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出生后, 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有三次,一为及笄,二为出嫁, 三为生子,在这样重要的日子里,一个个定是穿红戴绿的, 喜喜庆庆的才好,可反观卫绾——
看来, 卫臻还是远远低估了卫绾的……坚定。
她认定的事情, 一旦认定了, 似乎永远也不会放弃。
那么,对太子元翎呢,也是如此么?
上一世中,卫绾不惜矮卫臻一头,也毅然决然的要入太子府为侧妃, 那么这一世呢?
要知道,在卫岚十三岁的时候, 便早早与辕文家定了亲, 京城女子十二三岁相看亲事的大有人在, 卫绾如今已经及笄了,她的身份虽比不上卫岚, 可她的才情及淡薄清冷的气质, 在整个京城也是绝一份的存在,在这两年中, 陆陆续续有不少人上门为卫绾说媒,虽卫绾身份不高,说媒的家世算不上多么权贵一方, 却也不乏一些新贵之辈,及一些如今落寞却曾经显赫富有底蕴家底的家世。
只奈何,媒婆回回来,回回丧着眉头出去的。
阮氏与卫绾似乎并不焦急,于是,日子一长,殷氏这个当家主母也落得清闲,不再急于张罗。
倒是,对于小上一岁多的九娘子卫姮,冉氏一反常态的上心,之所以不急着拒绝上门的婆子夫人,多为打着张冠李戴的旗帜,明着为卫绾相看亲事,实则在处处替卫姮留意着合意的人家呢。
卫家一水的女儿,年级都相差无几,光是五房,哗啦啦的有四个,大房还有个十姐儿卫娴,除了卫绾,大房庶出的卫娴也挺受人欢迎的。
卫霆渊乃陛下新宠,又乃纯臣,从不结党营私,他乃下一任户部尚书最强而有力的人选,如今在这任上官职虽未动,但是办的差事,桩桩件件皆是朝中大事,不过是在熬资历罢了,等着年纪一到,他的官职直接水到渠成。
大房长女嫁给了辕文家,辕文德如今乃太子心腹,辕文家又有爵位在身,他日权倾朝野丝毫不在话下,大房长子卫褚,小小年纪颇有其父风范,如今一举中了进士,在翰林院任职,年前又娶了相国府奚家二女,卫褚未来一片大好前程。
大房的显赫,以肉眼可见的姿态清晰无二的展露在了世人眼中。
如今,大房膝下唯有唯一的庶女尚未婚配,虽是庶出,可瞧着性情温顺,深得郝氏喜爱,这样的娘子,纵为庶出,却也是众人争相争夺的大好选择。
至于余下几个,九娘子自有她那手段了得的生母冉氏操持着,余下翠微居的十二娘子无人问津,而卫臻——
卫臻那年以楼兰仙子的名头一时震惊满京,名声大噪,却是凭着权贵豪爵眼中最拿不出手的容貌博得来的关注,且她出生低下,除此以外,又鲜少在外招摇露面,世人对她的印象皆来自那副空有的皮囊传闻,等闲簪缨世家压根不会将她瞧在眼里,便是有,也多以继室偏房为多,认定了她是那种空有皮囊、可供人玩乐之辈,余下来的,多是些门第不高之流,或者另有内情的复杂家世。
当然,卫臻也并非毫无建树,譬如她深得大太太郝氏的喜爱,郝氏一心想要撮合她,想要将她嫁进郝家给郝家大房次子郝哲翰为妻,这几年来,郝卫两家走得越发亲近了,郝哲翰也多在卫家走动。
老夫人见状,也并未曾阻拦,卫臻也只能装作痴傻,与之以哥哥妹妹的身份正常相交下去。
重活一世,卫臻想多陪在阮氏,多陪在老夫人跟前,多陪她们几年,何况,如今还多了个辰哥儿,若能一世不嫁,卫臻也是乐意的。
如若非要嫁人,卫臻心里其实是有默默留意人选的,只奈何天各一方,已许久未能瞧见了,如今各自长大,也不知各自心思几许,况且,随着各自长大,一个个全都成了才子佳人,能够被卫臻瞧上的,不知还有多少人在觊觎着呢。
哎,长大了,可真愁人!
却说卫臻跟卫绾对视了一眼,卫绾将卫臻全身上下扫视了一遍后,指尖微微一顿,眼中泛起一抹异样之色,不过很快缓过神来,嘴角微勾起一抹极淡的淡笑,主动开了口,招呼卫臻道:“七妹妹来了?”
卫臻也很快反应过来,只神色淡然的笑回道:“我还以为自己是头一个,没成想,还是晚了一步。”
边说着,卫臻边捏着帕子缓缓往里走。
她们两个都心领神会,难得默契的将撞衫一事直接盖过了,却不想,正在逗弄辰哥儿的卫姮听到卫臻来了,头还没抬起,眼还没来得及瞅她,嘴里的刀子就习惯性的射来了:“哼,这话某些人见天的说,嘴上说得漂亮,可哪回不是来得最晚的,虚伪。”
卫姮边说着边漫不经心的抬起眼来,斜着眼来瞅卫臻,这一瞅,却令卫姮神色一愣,脸上分明泛起一抹惊诧之色——
卫臻喜爱素雅,她虽时时刻刻打扮得体大方,却素来只爱淡绿,淡粉,淡黄这样不起眼的颜色,而素雅中的白色,又偏偏极少触碰过,不止是她,卫家的几姐妹都不爱白色,许是因卫绾的缘故吧。
如今,卫臻一袭白色襦裙,施施然的缓步踏了进来,只觉得卷进来了一阵轻风,带进来了一抹晕黄色的晨光。
卫姮习惯了卫绾的清冷贵气,只觉得这世间唯有卫绾能将白色穿戴得如此超凡脱俗、超然于世,却不从未料到,同样的寡淡清冷之色,换到了卫臻身上,却成为了另外一个完完全全相反的效果。
卫姮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将白色穿成了美艳、妩媚、妖娆、袅婷之色,她头上甚至都没别几支簪子,素雅得可以,可装扮得越素雅,越发突出了那张脸上的绝美之姿、迤逦风情。
大概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眼给恍到神了。
卫姮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还是她身旁的辰哥儿忽然激动的晃起了小肉身,伸出两只肥嘟嘟的小肉手来,朝着卫臻那边激动的软糯喊着:“七……七七,七姐姐……”
银铃似的童音响起,卫姮这才陡然醒悟过来,却是心里忽然一酸,却是面上忽然一怒,只一把将辰抱在了怀里,朝着卫臻怒目而视道:“卫七,你什么意思,你成心的吧。”
卫臻自然知晓卫姮所指何意,只相交多年,她深知卫姮性情,不愿浪费口舌与她争论。
对付卫姮,没有什么比永远露着一张笑脸,更令她抓狂的了。
卫臻只漫不经心的走到了卫姮跟前,探出一根手指,探到了辰哥儿跟前,见辰哥儿立马呼呼一把将她的手指抓住,卫臻这才嫣然一笑,低头漫不经心的冲卫姮道:“怎么了,九妹妹。”
卫臻这云淡风轻、满不在乎的神情又令卫姮咬牙切齿了一遭,她只啪地一下打掉了卫臻的手,咬牙切齿道:“你甭装傻,今儿个是六姐姐的大礼,你这是何意,是成心来给六姐姐添堵的,还是故意过来砸场子的。”
卫姮这话说得太快,没经大脑,说这话时,没有留意到身旁卫绾神色的微变。
说着,卫姮又上上下下将卫臻扫了一大眼,只咬着腮帮子,一字一句道:“你今儿个穿成这样,真是丑死了。”
卫臻欣赏了一番卫姮炸毛的模样,不久后,只似笑非笑道:“九妹妹今儿个这一身打扮倒是伶俐得紧。”
说着,学着卫姮的方式,将她上下扫视了一圈后,笑着道:“九妹妹面如白玉,穿着这身藕粉色的绫裙衬得九妹妹白玉似的小脸上透着淡淡的粉,犹如四月天初熟蜜桃上的一抹红,又如六月荷花池中的一抹粉,九妹妹果真是长大了,出落得跟个人间精灵似的,又可爱,又秀美,啧啧,尤其今儿个,格外出挑,唔,吾家有妹初长成,吾心甚慰。”
卫臻今儿个兴致大好似的,夸人的话就跟不要钱似的,一串一串的,夸得对面卫姮一愣一愣的,粉粉的肉肉的脸上一时红一时白。
她觉得卫臻是在夸她。
卫姮还从未被人如此直愣愣的夸赞过,卫臻也不知今儿个发什么疯,今儿个嘴里这说辞,一筐一筐的,比说书先生的口才还要了得。
可卫姮又不信卫臻会夸她,她哪里有这样的好心。
是讽刺她还差不多。
可卫姮天生愚钝,她左右琢磨,硬是捉摸不出卫臻讽刺了她什么。
正当她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反驳,如何应对之际,却忽然又见卫臻趁她发愣的功夫,忽然缓缓弯腰,一把将她腿上的小肉蹲一把夺了去。
卫臻抱着辰哥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转身之际,这才背对着卫姮幽幽开口补充道:“前提是……九妹妹不开口的话。”
话音一落,卫姮果然瞬间直接炸毛,从交椅上跳了起来,就要朝着卫臻扑过去,不想这时,外头有婆子提醒道:“太太来了。”
于是,这句杀伤力巨大的话,将卫姮的满腔愤怒,生生憋了回去。
卫臻看着对面的五官扭曲,气得直跳脚的卫姮,淡淡勾了勾唇。
只觉得这世间没有什么比跟卫姮斗嘴更有趣的事情了。
只是,目光移向一旁的卫绾,对上那双沉浸如水般的目光时,卫臻脸上的笑意敛去了几分。
这两姐妹,是如何做到一个如此天真烂漫,一个却那般沉静深沉的?.