老二还显老。
长话短说,吉安将事讲了:“能被安排到南方,三哥运气不错。”
“死丫头,现在叫她爹给做主了。”吉孟氏气都没处发:“后院小狗崽子都知道护爹娘,她…她怎么就能蠢成这般?”把亲爹折了,靠姑父。丫儿都嫌弃死她了。她也不扒大两眼瞧清楚,凡是丫儿不喜欢的,楚陌近着谁了?
“老三也是的,喘着气呢,是个死人吗?没参加过会试,难道还没见识过倒春寒?自己怎就不知道多加两件衣服?”
朱氏冷笑:“我是真没见过这么狠的闺女。要是老三待她狠,也就算了。她这…可不是拎不清了。”是毒,连亲爹都下得去手,要她是詹云和,夜里都不敢闭眼。
“亲爹都烧糊涂了,做闺女的床都不扒边儿。”这也算是老三的报应,洪氏哼笑一声:“怪不得老三不让她沾信旻的亲事。”
“这不是胡来吗?”张巧娘接过奶拿着的筷子和小碗,从里锅里挑了两小截鹅腿,吹一吹,送到欣欣手里。小姑侄两先垫一垫。
吉安帮两小娃端着碗:“三哥也就是从那时冷了她。我是已经把话跟她说明了,让她别想多了。”瞅了一眼娘,“说句实话,若不是怕三哥出什么事,爹娘受不住,我连他死活都不想管。”
“唉…娘谢谢你。”吉孟氏眼里泛泪光:“他活该。”当年跟他说了多少好话,他死倔要娶黄氏。今天的果,全是他自己养护出来的。
“你们瞧着吧,”洪氏也不压声:“再这么闹腾下去,迟早有一天有人会带着嫁妆回娘家。出了事情,就只知道一哭二闹,也不权衡权衡想法子处理。日子是这么过的吗?”
朱氏看着小孙女两眼盯着肉,脸上露了笑:“三房母女都有一个大病,不管出了什么事,嘴上连声认错,那心里压根不觉自己有错。错都是旁人的。”
一屋子明白人,楚陌伸手小心地戳了戳小豆子鼓囊囊的肉脸颊。欣欣见了,眼都笑眯了:“小姑父,豆豆脸嫩吧?”说完还俯下身在大侄女脸上吧唧了一口。
“跟你小时候一样。”楚陌又往灶膛里添了根柴。这个时候,他也就适合和两小娃玩,旁的最好别插嘴。
“善之。”朱氏这些日子就爱听当家的讲京里事:“听说你在京里天天能见着皇帝老爷?”皇帝老爷长啥样?村里暗地都在传皇帝老爷比吉家丫儿女婿还俊。她是不信。
楚陌笑着摇头:“也不是天天能见到。之前皇上龙体抱恙,都是太子监国。”
洪氏接上话:“太子爷比你长得还好吗?”话本里都写天下美眷全在深宫,也不知宫里那些美眷比小妹强多少?小妹在她眼里,已经是顶标致的了。别说,她还真动了心思去京城瞅瞅。
不止她,当家的也有这念头。
“太子啊?”离京一个月余了,楚陌都快想不起他长什么样儿了:“宫里膳食丰盛…”
“懂了。”洪氏不为难妹夫,话点到了就行。太子胖,一胖…她家欣欣就是个例子,“京里猪肉贵吗?替我亲爹问问。”
吉安笑了:“肥瘦适中的,快四十文一斤。”这还是方大娘她们跑去南市才有的价,东城商行里,猪肉更贵。
“四十文?”吉孟氏都惊叹:“咱们镇上才十二文一斤。”小孙女说要吃穷陌哥儿,还真不是不可能。
“正常,”听够了哭的吉俞走进厨房:“那里猪卖的就贵。像咱们这里的良田,十一两银一亩,京郊旱地都要十八两银一亩。”京城居大不易,可不是说说而已。
楚陌笑道:“二哥还挺清楚。”
“明天有空,我带你去码头转转。”吉俞玩笑:“你可是咱迟陵县码头上的大红人。回乡一个月,好些人都惦记你。遇着爹,总关照一声。吉老太爷,状元女婿来看您,您得领来给咱大伙瞅瞅。”
轻轻地捏着小豆子的小手,楚陌道:“那明天我在后走,你拿个盆走在前头收铜钱。”
吉安都给他们想好口号了:“走过路过别错过,两文钱一睹楚状元真容,便宜实惠又好看。两文钱…两文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哄堂大笑,楚陌一手揽过他媳妇的脑袋,凑近逼问:“你就这么卖丈夫的?”
“哈哈…”吉安头顶着楚陌的颊,笑得毫无保留。吉孟氏见了,欣慰极了,她还从未见闺女这般笑过。
瞧瞧,朱氏感叹,一个院子长大的,小妹和然丫头差别也忒大了。
笑过后,吉俞走到灶膛边,把她闺女和小豆豆牵出来:“家里门户不允许,要是能放开来,善之也不用走出门,就待在灶膛后烧火。我拿着麻袋站院门口收铜钱。看状元郎烧火,不贵,二十文。估计这一天下来,能赚好几十贯铜钱。”
“主意不错。”吉安杵到楚陌耳边,叽里咕噜跟他说了三岁时卖春联的事:“二哥把我偷出去,我以为他是要将我给卖了。”
“爹能打死我。”吉俞大笑:“小妹当时站街口,是这么叫的,五文钱五文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一副好春联,喜气洋洋一整年。卖之前,我还给她买了红头花扎上,别提多漂亮了。”
吉安拉起楚陌,凳子分他一半:“最后他就给了我三文钱。”
“你后来也报复回去了。撺掇我闺女给你看桃,一天三文钱的工钱,两个多月把人晒得黑黝黝,害我和你二嫂焦心了大半年。”现在提起来,他还心有余悸,摸摸闺女白嫩的脸:“好在白回来。”
正屋里哭闹声渐渐歇了,不知怎又回到了先前事上,吉欣然再言明,她绝不同意谭灵芷进门。只她不晓,谭灵芷对她这个未来大姑子压根就不在意。
齐州府知州府内院芬冉苑,一头发灰白的老嬷嬷端着午膳进了内室,见姑娘正在理着已逝二太太的首饰盒子,心疼不已,挤出一丝笑:“该用午膳了。”
眼睛稍窄,但睫毛浓密的谭灵芷,脸模随了祖父谭志敏,下颚略宽,肤白只鼻上及两边散落着不少雀斑。一头浓密乌黑的青丝简单挽了个髻,一双被修剪得不粗不细的浓眉微微蹙着。
“娘的这些首饰都旧了,赶明等父亲回来,我也送去几件,当留作念想。”
老嬷嬷摆膳:“是该送几件给老爷。”顺便感怀一下已逝二太太的好,老爷心有愧疚,手面也能宽点。
收了首饰盒,谭灵芷看桌上已经不带一丝热乎气的饭菜,不由一笑:“她也就这点手段了。”
“姑娘,咱们忍一忍,不跟她闹。”
“闹什么?我早就说了,只要她不仗着继母的身份,拿捏我的亲事,生多少个跟我一点干系都没。我只管自己和谦哥儿。”接了筷子,谭灵芷挑了一块饭送进嘴里。
老嬷嬷点点头:“是这个理儿,亲家那边急,您最迟明年底就出嫁了。”出嫁后便当家,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一想到以后,谭灵芷蹙着的眉都平了:“听伍月说詹家少奶奶回娘家了?”
“是,”一家子总有那么一两颗老鼠屎,老嬷嬷叹气:“她和她那个娘都巴望着阳安知府家里姑娘呢。”不是她爱往脸上贴金,那李家姑娘她见过一回,容貌是出色,但本事上不及她家姑娘十分之一。
谭灵芷细嚼慢咽:“随她吧,她要是能做主,吉伯父也不会劳动老太太来府城。亲事是吉伯父定的,成亲的事也交给了吉大伯和吉二伯,只要信旻不死,我是嫁定了。”
这个家,她一刻都不想多待。至于黄氏和吉欣然那两不知好歹的主儿,她一点不惧,等进门了,有的是法子收拾。
“还是吉老太太眼神明亮,见了您就欢喜。”
谭灵芷婉笑:“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老太太的好,我记着。”家里这般,她不望高门,只求哪天谭家没了,婆家能许她一席容身之地,再多…便是谦哥儿。
轻吐一口气,不想了,想多了伤神。她目前最该考虑的事,是怎么从爹和祖母那里多掏点嫁妆出来。
吉家午饭摆上桌,不管心情好坏,各人都拿筷子吃饭。男桌没闹酒,碰了几杯便罢了。
吉安夹了一块酸菜白肉,也不去看坐对面在挑着饭粒的吉欣然,菜放进嘴里,细嚼两下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今年的酸菜不是大嫂腌的?”
“是我腌的。”巧娘夹了一块尝了尝:“是不是没娘腌的够味?”
“没有,就是跟以前吃的不太一样。”没那么酸,吉安又夹了一块:“我在京里也腌了,还是家里的好吃。”
吉孟氏给她夹了截鹅翅膀:“好吃就多吃点。”
“谢谢娘。”吉安余光瞥见楚陌正朝这看,不禁发笑,她就多吃了两口酸菜。男女桌菜都一样的,楚陌尝了,明明巧娘腌的跟自家府里的没差,正要问什么,左眼微缩,一声“律”传来。
周明也不敲门,急跑进院子里,驻足在正屋外:“少爷,皇上驾崩了。”
什么?詹云和筷子掉了,扭头去看楚陌,他离京才多久?楚陌几乎是第一时间留意吉欣然,见其一脸不可能的样子,心中更是确定之前所想,敛目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五月二十四午时一刻,邸报下午就会到阳安府。”
那不就是前天,怎么可能?吉欣然死死握着筷子,昌平皇帝是七月中旬驾崩的。这里肯定有阴谋,转眼望向男桌那位主,见其起身,走到小姑身后。
“安安,我们去换身衣服。”
不管邸报到没到,他们既然得知消息了,就得照规矩来。吉安随楚陌去了东耳房。吉家是耕读门户,几个当家的爷们都有功名在身,清楚该怎么行事。
一家子动手,很快将屋里屋外鲜亮的都给撤了。欣欣、小豆豆的红头绳也换了素淡的。詹云和今日是来请罪,穿着本就不鲜亮,站在屋外看东耳房。
楚陌的消息竟比朝廷的邸报还要快。这是太子殿下有意为之…还是楚家本来就深藏不露?
换了身黑衣的楚陌,牵着吉安出了东耳房。身上这件银灰色襦裙是春里做的,还没穿过。好在料子轻薄,现在穿也不热。
“赶紧吃饭。”吉孟氏叫他们回饭桌,这一桌子肉菜今天得吃干净。明天消息传开了,他们家多少得忌讳点。
才坐下,楚陌就听詹云和问,什么时候回京?
“我才回乡一月余,尚有许多事没处理,除非有急召,不然暂时不会归京。”
他就不怕再回京,京里已变天吗?詹云和看着低头用饭的楚陌,若自己处在他那个位置,该是马不停蹄地赶回京。机不可失,此时助太子顺利登位,待一切尘埃落定,大功加身,升官是必然。
可惜,他非楚陌,别说助太子登位了,就连宫门都进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