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五年,春光迤逦,繁花盛开,无数花瓣飘零入太液池,将水流都染得香气四溢。
朱红飞桥上,大唐最尊贵的主人正带着他的女儿在太液池旁漫步。
一朵海棠花从枝头落下,李世民伸手接住,英俊的眉宇中露出淡淡的忧伤,他叹了一口气,怀念道:“你们母后最喜欢海棠花了……”
长乐公主李丽质见了父皇这个样子,心上仿佛被扎了一下,疼痛不已,母后在她六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从那以后一直是父皇抚养她长大。
在她心中,父皇是个英雄,他不仅是位明君,更是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
为了不让父皇伤心,李丽质忽然间一冲动,撒了一个谎。
她露出高兴的神情,道:“父皇,你知道吗,昨天我梦见母后了”
假的,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母后的容貌在她心中早就模糊了。
但李世民却还是目露欣喜之色,连忙追问道:“真的吗,你梦见什么了?”
李丽质装作在回忆的样子道:“我梦见母后一身白衣,跟在观音菩萨身边,为菩萨捧玉净瓶。我喊母后,母后回头看着我,笑了。”
李世民脸上露出激动的笑容,一再追问道:“真的吗?你真的梦见了?”
李丽质坚定地点了点头:“对!我真的梦见了!”
她安慰道:“母后在世时一直宽厚仁慈,她现在一定到观音菩萨身边去了!常言道,母女连心,这是母亲在给我托梦呢!”
李世民马上相信了,脸上浮现出宽慰之色,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自从爱妻逝世,他再也没有笑的这么开心过。
李丽质趁热打铁:“父皇,不如我们为母后兴建寺庙,为母后祈福。”
李世民点了点头:“对,马上传朕旨意,在全国为皇后兴建寺庙!”
……
皇帝诏令一出,各地官员马上奉旨建庙,一座座寺庙拔地而起,供奉着观音菩萨和皇后娘娘。
长安城内,一座宏伟壮丽的寺庙建造功成,云阁禅院,重楼复殿,美轮美奂,冠绝古今,其名曰:大慈恩寺。
长乐公主李丽质立刻邀请父皇起驾,游览大慈恩寺,纪念母后。
皇帝的龙辇自大明宫而出,周围浩浩荡荡护卫着一千名禁军,旌旗蔽空,万人退避。
就在李丽质一直在大慈寺外等待的时候,忽然接到消息:皇上不来了,此刻已经摆驾回宫,但是命令全国有名的高僧为皇后抄经祈福。
李丽质顿时错愕,母后是父皇一生挚爱,这都已经出宫了,为什么不来看一眼就走?
龙辇之上,李世民眺望着远方的昭陵,目露悲伤之色。
卿乃观音婢,使我从此不敢见观音。
我怕,见了观音就想起了你,更怕,见了观音就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我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个谎言,五年了,你一次也没有托梦给我,又怎么会去丽质的梦里?
……
烈日骄阳下,一队马车从波斯出发,穿过茫茫的草原和荒漠,历经艰险,终于到达了大唐。
车上是波斯国的新王萨米尔,他代表他的国家,来向大唐天子上贡,以示臣服。
刚一踏上大唐的土地,他就惊呆了,这里的土地是如此辽阔,一眼望不到尽头,城池宏伟,草木丰茂,人民生活富足,简直就像传说中神的国度。
萨米尔又花了十几天的功夫,才到达了长安,这里才真正使他震撼。
一座座建筑星罗棋布,鳞次栉比,拱卫着中心的皇城。
此时正是春天,繁花开满了长安,深红浅紫一片,美得如梦似幻。
突厥、东瀛、吐蕃……各国的商人充满了街市,来自世界各地的商品琳琅满目,这里俨然是世界的中心。
大街上,有汉人和他的胡人朋友走在一起,街边酒肆的小二热情的招待他们,并不因为客人中有一位胡人就在态度上有所轻慢。
大唐如此强盛,像骄阳一样悬挂在苍穹之上,并以一种宽容的姿态接纳了来自世界各国的客人。
刹那间,萨米尔明白,没有任何人能打败这个王朝。
他在大唐的驿馆中住下,第二天拂晓,随着其他国家的来使一起,觐见天可汗。
……
大明宫内,李世民从睡梦中醒来,立刻有宫女太监服侍他洗漱。
金色的龙袍之上,绣有日月星辰,一条金龙在山川间涌现,有吞吐日月之气象。
冕旒之上,十二串白玉珠垂下,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无比尊贵。
龙袍加身,头戴冕旒,李世民缓缓向外走去,风姿昭华,凛凛生威。
太阳照在他的身上,他生来就是一位王者,要受万民朝拜。
李世民来到了太极殿前,站在那九百九十九级玉阶前,俯视下方的臣属。
曾经,他就是站在这里,成为了大唐的君王。
御前太监高喊一声:“跪!”
无数的身影纷纷跪倒,向大唐的天子叩头,以示臣服。
玉阶之下,尽是跪拜的身影,突厥、吐蕃、吐谷浑、波斯……一位位王低下了他们的头颅,心甘情愿地成为大唐的臣属。
李世民站在玉阶之上,身影屹立如山,金色的龙袍在阳光下闪耀,几欲腾飞。
江山万里,天下纷争,他是万王之王!
李世民看着脚下的景象,下意识一伸手,结果却抓了个空。
他回头看去,身边空无一人。
刹那间,所有的豪情壮志都变做了孤单寂寥,他站在万人之上,却是形单影只。
这一世,终究是,赢尽了天下,输了她。
…………………………
又是一年春,李世民身染重病,前往翠微宫含风殿休养,并命太子李治代理国事。
某一天,李世民睁开双眼,忽然看见窗外春光灿烂,爱妻正站在海棠树下,对他回眸一笑。
李世民眼中光彩大盛,向着窗外的方向伸出手,下一刻,双手无力地垂下,脸上还带着微笑。
贞观二十三年,唐太宗病逝,葬于昭陵,据传其死前向着窗外伸出手,像是要去牵什么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