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主府,卫青就见到了一直在他住处走来走去,十分紧张的卫子夫。
卫青喊了一声:“姐姐!”
卫子夫马上迎了上来,关切地问道:“听说你今天陪主子出去了,怎么样?”
卫青道:“长公主仁善,不难伺候,她问我读过多少书,还允准我和姐姐可以去藏书阁看书。”
卫子夫听完松了一口气,然后心中满是感激之情,她道:“长公主对我们姐弟有救命之恩,又对我们格外开恩,你可一定要尽心侍奉,报答长公主的恩情!”
卫青点了点头。
……
有了长公主的首肯,卫青便时常出入藏书阁看书,他格外喜欢看兵书,《六韬》、《尉缭子》、《孙子兵法》……他全都一一阅览。
除此之外,他也一直练习骑射,他很聪明,因为自幼受尽苦楚,所以格外懂得人情冷暖,只要他帮那些侍卫干活,再送点糕饼果子,自然会有人愿意教他。
他的那点月钱为此都花完了,自己一点闲钱都没有,但他不是很在意这些,能够学到本事才是最重要的。
卫青平时要干的活很多,做完之后又要练骑射,又要读书,每天都很累,不过他以前在父亲家也是受尽了苦的,所以都习惯了,并不觉得难熬。
纵然要学的东西很多,但卫青从来也没有误过事,该他干的活总是做得很好,他心中感激长公主,所以总是尽心侍奉,认真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卫子夫和他的想法是一样的,每天认真练习歌舞,等长公主要看表演的时候令主子高兴,这就是最好的报答了。
……
不知不觉,一个多月过去了,歌舞司中,卫子夫正在练舞,便见掌司来了,道:“卫子夫,长公主点名要看你跳舞,快去换上舞衣,一会儿可别出了差错!”
卫子夫心中顿时紧张起来,连忙去换上舞衣,插上簪子。
片刻之后她便装扮好了,只见那镜中的少女肤如凝脂,乌发如墨,一身白色曲裾勾勒出曼妙的身姿,发间还戴着一朵雪白的梨花,更衬得温婉端庄,楚楚动人。
掌司见了赞叹连连:“平日里就知道你是个美人胚子,这一打扮就更美了,见了长公主勿要失礼,去吧。”
卫子夫点了点头,随着乐师一起去往妙音阁,只见雕梁画栋,玉阶琼台,乌金香炉之中升起袅袅白烟,薄纱帐上坠满了水晶,一事一物皆精致到了极点。
而在这金玉堆砌的屋子中,那高贵的长公主侧卧于软塌上,衣锦流光,珠玉生辉,宛如九天之上的明月。
卫子夫曲身行礼,乐声响起,她翩翩起舞,盈盈一握的腰身如柳枝般柔软,玉臂舒展,舞步轻旋,曲裾之下的雪白裙袂像鱼尾一样舞动。
她唱着《蒹葭》,广袖挥动间露出一张秀丽的容颜,脸上笑意嫣然,动人心魄。
一舞毕,卫子夫复又行礼,只听长公主道:“赏。”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能令长公主高兴,这就是对她最大的嘉奖了。
侍女上前赏了卫子夫一枚金锞子,卫子夫收下再拜:“谢长公主赏赐。”
她跪拜在阁中,满怀感激,不敢抬头看长公主一眼,仿佛那就是世界上最高贵的神明。
谁也想不到她将来会成为大汉的皇后,母仪天下,而即便她成为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也始终不敢忘记旧主的恩情。
卫子夫退出阁中,去找弟弟卫青,道:“长公主赏了我一颗金锞子,这下可以给你买身新衣服,再买些吃的补补啦!”
她摸了摸弟弟的头,少年人像抽条的树枝一样,一天一个样,原先的衣服早就不合身了。
卫青道:“姐姐,不用给我买什么,这些钱你自己留着吧。”
卫子夫笑了笑:“做姐姐的怎么能不管弟弟呢?”
……
几天之后,苏凝又再度出游了,她坐着马车去往郊外。
隔着车帘,可以看见骑着马的卫青,他今日换了一身新衣裳,是热烈的红色,像初升的朝阳,更衬得少年干净澄澈,朝气蓬勃。
苏凝想起卫子夫那美丽的舞姿,秀丽的容颜,便仔细看了看卫青。
平日里这个少年总是恭谨守礼,说话时也微微着低头,如今一看才发现,他面容俊秀,浓眉如墨,一双明亮的眼睛像是清溪中的墨玉,泛着粼粼之光。
他像高山上的雪松,坚毅宽厚,无论多么重的积雪也压不断他的脊背。
他和他姐姐一样,生得好看极了,只是从不张扬,仿若茶花那淡淡的暗香。
一个时辰后,就到了郊外,卫青牵来踏雪,侍奉主子上马,然后自己骑着枣红马跟随。
山风飒飒,遍地都是野花,长公主策马跑在前面,飘逸的披帛在风中飘扬,宛如云霞。
卫青追逐着这道背影,像是在追逐九天之上的明月。
一只蝴蝶落在长公主身上,她笑了,那样灿烂而又美丽,满山的姹紫嫣红都在这一笑之中黯淡了。
卫青忘记了拉扯缰绳,他看着这一幕,心想,若是能一辈子跟随在长公主身旁,陪她策马山野,那这一生也算美满了。
苏凝不再策马奔腾,而是下马在山间漫步,卫青便也下马跟随。
苏凝道:“你的骑术练得很不错了,已经能跟上我了。”
卫青谦逊道:“不敢与长公主相提并论。”
苏凝问道:“你几岁了?”
卫青道:“前两天刚满十七。”
苏凝看了看他,笑道:“倒是和我弟弟一般大呢。”
卫青刚想说话,马上反应过来长公主的弟弟是皇上,于是低着头恭敬道:“小人不敢。”
苏凝道:“这有什么不敢的,不敢和皇上一般大?那全天下像你这样年纪的少年岂不都该死?”
卫青不再答话。
苏凝顿时不悦,也不再与他说话。
一主一仆沉默地往前走,忽然间草丛里窜出一条蛇来,苏凝一惊,身体来不及反应。
电光火石间,卫青一把推开她,然后抽出匕首,刺向那条蛇。
一道银光闪过,匕首准确无误地扎中蛇的七寸,那蛇拼命挣扎着,却动也不能动。
烂漫山花间,少年眸光锐利,出手如电,像新开锋的宝剑。
那温润无害的性情下,微微撕开了一个口子,露出底下的锋芒来。
原来他并非温柔绵软,逆来顺受,只是他素来善于藏锋,不与人相争罢了。
平时不动如山,动则势若雷霆。
卫青收了匕首,他脸上那冷锐锋利的神情也像是入鞘的匕首一样收敛无踪。
他回过头看向坐在草丛中的长公主,露出温柔的神情,那俊逸的面容在阳光的照耀下,像玉一样柔和。
他扶起苏凝,道:“一时情急,冒犯长公主,不知主子可还无碍?”
苏凝看了他一眼,好像重新认识了他,轻笑一声:“从今以后那些杂事你都不用做了,只在我出门时跟随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