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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才出口, 关瑶恨不得咬断自己舌头,好在小郎君听后表情懵懵懂懂, 显然是不大明白什么叫“娘子”。
这样带着傻气的,瞧着便好欺负的小裴和渊,倒让关瑶想逗弄他几句,好找补些平衡感来。
“不知道什么叫娘子?”关瑶清清嗓子,冲他抬眉道:“就是以后管着你的人,懂么?”
见小裴郎君眨巴着眼,还是怔怔的表情, 关瑶伸手握着那尖瘦的下巴晃了晃:“就是你爹爹和你阿娘那样的关系, 你当男人要娶的, 知道了吧?”
有了具体的对照,小呆瓜这才理解了些。他红着耳朵尖尖, 垂下眼道:“我阿娘不管我阿爹的……”
“说什么?大点声。”关瑶觉得他声音委实也太小了些,跟没吃饱饭似的。
才生出这么个念头,便听小郎君肚子长长地“呱”了一声。
瞬时静默,小裴郎君抱着肚子, 胀红了脸。
“你还真没吃饱啊?”关瑶四处张望:“不是有鸡蛋么?”她估摸着这小身量也干不了什么活,便主动挽了挽袖道:“我煮给你吃吧。”
见关瑶往窗台搁鸡蛋的地方走,小郎君明显被吓到了,连忙伸开双臂拦在她面前:“不行, 这些蛋阿娘要拿去卖钱的,我不能吃。”
同一时辰,院外传来阵狗吠声,院墙蹿上个身影:“喂!你在跟谁说话?”
那男童顶着个光秃的和尚脑袋, 猫在院墙上跟逆生的长倭瓜似的, 正悠哉自若地邀请小裴郎君:“要不要出去玩?”
“席羽?”小郎君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不用练功吗?”
席羽?
关瑶看了看墙上那小秃瓢, 心道原来二人打小就认识,怪不得交情那样好。
小秃瓢席羽正答着小裴郎君的话:“我师父死了,都没人管我我还练什么功?唉对了,你还有没有吃的?我两天没吃东西,肚子都饿扁了。”
“早晨吃的番薯,我给你留了半个,你要吃么?”
“啧,你怎么也吃番薯啊?好歹有爹有娘的人,怎么混得跟我一样惨?”小秃瓢嫌弃地扯了下眉:“拿来我垫垫肚子吧,也省得我再去挖来烤。”
裴小郎君撒着脚丫子进了屋,过会儿用袖子捧出半只比他巴掌大些番薯,在递给墙上的小伙伴前,蓦地想到什么似的,赧然地问了下关瑶:“……你要吃么?”
关瑶摆摆手,正想问他怎么不留给自己垫巴鼓叫的肚子时,席羽自墙上一跃而下,直接从裴小郎君手上接过那半只番薯:“跟谁说话呢?你傻了?哪有人?”
“有的,你看不见。”小裴郎君低声嘀咕了句。
席羽张嘴啃着番薯环视四周,莫名其妙道:“哪有?你撞鬼啦?”
半只番薯下肚,小郎君又听他指使给舀了水来吃,再忐忑地催了句:“你还是快些走吧,一会儿我阿爹回来就不好了。”
“呿!你那爹是个醉鬼我才不怕他。你忘了么?我上回给他踹到地上半天都起不来!”席羽神色得意:“对了,你爹就在隔壁村,要不要我领你去看?他压在女人身上动个不停,恶心死了。”
这孩子瞧着便是个直肠直肚的,说话没个顾忌。所幸裴小郎君也听不大懂,光静甚至有些秀气的脸蛋上满是不解。
席小秃瓢嘲笑了小郎君的傻样,可笑完又挠挠头,好像也不知道怎么给解释这事,便打了两句哈哈,蹿上院墙遁之。
院子里头,便又只剩下一大一小。
关瑶这会儿蹲在小裴郎君方才玩耍的地方,看他画的方方正正的格子,里头写着笔画简单的日与月。
“你认识这两个字么?”关瑶侧头招他过来。
小郎君不怎么敢正眼看她,羞涩地摇头道:“我是躲在私塾外偷学的,离得远只看得到字,听不到老师的声音。”
“这个唸日,就是太阳,这个唸月,月亮你肯定知道的。”教完那两个字的唸法后,关瑶用手指把自己的名字写在地上:“这是我的名字,关瑶。”
“关——瑶。”小郎君嘴唇张阖着,跟着唸了几句。
自己的名字被个孩子用稚嫩的声音字正腔圆地念着,关瑶心中莫名颤了颤。
伸出手指戳了下小裴郎君的胸膛,她恨恨地说教道:“要是我不愿意跟你了,你不能丧尽天良强迫我。做郎君的一定要潇洒些,天下女子多得是,不能固执地守着一个不放,知道吗?”
小郎君听不懂她说的话,却被她的动作弄羞了脸,也被这张脸庞吸引。
他壮着胆子看了关瑶几息,揪着裤脚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你为什么……会嫁我?”
关瑶正想说因为自己贪慕男色,一时眼拙,便又听他落寞地补了句:“阿爹说我是个没鬼用的人,说我什么都不会做,以后只能跟着花子去讨饭。”
几岁的小孩童,已识自卑为何物,此刻含胸驼背地,用裸着的脚趾头反反复复地在地上画起圆圈来。
关瑶心中怪不是滋味,便伸手摸了摸他稀软的头发,安抚道:“莫听你爹瞎说,你如今尚且年幼,现在当然什么都做不了。但你长大后会是有名的俊才,随便写两个字都可以卖百两银子,花子可做不到这样。”
画圈的动作停顿了下,小郎君用带着窃喜的目光看了关瑶一眼,又低下头,须臾羞羞答答地说了句:“那你等我,等我长大了娶你。我写好多字养你,银子都给你花。”
这么小就会说情话哄人了,真要命。
小郎君不仅会说情话,还攥着小拳头承诺道:“你长得好好看,我以后也不会学阿爹打你的!”
关瑶一惊,随即怒道:“我不打骂你就不错了,你还想跟我动手?”
小郎君被她的强势吓得瑟缩了下,连带着整个院子都抖了抖。
地上的沙石升到半空,关瑶眼帘被迷住,再睁双目时,忍不住抱着双臂打了个冷噤。
还是方才的院子,可大日头没了,檐下还倒挂着冰棱,寒气直往人的骨头缝里钻。
天气,竟是骤然变了。
耳旁传来沙沙声响,将将才和关瑶说着话的小郎君,这会儿又蹲在地上拿柴火棍子写写画画。
他穿着比方才厚实些的棉衣,仍旧打满补子,鞋倒是穿上了。
穿的是双普通的布鞋,鞋面被磨开的地方已经抽了丝,前趾的部位是拱起的,明显这鞋比脚小,并不合适。
小郎君的指头根根通红,几处指关还生着鼓实的冻疮,因为没戴护帽儿,两只小耳朵也是酱色的。
“这么冷你怎么不进屋子啊?在这吹风做什么?”关瑶蹲到他跟前去问,小郎君却并无反应。
关瑶再试了几回,发现他是当真听不到自己说话,也看不到自己。
正逢纳闷之时,忽然听到院外的柴门又被人粗鲁撞开,写得正入神的小郎君吓得打了个抖震。
院门外,一个右足微跛的汉子醉醺醺走了进来。
看到小郎君在写字,那跛子歪歪斜斜地走到近前,抬腿便踹了人一脚:“嗝、你娘呢?”
跛子下脚没轻没重的,身形单薄的小郎君立马被踹翻在地,小脸霎时痛得皱起来。
关瑶欲去搀他,却连人都碰不着。
“问你话呢?臭没用的哑巴了?”跛子居高临下恶狠狠地盯住小郎君,仿佛这不是他的儿子,而是家里养的一条小狗。
小郎君忍起痛,唯唯喏喏地答:“在后头喂鸡崽。”
跛子打着嗝,觑了缩起肩膀的儿子一眼,抬脚便往后舍的方向行去。
他喝得委实有些多,本来走路就不稳的脚步更是虚浮,才向前两步便不小心踩上个石子,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身子砸在地上,跛子顿时痛得嘶声咧嘴,正好看到地上的字,当即便发了气:“你他娘写的什么玩意儿?鬼画桃符,害老子摔跤!”说着,他抬手便想扇人。
听到声响,后舍有个面容秀丽的妇人匆匆忙忙跑了过来:“怎地了?”
见跛子摔倒在地,她三步并两步上前将人扶了起来。
跛子嘴里骂骂咧咧地,被扶起来便仍旧要去打儿子。
恐惧之下,牙齿上下打磕的小郎君吓得连连后退,人都打起摆子来。
那妇人见自己丈夫又在发酒疯,亦是拼命拉着:“当家的,孩子还小,你别吓着他了。”
“这小兔崽子害老子摔跤吃泥,老子打他怎么了?”跛子鼓瞪起双牛眼来,接着猝然挥手,便扇了那妇人一掌:“你他娘的喂什么鸡崽子?老子回来冷锅冷灶的饭菜都没有,你想饿死老子不成?”
那妇人捂着脸,泪眼瑟缩着答道:“家里没盐了,米也不多……我就想着把那几只鸡崽子快些喂大,到时候能下蛋了就拿去换些米盐……而且、而且当家的、你不是在外头吃过了么?”
“谁他娘的跟你说老子吃过了?老子是去喝了二两酒而已,哪来的钱在外头吃饭?”才几句话,跛子便越骂越气,拐着脚上前一步,把妇人搡倒在地,俄而便是拳打脚踢加诸于身:“你个中看不中用的病秧子,只会折腾这些没用的,生的又是这么个麻杆一样瘦津津没用的废物!看老子不打死你!”
“阿爹别打阿娘!”小郎君眼里飙出扑簌簌的泪,跑上前去护住妇人,却被父亲一把掀开。
不合脚的布鞋被甩到竹笼边,几只觅食的鸡一下下抢啄着。
求饶声,哭喊声,詈骂声,混乱地交织在一处。
院外,有村民笼着袖子习以为常地走过,就连躺在檐外的老狗也只是仰头透过门缝朝里面看了眼,便继续伏下身子瞌睡,再无旁的反应。
关瑶急得像被架在火上烤,奈何她像团雾似的什么都触不着。若有力气,她恨不得搬起院里的石磨把那施暴之人砸成面饼子!
便在她束手无策,头回感到无力之际,眼前的场景突然皱了下,像被揉成一团的纸,所有人和物都扭曲起来,几息后,又浸在一片白光中消失不见。
白光褪去后,关瑶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待目光适应黑暗后,才发现自己离了那院落,平移到了新的陌生之处。
是个逼仄的小屋,散着令人掩鼻的阵阵恶臭。
窗子被封得严严实实的,透进的月光不甚明亮,只让人勉强能视物。
借着那点儿光,关瑶努力眯起眼,才看清这屋中的情形。
最先注意到的,是地上躺着那一动不动的黑色小犬儿。
走近去看,见得犬毛上结着一绺绺的血块,那小犬儿眼睛紧闭着,身体冰凉且僵硬,已没了呼吸。
而在小犬儿的不远处,则蜷缩着个单薄的身影。
这回关瑶不用细辨也能感觉出,那便是小裴和渊。
他整个人躬得跟熟虾一般,腕臂的骨头凸起得很是明显,显然比方才挨打时还更瘦了些。
且他衣裳面也沾着不少的血,这会儿两手攥着枚平安扣,嘴里唸唸有声。
关瑶凑近,这才听出他在唤:“阿娘”。
小小的郎君喉腔发颤,隐含绝望。
一声又一声,关瑶的心揪作一团。
“吱呀——”
外头的门突然被人打开,进来个窸窸窣窣作贼似的身影。
人逆着光不大好辨认,听声音才听出来,是小席羽。
“喂!快出来!”席羽朝里头招手:“那人喝醉了,我在他身上偷了钥匙,你快点跟我跑。”
裴小郎君初时还有些迷茫,席羽在门口张望着,着急地喊他:“快点,等坏人酒醒了咱们就跑不掉啦!”
听到这里,裴小郎君才反应过来。他立马从地上爬起来往门口跑,中途还回头看了看地上的小犬儿,像在迟疑要不要一起带走。可前来搭救的小伙伴催得急,他只能扭头就那么跑了出去。
俩人蹑手蹑脚地离开危险地带,又没命似地逃出好远,才停下来歇气。
席羽的小秃瓢在月光下发着亮,他促促地喘着气,咽了下口水道:“走吧,我带你去我住的庙里头凑合一晚,咱们明天挤船离开江州,省得再被捉到。”
小裴郎君却道:“我要回家。”
“你憨啦?你回去被他捉住再卖掉怎么办?我没力气了,我救不了你了!”席羽瞪大眼,有些生气。
小裴郎君握紧手里的玉佩,闷声道:“我要去找我阿爹拿钱,把我阿娘赎回来。”
“你傻不傻?你阿娘都被卖到窑子里了,那种地方出不来的!你就算有钱也要被敲竹杠,搞不好还被人家扣下当小龟公!”席羽直起身子,吓唬话说得有模有样的。
奈何小裴郎君固执发作,怎么也听不进劝。席羽有些生气:“那你自己去吧!我才不帮你!我要去睡觉了!”
二人就此分道扬镳,一个赌气离开,另一个则去寻自己卖妻鬻子的父亲。
没能走到家门口,小裴郎君便遇到了自己的父亲罗跛子。
罗跛子仍然红光满面醉陶陶的,走路打跌不说,脑子都不清醒了。
在河边放完水后,他一转身撞到颗树,且将那树误认为人。
酒气上涌,罗跛子当即冲那树嚣骂几声,见对方不理自己,他气急败坏取下自己腰间鼓囊囊的荷袋掂了掂,拿鼻孔炫耀道:“看见没?老子如今是有钱人了。你敢惹老子,老子马上花钱请人揍死你!”
树本就不是活物,压根不会答话,可夜间风大,吹得树叶子簌簌作响。这响声到醉汉耳中,便成了挑衅之语。
罗跛子气极,率性便踹了那树一脚,自己登时被弹得摔倒在地,荷袋也从手里甩了出去。
唉哟唉哟地呼着痛间,有人唤了他一声:“阿爹。”
循声去看,见个瘦伶伶的身影站在自己身后,手里还拿着他的荷袋。
“轰隆——”
裂帛似的雷声骤起,闪灼的电光之中,罗跛子认出这是自己儿子。
他横起眉来:“小兔崽子,你怎么回来了?”
小郎君掐着手心问罗跛子:“阿爹……为什么要卖了我和阿娘?”
“呵!”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罗跛子破口便骂:“你们是老子的人,老子发卖怎么了?打杀你们都是老子的自由!”
狂风煽起,跣着足的瘦弱男童在风中如野草一般瑟瑟摇摆,仿佛很快那细小的根茎便要被拔地而起,被卷得消失无踪。
小郎君眼睛出神地望着罗跛子,喃声道:“打杀都是自由的话……是不是,我也可以这么做?”
“叽里咕噜说什么鬼话?”罗跛子手脚并用,踉踉跄跄站起身,朝小郎君勾了勾手:“把荷包还给老子!那是老子的钱!”
夜风怒嚎,刮得尘土蔽空。
小郎君直撅撅站在唿哨的风中,嶙峋的两肩像马上要被摧垮的小山丘。
过了会儿,他梦游一般走上前去,举起荷包递过,却在骂骂咧咧的罗跛子将要伸手来取的瞬间,猛地推了他一把。
“哗啦——”
疾雨落下,掩去身躯入水的动静。
雷声吞去男人的呼救,雨像急箭一般砸向地面,也强势地把沉沉浮浮的男人往河水中摁着。
雨滴在水面溅起一阵白烟,很快便连挣扎的身影都看不见。
河岸之上,被淋了个透的小郎君盯着自己的双手,许久无言。
片刻后,他重新抬起了脸,只见得眼神木然发直,而被雨水刺浇的面容之上,是诡异的平静。
便在这霎,关瑶仿佛听见他心中平静的话语。
“我杀人了。”
“我杀了我阿爹。”
“他该死。”
听人亲述的场景出现在自己面前,关瑶心颤肉跳,双手索索发抖。
她张了张嘴,待想说些什么的,可许是被这风雨给淋得,鼻子却突然发起痒来,很快一个喷嚏打响,也把自己推出梦境。
……
头痛欲裂。
人虽自坍塌的梦境抽离,身子却受受足了那场雨的影响。几声接连的喷嚏后,两道清涕自关瑶鼻腔流下。
有人将她揽起,忧声问:“娘子怎么了?可是受了寒凉?”
心有余悸的关瑶拿帕捂住鼻子,免不了盯着身边人多看了两眼,被裴和渊笑问:“娘子为何这般看我?”
关瑶满脑子都是梦中那个小身影,心里像是压了个磨盘一样,喉咙干得厉害,说不出什么话来。
裴和渊见她精神恹恹,喂了杯茶后,给人穿好衣裳,拢在怀里试了试体温,曲起指来弹了下她的额头:“还推被么?还看星星么?”
关瑶心里堵得慌,几番欲言又止还是问出口道:“幼年的事……夫君会难受么?”
裴和渊正欲去唤吴启延医,闻言眸子微挑,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娘子在可怜我?”
这话,心神俱乱的关瑶不知怎么回答。
沉默片刻,她转而问道:“那夫君……现在想做什么?”
话头转得快,裴和渊却也听懂了她这话里的意思,他笑了笑:“听闻我那位生父病重,恐怕熬不了多久,我这当儿子的自然得去瞧瞧。还有……二姐即将贵为大虞皇后,家中喜事将近,咱们提前去侯着。”
将关瑶喝剩的茶一口闷了,裴和渊又转着杯子继续说道:“孟澈升是个伪君子,他越怕自己地位不保,我便越是要让他胃口撑大,尝一尝至上的皇权,先让他过过瘾。”
“他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关瑶迷迷瞪瞪抓住这句关键。
裴和渊略一思忖,巧妙地答了句:“娘子可还记得上回在江州时,我那位母亲与外祖母墓前已有香烛?”
见关瑶点头,他又道:“我问过雇用的守墓人,道是有位年轻公子曾去祭拜过。按守墓人所描述,去的,应当就是孟澈升。”
裴和渊这番话,便是有意引导着关瑶,让她认为是孟澈升无意中察觉自己身份有问题,特意查过当中蹊跷,才得出的真相。
果然关瑶没再多问,而是很快把注意放去另一堂事上:“所以亭阳那回刺杀夫君的,是他?”
裴和渊没有否认。
关瑶蹭地一下站起身:“那夫君还要任他即位?不怕他再动歪脑筋么?”
轻飘飘的目光打在关瑶脸上,裴和渊嗓音幽幽道:“娘子既夸我手眼通天了,这等小事我岂能控制不了?”
……这是夸胖他还喘上了不成?
关瑶默默坐下,又问道:“那二姐?”
“到底姐弟一场,她既喜欢孟澈升,我自然要帮她一把。”裴和渊答得很平静。
弯弯绕绕太多,关瑶脑子发胀,最后的问题转到自己最关心的事上:“北绥那边呢?他们求娶的是灵儿?”
“求娶宗室女。”裴和渊脑袋微微一倾,弯了唇直接说道:“娘子不用担心,只要娘子在我身边,她便是安全的。”
“叩叩——”
门被敲响,是吴启来了。
“郎君,新来的密信。”
关瑶正因为裴和渊方才那话心里不得劲,便硬梆梆地说了句:“什么秘信,我能看么?”
“自然可以。”裴和渊说完,还真就拆也不拆,便把那信直接递了给她,嘴上则吩咐吴启去请大夫来给关瑶瞧瞧风寒。
关瑶就随口一问,倒没料真会接到那信。
想了想,她也不示弱,接过便去启了背面粘连的火漆,将里头的信纸抽了出来。
一片空白。
“莫急。”裴和渊微笑着过来,手把手教她调制阅信的墨汁。
片刻后,浸了墨汁的信纸之上,缓缓出现了些白色的字。
关瑶被裴和渊揽在怀中,一行行地看着。
前面的都是些关瑶不大能看懂的,与两国朝政有关的事。
她略略扫过,正想移开眼时,却见得那封信的最后,写着令她心跳蓦然停滞的一行小字。
喧哗声起,有人咚咚跑近,是刚离开不久的吴启慌忙回来道:“郎君!楼下来了官差,已经把这客栈给包围了!说是这客栈里,有染了瘟疫的病人!”
裴和渊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怀中人却突然软了身子,向下滑去。
他一把捞住晕了的关瑶,松开的信纸悠悠飘到桌下。
但见那信的末尾,赫然写的是:关贵妃,遭人毒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