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玉兰急得团团转。
去颖城的火车,下午1点发车,快12:30了,怎么还不回来?
整整两个小时过去,她们哪里是去买桃酥啊,怕是去天宫买寿桃,也该回来了。
闲逛被迷住眼,忘了时间,还是……该不会出事了吧?
钱玉兰想到这个念头,心里瞬间咯噔一下。
杨燕走进火车站,看到等在大厅门口的钱玉兰。
四处张望的钱玉兰,也看到杨燕,眼睛瞬间亮了,提着东西快步迎上去。
“燕子,你可算回来了……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姐呢?”
钱玉兰抻着脖子往杨燕身后看,看了半天,半个人影都没有。
手中布袋落地,钱玉兰一把握住杨燕胳膊,急忙问:“燕子,出什么事儿了?苏韵呢??”
“妈,没事儿,火车快开了吧,咱们赶紧上车,等上车我再跟你说,不差这一时半会儿,赶不上这趟火车,又得多等两天。”像宝山县这样的小地方,去颖城的火车票不是每天都有,两三天一趟,十分不方便。
提起落在地上的布袋,杨燕握紧钱玉兰的手往里走:“妈,火车快发车了,咱们得快点。”
杨燕动作太自然,钱玉兰不自觉被她牵着走。
眼瞅着两人快走到登站口,钱玉兰突然停下脚步:“燕子,你老实告诉我,苏韵去哪了?”
“……妈,姐说有事要办,过几天再回家,咱们先回去吧。”眼见糊弄不过去,杨燕摇晃钱玉兰胳膊,半是撒娇半是埋怨,“这里太闷了,什么东西都没有,还是家里好,妈,我们快回去好不好。”
钱玉兰不自觉皱眉,苏韵留下办事?办什么事?所有事情她这个当妈的都处理好了,什么事值得她多待几天。
钱玉兰表情很严肃:“燕子,你跟妈说实话,你姐到底去哪儿了?”
杨燕低垂着头,支支吾吾不说话。
钱玉兰瞪眼:“苏韵是不是跑了?她不愿意回城,偷偷跑了对不对?”
杨燕抬起头,眼眶通红,声音带着哭腔:“妈,你别怪姐,她舍不得小外甥女……”
钱玉兰只觉脑袋一阵晕眩,差点没站稳,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死丫头还是跑了,真是没出息啊,为了个女娃娃放弃回城,放弃大好姻缘,糊涂啊,太糊涂了。
杨燕扶住钱玉兰,柔声安慰:“妈,姐不回城也好,她喜欢待在这里,就随她去吧。”
杨燕望向钱玉兰,语气坚定:“妈,咱家不止苏韵一个女儿,姐可以帮杨家,我也可以。你相信我,我可以帮大哥!”
钱玉兰被她话中巨大信息量震住,杨燕认真的目光,令她很崩溃。
“燕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与钱玉兰相比,杨燕的表情很镇定,甚至是平静:“妈,苏韵可以嫁给梁松涛,我也可以。”
钱玉兰持续震惊:“……可是,梁松涛中意的人是苏韵呐。”
“我知道,但那又怎样?”杨燕微微昂起下巴,“苏韵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我不比她差。”
这下子钱玉兰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捂着脑袋,努力理清思绪,告诉自己要冷静。
“燕子,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梁家不是普通人家,他们家托关系帮苏韵回城,苏韵说不回去就不回去,把梁家的脸面往地上踩,这事得有个交代,否则不只苏韵,咱们家也会受牵连。”
钱玉兰是纺织厂女工,干的是手艺活,弄不懂这些弯弯道道,但她家老杨懂啊。
临走前她家老杨跟她说的明明白白,要不她为什么坚持带苏韵回城,这事从来没有商量余地。
唉,燕子,这孩子还是太年轻,不知道这件事情处理不好的后果。
退一万步,就算梁家不在意这件事,杨燕想嫁给梁松涛,哪里那么容易?
不是她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苏韵别的不说,但那张脸的确独一无二,没人可以替代。
思来想去,钱玉兰咬牙:“走,咱们去知青办!”
……
苏韵一路风风火火,恨不得坐火箭蹿到家门口。
真推开门的刹那,她却像被人按下暂停键,一动不动。
过了好几秒,才轻手轻脚走进屋。
炕上睡着的妇人,头发枯燥,面庞黑瘦憔悴,眼角眉梢都是细纹,虽上了年纪仍能看出五官生的不错,年轻时应该是个美人胚子,只是脾气不大好,睡梦中眉头依旧蹙成川字。
书里,孙大妈是个暴脾气,跟原主三观不合,孙大妈看不惯原主奢侈浪费,原主则认为孙大妈抠抠搜搜,没事找事。
她视线缓缓下移,眸中出现一个小身影。
小小的娃娃坐着小板凳,趴在炕沿边,枕着两只胳膊,脑袋歪向一侧,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闭着眼睡得很香。
出诊的是位女大夫,她提着医药箱,走上前检查孙大妈的身体状况。
苏韵则抱着小娃娃,朝另一间屋走去。
怀里的小娃娃,轻到不可思议,小小的身体几乎没什么肉。
苏韵抱她进偏屋睡觉,小娃娃接触柔软的被褥,身体自动往里滚去,她转身去厨房,取下墙上挂的毛巾,打了盆温水,又回了屋,用温热的毛巾轻柔拭去小娃娃脸上干涸的泪痕。
睡梦中的苗苗似乎感觉很舒服,身体放松下来,侧着脸蹭了蹭柔软毛巾。
苏韵握着毛巾,蹲在旁边盯着她看,脸上露出姨母笑。
“……嘿嘿,我家崽真好看。”
作为一名中医专业硕博连读狗,看小说是她难得的娱乐活动。
《逆袭人生之从头再来》是火遍全网的年代爽文,小说里女主隋平婉是大户人家出身,却被下放到宋家村,成为下乡知青,但她不认命,抓住一切机会赚钱,恢复高考那年成功考上大学,打了场漂亮的翻身仗。
彼时苏韵被工作折磨的要生要死,很快便从这典型的大女主爽文剧情中获得巨大爽感。
但随着小说情节慢慢推进,高重复度打脸爽文剧情很快让她生厌,与之相比,支线剧情反倒显得更真实,更打动人心。
苏韵记不清她为支线剧情里的小可怜流过多少泪。
苗苗是真的惨,亲妈是作精,成天和女主作对,上赶着找死,奶奶死了,亲妈不要她,没等爸爸回来呢,又被人贩子拐走,小小年纪颠沛流离,辗转在多个家庭生活,一次次被接受,又一次次被抛弃。
后来老天终于长了眼,8岁的苗苗遇到一对靠谱的养父母,他们待人温和,情绪稳定,不抽烟,不喝酒,不打人,受过良好的教育,有稳定的职业,而且他们真的很喜欢苗苗,为她准备单独的公主房,买可爱的玩偶,带她去公园玩,尽力给她想要的一切。
那段时光,苗苗肉眼可见开心起来,不会因为吃饱肚子被骂,不用做家务,还有漂亮的儿童书,苗苗觉得她好像来到儿童书里的童话世界,幸福的冒泡泡。
苏韵开心又欣慰,终于有人疼苗苗了,就在她以为苗苗可以和养父母永远快乐幸福生活下去时,小说作者狠狠扇了她一个大逼斗,打得她猝不及防。
看到养父母因为车祸双双身亡,苗苗抱着他们送她的棕色卷毛玩具狗,再次站在孤儿院门口,苏韵真的绷不住了。
她跑到小说评论区疯狂输出,不只是她,无数读者涌入评论区,边吐槽边哇哇哭。
“我天,作者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这样对一个小女娃,作者你没有心,呜呜呜……我的苗苗宝贝。”
“作者文案诈骗,明明说过这是篇爽文,不虐,放心追,结果呢,他妈的,虐的我心肝疼!”
“啊啊啊,我要告作者欺诈,让警察叔叔把她抓起来,让她一个人住小黑屋,让她也体会一下苗苗的痛苦!”
“她只是个孩子,为什么这么对她,她做错什么???”
“求求作者看看这篇小说的题目吧,你不能这么偏心,给女主从头再来的机会,也要给苗苗从头再来的机会。”
“没用的,作者是女主的亲妈粉,才不会管别的纸片人的死活!”
“那怎么办?苗苗太惨了呜呜呜……”
“好心疼,好想穿进书里给苗苗当妈妈。”
“对啊,现在不是流行穿嘛!有没有和苗苗亲妈同名同姓的姐妹,穿过去拯救苗苗小可怜。”
“可惜我不姓苏,现在改名还来得及吗?”
“光改名不行,姓也得改了。”
“呜呜呜,看来我没希望了。”
看到这些评论,苏韵心里突然升起一阵强烈意愿,如果真有穿书大神的话。
“我叫苏韵,穿书大神看看我。”
“???卧槽,楼上的姐妹真的假的?别骗我,阿姨年纪大了,受到惊吓容易心梗。”
“有图有真相。”为了证明她和书中苗苗亲妈同名,她上传了自己的身份证打码图。
“!!!”
“让她穿,快让她穿!!!”
“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让她穿!!!”
“球球啦,救救孩子,让她穿!!!”
苏韵第二天还要上班,不能熬的太晚,准备洗洗睡了,睡着前想到自己竟然在小说评论区里发身份证截图,还想穿书,现在想来真的很荒唐。
穿书?怎么可能嘛,她可是在社会主义唯物价值观的熏陶下长成的新青年。
苏韵揉揉太阳穴,应该是最近工作太累了,精神过于紧张,看来过段时间得请假休息一阵。
躺下的苏韵很快进入梦乡,她不知道的是,一夜过去,那张身份证打码照片被无数读者点赞,创下小说网站有史以来最高点赞量。
第二天早上,那张图突然消失了,而苏韵也喜提穿书大礼包,被原主她妈一巴掌拍醒。
盯着小娃娃熟睡的脸,苏韵捧脸姨母笑,给小天使当妈妈,真的太棒了。
她的经历和苗苗很像,父母早早去世,从小寄养在各种亲戚家中,看惯人情冷暖,靠着父母留下的微薄积蓄,半工半读上了大学,她太明白没有父母的小孩有多可怜。
苏韵伸手戳戳小娃娃的脸蛋,轻声说。
“这一次,苗苗有妈妈疼了。”
小娃娃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苏韵时,表情有些呆,不知想到什么,又慌张闭上眼,软糯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
“妈妈,我有乖乖睡觉,这是梦话。”
苏韵笑了下:“嗯。”好新奇的梦话。
苗苗闭眼确认:“妈妈,你回来了?”
苏韵盯着依旧紧紧闭着眼的小娃娃,轻轻说:“嗯,我回来了。”
“妈妈,奶奶的病好了吗?”软糯声音很担忧。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小娃娃弯起嘴角,用力点头,打了两个哈欠,很快再次睡去。
这么小的孩子要学着照顾病人,也难怪她这么累,苏韵替她掖好被角,轻轻关上门回到主屋。
女大夫还在给孙大妈做检查,她检查的很仔细,脸上的神情严肃,情况似乎不太乐观。
苏韵下意识攥紧手心,原主前夫之所以发疯,一半是因为亲妈死得太突然,一半是因为闺女丢了。
要是孙大妈就这样没了,原主前夫还是会疯,只是疯的没那么厉害罢了。
想到苗苗可能会拥有一位半疯不疯的爸爸,苏韵忍不住皱起眉头。
她大学辅修过心理学,从业之后因为工作需要,多次参加心理学培训。
父母情绪不稳定对孩子的影响非常大,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苏韵凑过去盯着孙大妈看了半天,还掰开她的嘴,看了好一会。
唇色惨白,严重脱水,面色潮红,呼吸不畅,种种症状令她皱起眉头。
她问:“大夫,我婆婆情况怎么样?”
女大夫综合各项检查数据,给出诊断:“中度肺炎。”
苏韵叹了一声,果然如此。
肺炎可大可小,严重的时候真能要人命。
女大夫也有些意外,似乎没料到病人病情如此严重,好在事先准备得齐全,立刻给孙大妈扎针输液。
村支书带人赶过来时,正好看到大夫给孙大妈扎针输液,吓了一跳,他忙问:“这是怎么了?怎么打上吊瓶了呢?”
在村里人眼里,小病吃点药就行了,大病才需要打吊瓶。
女大夫抬头看向他,语气十分严肃:“病得这么重,不打吊瓶,会死人的。”
听到会死人,不止村支书,村支书身后的几个大妈脸色都变了。
见他们脸色难看,女大夫缓和语气:“病人常年劳作,营养不良,加上近期情绪起伏过大,这次病好,可得好好调养身体。”
“一定,一定!”村支书得知孙大妈死里逃生,暗暗松了一口气。
宋家小子刚没,要是孙大妈也跟着走了……那可就是他的失职了。
苏韵坐在炕边,握住孙大妈扎针的手,悄悄替她把脉,确认孙大妈的脉相和女大夫说的基本一致,她的心总算落回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