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封迟喜欢折腾她, 情形似乎比第一次的时候更甚。
男人已经在这方面愈加熟练,成长迅速。
翻过来倒过去,有时喜欢用双手抓紧她的腿弯桎梏住, 有时又恶劣地将她双手反剪, 让夜晚再次无限延长。
迟枝的头一直晕胀胀的, 再起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几点。
但此时,天色早已经大亮。
似乎唯一一点和上次一样的是,对方又已经不在了。
像是故意避开, 怕她害羞或者尴尬。
远处,质地厚重且昂贵的浅灰色垂幔窗帘并没有全部打开,只留了一丝丝缝隙。
外面无比透亮的阳光从那条缝隙中挤了进来, 带着微微的光尘,一直落在迟枝近处,干净的红木地板上。
女孩儿身上的天鹅绒被很轻,包裹住雪白的肩头, 暖烘烘的, 带着莫名的余温。
她在被子里翻了一下身, 鸦睫颤了颤, 然后才慢慢睁开眼。
视野里,世界逐渐清明。
房间里很安静, 什么声音都没有。迟枝稍微动了动, 便只有被子布料被弯折时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 被无限放大。
她的胳膊和腰仍有些酸痛,力气也因昨晚的事而被抽了个干净。
好在是对方不在, 这让她稍微减少了一丝难以与之相处得尴尬,尤其是,当两个人经过昨夜之后。即使对于陆封迟而言, 那似乎只是水到渠成,必然会发生的事。
但对迟枝来说却不同。
女孩儿先是从被子里伸出一条白嫩的藕臂,掀开被角,慢慢起身。
此时,旁边的床头桌上已经放好了一整套衣服,从内到外。
迟枝拿过来看了一下,的确是自己平时会穿的风格,米白色的连衣裙,荷叶边,标签也已经被贴心的摘掉。
她打量了一圈,没有找到自己昨晚那套连衣裙,只好先这样穿上。
毕竟不是在自己家里,她也因此更加谨慎了些。
穿好衣服,将窗帘拉开。
落地窗外是一整面无边际感的泳池,澄明几净的蔚蓝色。京市今天的天气很好,天空也是浅浅的蓝色,儿童画似的。只有几片棉花糖似的浮云点缀在上面。
阳光落在泳池里,一片金光跳跃闪烁。
迟枝随身带的包包还在,她临走前看了一眼手机里的时间,已经快要十点半。她深吸了一口气,做足了准备后才下楼。
此时,早餐已经备好。
更确切的说,只因为她起晚了,所以一直准备着等她起床后才又重新准备。
不知道为什么,但陆家的阿姨和管家的确都很热情,只是笑容颇有深意似的,让迟枝心里像猫挠,受宠若惊。
迟枝心里知道她们为什么笑,所以低着头,只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听管家说,陆封迟七点多起来后就去书房了,也还没有吃早饭。
不过,似乎是他本身就不喜欢。
而不是好心地在等她。
迟枝低着头默默吃早饭,也不说话,心里面乱的很,都是些灰色的情绪。如果说第一次还只是意外,但这一次又该怎么解释?
她已经看不懂自己了,连心里这关也过不去。又开始为自己的左右摇摆,举棋不定而感到可耻。
银质汤匙在精致的金丝镶边陶瓷碗内不断搅拌着,发出碰撞的清脆声响。
迟枝正发着呆,陆封迟却也在这时出了楼上的书房,顺着楼梯下来。
她抬眼看了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垂着脑袋盯着眼前汤碗里的银耳羹,状似发愣。迟枝知道那个人在一步步走下来,笔挺的西装,目光一寸寸落在她身上。
可她却偏偏抬不起头来,无法扬起笑脸去迎接。
陆封迟本应该是她的共犯,可惜事情发生的起源对方毫不知情,因此,犯错的便只有迟枝一个人。
她的确做了不该做的事。
与其说是犯罪,不如说是阴暗的背德感,他们本不应该发生的错乱关系。迟枝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循规蹈矩的乖乖仔。
因此,但凡有一点点脱离正常的轨道,都会紧张得寝食难安。
她的确很敏感。各个方面都是。
即便是失手伤人后的潜逃犯,最难熬的也不是四处躲避追捕调查,而是每次午夜梦回,对自己的一场场质问,和自己的无法和解。
耳旁传来红木地板上熟悉的皮鞋踩地的声音,依旧闷闷地。
陆封迟走过来,站在迟枝所在的桌前。此时,管家和阿姨也已经识趣地离开,使得偌大的房间只剩下二人。
迟枝不想看他,心里面正在藤蔓交错。
她一边生他的气,有点无理取闹的意思;可理智的另一边又很清楚,这件事男人本不知情,他就算有错,也只是脾气不好,有些自我。
可这又算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呢?
“你什么时候能送我回去?”
她抬起头问他。
迟枝似乎已经有一点了解陆封迟了。就比如现在这种情况,如果她不先说话,陆封迟就肯定会这样一直看着她,让她在内心承受某种威压。
某种看似平静,实则剑拔弩张的煎熬。
“等你吃完饭,下午就送你回去。”
“很快,不会耽误你晚上的聚会。”
欲望暂时被得到满足的男人看起来似乎比平日里更加温和。
他双手随意插在兜里,很放松的站姿。
简单且合身的灰色英式西装,保守的双排扣,斜襟翼的口袋,藏蓝领带。面容深刻俊朗。
像是收起了气场中杀气腾腾的冷漠与锋利,变得格外好说话。
迟枝这才稍微安了安心。
在她看来,这个周末已经完全毁掉了。但不管怎么样,今晚社团的聚会既然早已经答应了社长,就一定要去。
迟枝不喜欢失约,因为那样子会让她良心不安。
她之前一直都是这样乖的。
答应的事情要做好,也从来不违反校规校纪,没有早恋,认真打卡签到上班。
从小到大都认真遵守规则。
直到遇见陆封迟,直到她那场错误的告白开始,一切都向她无法把控的方向在发展。
说完了话,陆封迟竟意外的在她对面,慢条斯理坐下来。
他没有吃东西,只喝了一杯咖啡,算是在陪着她。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却各自都有自己的想法。
和陆封迟这样面对面坐着,迟枝难免想到昨晚刚刚过去的事。
其实,她真的很想对陆封迟一通乱发脾气,却又觉得自己的出发点好像站不住脚,很没道理,只能又咽回肚子。
她很想跟对方说,以后能不能不要那样咬她的脖子,还有那些让人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地方,更不要说让人脸红心跳,甚至羞耻难堪的话。
可是又一想,怎么还有以后呢?
不能再有以后了,连下次都不能再有了。她这样认真告诫自己。
昨天是一个意外,是她被妖孽蛊惑了才做了错事。
以后绝不会再犯。
迟枝这样想着,思绪又有些走神。
女孩垂着脑袋,漂亮的眼睫微微垂下,保护着纯净的眸子,耳旁的头发柔柔的垂下,看起来确实在愣神。
她手里捏着汤匙,正在毫无意义地在碗里停顿,搅拌。
再停顿,再搅拌。
陆封迟不喜欢女孩儿在他眼皮子底下愣神。
他占有欲很强,强到当自己无法看清对方内心世界的时候,都会感到些许烦躁。
但他还是压抑住了烦躁,语气温和。
“昨晚睡好了么?”
他问她。
迟枝抬起头来,没有想到陆封迟会问这样的问题,眸子颤了颤,眼睛里有一丝丝惊讶划过。
他想让她回答什么?
“要不要喝点咖啡提提神。”
他看了她眼睛,脸上的表情很放松,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那双眼睛依然深邃,情绪不达眼底,淡淡地问,“或者茶叶。”
迟枝这才明白过来,是自己想歪了。
“那……茶叶吧。”
她抿了抿唇,小心做出选择。
其实陆封迟不问还好,问了之后才觉得,吃完早餐,味蕾里竟然确实有些想念茶叶的那种清淡和回甘。
“好。”
他轻声答应她,起身,去亲手给她泡了一小壶茶。
原本那样繁杂的工序,在男人手下却像是行云流水一般。
干净修长的手指,梅骨似的,有一种特殊的美感。
陆封迟随便往那里一坐,本就赏心悦目的。垂下的眉眼格外干净,少了昔日的锐利,身后的阳光铺在后背上,打亮西装布料淡淡的绒毛。
朦胧且梦幻。
迟枝看着他,也觉得很好看,很梦幻,只是这一切却不应该属于自己。
她坐在那里,突然如坐针毡。
她知道眼前的这一切应该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是完整的,唯一不和谐的就只有自己。
许久后,陆封迟将茶放到她眼前。
茶是最好的茶,铁观音也是最最上乘的铁观音。这种茶的制作工艺很复杂,色泽砂绿乌润。
入口,有微微的兰花香气。
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而这时,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迟枝很快低下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是安欣的电话。
迟枝有些不安地抬头看了一眼陆封迟。很不巧,对方恰好也正在看着她。
视线交错后。迟枝眼睛迅速移开,咬了咬唇,还是决定拿着手机去远一点的地方。
她捏着手机,从桌子前离开,一直到远处的阳台。
陆封迟没有阻拦,但迟枝仍然能够感觉有一道笔直的视线,始终落在她的后背上。
确认离那人远了些后,女孩儿才接通电话。
“喂?你可算接了。你回来了吗?”
“还没有,今天下午回去……”
迟枝咬了一下唇瓣,手轻搭在栏杆上,底气不足的讷讷说。
外面的风吹在脸上很舒服,宽阔的草地被修剪的很干净。估计早上的时候园艺师父刚刚处理过,有一股青草汁的涩感气味。
“你按我的方法做了吗?有效果么?”
对方又问。
迟枝蹙了蹙眉,眸子里有几分郁闷,手不自觉的用指尖在栏杆上划来划去,“试了,还是没有什么效果……可能是我演技真的太拙劣了,他还以为我在跟他调情……”
“你你你,哎,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对面一阵叹息,恨铁不成钢似的。
迟枝情绪也不高。
“我现在还在他家,等晚上回去了再跟你说吧。”
她说着,两人简单互道了再见,挂了电话。
电话打完,女孩儿却依旧站在开阔的阳台处,有些不想回去。
安欣的声音又把她拽回到现实。
迟枝知道自己不能再一错再错下去了,不能再左右摇摆。否则就是对自己不负责任,对陆封迟也是一样。
错的是谁呢?
既不是自己,也不是陆封迟。当然,更不是林景延。
她觉得很痛苦。作为三个人中间唯一一个知道真相,且犹犹豫豫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那个人,真的很痛苦,有一种被割裂的感觉。
陆封迟很不好,但有时候却又很好。
迟枝回过头,朝着男人坐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却没想到,再一次的四目相对。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跌落在对方深远漆黑的视线里。
她知道,自己需要做一个了断。
——
下午的时候,陆封迟私人飞机送她回去。
迟枝也是要走得时候才知道,对方要和她一起回杭市,说是有事情。但究竟是不是真的有事,她觉得说不准。
这一路上她都在想自己该如何开口,却怎么都想不出来。
机场的风很大。
她的头发被吹得到处乱飞,只好拿手稍微的压了压。陆封迟走在她身侧,两双修长遒劲的腿被西服裤包裹,一身的精英感。
临登机前,陆封迟的电话响了。
那人接起来说了几句,丝毫没有避讳迟枝就在他旁边,说了些公司的事。
迟枝在一旁垂着头,静静听着。
她分明一句话也听不懂,但是某些语句透出的,关于电话那头的细节,却又让她的心思在上下沉浮。
末了,男人终于挂了电话。
两个人上了飞机坐下来。迟枝的头发也终于不再被风吹得乱飞。她条件反射似的先用手指捋了捋头发,却不料,耳旁忽然有不属于自己的,微凉的指尖在触碰。
她侧过头,眸子里有些讶异的光泽,却只看到陆封迟帮她捋了一下头发。
将吹乱的一缕,别到她耳后。
陆封迟看上去只是很平常的表情,脸上也没有任何情绪,好像只是自然而然的,做一件平时都会做的事情。
然而,当男人手指触碰到她的那一瞬间。
很明显的,迟枝后背麻了一下。
她坐在那里,头低着,像个乖乖仔,任由他手上动作。等心态慢慢平和下来候,才努力仰起头,用平常的语气“随口”问了声:
“刚刚是林特助的电话么?”
放在她耳侧的那根修长而微凉的手指微微顿住,停在空中,最后收回。
“你好像对我这个特助,总是很关注。”
陆封迟说着,语气轻慢。
声音却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