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年殿, 歌舞结束后,殿内开设全羊宴。
却说羊肉来自北边牧真族的求和上贡之物,原来, 去年趁着西北外族骚乱之际, 北方一直依靠大俞庇护的牧真族受人挑拨开始不断侵犯北方百姓,后又与北边一城池城主勾结,夺去大俞最北方一座要塞城池,最终,郑家军联合西凉军二者左右夹击双双击退了牧真族, 不久, 牧真族派人求和, 送来牛羊万只, 马匹万匹, 今日这全羊宴上的羊肉, 是送过来的头一批活羊, 今日这宫宴与其说是全羊宴,倒不如说是庆功宴来得更为贴切。
当然, 今日这宴上,最该论功封赏的自然要数去年大败突厥及大败牧真族的西北王及郑家军了。
二位正主如今正在疆外整合军队,来的皆是二位功臣之后——
一个是名声在外的世子苏,一位是这几日在整个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女少将郑襄阳!
君臣同乐,酒过三巡。
元帝尽兴后,放下酒杯, 忽而抬着双目朝着殿下左右两侧徐徐看去, 见殿堂下,大俞男子英勇朝气,女子温婉美丽, 元帝仿佛颇为欣慰,只难得感慨道:“泱泱大国,能得尔等能臣辅之,实属我元稷之幸,实属我大俞之幸事也。”
说到这这里,元帝大手一挥,命人再端酒来,兴起之际,他直接端着酒盅将整盅酒一饮而尽。
元帝话音一落,底下众多大臣纷纷响应,开始举杯畅饮,畅的是元帝的英明神武、盖世滔天,饮的自然是手中的绝世佳酿,一时,大殿内群集激昂,好不热烈。
也有那眼尖通透的,抛开吹嘘拍马那一套,只笑吟吟朝元帝道:“我等老匹夫怕是中用不了几年了,今后这殿上的年轻人才是陛下将来得用之人。”
元帝闻言,果然笑着朝着右侧下方坐席上的年轻人身上一一扫去,他点了几名要臣之子随口盘问了几句,后又夸赞了一番,最终,视线略过太子坐席下时,经过辕文德身旁那名白衣男子身上时,元帝目光一顿,大抵是见对方清风霁月,好是个好儿郎,遂将其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遭,随口问道:“这是哪家的?”
坐在太子客卿席位的人一向不多,故而,元帝一眼便注意了。
太子闻言,只笑着道:“回父皇,此乃京兆府尹方大人之子方修远。”
说着,太子偏头看了方修远一眼。
方修远立马起身,朝着高座上的元帝作揖行礼,道:“草民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方修远气质出尘,身上有股干净清廉,出淤泥而不染高洁之气,令人无不侧目,尤其,他不卑不亢、便是面对皇权,亦是恭敬之余、淡然从容有之。
元帝不由轻轻捏了捏下巴处的短须,沉吟了一阵,道:“朕记得,是在江南助太子赈灾那个。”顿了顿,又道:“听说饱读诗书,是个有才之人。”
元帝爱才,无论出生,无论相貌,有才之人总能博得他高看几眼,能够被陛下记得,这可是三生有幸的事情,何况,还博得陛下如此夸赞。
方修远忙作揖回道:“草民惶恐。”
元帝目光在方修远松柏般直挺的身姿上多看了几眼,随即缓缓点了点头,片刻后,又冷不丁多问了一句:“成家了么?”
方修远似乎惊诧一阵,没有料到陛下会有此一问,不过很快恢复如常,只从善如流回道:“回陛下,草民还未曾娶妻。”
元帝道:“成家方能立业,如今我大俞繁昌鼎盛,正是尔等年轻人考取功名、报效朝廷之际,好好努力,他日争取早日为朝廷效力。”
方修远忙恭敬称是。
听到这里,一直沉默许久的陈大人忽而起身开始直接朝元帝谏言道:“陛下,如今我朝优秀的年轻人大有人才,就比如今儿个这大殿上的青年才俊更是举不胜数,之所以不显,是大多都还未曾成家,譬如方家公子,譬如九王爷,就连太子殿下的大事都耽搁至今,都说成家方能立业,寻常人家家中小郎成了家方能分担事业,学着担起肩上的担子,储君的大事却能动摇国本呐,陛下,太子殿下的婚事,已到了迫在眉睫之势,还望陛下快快定下,以安抚天下百姓之心呐!”
陈海这个老家伙又开始喋喋不休了。
若往日里,元帝一准掏了掏耳朵,不胜其烦了,不过,今儿个这话倒是说得元帝龙心甚悦,元帝只微微点了点头,冲陈海道:“陈大人所言甚是,翎儿的婚事早该定下了。”
说到这里,元帝话语一顿,又道:“说起来,朕好似成了媒人了,这会儿手里已欠着好几桩婚事了。”
说到这里,元帝便又抬起了目光,朝着整个大殿扫视了一圈,最终,将视线停在了右边太子下方那个今日最尊贵的贵宾位置上,元帝定定的盯着座位上的人看了好一阵,最终,微微咳了一声,随即,将声音抬高了几分,蹙眉道:“世子歇好了么?”
元帝声音有些高。
龙声一起,威慑十足,只觉觉得威风凛凛,令人生畏。
苏万里原本听得认真,只听着听着,手臂往案桌上一撑,脑袋往手心一放,便开始昏昏欲睡了。
元帝的声音一起,吓得苏万里差点儿跳了起来,他忙擦了擦嘴,道:“微臣在,陛下说的是,陛下今日所言实乃金玉良言,微臣今日听君一番话,胜得十年书。”
苏万里吧啦吧啦一翻疯狂拍马输出,成功引得众人哄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因他跳脱动作,不慎将案桌的茗碗酒盅菜碟打翻一地。
于是,整个大殿上,还伴随着一段噼里啪啦作响的“大不敬”及“犯上”之声。
元帝顿时将脸一板,天子脚下,可无人敢如此放肆。
可偏偏——
元帝将双眼一眯,对上对方惶恐的脸,元帝终是微微忍了忍,他沉吟良久,只缓缓道:“朕许诺过,赐你一门亲事,你有何要求,只管开口便是,看在冀王的份上,无论什么要求,朕都满足你!”
话音一落,元帝微微挑眉,犀利的目光直直落在了苏万里身上。
冀王,是当年苏摄异姓王的封号。
只元帝提到翼王时,语气有些肃杀之气。
然而苏万里却好似未曾听出来似的,他也毫不客气,大手一挥,道:“但凭陛下做主!”
话音一落,苏万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只需白静些便是,当然,脸蛋必须得好看,我可是个重容貌之人,实不相瞒,陛下,看到面相丑陋之辈,微臣可是食不下饭的,我打小身子骨弱,这若是将来娶个貌丑的,保不住刚娶回去便呜呼饿死了,那可就太得偿不失了。”
这苏万里还真不客气,陛下让他提要求,他当真掰着手指一一认真提了起来,他噼里啪啦一大堆,丝毫不见停下来,将女人从头部的眼睛眉毛鼻子嘴巴下巴,就连脖子、腰、腿以及女子各种形态的要求当着满朝文武百官及其家眷上千人的面,一一毫不避讳的描绘了一遍,最终,一脸郑重其事道:“对了,最好不要太胖,但又不能太过干瘪清瘦,也不能太瘦,不能缺了丰盈曼妙之美,得像那什么……那什么,对了,就像是五花肉,得肥瘦相间方才是美味嘛,至于性情,这个微臣无甚要求,这泼辣有泼辣的好玩,温柔有温柔的可心,只要外在合了微臣的意,这内里如何无所谓,横竖微臣是看不到——”
苏万里真情实意的说完,随即,一脸兴冲冲的看向元帝。
只他的话一落后,全程陷入一片死寂。
元帝微微抿着嘴,下巴处的短须一阵一阵跳动。
他死死盯着苏万里,龙颜处在震怒边沿,这时,太子缓缓出声道:“若是依照世子所言,怕是全场也难以挑出个令世子合意的。”
元帝闻言,看了太子一眼,忽道:“那世子便前去挑上一挑,朕也想知道这场上到底有没有能够令世子倾心之人!”
元帝话音一落,便见那世子苏当真毫不客气的起了身,只一脸兴冲冲的便要亲自去挑拣挑拣。
这时,女子席位的裕王妃忽然起身,道:“陛下,这女席这边皆是朝廷重臣家眷,世子孤身前往,恐有不妥,臣妇倒是有个主意。”
说到这里,一贯清冷寡言的裕王妃缓缓看了身侧端阳一眼,道:“今日这大殿上,未婚郎君娘子众多,陛下莫要只顾记着世子的好,既要世子挑拣,便让殿上尚未婚配的娘子请上大殿供世子挑选便是,同时,为了公平起见,便也可让殿上尚未曾婚配的适龄郎君悉数上场,这样,今日这十年难遇的一次宫宴,兴许便也能成就十年难遇的大喜盛世了。”
裕王妃慢条斯理的说着。
不过裕王妃话音一落,只见整个大殿上陡然一静,约莫是她这个提议未免有些惊世骇俗了,毕竟,子女婚配岂能儿戏,分明是慎之又慎,看了要再看,选了要再选之事啊,哪能如此随意对待。
不过,宝座上的皇后听了,倒是笑了笑,道:“这个听起来倒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