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 今日大殿上闹的这一出,简直比唱大戏的还要精彩。
京城最金贵的三位待嫁女,日后或许亦是整个皇室整个京城身份最高贵之人, 眼下, 却齐聚一堂, 被个神神叨叨的老和尚戏耍了。
这事若是传了出来, 亦是够京城热闹好一阵的。
围观的百姓这会儿全当那和尚在满口胡诌了。
不过,也有多半人看向卫臻的神色变得复杂而同情。
“好签!”
“凶签!”
还是一支将解签人吓跑了的不能解的签。
解了此签的人会短寿十年?
这是一支什么签文。
简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一半人不信, 一半人却是深信不疑。
要知道, 这卫七娘子可是婚配给了传闻中那位魑魅魍魉的罗刹二殿下啊。
与那二殿下牵扯到一块,横竖什么事情都算不得稀奇了。
这般惊恐危险的命数, 定是那位二殿下给她带来的。
啧啧啧,这人还没嫁过去了,噩运便先一步来了。
怎叫人对这位貌美如花、倾国倾城的小娘子不感到惋惜、同情?
而卫臻本人亦是被那老和尚的举动吓得心脏一缩一缩的。
她的心脏砰砰砰子乱跳着,好像随时要从喉咙里给蹦跶了出来似的。
倒不是被老和尚嘴里所谓的“凶签”给吓得,再惊险吓人的命数, 赶得上前世那般惨痛凶险么?
而是, 卫臻唯恐被大师那双精悍的双眼, 瞧出了她身上的端倪啊!
这个世间有鬼神出现过么?
话里子里有,传闻里有,可何人又曾亲眼见到过。
一旦被人洞悉了去,这该是桩怎样惊天骇人的恐怖事件。
卫臻不知对方瞧出了什么来没。
不管瞧没瞧出来,卫臻都在心里暗自下定决心, 日后,定不能再乱来了,签, 是万万不能抽了,命,亦是万万不能算了。
见卫臻似乎被惊吓到了似的,卫姮卫娴立马过来安抚她。
卫姮骂骂咧咧道:“卫臻,你莫怕,那老和尚神神叨叨的,一瞧便觉得不对劲儿,他那话,是专门吓唬咱们这些小姑娘的,是做不得数的。”
顿了顿,又取笑她道:“哎,你说你往日里胆子不是大得紧么,怎会被吓得如此模样,莫不是以往的胆大全是故意装的罢?”
卫姮这安抚的方式……呃……
卫臻只用力的朝她牵了牵嘴,赏给了她一张扭曲的笑脸。
卫姮只觉得眼睛疼。
宁芃芃见最终一场闹剧收场,便也觉得颇为无趣,其实那头宁家已经先一步去后院安置了,宁芃芃是为了太子殿下一直留下来的,如今,见太子未曾离开,便也一直等候在此。
只是,宁芃芃的目光落在了太子手中的那支签文上,一时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那头被吓坏的卫七娘子,神色一时难言复杂。
若说厌恶那卫七娘子,如今瞧着,似乎……亦是个可怜人。
好好的一个美人,却被赐婚给了那位恐怖如斯的二殿下。
生生糟蹋了不是?
可要说多么喜欢,定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样的女子,讨得男人喜欢,似乎并不觉得奇怪。
可那男人是谁都成,唯独不能是太子殿下。
瞧着太子今日这般做派,莫不是还未曾断了那念想不曾?
这样想起,宁芃芃不由眯起了眼。
何况,从前只听闻太子殿下对卫家六娘子青睐有加欣赏有加,却从未听闻过这太子殿下与这七娘子有何来往关系啊?
宁芃芃不由暗自琢磨着。
卫绾见卫家几个姐妹全都围着卫臻打算,她愣了好一阵,这才从方才老和尚那番话里缓和过来。
看着眼前被簇拥成团的卫臻,卫绾不由有些暗自惊讶,这位七妹妹何时人缘如此之好呢?
家里的堂兄堂弟都爱围着她打转,家里的堂姐堂妹更加不用说了,见了她便一路跑着过去同她亲近,如今,就连姮儿也被对方给收服了。
可为何,唯独跟自己——
两人纵使同出五房,却从未曾建立过任何友好、亲密的关系呢?
按理说,卫臻是个随和乐观的性子,她自己亦是个通情达理的,可不知不觉间却发现,她卫臻朋友遍布全京,就连将军府那郑襄阳都成为了她的拥护者,反观自己,除了获得了端阳郡主、楼瑾欢之流的令眼相待外,无论是在府里府外,竟无一真心朋友。
可明明,卫臻是懒散,是不爱出门的,是不喜欢收拾的,尽管,她生了一张绝美的脸。
而她呢?她念书写字作画抚琴,就连梵文这般杂言都开始研习,只片刻不能松懈,可好像,一切的努力与刻苦,在貌美跟前,压根不值一提。
尤其,当卫绾见到不远处的太子后。
太子静静地矗立在原地,虽相比之前露骨的视线,已是收敛许多了,可如今,这大殿上,哪个又瞧不出来太子的心思?
卫绾杵在原地,一时久久没有任何举动,直觉得自己像不像是个笑话。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她只缓缓走了过去,冲着卫家几位姐妹道:“好了,时辰不早了,安置安置该用午膳了,下午还得诵经了。”
卫绾话音一起,卫家几位姐妹便纷纷响应,一边抚肚一边喊着“好饿好饿”之类云云,开始跟着往外走。
而卫臻临走之前,想起了方才自己的那支签子,不由扭头朝着身后看了一眼。
签子在太子手里。
她实则是想要要回来的。
那签文,她甚至还没有看懂的。
自己的东西却在别的男子手里,到底是有些不妥的。
可如今,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到底是不妥的,又加上,二人之前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渊源。
卫臻一时纠结难受。
扭头时,恰好目光撞入了一双清冷又威慑的双眼里。
卫臻微微愣了愣。
不知为何,自打那回落水后,只隐隐觉得太子看待她的眼神已有极大的不同,以往,他都是无视她的,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当然,卫臻亦然。
可如今,忽然之间,就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对方看待她的眼神变了,变得赤,裸而直接,清冷又严肃,还隐隐夹杂着一丝探究,一丝莫名其妙的……怒意?
是的,那样的眼神,是无故怒意没错。
前世,太子元翎老是喜欢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以至于令卫臻时时纳闷,自己究竟有犯了何事惹他不快了。
一丝熟悉的感觉冷不丁涌上了心头。
卫臻神色一怔。
这时,只见太子一动不动盯着她,忽而当着她的面,将手中的那枚签文朝她举起,然后捏着,背在了身后,藏了起来。
卫臻愣了愣,不多时,只微微咬着唇,嗖地一下将赶忙将脸转了过去。
却说卫家一行人轻车熟路的去了后院安置。
卫家每年都会前往灵隐寺祈福,每年清明中秋这时节,寺庙里都给提前给卫家留置多余的房间。
不过,今年这时上山的人格外之多,来的多为达官显贵,连太子殿下,未来的太子妃、侧妃,皇子妃全都亲临了,如何不令整个寺庙警钟大作。
于是,寺庙里给卫家预留的房间减少了两间,不过,又将卫绾、卫臻的屋子单独空了出来,却是在其它的院落。
不过,卫臻嫌麻烦,不想与卫家人分开住的太远,干脆搬了过去,同卫娴卫姮卫眠三人挤在一块,四人同住一屋。
唯有喜欢清静的卫绾搬去了另外一座华贵的院子,听说太子及宁家都安置在了那边。
每回来灵隐寺的活动大抵都差不多,来得当日安置屋子,下午会去偏殿祈福诵经,次日一早要去佛堂抄写经书,抄上一整日,第三日用过早膳后便开始返程,回来时,还会捎带许多抄写经书的任务。
这回过来,在光明殿稍作耽搁了,去用膳时,斋饭里的饭菜不多了,加之一路劳累,又加上一来便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卫臻胃口全无,只随意用了些,便回了屋子,打算小憩一阵,再去诵经祈福。
不想睡也睡不着,只翻来覆去的,越躺越累人。
不知是因为之前在大殿上那老和尚的解签预言,还是因为那枚签子在他人之手的缘故,卫臻实则想方设法的想要将那东西讨要回来,可是,想起离开时太子元翎那个惊人举动,卫臻忽而惊觉怕是无望了。
又不知是不是因为大婚日期将至的缘故,卫臻实则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建树,可随着日子一天一天靠近,竟依然忍不住有些焦虑了。
横竖,心一直高高悬在了半空中,始终落不到实处。
明明眼皮很沉,很是疲累了,却每每在瞌睡降临的前一瞬,嗖地一下惊醒了。
好不容易熬了许久,熬到困意来袭,不想,便被卫姮卫娴等人的吵闹声给吵醒了。
三人,尤其是卫姮,小嘴巴哒哒哒的,没个消停时候。
一边热聊着,一边恨不得将卫臻从炕上拽起了,唠她个昏天暗地的。
卫臻终于知道卫绾宁愿一个人躲得远远地,也不愿与这几个女子挤在一处的原因了。
太吵了,委实太吵了。
比以前在元翎老家庄子里猪圈的小猪猡们还要吵闹几分。
好在没多久,郑襄阳便领着圆哥儿过来寻她,将她从磨人堆里给解救了出来。
六七岁的圆哥儿虎头虎脑的,十分可爱,在三岁时,圆哥儿十分喜欢卫臻,只一脑门的想要朝着卫臻怀里扑,六七岁的圆哥儿小小年纪却已知男女之别了,他不喜欢黏着女子,走到哪儿都背着柄木箭,喜欢同男娃娃一道比划木剑、玩弹弓,玩爬树之类的。
过来同卫臻打了招呼后,便举着木剑杀到院子里去了。
卫臻见了,不由幽幽感慨道:“圆哥儿抛弃我了,圆哥儿不喜欢我了,圆哥儿不如小时候黏人可爱了,呜呜,襄阳,我不喜欢男娃娃,男娃娃不好玩,我日后便是要生的话也定要生个女娃娃。”
郑襄阳将卫臻解救到了她的屋子。
卫臻瘫在郑襄阳得床榻上,不想起了,只趴在郑襄阳的软枕上,呼呼控诉道。
不想,卫臻话语刚一落,便见郑襄阳亦是同她一同瘫着,只笑话道:“啧啧啧,这亲还没成,就想着生娃了,卫小七,你羞不羞人?”
说完,郑襄阳撑着脑袋道:“你跟二殿下生的女娃娃,咦,怎么想起来就那么吓人呢?”
郑襄阳说完,生生打了个寒颤。
片刻后,又道:“我才不要生娃,生娃疼死了,若要生,定要生个男娃娃,为我大俞保家卫国,战死沙场。”
说到这里,郑襄阳只两手交握,然后往后一掰扯,八个手指关节齐齐一响。
这下,轮到卫臻打了个寒颤了,只连连打颤道:“你要不要这般咒骂自己的孩子。”
话音一落,卫臻不由顿了顿。
孩子?
她怎么会忽然想到孩子这个字眼。
这是她前世梗在心头的心魔,几乎提都不能提的。
许是,大婚将至,许多前朝往事开始渐渐在脑海中浮现闪现。
心里真正的恐惧,也在一步一步靠近罢。
她跟二殿下的孩子?
别说郑襄阳,就连卫臻这会儿听了,亦是汗毛直接竖立了起来。
吓人。
而前世那个未曾出世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