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却说, 今日大殿上闹的这一出,简直比唱大戏的还要精彩。

京城最金贵的三位待嫁女,日后或许亦是整个皇室整个京城身份最高贵之人, 眼下, 却齐聚一堂, 被个神神叨叨的老和尚戏耍了。

这事若是传了出来, 亦是够京城热闹好一阵的。

围观的百姓这会儿全当那和尚在满口胡诌了。

不过,也有多半人看向卫臻的神色变得复杂而同情。

“好签!”

“凶签!”

还是一支将解签人吓跑了的不能解的签。

解了此签的人会短寿十年?

这是一支什么签文。

简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一半人不信, 一半人却是深信不疑。

要知道, 这卫七娘子可是婚配给了传闻中那位魑魅魍魉的罗刹二殿下啊。

与那二殿下牵扯到一块,横竖什么事情都算不得稀奇了。

这般惊恐危险的命数, 定是那位二殿下给她带来的。

啧啧啧,这人还没嫁过去了,噩运便先一步来了。

怎叫人对这位貌美如花、倾国倾城的小娘子不感到惋惜、同情?

而卫臻本人亦是被那老和尚的举动吓得心脏一缩一缩的。

她的心脏砰砰砰子乱跳着,好像随时要从喉咙里给蹦跶了出来似的。

倒不是被老和尚嘴里所谓的“凶签”给吓得,再惊险吓人的命数, 赶得上前世那般惨痛凶险么?

而是, 卫臻唯恐被大师那双精悍的双眼, 瞧出了她身上的端倪啊!

这个世间有鬼神出现过么?

话里子里有,传闻里有,可何人又曾亲眼见到过。

一旦被人洞悉了去,这该是桩怎样惊天骇人的恐怖事件。

卫臻不知对方瞧出了什么来没。

不管瞧没瞧出来,卫臻都在心里暗自下定决心, 日后,定不能再乱来了,签, 是万万不能抽了,命,亦是万万不能算了。

见卫臻似乎被惊吓到了似的,卫姮卫娴立马过来安抚她。

卫姮骂骂咧咧道:“卫臻,你莫怕,那老和尚神神叨叨的,一瞧便觉得不对劲儿,他那话,是专门吓唬咱们这些小姑娘的,是做不得数的。”

顿了顿,又取笑她道:“哎,你说你往日里胆子不是大得紧么,怎会被吓得如此模样,莫不是以往的胆大全是故意装的罢?”

卫姮这安抚的方式……呃……

卫臻只用力的朝她牵了牵嘴,赏给了她一张扭曲的笑脸。

卫姮只觉得眼睛疼。

宁芃芃见最终一场闹剧收场,便也觉得颇为无趣,其实那头宁家已经先一步去后院安置了,宁芃芃是为了太子殿下一直留下来的,如今,见太子未曾离开,便也一直等候在此。

只是,宁芃芃的目光落在了太子手中的那支签文上,一时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那头被吓坏的卫七娘子,神色一时难言复杂。

若说厌恶那卫七娘子,如今瞧着,似乎……亦是个可怜人。

好好的一个美人,却被赐婚给了那位恐怖如斯的二殿下。

生生糟蹋了不是?

可要说多么喜欢,定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样的女子,讨得男人喜欢,似乎并不觉得奇怪。

可那男人是谁都成,唯独不能是太子殿下。

瞧着太子今日这般做派,莫不是还未曾断了那念想不曾?

这样想起,宁芃芃不由眯起了眼。

何况,从前只听闻太子殿下对卫家六娘子青睐有加欣赏有加,却从未听闻过这太子殿下与这七娘子有何来往关系啊?

宁芃芃不由暗自琢磨着。

卫绾见卫家几个姐妹全都围着卫臻打算,她愣了好一阵,这才从方才老和尚那番话里缓和过来。

看着眼前被簇拥成团的卫臻,卫绾不由有些暗自惊讶,这位七妹妹何时人缘如此之好呢?

家里的堂兄堂弟都爱围着她打转,家里的堂姐堂妹更加不用说了,见了她便一路跑着过去同她亲近,如今,就连姮儿也被对方给收服了。

可为何,唯独跟自己——

两人纵使同出五房,却从未曾建立过任何友好、亲密的关系呢?

按理说,卫臻是个随和乐观的性子,她自己亦是个通情达理的,可不知不觉间却发现,她卫臻朋友遍布全京,就连将军府那郑襄阳都成为了她的拥护者,反观自己,除了获得了端阳郡主、楼瑾欢之流的令眼相待外,无论是在府里府外,竟无一真心朋友。

可明明,卫臻是懒散,是不爱出门的,是不喜欢收拾的,尽管,她生了一张绝美的脸。

而她呢?她念书写字作画抚琴,就连梵文这般杂言都开始研习,只片刻不能松懈,可好像,一切的努力与刻苦,在貌美跟前,压根不值一提。

尤其,当卫绾见到不远处的太子后。

太子静静地矗立在原地,虽相比之前露骨的视线,已是收敛许多了,可如今,这大殿上,哪个又瞧不出来太子的心思?

卫绾杵在原地,一时久久没有任何举动,直觉得自己像不像是个笑话。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她只缓缓走了过去,冲着卫家几位姐妹道:“好了,时辰不早了,安置安置该用午膳了,下午还得诵经了。”

卫绾话音一起,卫家几位姐妹便纷纷响应,一边抚肚一边喊着“好饿好饿”之类云云,开始跟着往外走。

而卫臻临走之前,想起了方才自己的那支签子,不由扭头朝着身后看了一眼。

签子在太子手里。

她实则是想要要回来的。

那签文,她甚至还没有看懂的。

自己的东西却在别的男子手里,到底是有些不妥的。

可如今,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到底是不妥的,又加上,二人之前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渊源。

卫臻一时纠结难受。

扭头时,恰好目光撞入了一双清冷又威慑的双眼里。

卫臻微微愣了愣。

不知为何,自打那回落水后,只隐隐觉得太子看待她的眼神已有极大的不同,以往,他都是无视她的,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当然,卫臻亦然。

可如今,忽然之间,就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对方看待她的眼神变了,变得赤,裸而直接,清冷又严肃,还隐隐夹杂着一丝探究,一丝莫名其妙的……怒意?

是的,那样的眼神,是无故怒意没错。

前世,太子元翎老是喜欢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以至于令卫臻时时纳闷,自己究竟有犯了何事惹他不快了。

一丝熟悉的感觉冷不丁涌上了心头。

卫臻神色一怔。

这时,只见太子一动不动盯着她,忽而当着她的面,将手中的那枚签文朝她举起,然后捏着,背在了身后,藏了起来。

卫臻愣了愣,不多时,只微微咬着唇,嗖地一下将赶忙将脸转了过去。

却说卫家一行人轻车熟路的去了后院安置。

卫家每年都会前往灵隐寺祈福,每年清明中秋这时节,寺庙里都给提前给卫家留置多余的房间。

不过,今年这时上山的人格外之多,来的多为达官显贵,连太子殿下,未来的太子妃、侧妃,皇子妃全都亲临了,如何不令整个寺庙警钟大作。

于是,寺庙里给卫家预留的房间减少了两间,不过,又将卫绾、卫臻的屋子单独空了出来,却是在其它的院落。

不过,卫臻嫌麻烦,不想与卫家人分开住的太远,干脆搬了过去,同卫娴卫姮卫眠三人挤在一块,四人同住一屋。

唯有喜欢清静的卫绾搬去了另外一座华贵的院子,听说太子及宁家都安置在了那边。

每回来灵隐寺的活动大抵都差不多,来得当日安置屋子,下午会去偏殿祈福诵经,次日一早要去佛堂抄写经书,抄上一整日,第三日用过早膳后便开始返程,回来时,还会捎带许多抄写经书的任务。

这回过来,在光明殿稍作耽搁了,去用膳时,斋饭里的饭菜不多了,加之一路劳累,又加上一来便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卫臻胃口全无,只随意用了些,便回了屋子,打算小憩一阵,再去诵经祈福。

不想睡也睡不着,只翻来覆去的,越躺越累人。

不知是因为之前在大殿上那老和尚的解签预言,还是因为那枚签子在他人之手的缘故,卫臻实则想方设法的想要将那东西讨要回来,可是,想起离开时太子元翎那个惊人举动,卫臻忽而惊觉怕是无望了。

又不知是不是因为大婚日期将至的缘故,卫臻实则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建树,可随着日子一天一天靠近,竟依然忍不住有些焦虑了。

横竖,心一直高高悬在了半空中,始终落不到实处。

明明眼皮很沉,很是疲累了,却每每在瞌睡降临的前一瞬,嗖地一下惊醒了。

好不容易熬了许久,熬到困意来袭,不想,便被卫姮卫娴等人的吵闹声给吵醒了。

三人,尤其是卫姮,小嘴巴哒哒哒的,没个消停时候。

一边热聊着,一边恨不得将卫臻从炕上拽起了,唠她个昏天暗地的。

卫臻终于知道卫绾宁愿一个人躲得远远地,也不愿与这几个女子挤在一处的原因了。

太吵了,委实太吵了。

比以前在元翎老家庄子里猪圈的小猪猡们还要吵闹几分。

好在没多久,郑襄阳便领着圆哥儿过来寻她,将她从磨人堆里给解救了出来。

六七岁的圆哥儿虎头虎脑的,十分可爱,在三岁时,圆哥儿十分喜欢卫臻,只一脑门的想要朝着卫臻怀里扑,六七岁的圆哥儿小小年纪却已知男女之别了,他不喜欢黏着女子,走到哪儿都背着柄木箭,喜欢同男娃娃一道比划木剑、玩弹弓,玩爬树之类的。

过来同卫臻打了招呼后,便举着木剑杀到院子里去了。

卫臻见了,不由幽幽感慨道:“圆哥儿抛弃我了,圆哥儿不喜欢我了,圆哥儿不如小时候黏人可爱了,呜呜,襄阳,我不喜欢男娃娃,男娃娃不好玩,我日后便是要生的话也定要生个女娃娃。”

郑襄阳将卫臻解救到了她的屋子。

卫臻瘫在郑襄阳得床榻上,不想起了,只趴在郑襄阳的软枕上,呼呼控诉道。

不想,卫臻话语刚一落,便见郑襄阳亦是同她一同瘫着,只笑话道:“啧啧啧,这亲还没成,就想着生娃了,卫小七,你羞不羞人?”

说完,郑襄阳撑着脑袋道:“你跟二殿下生的女娃娃,咦,怎么想起来就那么吓人呢?”

郑襄阳说完,生生打了个寒颤。

片刻后,又道:“我才不要生娃,生娃疼死了,若要生,定要生个男娃娃,为我大俞保家卫国,战死沙场。”

说到这里,郑襄阳只两手交握,然后往后一掰扯,八个手指关节齐齐一响。

这下,轮到卫臻打了个寒颤了,只连连打颤道:“你要不要这般咒骂自己的孩子。”

话音一落,卫臻不由顿了顿。

孩子?

她怎么会忽然想到孩子这个字眼。

这是她前世梗在心头的心魔,几乎提都不能提的。

许是,大婚将至,许多前朝往事开始渐渐在脑海中浮现闪现。

心里真正的恐惧,也在一步一步靠近罢。

她跟二殿下的孩子?

别说郑襄阳,就连卫臻这会儿听了,亦是汗毛直接竖立了起来。

吓人。

而前世那个未曾出世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