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地底的隧道起初是漆黑幽邃的。
香住一路往下, 也没见到怪人从地底爬上去，只有地面上传来的轰鸣作响战斗声不断刺激着耳膜。
地下的土块也被震得微微颤抖。
直到下去了最底部，空间才开阔起来。
借着不算亮眼的手机手电筒光芒, 香住打量了一圈周边环境。
依着地底人的生活习性来看, 他们应当是不需要光线就可以视物的那类聚居型怪人, 且身躯比起人类要更加庞大。
因此地底环境是纯然的一片黑色，走道也相当宽敞。
香住往前方走了一段路, 偶尔能看见向上延伸至地面的隧道和向左右两边延伸的平行隧道。
她挑了道路最为宽敞，隧道口最粗大的路径向前面走。
说来也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这一路走来, 她基本上没在地底下见到有活的生物……大抵是已经倾巢而出, 去侵略占领轻庆市了吧。
这为香住的行动提供了许多便利。
一边走着, 她一边想起了某本长篇科幻小说《地心游记》以及其他的一些关于地下的东西……比如地精、暗黑精灵和地下城之类杂七杂八不成体系的西幻名词。
不过和幻想不同, 这里没有神话生物, 也没有突然爆发的岩浆, 安静得像是空无一人。
唯有上方越来越清晰的战斗轰鸣音效。
似乎香住越发靠近地面上方的战斗中心位置了。
并没有设置战斗能力的她掂量了一下手中粘着泥土的撬棍，隔着屏幕没什么好虚的！
她转过了最后一个拐弯处，探出头, 却发现了既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中的情景。
说是意料之中，是因为香住知道异变产生的源头肯定就在这里。
而说是意料之中，则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形式。
——无需手电筒，香住就能够清楚看见这个洞穴的中央正有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石头, 或者说宝石琥珀之类的固态圆形矿物。
它被放置于一个几人高的高台石柱上，供其他人瞻仰和膜拜。
此时，那枚石头正散发着明亮的深红色光芒, 如月圆时节的一轮暗月，照耀着整个洞穴, 使得整个地底也亮如白昼了。
而石头的周围，则站立聚拢着许多瘦小的怪人。
他们的身形比起正在地面上肆虐的地底怪人要小上很多，躯干四肢的筋肉也没有地底怪人发达，只能称得上是迷你型号……也许是地底怪人的幼年期？
但是香住关于地底怪人幼年期想法很快就被推翻了。
因为在深红色光芒的照耀之下，那些原本瘦小可怜，大概埼玉老师一拳就能KO掉十个的小型怪人，陡然膨胀起来。
异变的发生先是从最靠近红色石头的那些怪人开始发生的。
他们的头皮开始崩裂，却没有流出血液，反而叫这些怪人的头骨往外直直地刺出来，扭曲成各种形状。
再接着，似是瘤子似是脓包的东西从他们的体内长出，完全覆盖了这些人原来的样子，暗红色的坚韧组织替代了初始状态下的皮肤。
他们彻头彻尾地变作了怪人。
或许，《英雄》世界中的频繁出没的怪人与明显超出普通世界次数的大型灾难就和这种东西有关？
更为确定的是，医院中受辐射刺激而变异出各种性状的人类乃至于发光的婴儿也与石头有关。
香住在暗中观察着，思维略微飘了飘，思考了一瞬间怪人的诞生和灾难的起源。
她继续看着其中地底人个体的变化。
其中的一些人，眼睛开始萎缩和脱落，像是在去除死皮一样撇除这些并不必要的身体组织。
另一些人，自身体各处长出了或粗或细的触手，凭空摇摆着，时不时抽在附近的岩石泥块上，一下子就把泥块给拍得粉碎。
在结束了身体的转变之后，这些沦落成怪人的家伙就退离了红色石头的周围，让其他未能转化的同胞更加靠近石头，接受石头的辐射。
而怪人们则脚底一踩，顺着洞穴上方的巨大圆形空洞半爬半跃地离开了这里，为上方英雄VS地底怪人的战场提供着源源不断的兵源。
这简直就是怪人的制造工厂。
英雄的数量和体力都是有限的，而怪人则能够疯狂量产……英雄们因此陷入僵局也不奇怪吧？
如果能趁机毁掉这块石头的话……
“蜗居在地下这么多年，有了这块宝石，我们地底人终于有了翻身的机会！去统治地面的时候到了！”
一个像是精英怪的大型地底人说着，
“去吧！去破坏吧！为了阳光和资源！我们的地底王是无敌的！”
“乌拉！”
喽啰地底人发出意味不明的齐齐呼声。
出现了！标准的反派弱智中二发言！
弱智的目的，弱智的逻辑链条，弱智的行动计划，就像是红色石头吸收了他们的智商，作为补偿，增强了他们的□□那样。
就连十二岁小孩子遇到事情制定出的计划可都你们这些地底人要靠谱得多——没错，她说得就是隔壁游戏里的那个银毛小孩。
香住想着，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
看样子地面上方的战斗很是激烈，地动山摇之间，大堆大堆的泥块都从她头顶的位置落下了。
她避开了一些，但也不可避免地溅上了一些泥土。
战斗，似乎越来越激烈了……
不过具体情况又变成什么样子了呢？
香住翻过手机凑近看了看最新的网络新闻报道。
那是在直升飞机的安全距离上拍摄的俯视视角视频，人物和建筑物都显得很模糊。
——如果让她来做战地记者的话，怎么可能会是这个吊样子？香住肯定会作死地近距离拍摄……反正是玩家嘛。
视频的发表时间为几分钟前。
而视频中那个最显眼的白披风光头正和地底怪人里身躯最为庞大，一副BOSS模样的怪人打斗得正酣。
有时候，是埼玉老师被地底王的拳头击起，冲毁了高楼，又有时候，是地底王被埼玉老师按在地上暴揍。
不过难得能稍微享受一波战斗的乐趣……埼玉老师应该也会高兴吧？
……总之，幸得埼玉老师正和地底王周旋，其他英雄才能有了回转的余地。
被召集来的大部分S级英雄都能以一对多，一些A级英雄的自保也不成问题……但这也架不住怪人源源不断地涌出。
眼看着，再这样下去，怪人们就要冲破英雄们创造出的隔离防线，去到普通民众所在的位置去了。
香住刷新了一下新闻界面，不出预料地看见有网友正在纳闷“为什么这次的怪人会这么多啊？还这么强。”
也有的键盘侠又开始埋怨英雄协会的不作为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怪人，都怪英雄协会信息收集得不到位！
这种时候就应该紧急驱散民众，而不是想着制造防线包围全歼啊！
……网上都是诸如此类的无用马后炮发言。
香住看着，索性放下了手机，借着红色宝石的光，贴着身后的泥壁，蹑手蹑脚地摸过去——]
神澄按起了方向键，设身处地地也放轻了呼吸。
按照一般游戏的规律，怪物都有一个既定的索敌机制——大多是因为范围，少部分则是由于玩家触碰了某些不该碰的东西引起的。
而这些地底怪人，既没有眼睛，也没有脑子，很可能是靠声音或者超声波进行巡查的。
但愿是前者……
神澄控制着角色前进了几步，大多数怪人毫无动静，只有少部分人摇晃了一下脑袋。
然而当她再试图靠近之时，游戏适时地弹出了提示。
[再往前走，似乎会引起怪人们的注意呢……]
玩家的面前也以怪人为中心，出现了一道红色的弧形隔层，大概是地底怪人的仇恨区间。
提醒着她踏过这道线则会被怪人注意到，触发战斗。
从这个方面看，《英雄》对战斗力0，职业英雄经纪人的玩家还是很友好的，允许玩家进行探秘活动，但又贴心地避免了所有战斗环节。
没有开门杀和突如其来的战斗情节。
但神澄一点也不领情。
这颗红色宝石，一看就是重要的道具。
因为拒绝战斗而放弃未免就太可惜了……不尝试一下怎么行呢？
神澄控制着人物，随便扔了背包里的一件杂物过去。
那件杂物好像是神澄之前收进去的，粉丝寄给埼玉老师的生发洗发水。
因为埼玉老师心灰意冷地说这玩意对他没用，所以洗发水就被杰诺斯和香住两个人随便分分了。
洗发水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邻近的怪人扭动头部用不存在的眼睛看了一眼，见是无威胁的死物，就没有管了。
不算特别敏锐啊……
但即使如此，他们的数量和战斗力也决定了，溜过去触发战斗并不是个好主意。
如果香住能够拥有密丝特莉的鸽子能力……那一切就会变得简单许多，可惜不能。
神澄琢磨着，又再转念一想。
如果此刻她的手头有小杰的钓鱼竿，应该也可以通过鱼竿把红色石头钩过来才是……
以前觉得你的钓竿武器很奇怪真是对不起啊，小杰。
神澄不是很有诚意地在心里道歉，她没想到在一部分紧要关头，钓竿也会变得这么有必要。
虽然她还不知道那颗红色石头到底有什么用，也不知道自己得到手之后该怎么处理它。
但是玩家先把东西弄到手就对了！
神澄点开背包，逐一查看了自己拥有的物品，把目光落在了已经取出来的撬棍身上。
她再仰头看了看高台上摆放着的，没用东西固定住的红色石头，以及呈环状，团团围住宝石的地底人……
神澄的心里萌生了一个不太成熟的大胆计划。
不，她不是为了保护民众，也不是为了成为英雄之类光明伟大的理由……这只是一小部分。
而更多的，只是一个想到骚操作的玩家忍不住想尝试着皮一波而已。
因为即使她做了，事情也不会变得更差，但有可能使事情变得更好……
也就是通过帕累托改进试图达到帕累托最优状态的道理。
神澄没有理由不去尝试。
她操控着角色，再次掂量了一下撬棍。
攀爬？不。挖掘？不。
游戏中的撬棍旁边，渐渐跳出了以上几个可供操作的选项。
神澄滑动了一下，选择了“投掷”。
PFP上随即出现了蓄力和调整投掷方向的面板——就像无数个普通的射击类游戏那样。
她校准着方向，心里慢慢地浮现出几个可能出现的抛物线形状，与此同时地，为自己规划出了几条不触及怪人仇恨范围的安全路径。
在计划了数遍之后，神澄松开了手。
那根物理学圣剑再次发挥了它并不本职的作用。
撬棍就像是回旋镖一样激射而出。
而在游戏中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理论上能中，就是能中。
在丢出撬棍的那一瞬间，几乎是同时，角色香住就开始抬腿跑步。
她没有傻乎乎地冲进怪物堆里，而是有计划地贴着怪人的感知最大范围额进行奔跑。
那颗石头……大致会落在那个位置。
神澄一边调整着视角，确保自己能随时看到红色石头并根据它的走向而改变行进路线，一边固执地按住了奔跑键。
撬棍在她意料之中地狠狠击中了宝石。
竖长的棍子和近似圆形的宝石全都抛飞了起来。
而普通级别的未进化地底怪人还依旧浑然不知地傻站着，只有那个精英焦躁不安地扭动起了脑袋。
散发着光辉的红色石头在黑暗洞穴里划出了一道美丽的单色虹光，最后直奔着香住的方向来了。
由于计算得当，红宝石几乎是投送怀抱一样地跌进了玩家的怀里。
神澄只是操控着香住伸手一搂，放入背包，就完成了。
光源消失了。
洞穴再次变得一片黑暗。
神澄也什么都看不见，唯一的感官留给了听觉。
她听见PFP里传出窸窸窣窣、像是什么恶心爬虫移动的可怖声音，且渐渐靠近。
神澄只来得及打开背包简单看了一眼红宝石的简介——
[一颗来自外太空的不知名陨石，由元素周期表之外的元素结合以太粒子构成，于数十年前降落地球并被埋于地底，其辐射造成了大量怪人和自然灾害，英雄时代由此诞生。
……三天前，被实力普通的地底人一族挖掘并发现，辐射能力因不明原因大幅度增强。]
神澄囫囵吞枣地扫了一遍简介，还未深思，也没时间思考了。
因为大量的地底人在丢失了宝石之后躁动并渐渐聚拢过来！
可供玩家行走的安全道路已经被堵死了。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神澄发现香住上方、通往地底的那条隧道里，正有什么东西往下面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