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只是, 不想,卫臻的请安行礼,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卫臻一直垂着眼, 没有再与对方对视,却能清晰无比的感受到,那双赤, 裸而锋利的目光, 一直落到了她的身上, 定定的看着, 牢牢的锁着,将她悉数包围。

时间, 一点一点过去。

对方久久没有回应。

四周一片静谧。

树上, 蚕虫鸣叫。

水缸中,红鲤游动。

远处, 偶起喧杂之声,那声响,似乎在遥远的距离之外, 又似乎近在耳畔。

直到——

“咚!

一声低沉悠长之声骤然响起。

山角钟楼响起了一阵敲钟声,一声,两声, 一共有九声,提醒着, 午时已过,到礼佛时辰了。

钟声在整座山峰来回传响。

低沉而空灵, 一声一声敲击着人的耳膜,也敲击着人的心灵。

钟声是有净化心灵作用的。

在一声声钟声的敲击下,卫臻的情绪、神色, 竟一点一点平静了下来。

久不见对方回应。

终于,卫臻再次抬起了头,直视对方的面容,再次道:“此鞋乃臣女遗落之物,多谢殿下捡拾,有劳殿下归还,臣女感激不尽!”

卫臻说着,只朝着对方遥遥一拜。

话音一落,恰逢那边冬儿立马仓皇赶来。

卫臻便朝着冬儿使了个眼色。

冬儿会意,立马弓着身子,诚惶诚恐的伸手冲太子再次重复道:“有劳殿下!”

却说,卫臻与侍女礼数有佳,举止事宜,挑不出一丝错处。

言语间,也撕开挑明,未见半分不妥之举。

按理说,太子乃当朝储君,这时,依照礼数,也定会将那鞋悉数归还的,却不想,此时,太子就跟没有听到卫臻主仆二人在说话似的,也压根没有将二人的礼数行动瞧在了眼里。

他始终那样直直盯着卫臻,彷佛要将她看穿,看破,看烂了。

仿佛要透过她的这张皮囊,看到她的灵魂深处。

不知看了有多久,直到卫臻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来,终于见太子终于收回了目光,却是将手中的那只绣花鞋握着抬起,他垂着眼,定定的盯着绣花鞋看了一眼,后,又掀开眼皮,直直盯着卫臻,冷不丁出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话语一出,太子的声音竟极度沙哑。

仿佛被寒水浸泡过了似的,沙哑得不成样子。

与此刻太子殿下得身份、气质,竟极为不搭。

问这话时,他的神色极为古怪,声音很轻很轻,仿佛在质问卫臻,又仿佛在小心翼翼地,自言自语。

太子说这话时,双眼只微微眯着,死死盯着卫臻的眼睛,似乎不想错过她任何神色。

然而思绪却又是漂浮的,仿佛心事重重。

而卫臻听了对方这话后,竟是微微一怔,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神色明显有些错愕与茫然。

这太子是失忆了不曾?

她是何人?

她这辈子与太子虽无任何牵连,却也打过几回罩面,他不知她名讳,卫臻倒是能够理解,可不知她何家何处,卫臻却是半分都不信的。

几月前,对方不还言之凿凿的当着数百位文武百官的面,在陛下跟前求娶不是?

她是何人?

卫臻一时有些啼笑皆非。

片刻后,忽然想起,噢,近来,街头巷尾四处传言,说太子在马场训马时不慎坠了马,摔伤了,这会儿,虽未见任何身上头上有任何伤势,莫不是不是伤在了脸上身上,是伤在了脑子上,脑子被马蹄踢了不成?

卫臻心里讥讽一番,不知对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不过片刻后,依然耐着性子道:“臣女乃卫家七女,今日不慎路过此地,落下了鞋子,被太子殿下捡到了,喏,就是殿下手中那只,这鞋子乃女子私密之物,臣女不想惹人非议,还望殿下速速归还,臣女这便速速离去!”

卫臻不想再过多过问,不想去探究,今日这一局究竟是太子所下,还是宁芃芃所下,想要试试她与太子殿下之间的关系,亦或是别的什么?

她通通不想再探,她只想要顺利脱身,速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对方轻易将她哄来,岂能轻而易举放她回去。

“你究竟……是何人?”

太子殿下眼下就跟着了魔,梦魇了似的。

他对卫臻的话竟充耳不闻。

依旧死死盯着卫臻,只盯着卫臻,再次重复着这一句话。

看着对方微微绷紧的脸,严肃又微冷的眼神,终于,卫臻原本心里的讥笑一点一点消失。

握着水缸的手再次微微一紧。

不知为何,太阳穴再次陡然一跳。

卫臻只不自觉的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眼睛却一直盯着对面太子看着。

看着看着,呼吸忽然出现了一丝轻微的凌乱。

她不知太子这莫名其妙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太子今日冷不丁跑到她面前,究竟在质问着什么。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只是,不知为何,双眼竟不受控制的轻轻颤动了起来,双腿也隐隐有些发软了起来。

卫臻单脚撑地,竟一时有些撑不住了,整个人依在了水缸上,借着水缸的力气,这才堪堪站稳了。

卫臻一时变得有些心乱如麻,眼神漂浮,嘴上却喃喃道着:“臣女……臣女不知殿下此话何意?”

说着,卫臻微微抬起了手。

冬儿见卫臻脸色不好,立马跑过来一把扶着卫臻。

卫臻继续道:“还请殿下将臣女的鞋子归还!”

这一句,卫臻也顾不得对方的身份,只加重了语气。

不想,卫臻话音一落,只见太子紧紧攥着卫臻的绣花鞋,忽而再次半眯起了眼,冲卫臻道:“卫七娘子可否告知孤,安安是谁?”

说这话时,太子紧紧握着手中的绣花鞋,握着绣花鞋的手,指骨发白。

而卫臻听到“安安”两次后,只霎时瞪大了双目,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了对方。

安安?

别说卫臻,就连冬儿从太子嘴里听到这两个字后,都立马瞪圆的双目,一脸震惊的抬眼看向了太子殿下。

安安,是卫臻的闺名,乳名,是卫臻小时候差点养不活时,阮氏给她起的乳名,女孩子的乳名十分私密,除了阮氏,几乎没有人这般唤她,除了碧水居以外,鲜少有人知晓。

就连卫绾卫姮卫娴几个,便是偶然听过,却从未曾这般叫过。

就连老夫人也鲜少这般唤卫臻,宠爱卫臻如老夫人,亦时常七丫头七丫头这般唤着。

这样唤卫臻者,不过寥寥数人,别说出了卫家,就连出了碧水居,所知者,亦是为数不多。

如今,冷不丁地从一名外男嘴里唤出,如何不叫人震惊,不叫人惊讶,甚至是惊吓!

冬儿险些被太子这话吓到了。

卫臻的心脏只砰砰砰,瞬间快速跳动了起来。

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乱。

太阳穴一时绷得紧紧的,仿佛要裂开了似的,头皮一阵发麻发炸。

有那么一瞬间,卫臻只觉得眼前一黑,眼前什么也看不到,耳朵什么也听不到了。

整个脑袋嗡嗡作响。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指尖传来一阵疼痛,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了冬儿惊慌之声,一声一声道:“主子,您流血了,主子,您……您快松开,快撒手——”

卫臻晕头转向得松开了手,低头一看,手指在流血。

她抓水缸抓得太紧了,被那道破碎得口子割开了手指。

冬儿急得晕头转向,忙摸出帕子为卫臻包扎。

然而抬眼间,却见水缸对面的太子,握着卫臻的鞋子,一步一步绕过了水缸,朝着卫臻这边踱来。

与此同时,眼睛死死盯着卫臻,嘴里一遍又一遍重复冷声质问着:“安安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