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吉孟氏虽在伤心,但她对女儿管教一向严,容不得一丝差错。
闺女大了,吉忠明也分外谨慎,转过身来,同看向吉安。吉安笑了,伸手轻轻拧了拧辛语的小耳朵:“范州府买庄子的人,在这见到,我只是有些意外。”
吉诚听了,不问一语,去拉驴车过来。吉忠明老两口却扭头望向那年岁不大的少年,他们记得这十三园的东家好像也是范州府的。上回买庄子,还多亏了少年家里的老人。
只不知那老者为何要帮他们?
“去去买桂香糕糕。”小欣欣见几人不动,心真急,小脚都跟着跺两下。
吉忠明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这会没戴帷帽的闺女,心里不由一动,招呼老妻:“上车吧,咱们去西街口。”
“好,”吉孟氏低头捏了捏小孙女的脸:“走,奶给你买桂香糕糕去。”
“谢奶,”小欣欣立马拖着大鱼往驴车那走。
在西街逛了一圈,吉孟氏钱口袋大开口,买完桂花糕,又称炒米糖、红糖,还包圆了肉摊子上的八条猪腿。仍不尽兴,让吉诚送他们去东街,先到千秀绣坊买布,又往对面银丰楼,给吉安添了两对金丁香。
吉忠明也不拦着,只默默陪在旁。
身为儿子,吉诚更是没一句话,有时还会抢着付银钱,他心里也堵得慌。老二说得一点不错,老三读书读奸了。不论是他还是黄氏,存那样的心,简直大不孝。
任着他的性子,老三也别考什科举了,滚回家里种地。起早贪黑地埋首在地里,他就该知爹娘恩了。
回家的路上,车棚里死气沉沉。吉安抱着在吃桂花糕的小欣欣,眼不时地看向对面。娘这会似泄了精气神,头靠着车棚,脸色晦暗。辛语挨着坐,就怕她倒了。
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小欣欣,伴着驴车的颠簸,没一会吉安怀里就没了动静。她低头一看,不禁笑道:“娘,您快瞧瞧您这小孙女。”
吉孟氏迟迟才转过眼,见欣欣人都睡着了,手里吃了一半的桂花糕还抓得紧紧,小肉嘴一动一动地仍在咀嚼。嘴角无力地上扬,眼里闪动着晶莹。
还是小儿好,有口吃的就欢欢喜喜。
见之,吉安心疼,可这时她能劝些什么?
棚外拉着缰绳的吉诚,鼻间刺痛,眼眶里生了点水气:“爹,儿子今儿就把话放这了。不管将来老三有多富贵,我是长子,您跟娘只能跟我过,小妹也只能从我家门出。”
吉忠明闻言,笑着敲了敲车棚:“听到没,你不止一个儿子。”今天他也要跟老大交个底,“我和你娘,打算秋后分家。”
吉诚早猜到了,也没表现出一点意外。
“之前,我们在县北郊给你小妹买了个小庄子。这事大概也有人告诉你了。”吉忠明转眼看大儿。
吉诚是知道:“上回县衙张主簿家里办事,我去吃席。他有提过一嘴。”他听过就算,没跟谁讲,“小妹明年便及笄了,大件也该准备起来。”
那庄子多少银钱,他也清楚。不过就这么一个妹妹,爹娘舍得,他舍得。再说,他有今天,不也是爹娘给的?
“有这庄子,分家后,你们哥三也不用再操心她。”
“爹”
吉诚想说什,却被吉忠明抬手打住。
“今日,你就当没去过县学。等到分家时,我会与老三摊开来谈一回。”他吉忠明还没老糊涂,儿子这般不孝,他还顾着情分做什?
老三想要前程,可以,那他就必须先得做个乖儿子。
转头看路边的野草,吉忠明老眼里冰寒。去年初冬,他跟老妻说,想下场再考一回。老妻不允,他听之,此刻竟有些悔了。但唉,他又怕自己真有个什,老妻压不住老三。毕竟他也五十又六了,确实折腾不起。
“爹,您怎就那么肯定老三能考中?”吉诚心情复杂,盼老三不中,那爹娘这么多年耗在他身上的心血就全白费了。
吉忠明回想过去:“你还记得老二、老三小的时候吗?”不等吉诚回话,他又接着说,“论天赋,老二比老三要好。同样一篇文,老二读两遍,就能磕磕巴巴地背下来。但老三不行,他得再读两遍。”
吉诚认真地听着,回忆小时。只太久远了,他仅依稀记得老二小时很皮,总被爹用竹板打手心。
“老三一边读,一边手还会在桌上画。他书背下来,就也能默写出来。这上,老二却不行。上私塾,每日里老三总会比老二早起两刻,常年如此考乡试,第一次没中,上回上了副榜。这回除非他运气不佳,分到臭号。”
吉诚有些明白了。
驴车不急不慢地走着,回到枣余村已未时正。洪氏正站在门前朝着路口张望,见着自家驴车,赶紧迎上去。大半天没瞧见闺女了,她这心里空落落的。
“爹,大哥,我家欣欣没闹吧?”
吉诚笑回:“有吃的,一句不闹。”
待驴车停好,洪氏从吉安手里接过她睡得呼哧呼哧的胖姑娘。才想将胖姑娘抓手里的桂花糕拿掉,胖姑娘一蹙,撑开两眼,木愣愣地盯着她娘,抬手把糕往自个嘴里送。
谁见了不大笑?
洪氏赶忙安抚:“娘不拿了娘不拿了,你吃你吃哈哈”
夜里,吉孟氏睡不着,想着自己怀丫儿时已临四十,是万分庆幸当年黄氏脚跟脚地也怀上了,有顾忌,没使坏。不然丫儿能不能有娘疼,就真悬了。
世上怎会有这样毒的人?她跟她是前世有仇吗?云琴名声被黄家老二媳妇败坏成那样,是谁给擦的屎屁股?
是她。是她厚着老脸去请的郝掌柜,帮云琴留意人家。
“别想了。”吉忠明翻过身,握住老妻的手:“我给黄氏看过了,除非将来信旻、信嘉出息,亦或然丫头高嫁,否则她很难有好下场。”
吉孟氏躺平:“家分了挺好,咱们手里握着几十亩田,有吃有喝,清清静静,不去扒他那份富贵。”
“嗯,”吉忠明将人揽进怀里:“我这辈子对你可是一点没藏私,挣的银钱全在你那,心思也全在家里。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为你挣份敕命。”
“我知足了。”
吉孟氏病了,内里淤积的火气像是一下子发了出来,烧热不退。吉诚天没亮就跑镇上请大夫,吉安想给她娘擦身子,但她爹却接过手,说他来。
“您”
“夫妻多少年了,都是你娘伺候我。现我什事也没有,这回她病了,换我伺候她。”吉忠明拿着布巾擦了擦手,端了柜上的温水喂老妻:“你去厨房看看,让你大嫂逮只小鸡。你娘爱吃鸡丝粥。”
吉安觉夫妻就该是她爹娘这样子的,相携相伴,风雨同舟。
“好,那您有什么事再叫我。”
看一眼躺炕上,双目紧闭唇口干裂的娘,吉安想,这回她是真的伤了心了。
吉孟氏烧了两天。镇上的大夫手段不行,吉诚请了县里的大夫到家,下了两剂重药,才退了烧热。但人还是蔫蔫的,撑不起精气神,闻不到饭香,吃得也少。脸上的肉,肉眼可见地消退。
县里的大夫又来了一回,说是心中积郁没散。吉忠明套了牛车,叫吉安收拾东西,下午便带着她们娘俩还有辛语,去县北郊庄子上住了。
正好这几日,辛语心念念果林里桃熟了。
黄氏六月底随拖家什的驴车一块回了枣余村。也不知这一个月她经历了什么,整个人瘦脱了一层,脸蜡黄眼袋都拖到颧骨,全没了清明时的容光。
回到家里,没见着两老也不问,整日里要么闷头做事要么闷在屋里,跟谁也不多一句话。
吉彦去了一趟庄子,吉忠明只讲了一句,一切等他考完乡试再论。倒是吉俞,不看脸色,强将他闺女送去了庄上。小欣欣进到庄子里,那果林就是她家,成日看着。
七月初九,吉彦在吉俞的陪同下,和几个同窗一道往阳安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